谢章娇的词学与爱国词学论_谢章铤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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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 谢章铤是近代重要词人和词论家。他的词以咸丰末年为界分为前后两期。前期激昂慷慨,接近刘家谋;后期离奇惝恍,缠绵恺恻。爱国主义精神贯穿整部《酒边词》。谢章铤论词一主性情,二重视闽词的评论。他折衷常州、浙西二派,认为词应有寄托而不废清空;清空而有性情还是好词。他的《词话》及续篇以闽人立目的占总条数1/4,而论道光以来闽词人又占其中1/2。咸丰间章铤组织的聚红词榭,前后参与者16人,刊行诗词集4种,是近代重要的爱国词社。谢章铤在近代闽词发展史上有相当重要的地位。

谢章铤(1820—1903),字枚如,自号江田生,福建长乐人。同治三年(1864)举人,光绪三年(1877)进士。廷试时,鉴于外患将作,论交邻恳款千百言,逆阅者意,抑下等,为中书舍人,挂冠南归。先后主讲漳州、龙岩、陕西同州、江西白鹿洞各书院。晚年掌教福建致用书院凡16年。一生著述甚富,有《赌棋山庄文集》、《诗集》、《赌棋山庄余集》、《酒边词》、《课余偶录》、《续录》、《围炉琐忆》、《藤阴客赘》等,合刻为《赌棋山庄集》。

谢章铤是继朱仕琇、高澍然之后,闽省的又一古文大家。章铤的古文大旨不背于儒,而时用名法,磅礴郁积,气体高而义法精。在“同光体”盛行的晚清,其诗自成一体,“时方多故,抑塞磊落之气悉发于诗。雄深郁律,可称闽越钜子”(《晚晴诗汇·诗话》)。较之于诗文,谢章铤的词和词学理论更为突出。他是晚清少数几位既有词的创作经验又有丰富的词学理论的词学专家之一。

谢章铤经历了中国近代史上从鸦片战争至辛丑条约签定为止的诸多历史事件,目睹了晚清政府的腐败和帝国主义的入侵,作为一个读书人,他为不能为国效力而深感痛苦。谢章铤的友人黄宗彝序《酒边词》一开头就说[①]:“贾生云:天下事有可为长太息者,有可为痛哭者。苏子云:嘻笑怒骂皆成文章。”他认为,太息、痛哭、怒骂、嘻笑都不足以泄章铤胸中的愤懑,故发而为词,“变为离奇惝恍,缠绵恺恻之语”。黄序强调了两点:一,谢词反映了鸦片战争以后诸多比值得太息、痛哭还要严重的社会现实,怒骂或嘻笑一类的文章仍不足以表达其情;二,谢词的语言并非直摅其胸臆,而是“离奇惝恍,缠绵恺恻”的;也就是说,他的词所要表现的内容有时极为愤懑,然而却故意使之“离奇惝恍”,或故意以“缠绵恺恻”之语出之。

如果要把谢章铤词分为前后两个时期,那么大体上可以咸丰末年为界,此时章铤40出头。前期词作大约包括《酒边词》前6卷和《聚红榭雅集词》所收录的作品,后期为《酒边词》后2卷——《酒边词》所录,可考者止于光绪八年(1882)。

刘家谋是谢章铤前期关系最密切的词友[②]。家谋长章铤六七岁,两人唱和颇多。道光末家谋往台湾谋职,劳瘁而卒,章铤作词多阕哭之。甚至在家谋“殁后数十年,言及犹泪下”(《民国福建通志·文苑传》卷九)。刘家谋词充满奔放的爱国激情,道光二十五所作《沁园春》词云:

