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类型学句法形态在及物结构配置中的调适机制,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汉语论文,句法论文,形态论文,机制论文,类型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 动词补充成分的结构形式伸缩影响到句式的合格条件 复合趋向补语中,“来/去”在某些句式中可以自由删减而不影响句法合格条件和意义表达。譬如例(1)中“来/去”在左右两列句子中增、减自由,有、无皆可: (1)a1.我拿出来一本书。 b1.我拿出一本书。 a2.楼上掉下来一本书。 b2.楼上掉下一本书。 a3.天空中飘过来(去)一朵云。 b3.天空中飘过一朵云。 a4.树上落下一片树叶来。 b4.树上落下一片树叶。 a5.大楼里走出一个人来(去)。 b5.大楼里走出一个人。 a6.搬起一只大木箱子来。 b6.搬起一只大木箱子。 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是,某些句式对补充成分“来/去”的增删有严格的限制: (2)a1.我把书拿出来(去)了。 b1.*我把书拿出了。 a2.书被我拿出来(去)了。 b2.*书被我拿出了。 a3.书我拿出来(去)了。 b3.*书我拿出了。 例(2)中a列句子补语中出现“来/去”成立,b列没有“来/去”不成立。例(1)中无论补语有没有“来/去”,句子都成立。例(1)、(2)两组句子的变换条件呈现出整齐的对立态势,显示出不同句式对于补充成分的结构长短伸缩限制条件并不一致,原因何在? 以往对上述现象的研究大多立足于趋向补语的句法或语义结构描写。张伯江、方梅(1996:99)讨论了宾语和趋向成分的语序及分离式趋向补语的使用条件。陆俭明(2002)总结出几种动词后趋向补语和宾语位置的分布规律。范继淹在《动词和趋向性后置成分的结构分析》(1963)中分析了各种趋向结构的用法。 以上文献都没有从类型学视角对动词补充成分的伸缩机制及其句法配置功能展开研究。本文立足于“结构—语义—功能”之间的互动关系,系统地考察动词补充成分的伸缩对汉语不同及物句式合格条件构成的不同制约作用,进一步探索造成这种差异的类型学机制与认知动因。这涉及及物框架的结构配置参数及其功能。 二 及物框架的结构配置参数及其功能类型 我们如何表征和认知世界,取决于我们如何识解周围世界。识解和表征世界的视角、方式和策略投射到句式当中,体现为一系列句法结构变量参数及其功能调适机制。 原型施事是自主发起活动并通过接触将能量传递给其他事物的动体。原型受事是接触施事并吸收其传递的能量遭受显著影响的受体。根据Langacker(1991:302)对及物事件的识解与编码所涉及的原型框架的分析,及物事件句的原型是由两个参与者和运动过程、结果构成的及物结构,包含若干及物性结构要素。这些变量因素结合起来构成事件表征的标准模型。 以往的句式研究倾向于对句式内局部要素进行静态、孤立的分解式描写或解释,未充分关注句式结构自变量和功能因变量之间的整体性动态变量对应关系及其调适机制。Langacker(1991:302)强调,句式意义作为一个整体决定着及物性的程度高低。我们认为,及物程度一方面受到所有及物参数的影响,另一方面也制约着所有及物参数的取值范围(陈忠2012)。及物结构内部要素之间的整体性关系及其功能调适机制,表现为结构自变量和功能因变量之间的同步性对应关系。这涉及方法论问题。 朱德熙(1985:29)等学者倡导采用形式和意义、结构和功能密切结合、相互验证的方法研究语法现象。