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征羲和事实考,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事实论文,胤征羲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K20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2834(2004)02-0042-06
《胤征》是《尚书·夏书》中的第四篇,为汉初孔璧中所出古文。《书序》记之云:“羲、和湎淫,废时乱日,胤往征之,作《胤征》。”是知《胤征》一文所涉应是胤前往征讨羲、和的故事。真本古文《胤征》至迟在东汉以前就已散失。(注:郑康成云:“胤,臣名。《胤征》已逸。”(见孙星衍《尚书今古文注疏》引)可见在后汉以前,此篇就应已经亡佚。)东晋时期,梅鷟伪造孔安国《古文尚书传》,其中便包括了《胤征》一篇。其首句云:“惟仲康肇位四海,胤侯命掌六师,羲、和废厥职,酒荒于厥邑,胤后承王命徂征。”乃指明胤征羲、和是奉夏初帝仲康之命。虽然现存《胤征》已被证明是伪作,但其所云胤奉仲康之命往征羲、和的说法却为人们普遍接受,流传十分广泛。由于这里面牵涉到对夏初一些重要史实的认识,因此对于伪《胤征》的说法是否确实可信,就不能不做进一步的辨析。现略作考证,以就教于方家。
一、胤征羲和不可能是受仲康之命
伪《胤征》所谓胤奉仲康之命往征羲、和的说法之所以能够被人们普遍接受,与《史记》的记载不无关系。案《夏本纪》云:“帝中康时,羲、和湎淫,废时乱日。胤往征之,作《胤征》。”指明胤征羲、和的故事发生在夏初帝仲康之时。显然,梅鷟的伪《古文尚书传》是在《史记》的基础上进一步演化而成的。今案史迁的记载,与《书序》的说法又基本一致,只是较现存《书序》而言更明确地指出胤征羲、和的时间。现将这三种材料列在下面以资比较:
《书序》:“羲、和湎淫,废时乱日,胤往征之。”
《夏本纪》:“帝中康时,羲、和湎淫,废时乱日。胤往征之。”
伪《古文尚书传》:“惟仲康肇位四海,胤侯命掌六师,羲、和废厥职,酒荒于厥邑,胤后承王命徂征。”
书序中仅指明这场战争的双方,史记则点明战争发生的时间,伪孔传则更进一步将仲康也拉入其中。可以看出,文献所出越晚,则所述故事也就越完整详细。
据蒋善国先生统计,《史记》中引《书序》之文多达52篇,这说明司马迁在西汉时期应曾见过当时流传的《书序》。[1](P61)另外,史迁又被称作“信史”,其言胤征羲、和发生在仲康时期应是可以相信的。但是,如果我们对夏王朝早期的政治背景能有一个充分的考虑,那么就会发现,《夏本纪》所言“胤往征之”,到了伪《胤征》中变成了“胤后承王命徂征”,即胤之征羲、和乃为受帝仲康之命,就产生了比较大的问题。
夏代初年,曾经发生过太康失国的重大事件。《史记·夏本纪》对夏初这一政权更迭有比较简略的记载,其文云:“夏后帝启崩,子帝太康立。帝太康失国,昆弟五人,须于洛汭,作《五子之歌》”。史迁此说,也是来自于《书序》的记载。《书序》云:“太康失邦,兄弟五人,须于洛汭,作《五子之歌》。”太康失国一事,在其它先秦文献如《逸周书》以及《左传》当中也有记载。其中《左传》在“襄公四年”则更指明夏初的这场政治动荡中,是有穷氏的后羿依靠夏族百姓的支持最终成了夏王朝的新统治者:“后羿自鉏迁于穷石,因夏民以代夏政”。