怒发冲冠,恨血沾襟,郁勃难消。问能飞将军,是谁李广,横行青海,几许天骄?未缺金瓯,空捐玉币,为甚和亲学汉朝!多时累我,胸中磊块,索酒频浇。

谁图无限忧焦。忽眉舞神飞在此朝。看磨刀水赤,人心未死,弯弓月白,鬼胆先飘。袯襫同袍,犁锄当戟,不待军门尺籍标。腥臊涤,听欢声动处,万顷春潮。

《赌棋山庄词话》卷一云:“芑川所填,感事作也。是时海氛方棘,彼族(按:即《射鹰楼诗话》所指之英夷)逼处城内乌石山,居民义愤同仇,几如广东之三元里。”诗有张维屏的《三元里》,刘家谋此词可称上词中的《三元里》。刘家谋《金缕曲·寄李少棠敬》:“激昂慷慨,胸襟如此。”可移来评比词。谢章铤《金缕曲·谈艺视芑川》认为作词“总要性情”,下片有云:“要展精神新壁垒。拥皋比、双眸炯炯,驰神役鬼。莫笑填词为小道,第一须删绮靡。如椽笔、横空提起。”早年的谢章铤,词艺观和刘家谋比较一致,以为词未必是小道,作词最忌绮靡无力,词家应有如椽巨笔,且能横空提起。谢章铤早期词风和刘家谋也有相近处,试看《青玉案·和芑川》:

兴酣落笔惊风雨,时自谓、能千古。莫逆于心同起舞。忽然晁董,忽然卫霍,又忽然燕许。酒边拔剑双眸努,不信纷纷成画虎。天看斯人天亦苦。半为情话,半为快论,又半为蛮语。

谢章铤所作与刘家谋有关的词,如《消息·题芑川小照作挂剑欲拔状》、《贺新凉·题芑川斫剑集》等10余阕,以及用《满江红》、《念奴娇》、《金缕曲》等调写的,不少都与刘家谋词风相近。

不过,谢章铤早期的词也不完全和刘家谋相同。刘家谋《金缕曲·寄李少棠敬》:“黄(肖岩)谢(枚如)风流还绝世”,就是说谢章铤词实际上是以风流蕴藉胜,也就是黄宗彝在《序》里所说的写时事却不以嘻笑怒骂的笔法出之,而“变而为离奇惝恍,缠绵恺恻之语”了。《金缕曲》(庭梅半开,独步花下,风过时坠一二片,韶华不居,零落可感)云:

一半花开矣。算人生、能够几回,花前欢醉,况复封夷还作剧,苦苦将花吹坠。撩起我、凄凉心事。细雨忠贞祠下过,人对花齐滴伤心泪。要花看,将何地。

此花又,向天涯弃。便无穷、幽香冷艳,相怜谁是。我也家风称宝树,颇与花同臭味。但有恨、花曾知未?当日戴花人似玉,想爱花无奈花难寄。花应替,我憔悴。

原注:“忠贞祠在福州乌石山,有梅一株,宋代物也。山近为夷所踞。”此词所写,与前引刘家谋《沁园春》主题相近,都是抒写英国侵略者占领福州乌石山事。刘词直抒胸臆,急烈慷慨,气壮词盛;而此词只落笔于乌石山上一株宋梅,说梅正半开,而“封夷”(隐指英夷)将其吹坠,因此撩起词人凄凉心事,滴下伤心泪,引起愤恨,令人憔悴。表面是传统的惜花词,实际是惜乌山,惜闽省,惜大好河山。其写虽小,其旨却大,寓意深刻,耐人寻味。据传,这株宋梅,“逆夷”还想用斧将它砍去,先数日,梅竟憔悴死。刘家谋又作《满江红·为肖岩颀吴清夫所藏汪稼门尚书梅花诗册》,下片有云:“今忽悴、谁之责。冷相思无著,檐低月黑。梦断忠贞祠下路,埋香也化苌宏碧。嘱瘦魂、莫向陇头消,招应得。”全词也是这种写法。

作者后期词作,沿着上引《金缕曲》、《满江红》的路数发展,而去刘家谋远。早年,谢章铤似已发现刘家谋词有追求豪宕少工致的倾向,他在报黄宗彝书中云:“芑川前年曾于《词综》中选钞一卷,取读之当必有进。且芑川所录,豪宕多而工致少”(《赌棋山庄词话》卷四)。乙亥(1875)他在重订词集时发现早年所作有些“锐于自见,勇于讥刺,其他闲情所寄皆非闻道之言”者,“重删一过,存其半”;之所以还存较多的少作,是因为“曾用心焉,欲尽去之,其弗忍矣,赘疣黑子,面目之病,亦面目之真也”(书于《〈酒边词〉自序》后)。目的在于存前期词的本来面目(可能还有追念亡友刘家谋之意)。后期所作《暗香·台江感旧》也是伤时感事之作:

艳云换尽,忽蛮烟蛋雨,吹来成阵。试看脂痕,骤染腥膻,不堪认。何处琵琶细响,浓阴里、情天也病。累蝴蝶、无力高飞,一线瘦魂剩。双鬓,北风劲。怪滚滚长江,乱潮无定。鬼哭相引,空际楼台又嘘蜃。无数啼莺已老,赢一片、夕阳凄紧。春去矣、休再问,花前月影。

台江在福州南门之南十里,是旧时游冶之地。谢章铤曾利用词这一形式对台江“娼妓多贫窭”深表同情:“官府催租声不断,误几家、红粉飘零死。”此词作于乙已(1845),较为直质。《暗香》一词则通过“蛮烟蛋雨”、“乱潮无定”、“啼莺已老”、“夕阳凄紧”等描写,表现台江今非夕比。谢章铤曾说:“论治者亦知歌舞为太平之象”(《赌棋山庄词话》卷六)。如今,种种凄厉之景象,说明社会正走向衰败,而究其原因,则是“骤染腥膻”,“鬼哭相引”——侵略者横行霸道。词虽然还是较为蕴藉的,但仍掩饰不住词人内心愤恨之情。词人处在清王朝内忧外困即将完全崩溃的时代,干戈遍地,哀鸿遍野,日暮穷途,他既看不到出路,也无法挽回颓局,词多蒙上一层苍凉的色彩。

谢章铤词学论著,除《赌棋山庄词话》及《续编》共17卷,还散见于其文集。《酒边词》中偶也有与友人论词之作。谢章铤的词学思想十分丰富,本文只着重论述两个方面:一,论词主性情;二,论闽词。

词当主性情,并不是什么新鲜的话题。谢章铤的独到之处,在于他在看待词的题材时用了性情这一尺度,在于他在评述词人时也用了性情这一尺度,在于他在评价词派时还用了性情这一尺度。

“诗词异其体调,不异其性情,诗无性情,不可谓诗。岂词独可以配黄俪白,摹风捉月了之乎?”(《赌棋山庄词话》卷五,下引该书只注明卷数)也就是说,词无性情,不可谓词。其《金缕曲·同肖岩论词颇酣,作此赠之》云:“瘦肩自转风骚担。逼真情、言欢能笑,言愁便惨。夜月青灯常惹恨,怕听渔阳之掺。”他自己填词也主性情,即有真情。或以为欢愉之言难工,愁苦之言易好,谢章铤不这样认为:“余谓情之悲乐,由于境之顺逆,苟当其情,辞无不工,此非可强而致,伪而为也。”在他看来,只要当其情,就不在于写什么,“词多发于临远送归,故不胜其缠绵恻悱。即当歌对酒,而乐极哀来,扪心渺渺,阁泪盈盈,其情最真,其体亦最正矣。他如咏物而必多寄托,怀古则别有流连。歌者有怀,劳人思息”,也有词人的性情在。“善言词者假闺房儿女之言,通之于《离骚》变雅之义,此尤不得志于时者所宜寄情焉耳。”反面的例子,是宋魏华父的寿词,他虽专工斯作,今日徒供覆瓿,以“其情不属也”(卷十)。只要有真性情在,就不管你是写什么,也不管你是写得缠绵悱恻,或是肮脏幽咽。

在评价具体词人,谢章铤也十分注意其性情。他说:“稼轩是极有性情人,学稼轩者,胸中须先具一段真气奇气,否则虽纸上奔腾,其中俄空焉,亦萧索索如牖下风耳。”而近人学稼轩,不学其性情、真气奇气,“只学得莽字、粗字,无怪阑入打油恶道”(卷一)。于姜夔,他特别欣赏质而不空、有寄托的《疏影》、《暗香》,又拈出被萧德藻视为《黍离》之悲的《扬州慢》(淮左名都),其《扬州慢·姜石帚小像》云:“空回首,太常雅乐,竹西箫鼓,辜负清才。更废池,乔木中年,怀抱堪哀。”都足以见姜词真性情。评纳兰词云:“纳兰容若成德深于情者也。固不必刻划《花间》,俎豆兰畹,而一声河满,辄令人怅惆欲涕。”