“结构—语义—功能”互参、互动句式观借助于考察结构和功能变量参数之间的互动关系,提供了形式和意义、结构和功能密切结合、相互验证可操作的句式研究途径,有助于揭示句式不同层面变量参数之间的内在对应关系和整体调适机制。 对比下列三种句式中施事、受事和补语的关系,注意其成立条件的对立与互补: A重动句 B施动受句 C“把”字句 (3)a.*他卖书卖掉了。 b.他卖掉了书。 c.他把书卖掉了。 (4)a.*他卖书卖光了。 b.他卖光了书。 c.他把书卖光了。 (5)a.他卖书卖发了。 b.*他卖发了书。 c.*他把书卖发了。 (6)a.他卖书卖累了。 b.*他卖累了书。 c.*他把书卖累了。 (7)a.他卖书卖出了经验。 b.*他卖书出了经验。 c.*他把书卖出了经验 A列和B、C两列的成立条件呈对立倾向,A列成立的,B、C两列不成立,反之亦然。从关注的焦点看,例(3)、(4)凸显受事“书”受到的影响,这种情况下B、C的合格度高于A。例(5)-(7)中事件结果“发、累、出了经验”并非指向受事,而是显示施事在实施及物活动过程中受到意外的损益影响,此种情况下A列句式合格度高于B、C,说明表征施事受到损益影响符合重动句的条件,不符合“施动受”句和“把”字句的条件。 我们把及物方向指向受事的及物结构称为“正向及物结构”,如B列和C列句子;及物指向受事并凸显施事遭受非自主损益的多向复合及物结构称为“反向及物结构”,如A列句子。 “正向及物”句式表征受事受到的影响。随着观察视域从“指向终结”到“完全终结”的移动,受事所遭受的影响也随之而呈现为“非完全影响”和“完全影响”两种程度等级。如例(3)(4)中“掉、光”凸显受事“书”遭受完全影响——彻底脱离感知和全部转让。我们将视域固定于事件终结阶段,凸显事件终结、受事受到完全影响的句式称为“正向完全终结及物”句式,简称“完全及物句”①,如受事主语句、“把”字句、“被”字句。这几种句式的结构自变量有一个共同特征:施事和受事都分布于动词前侧彼此靠近,象似受事受到施事强势影响而发生完全变化。其功能因变量共同特征是:将事件彻底终结、受事受到完全影响作为句式合格的必要条件②。例(5)—(7)中B、C两列句子缺乏表征受事受到完全影响的有效要素,因而不合格。 我们将视域不固定,未集中于事件终结阶段,不明确显示是否终结,不明确受事受到何种影响,并且不把事件完全终结、受事受到完全影响作为句子成立必要条件的句式称为“正向非完全及物”结构,如“施动受”句式。其结构自变量特征是施事和受事分列于动词两侧,距离疏远,象似受事受到施事的影响力较弱,发生的变化不显著;其功能因变量特征是不明确显示事件是否终结、受事是否受到影响。投射到句式合格条件上,“施动受”句式对于事件是否完全终结不设限制条件,即便未终结或终结表征不明确也成立,这与完全及物句式形成强烈反差: (8)a.他开始卖书。 b.*他把书开始卖。 c.*书他开始卖。 d.*书被他开始卖。 例(8)a成立而b、c、d都不成立。原因在于a作为非完全及物句以事件未完全终结为常态及物参数。“开始卖书”虽没卖完,仍满足“施动受”句式“非完全及物”句式条件。由于“开始”将视域指向事件起始阶段,其[-完全终结]特征跟“完全终结及物”句式的[+完全终结]条件冲突,导致例(8)b、c、d不成立。换言之,完全终结和非完全终结及物句的终结常数对立,导致各自对于终结程度的表征参数限制条件不同,投射到句式的成立条件上,导致例(8)a跟b、c、d的成立条件不一致。这从另一侧面反映出“把”字句、受事主语句和“被”字句之间在及物程度上具有“完全终结”的一致性。 “反向及物”句式(5a)、(6a)、(7a)关注施事在影响受事的过程中自身受到非自主偏离预期的影响。例(3)—(7)中15个句子的及物方向从受事逐渐转移到施事上面。