夏初政权曾经被有穷后羿篡夺,这是史有明证的。但是,失国的具体夏王和时间,古人的说法略有不同。一般认为,太康失国,就是有穷后羿取太康而代之。如《楚辞·离骚》云:“启九辩与九歌兮,夏康娱以自纵。不顾难以图后兮,五子用失乎家巷。”东汉王逸注云:“言太康不遵禹、启之乐,而更作淫声,放纵情欲以自娱乐,不顾患难,不谋后世,卒以失国。兄弟五人,家居闾巷,失尊位也。”《伪孔传》注“太康失邦”亦云:“(太康)般于游田,不恤民事,为羿所逐,不得反国。”注《五子之歌》亦云:“太康五弟与其母待太康于洛水之北,怨其不反,故作歌。”但是,也有不同看法。如《左传》杜预注云:“禹孙太康淫放失国,夏人立其弟仲康。仲康亦微弱。仲康卒,子相立,羿遂代相,号曰有穷。”即一方面认为禹孙太康淫放失国,另一方面又将羿夺取夏的政权定在了后相统治时期。比较这两种说法,我们认为杜说问题很多,至少可以列举出以下数端:
(1)如果后羿直到夏后相统治时期才篡夺了夏的政权,就不应该称太康失国,而应称后相失国,或至少二说并存。但史书中根本没有后相失国的说法。
(2)羿代夏政,是由于太康的淫放而导致夏王朝百姓对夏后族政权的痛恨,因而出现了所谓“因夏民以代夏政”的现象。而杜注说夏人在太康失国之后又继立仲康,显然与史实有差异。
(3)后羿所为,是逐太康,不是弑太康。据《史记·夏本纪》,仲康之即位,是在太康死后,并不是在太康被逐之后:“太康崩,弟中康立,是为帝中康”。这就是说,太康失国之后,仲康不能马上即位。而杜注的说法,是认为太康失国之后,夏人即立其弟仲康为帝,这一点显然与《史记》的说法不一。
(4)后相统治时期,曾征淮夷、风夷及黄夷。(注:见《竹书纪年》,《太平御览》卷八十二皇王部引。)说明在他的统治时期,夏后族的势力十分强大。显然,如果征伐之事在帝相为后羿所逐之后,那么在他的统治时期,夏后族的势力不可能这么快就发展起来。而如果征伐之事是在其被后羿驱逐之前,那么此时夏后族的势力与文献记载中的所谓“昔有夏之方衰也,后羿自鉏迁于穷石,因夏民以代夏政”也不能相符。
(5)《左传·哀公元年》明确记载灭夏后相的是有过浇,即寒浞强占后羿之室后所生的一个儿子。(注:寒浞灭羿事见《左传·襄公四年》。)从后羿代夏到被寒浞弑灭,再从寒浞娶后羿之室生浇到浇长大成人可以率兵征讨,其间的时间跨度不会太短。而后相遭浇所灭时,他的妻子后缗才刚刚有孕在身,逃到娘家有仍氏以后才生下相的一个遗腹子少康。如果相是在已经即夏王位后才被后羿所逐,则其年龄及被逐后的经历都很难解释得圆满。
以上五点,足证杜注的说法是不可信的。我们认为,后羿取得夏王朝的统治权应即发生在太康失国之后,而不是一直迁延到帝相时期才最终完成。
若太康失国以后,统治夏王朝的实际上是有穷后羿,则仲康时期所谓“胤后承王命徂征”中的王究竟是谁就大成问题了。可能梅鷟在伪造《古文尚书传》时就已发现了这个问题,是以他假孔安国而说云:“羿废太康而立其弟仲康为天子”,既坚持仲康命胤往征羲、和之说,同时又用杜预《左传注》的说法来弥缝这里面的矛盾。杜说的问题已如上述。另外,根据《书序》及《史记》的记载,太康失国之后,夏后族四处避难,“昆弟五人,须于洛汭”。郑康成云:“避乱于洛汭。”因此,后羿显然没有必要再将他们迎回并立为新王。并且,后羿之代夏政,原是依靠夏国百姓的支持。夏后一族从启开始即已因为“淫溢康乐”而尽失民心,其失政权本由刚刚进入文明社会的夏王朝在很多方面还保留了较多的原始民主制度的残余势力所致。对于夏族百姓而言,后羿之代太康,只是换了一个新王而已,并无亡国灭族之痛。例如,夏的遗臣靡在后羿代夏期间,就仍在王朝中任事。《帝王纪》云:“初,夏之遗臣曰靡,事羿。”(注:见《史记·夏本纪》正义引。)只是到了后羿被杀以后,因为寒浞的统治太过黑暗,才投奔到有鬲氏,最后与少康联手重新夺回夏后氏的政权。后羿之代夏政,大可不必像后世那样上演一出假惺惺的政治闹剧来掩人耳目。