在评价词入时,实际上已经接触到词派的问题。晚清常州词派主张词应有寄托,浙西派认为词贵清空。谢章铤论词没有门户之见,他折衷二派之说,认为词还是应该有寄托而不废清空;清空而有性情还是好词。《续编》卷一引金应圭《〈词选〉跋》,金说近世词有三弊,一弊谓淫词,“唯陈履舄,揣摩床第,污秽中媾”;章铤认为是学周邦彦、柳永之末派。二弊谓鄙词,诙谐叫啸,“此犹巴人振喉以和《阳春》,黾蜮怒嗌以调疏越”;章铤认为是学苏轼、辛弃疾之末派。三弊谓游词,“哀乐不哀其性,虑叹无与乎情,连章累篇,义不出乎花鸟,感物指事,理不外乎应酬”;章铤认为是学姜夔、史达祖之末派。谢章铤指出,张惠言的《词选》足以救此三弊,“其大旨在于有寄托,能蕴藉,是固倚声家之金针也。”谢章铤浏览近日词家,“颇怪其派别之讹,非但无苏、辛,亦无周、柳,大抵姜、史之糟粕耳”(卷五)。也就是说姜、史的末派、实即浙西派之末流。浙西派在当时词坛影响很大,所以他的批评也比较激烈:“今日浙派盛行,专以咏物为能事,胪列故实,铺张鄙谚,词之真种子,殆将湮没。”在论述词必须有性情之后,谢章铤又指出:“然则崇奉姜、史,卑视苏、辛者,非矣。第今之学苏、辛者,亦不讲其肝胆之轮困,寄托之遥深,徒以浪烟涨墨为豪,是不独学姜、史之不许,即学苏、辛,亦宜挥之门外也。”填词也要讲工尺,“既能词又能工尺,岂不更善。”但在性情与工尺二者不可得兼的情况下,“与其精工尺,而少性情,不若得性情而未精工尺。”把性情强调到很重要的地位。如果苏、辛不讲性情,姜、史固可轻苏、辛;如果姜、史不讲性情,苏、辛亦不愿为姜、史也。但是,过份强调寄托有时也会流于强凿附会,谢章铤又云:“虽然,词本于诗,当知比兴固也。究之尊前花下,岂无即境之篇,必欲深究,殆将穿凿。”他又以诗例词,说杜诗常写时事,是对的;但说杜诗无字不写时事,即是附会。“彼乌台诗案,又何怪其锻炼周内哉。”因此,“皋文(张惠言)之说不可弃,亦不可泥也”(卷一)。他还强调,“词贵清空,宋贤名训也”,不可废。于姜、史一些清空之词,如《暗香》、《疏影》,他也极欣赏(详卷十)。

接着,看看谢章铤如何论闽词。

首先,谢章铤论述了闽词的发展,特别是清代闽词的发展。“闽中词学,宋代林立,元明稍衰,然明人此道本少专家,昧昧者盖不独一隅。”尽管如此,明代闽人还是有些能词的作家,如张以宁、林鸿、周玄、林章、徐、谢肇淛以及明遗民余怀、许友等,《词话》都有专条评介。可见闽词的发展也没有完全中断。“国初渔洋、羡门,迦陵、竹垞诸老,南北题唱,一时飚发泉涌,电掣云屯,倚声一途,称为极盛。吾闽卒无特起与之角立者,即二丁勉强继响,顾附庸风匹,不足擅场。近时叶小庚太守,著书数十卷,先型略具,宗风未畅。许秋史秀才用笔清秀,颇有姜、史遗风。其所刻《萝月词》,后半气体,比前半更宏,使培充磨,未必不转而愈上。天不假年,无由臻于大成,惜乎”(卷四)。清初闽词尚未复振,丁炜、丁勉强继响,但未名家。清初至清中叶,《词话》又论述了孟超然、林云铭、郑方坤诸家。嘉道以来,谢章铤最重叶申芗和许赓皞(秋史)二家。赓皞词详下文论词社。于叶申芗,谢章铤称赞其词“前贤当畏后生”(卷四),并对他的词集《闽词钞》、《本事词》给以较高评价。

卷五又云南:“闽中宋元词学最盛,近日殆欲绝响,而议者辄曰,闽人蛮音、舌,不能协律吕。试问‘晓风残月’,何以有井水处皆擅名乎?而张元干(长乐)[③]、赵以夫(长乐),陈德武(闽县)、葛长庚(闽清)诸家,皆府治以内之人,其词莫不价重鸡林。”方言土音故是学词一大障碍,但也并非不能克服,作者举福州一府数例,说明闽人词完全可以协律吕,不必妄自菲薄,大大增加了闽人作词的信心。