伴随着及物方向的转移,句式的合格条件也随之相应发生变动,这是导致15个句子矩阵中左上角和右下角句子不成立的理据:左上角句子及物方向仅指向受事,不符合重动句反向及物方向;右下角句子及物指向从受事转向施事,跟“把”字句的及物方向冲突。 除了及物方向,及物程度也制约着句式的成立条件。根据Langacker(1991:302)的分析,及物程度受到终结程度等因素的整体性影响。而现代汉语终结程度的表征则跟句子的结构参数有关。谓语结构形式越完整无缺、事件的终结表征则越彻底、受事遭受影响程度越高,及物程度就越高,在语义上越是排斥非终结成分。不同句式的及物程度不同,对表征终结的结构形式的伸缩性限制条件也相应不同。 现代汉语通过哪些结构自变量参数来表征和调适终结程度?终结程度跟句法结构长度和句式的句法合格度有什么关系?改变和调适句法结构长度将带来哪些相关参数的变化?不同句式句法结构长度的选择和匹配有什么限制?下面从几个方面探究终结结构形式的伸缩带来的“句法—语义—认知”功能“差异”,及其在不同句式中的限制条件。 三 句法结构长度伸缩的“句法—语义—认知”功能 3.1 复合趋向补语的结构伸缩象似终结程度 对比发现,例(1)跟例(2)分别属于“非完全及物”和“完全及物”两类不同句式,可见及物程度跟复合趋向补语“来/去”的增、减限制条件密切相关。例(2)显示,完全及物句式“把”字句、“被”字句和受事主语句具有共同特征:补充成分强制要求复合趋向补语以最完整、最长的伸展形式出现——句尾出现“来/去”。

“拿出”和“拿出来”的结构长度、完整程度不同,所对应的“拿”的终结程度、视域后视程度、及物程度也不同。图1显示,“拿出来”的结构长度、完整程度高于“拿出”和“拿”,象似性所对应的终结程度、视域后视程度和及物程度也高于“拿出”和“拿”。 例(2)中三种句式的一致性表现在两个方面。首先,都强制要求趋向补语以最完整的形式出现;其次,在结构形式上施事和受事都分布于动词之前。施事和受事的句法分布距离远近,象似施受语义距离远近,进一步象似施事对受事的影响力度大小和终结程度。施事和受事距离越近,象似受事遭受的影响力度越大,受事彻底遭受影响,事件进程越靠近终结点,及物程度越高;反之,受事遭受的影响越不彻底,越远离终结点,事件是否终结越不明确。这种距离象似性投射到句法形式层面,迫使补充成分的结构长度与及物程度保持同步,结果就出现不同句式对复合趋向补语中“来/去”的限制条件不同的现象。 一方面,伸展补充成分的结构长度,满足了句式的终结程度和及物程度;另一方面,受事遭受影响的彻底程度也迫使补充成分伸展其结构长度。 不同句式的及物程度及其表现形式——终结程度不同,因而不同句式对趋向补语伸缩程度的限制条件不同。 完全及物句通过拉近论元分布距离、扩张补充成分结构长度等自变量参数,在结构形式上强制要求最大限度地扩张长度凸显后视视域,象似完全终结。而“施动受”作为非完全终结及物句式,将施事和受事分布于动词两边,象似施事对受事的弱势影响,终结明确度也随之降低,对终结程度的要求和限制低于完全终结句式,对终结完整程度和受事是否遭受全量影响不设限制,投射到句法结构层面,其复合趋向补语以削减最后一个音节为常态。例(1)显示,无论复合趋向补语有没有“来/去”,非完全终结及物句都成立。不同句式之间这种终结程度、及物程度功能参数的差异,跟不同句式的结构配置参数密切配合,互参互动。 现代汉语中,如果某种结构存在伸展和压缩多种形式,必定对应着不同的功能参数。句式的功能参数(终结程度、过程长短、影响受事的程度、及物程度)跟其结构配置参数(论元分布距离和位置、结构成分的伸缩)之间彼此协调呼应,共同将该句式的结构自变量和功能因变量保持在一定的标准常数之上,以区别于相邻句式。 