仲康既不为其时夏王朝的实际统治者,自太康失国之后又在后羿的压迫下四处避难(注:《竹书纪年》云:“太康居斟寻”。(《史记·夏本纪》正义引)又云:“羿亦居之。”(《水经·巨洋水注》引)是知太康失国之后,其都城即为后羿所占。另《竹书纪年》又云:“帝相即位,处商丘。”(《太平御览》卷八十二皇王部引)又少康先居于有仍,后居于有虞,(见《左传·哀公元年》)是知从太康失国以后,到少康中兴为止,夏后一族的踪迹一直漂泊不定。),显然,他是不可能派胤前往征讨失职的羲、和的。那么,胤所受命之王似乎便只能是这一时期王朝的实际统治者后羿。但是,后羿遣胤往征羲、和,文献当中可以说是连一点间接的证明也没有。
今案胤受王命征羲、和之说,首先是由伪《胤征》提出的。《史记》和《书序》据前引文,都仅仅只是说胤征羲、和发生在帝仲康之世而已,并没有说胤是受了某某王的命令才去征伐羲、和的。伪《胤征》之说,应是受了郑玄《书序注》的影响。案郑注云:“胤,臣名。”(注:见孙星衍《尚书今古文注疏》引。)既然胤的身份仅只是一名臣子,其所作征讨自然便需得到王的委命。这是梅鷟作为封建专制时代的士人,很难摆脱的一种思维模式。这样,原来用以表示时间的“帝仲康时”,就自然演变而成了“帝仲康命”。但是,根据上述考证,我们显然可以判定所谓胤受王命前往征讨羲、和之说只能是梅鷟在编造伪《古文尚书传》时并无确实根据的一次发挥。
二、胤征羲和即后羿射日
既然胤征羲、和不是受王命而为,那么这个在夏初政治舞台上扮演了如此重要的角色,又在后代有着如此重大影响的胤会是谁呢?
文献中关于胤的身份,向有两说。一是郑玄的仲康之臣说;一是伪孔传的胤国之君说。伪《胤征》云:“惟仲康肇位四海,胤侯命掌六师。”伪孔传注云:“仲康命胤侯掌王六师为大司马”,是进一步认为胤以一方诸侯而出任王朝司马。这两种说法,从今天的角度看,并没有什么差别。不过,如上所述,仲康已不可能派人去征讨失职的羲、和。并且,所谓胤为受王命前往征讨的说法也根本不可信。显然,要认证这一段史实,对于胤的身份还需另作一番考察。
胤的身份,固然还难以确认,但在胤征羲、和这一事件中受征讨的羲、和,却是大大的有名。据《尧典》的记载,羲氏、和氏是为尧制定太阳历,定四时以成岁的历法专家。胤征羲、和,起因正是羲氏与和氏的失职,即所谓“废时乱日”。伪孔传详解其事云:
羲氏、和氏,世掌天地四时之官。自唐虞至三代,世职不绝承。太康之后,沈湎于酒,过差非度。废天时,乱甲乙,不以所掌为意。胤国之君受王命往征之。
远古时期,历法制定关乎国计民生。《尧典》首载帝尧令羲、和定四时成岁,就是明证。历法的混乱,也的确会造成难以设想的灾难。由此而引发对于失职者的战争,是完全可能的。(注:上古时期,观象制历这种技术性很强的工作往往为某些家族所垄断。据司马迁《史记·太史公自序》所言,羲氏与和氏就是这样一种专门从事观象制历工作的大家族,且历颛顼、帝尧、夏、商、周而不中断。这些家族势力很大,对他们的惩罚不是仅仅将某些人免职就能办得到的,因而只能通过战争方式来解决。)
事实上,古代文献记载中针对历法的混乱所进行的战争,除夏代初年的胤征羲、和外,神话故事中也记有一次同类性质的征讨。不过,这场征讨中的矛盾双方,一即为善于射箭的后羿,另一个直接就是天上的太阳。《淮南子,本经》记述此事云:“尧之时,十日并出,焦禾稼,杀草木,而民无所食……。尧乃使羿……上射十日。”关于后羿的射日神话,撇开其中具体的人和事不谈,有学者早就指出了它所蕴含的关于上古时期曾经出现历法错乱以及对于历法进行整顿的实际历史内容。所谓十日并出,就是指十天干的错乱。[2]换句话说,也就是“乱甲乙”。所谓上射十日,就是整肃历法,改变历法混乱的局面。
我们认为,“后羿射日”与“胤征羲和”,虽然前者是上古神话,后者是历史故实,但很多情况表明,它们其实就是对同一个事件的两种描述。也就是说,胤就是羿,所谓“胤征羲、和”,就是“后羿射日”。这两者之间的相同之处至少能有三点:
一曰事同。从一个方面讲,后羿射日就是为了整顿历法,这与《尚书》所载胤征羲、和的实际意义是相同的,此层意义上文已述。从另一个方面讲,胤征羲、和,本身也具有射“日”的符号意义。因为羲和不是别人,在我国古代神话传说中,她就是“日母”。《山海经·大荒南经》云:“东南海之外,甘水之间,有羲和之国。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浴日于甘渊。羲和者,帝俊之妻,生十日。”羲和即是十日之母。征羲、和与射十日,表现的意义完全一致。
二曰时同。实际历史人物后羿活跃于政治舞台,正当夏代早期、太康失国之后,已见于前述各种文献记载。除此而外,神话传说中亦有以后羿为夏初人物者。如《说文·弓部》中,羿又作“”,云:“,帝喾射官,夏少康灭之。”是虽认为羿为帝喾射官,但同时又认为他的灭亡是在夏初少康时期。显然,这与实际历史人物后羿可以看作为同时。并且,神话中说夏少康灭后羿,恐怕着意点是要反映少康对夏王朝的中兴,因为在太康失国到少康中兴这一历史过程中,后羿是最为关键的人物。《淮南子》晚出,它将后羿射日之事安在帝尧之世,可能是因为帝尧对历法的整顿规模更大,并且借助于《尧典》的流传而对后世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所致。但事实上,尧令羲和制历与尧令后羿射日,就其内部所隐藏的符号意义而言,完全是对立的、矛盾的。
三曰羿、胤音近似。今案“胤”字,上古属真部、“羿”则属脂部。[3](P182)脂部与真部正是阴阳对转的关系。另《说文·羽部》中,“羿”字作“”,上为羽,下为。徐灏注笺云:“从声,与笄同例。声古音在元部,转入脂部。隶省作羿。”是知“羿”又本属元部字,与胤字在上古同为阳声韵。而真、元二韵部,在顾炎武那里,仍然还是一个韵部,直到江永才将二者分开。这说明此二字古音是十分相似的。
所谓后羿射日或胤征羲、和,所反映的应都是夏代初年后羿对于羲、和的一次征伐。文献记载将此事定在仲康时期,是有道理的。根据前面的考证,我们知道,仲康并没有实际即帝位。但是这并不影响少康中兴之后的夏人以仲康为标志来标明这一段历史时间。因为在后羿和寒浞实际统治夏王朝的这一段时间里,夏后一族几代继承人一直在为恢复他们对于王朝的统治权力而努力着。例如夏后相对于淮夷、风夷及黄夷的征伐,同于夷的结盟等等(注:见《后汉书·东夷传》引《竹书纪年》。),都可以看作是致力于恢复统治的努力。夏后相的活动引发了以寒浞为首的敌对势力的嫉恨,终于招致灭顶之灾,但是继起的少康又重新开始了一系列的复国活动,并最终取得了胜利。对于中兴以后的历代夏王而言,他们指称太康失国至少康中兴这一历史时期,自然会用夏后族的历代传人为标志。前文已经指出,《史记》记载仲康即位,是在太康死后,不是在太康遭后羿逐后。那么在太康被逐到仲康即位这一段时间里,实际统率夏后一族的还应是太康。《五子之歌》是昆弟五人怨太康不返,家族无人统领,而不是其它。太康死后,仲康即位,仲康死后,相即位,这是夏后族内部自己的世系,与其时王朝的实际王位继承无关。是以《史记·夏本纪》记录这段历史时两存其说,一方面说“帝太康失国,昆弟五人,须于洛汭”;另一方面又按夏人的观念将王朝的王位继承说成是“太康崩,弟中康立,是为帝中康”,“中康崩,子帝相立。帝相崩,子帝少康立”。实际上,别的不说,当相被寒浞剿灭的时候,少康还在后缗的腹中。另外,在中兴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少康一直都在四处流浪,先曾为有仍氏牧正,后又为有虞氏庖正,都不可能在后相驾崩之后立即即位。当然,司马迁的这一笔法,对后人理解这段史实确实产生了误导。本来,“帝中康时,羲、和湎淫,废时乱日。胤往征之”中的“帝中康时”只是一个时间概念,但却因此而被后人理解成了是帝仲康命胤前往征伐羲、和。