其次,论词社。道光以来,闽省有两个比较活跃的词社,一个是瓯宁许赓皞(?—1842)为首的梅崖词社,《词话》卷一云:“于里门举梅崖词社,同社十一人,大半出其(赓皞)指授。生平酷好白石、玉田二家。”另一即谢章铤本人为首的聚红词社。

聚红词社的活动时间约在咸丰年间(1851—1861)。《词话》卷五云:“初余录同好《满江红》调赠文樵,且系之曰:‘他日杯酒相逢,各出长技,请目为聚红词社,可乎?’文樵喜,乃自号聚红生,颜其寓斋曰聚红轩。一夜,余与文樵对坐填词,灯结花四,既又茁一蕊,文樵曰:‘是所谓聚红也。’故余词云:‘把聚红佳话祝灯花,花休落。’”《酒边词》此词下原注略同,然又有“并镌一印赠余曰:聚红社中人”一语。谢章铤于咸丰二年(1852)主讲漳平,上引词题作《满江红·青城话别诸作》即作于漳平,也就是说聚红词社之名始于此,而诸友作《满江红》词或许稍早,故我们把聚红词社的上限定在咸丰初。《聚红榭雅词集·游石鼓诗录》刻于咸丰季年辛酉(1861),故其下限当在咸丰末年。上文我们把谢词创作前后期的分界定在咸丰末年,词社的终结便是依据之一。《石遗室书录》云:“同社为李应庚、徐一鹏、谢章铤、刘绍纲、宋谦、陈文翊、梁鸣谦、马凌霄、陈遹祺,林天龄、刘三才、高思齐、梁履将、王彝、王廷瀛、刘勷十六人。”参加者绝大多数是闽人,而高思齐(文樵)则是钱塘人。据《复堂日记》,社集合刻凡四种,即《聚红榭雅集词》、《过存诗略》、《游石鼓诗录》、《黄刘合刻》。黄刘,黄宗彝和刘勷[④]。词社以填词为主,间也作诗。词社东道主有王彝[⑤]和刘勷,《续编》卷五云:“咸丰己未(1859)之秋,闽县王子舟彝孝廉,购菊花三百盆,五色纷如,堂庑庭阶皆满,招诸君为吟菊之局。一人一席,一笔,一墨,一砚,一韵本,肴四,酒无算。拈题分笺,三日始罢。夜则然红蜡数十枚,浅斟密咏于冷叶幽香之下。”不久,王彝父工部尚书王庆云卒于位;一年中又经妻妾子女数丧,迁俄数月,彝竟殁于建阳。另一东道主刘勷亦家道中落,词社遂衰。

《续编》卷五云:“自余倡聚红词榭,不过二十年耳。始四五人,继十五六人,至于今,亡且八九。其时李星村为祭酒[⑥],不幸亦有左邱之疾,余皆牢落不自得。兵水火旱,时局多艰,贫病死生,壮心顿尽。”20年间,时事多艰,人事变迁,当日词友们雄志壮心,慷慨填词,作为词坛“霸主”的谢章铤始终难忘。词社的缘起,始于词友填制《满江红》词。此调用仄韵,慷慨激烈,常用于抒发壮士怀抱,属于刘存仁《〈赌棋山庄词话〉序》中所云“铜琶铁板”一类。试看马凌霄《满江红·尊前话旧》(载《聚红榭雅集词》卷六):

十载雄心,一杯酒、徒然触起。搔短鬓、问天生我,将何位置?优孟衣冠同作戏,登场傀儡真堪耻。满肚皮、苦不合时宜,吾狂笑。三尺剑,难补履。三寸管,难吐气。便阳春高唱,知音有几?万里河山惊破碎,千秋事业非文字。叹年来、镜里旧头颅,犹如此。

《雅集词》中固有一些咏物之作,如《红叶》、《寒蝉》、《秋草》之类,但日暮凄凉,无可如何,亦多有寄慨。而《苦兵》、《五更酒醒》,《猎火》、《观潮》一类,则真接抒发怀抱。丁绍仪《听秋声馆词话》卷十九颇推崇聚红词社,云:“长乐谢枚如广文章铤侨居榕城,好与同志征题角胜,曾裒刊《聚红榭唱和诗词》,词学因之复盛。虽宗法半在苏、辛,亦颇饶雅韵。”但他所欣赏的却是他们的咏物词,并以为“题多咏物,惜仅词中一体而已”。并不符合实际。