关于后羿征羲、和的原因,史书明载是由于他们的“废时乱日”。但是,如果能够考虑到太康末年至少康中兴这一历史阶段有着较为特殊的时代背景,那么这场战争的起因似乎还可以作进一步地探讨。
我们知道,远古时期,世守某一专门职事的家族往往与其职事有着共存亡的关系。《左传·昭公二十九年》云:“夫物,物有其官,官修其方,朝夕思之。一日失职,则死及之。失官不食。”但是,夏初羲氏与和氏的这一次失职,虽然引发了一场战争,却并没有导致此二氏族灭人亡的结局。相反,羲氏、和氏在夏、商、周三代一直以观象制历为其家族的职事,真可谓是世守其业,无国无之。(注:《史记·太史公自序》云:“昔在颛顼,命南正重以司天,北正黎以司地。唐虞之际,绍重黎之后,使复典之,至于夏商,故重黎氏世序天地。其在周,程伯休父其后也。”而据韦昭的《国语》注,“尧继高辛氏,平三苗之乱,绍育重、黎之后,使复典天地之官,羲氏、和氏是也”,是知羲和即重黎之后,这一家族在上古三代世序天地,一直负责着观象制历的专门工作。)这就不能不引发我们的思考。
丁山先生在其《中国古代宗教与神话考》一书中认为,日母羲和就是大名鼎鼎的有娀氏:
凡《商颂》、《离骚》等先秦载记所传说的有娀氏,都是‘日母羲和’之误。因为日出于东,祭日于东,故殷商王朝,有时称羲和为东母。因为东母即有娀氏,故甲骨文所见‘尞于东母’之辞特多。东母,本是娀简。[4](P73-74)
娀,《说文》云:“从女,戎声。”而“戎”与“仍”两字上古音可以相通。《左传·昭公四年》云:“夏桀为仍之会。”《韩非子·十过》中记载此事,“仍”即作“戎”。是知所谓有娀氏,也可以读作“有仍氏”。而夏初确有“有仍氏”,并在其时的政治格局中占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有仍氏曾与夏后族联姻,后相的妻子即为有仍氏女子有缗。当后相遭寒浞所灭时,后缗正是依靠其母家的保护才为夏后族留下了唯一的继承人少康,少康早期也一直是托庇于有仍氏的保护之下。由此可知在夏初的这场政治动荡与政权更迭中,有仍氏是夏后族的长期盟友。因此,后羿、寒浞与有仍氏之间屡屡发生冲突。不仅有寒浞之子浇派椒到有仍氏去追捕少康,迫使少康不得不投奔有虞氏(注:事见《左传·哀公元年》。),后羿还曾亲自灭掉过有仍氏的另外一个姻亲夔的后代。《左传·昭公二十八年》:
昔有仍氏生女,黰黑而甚美,光可以鉴,名曰玄妻。乐正后夔取之,生伯封,实有豕心,贪婪无厌,忿纇无期,谓之封豕。有穷后羿灭之,夔是以不祀。
如果羲和即有娀,有娀即有仍之说能够成立(注:案有仍氏地在今山东济宁,(参见谭其骧《简明中国历史地图集》,中国地图出版社,1991年)而有娀氏,据《淮南子·地形》“在不周之北”及《史记正义》“有娀当在蒲州也”,则其地当在今山西境内。今案有娀氏为契所自出,而契又为商族始祖。一般认为,商族起源于我国东部或东北部,因此有娀氏不应远在山西。其地望当亦在东部沿海一带。),那么所谓胤征羲和,实际上就是后羿直接针对长期与己为敌的有仍氏发动的一场战争。至于加在羲、和头上所谓“废时乱日”的罪名,或者本是子虚乌有,或者竟是有仍氏不愿臣事后羿的一种表现。总之,后羿与有仍氏之间的政治矛盾才是导致这场战争的根本原因。
收稿日期:2003-0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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