词社的频繁活动,带动了闽词的发展。词社中有十五六人,词社外还有一批词人,闽词出现了复振的局面。《词话》及《续编》共240余条,直接以闽人立目的多达60余条,已占全书四分之一,而论道光以来词人又占60余条的约半数。除了上面提到的词社16人,还论及了榭章铤早年友人刘家谋的《斫剑词》、黄宗彝的《婆梭词》,论及了林则徐与邓廷桢的唱和词,以为“公固不必以词见,而其词则与嘉、道间诸大老可以并驾齐驱”(《续话》卷二)。谢章铤还论述了闽县叶申芗及其孙叶滋沅及张承渠、薛禧年,侯官刘存仁、刘琛,莆田林北鲲等人的词。谢章铤所论及的词家,除了少数人的集子还流传至今外,多数已散佚,像叶滋沅的《我闻室词》甚至连《民国福建通志·艺文志》及其《存目》都不曾著录[⑦],仅赖《酒边词》、《词话》及《文集》,我们才知道一个大概。《词话》和《文集》保留文献之功亦不可灭。

谢章铤的词论带有比较强烈的情感色彩。《赌棋山庄文集》、《赌棋山庄词话》,“赌棋山庄”得名于《晋书·谢安传》。淝水之战前夕,谢安与谢玄围棋赌别墅。“赌棋”,已含有不向外敌低首之意[⑧]。《词话》卷一在录刘家谋《沁园春》词(上文已引)之后又云:“徐松龛继畲中丞,力持和议,极意与民为难,而俎上之肉,惟其所欲为矣。嗟呼,登楼一望,秋风四起,海水滔滔,逝将安止,安得携一斗酒,濡大笔,复填此等词哉!”用抒情的笔法,直接表达其分明的爱憎,颇能激动人心。续编卷五云:“二君(黄宗彝、刘家谋)去我,远者三十年,近亦二十载矣,欲面无从,言之腹痛。而芑川尤生平知己之最,重录遗编,互旷之思,其何日已乎!”追怀两位爱国词友,低徊往复,足见平生情谊之深。

谢章铤的晚辈同乡王允皙(1867—1929),亦能词,著有《碧栖诗词》。其《甘州·庚子五月门旅怀寄友》,抒写其拳拳爱国之心,为人传诵。近代一些诗家,叶大庄、严复、林纾、陈衍、何振岱、李宣龚,也有一定词名。近代闽词虽不能同两宋比拟,但超迈元、明,成绩在清初至中叶之上,可以肯定。而榭章铤在近代闽词发展史所起的重要作用,则是显而易见的。

注释:

①黄宗彝,初名熥,字肖岩,侯官人。太学生,曾游台湾。有《婆梭词》,又与刘勷合著《黄刘合刻》。

②刘家谋(1814—1853),字芑川,侯官人。道光十二年(1832)举人,官台湾教谕,有《芑川合集》。

③张元干实为永泰人。

④刘勷,字勖为,闽县人。同治三年(1864)举人,除长泰教授,调补宁洋、诏安。有《非半室文集》、《诗存》、《词存》。

⑤王彝,字子舟,闽县人。工部尚书庆云犹子。光绪元年(1875)举人。

⑥李星村,名应庚,字星村,闽县人。家道甚裕,后中落,大困。终身慕柳永、周邦彦为人。晚岁目盲。有《琴寄斋诗剩》。

⑦《赌棋山庄词话》卷四“叶小庚词”条:“孙辰溪滋沅与余善,知守家学。”并录其“贺新凉,自题小照”及林直、谢章铤本人题词。中华书局《词话丛编》本将此条另析出“孙辰溪词”一条,目录同误。《酒边词》卷五《满江红》“辰溪出示近词直追古作者,读之狂喜;叠韵赋此”原注:“辰溪大父小庚先生善词”云云可证。孙谓叶申芗之孙,而非滋沅姓孙。

⑧林纾《谢枚如先生赌棋山庄记》:“先生系出晋之太傅公,因名庄曰‘赌棋’。呜呼!人观是名,知先生用世之心未尝忘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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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章娇的词学与爱国词学论_谢章铤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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