复合趋向补语的长短跟事件的终结程度保持正相关象似关系,作为调适及物事件进程功能指标的句法手段,是一种句法“形态”——结构伸缩形态变化。 我们感兴趣的问题是,是否任何类型的事件表征都具备结构伸缩的句法形态变化呢? 3.2 复合趋向补语以结构的伸缩长短象似及物事件过程长短的制约条件 趋向补语的结构伸缩除了受到句式的限制之外,还取决于事件是否具备过程性,事件内部的时间结构是否可分解。 趋向补语“V下”表征的事件有两类:过程性事件和非过程性事件。过程性事件内部可分解为不同阶段。如“买下来”在挑选、议价、付款、成交手续、转让商品拥有权等环节中,集中凸显最后终结一环。如果缺乏终结环节,会降低过程性事件表征的完整性。这种完整程度通过末尾成分“来(去)”的有、无加以表现。这就是“他把汽车买下来了”合格度高于“他把汽车买下了”的理据。 非过程性事件又可以分为两类:绝对非过程性事件和相对非过程性事件。绝对非过程性事件内部不可分解为不同阶段环节。如“收下”不可延展,不可扩展为“收得(不)下”。不可延展性非过程性事件排斥拉长动程的成分,所以在各类句式中都倾向于缩减复合趋向补语中的末尾成分“来(去)”。例如“老李收下了礼物”的合格度高于“老李收下来了礼物”。相对非过程性动词增加趋向补语会拉长、延展事件过程,由相对非过程性事件转化为过程事件。例如“死”是相对非过程性终结动词,但补语“去”拉长了“死”的观察视域,凸显逐渐淡出的“丧失”感知效果,所以“死”虽然缺乏过程性,但“死去”可以通过延展结构形式而临摹延展的事件过程。 相对非过程性动词的直接成分中出现破坏终结的词语会削弱其合格条件,如“正在”的非终结、强持续跟“死”的相对非过程、弱终结发生冲突,所以“正在死”不成立。但是,趋向补充成分“去”拉长相对非过程事件“死去”的过程,跟“正在”的强持续、非终结匹配、兼容,提升了“正在死去”的合格度。可见,趋向补语“去”可以将相对非过程事件“死”转化为过程事件,将不合格的组配“正在死”转化为合格组配形式。这就是“正在死”不成立,而“正在死去”却成立的理据和动因。补充成分“去”在这里并非强化终结,只是解除了相对非过程性动词的终结特征,从而将相对非过程转化为过程。 总之,趋向补语“来/去”拉长过程在不同动词结构中带来两种后果:绝对非过程事件内部无过程分解,趋向补语“来/去”不能进入;相对非过程性动词利用其拉长过程,将非过程性事件转化为过程性事件,如“死去”。过程性动词利用趋向补语“来/去”以伸缩形态对立临摹终结程度对立。 总起来看,趋向补语结构完整度除了受到句式的限制之外,还取决于事件是否具备过程性、过程性强弱程度,事件内部时间结构是否可分解。“结构伸缩形态变化”与动词的过程性强弱有关,也跟完全终结及物句式的终结程度有关。结构伸缩的自变量变化跟功能因变量之间的对应关系,体现出句式通过调整“结构伸缩形态变化”自变量参数,来配合因应特定句式功能因变量参数要求的调适机制。 3.3 结构伸缩与“影响受事程度”之间的正相关同步机制 沈家煊(2011:189)认为:“概念的压缩和隐退会引起语言形式的压缩和隐退,这就是概念结构的‘象似性’。语言形式的压缩和隐退主要有三种方式:一是由重读变轻读,二是由长大变短小,三是由自由变黏着。”实际上结构伸缩的形态变化所对应的不仅仅是终结程度及过程长短,而且还凸显对受事的掌控和影响程度。动体的动量越大,受体所遭受的影响也越大,越值得当事人对结局的关注。譬如修电脑,当事人关注的是修“好”了没有。 完全终结及物结构的延展程度及其所表征的终结程度和影响受事程度高于非终结及物结构,这种终结表征呈现出“等级”差异。如“学到手——学到——学”所表征的终结程度、目标实现程度和对受事的掌控、影响程度依次递减,这种终结程度和对受事影响程度的差异对不同句式带来的影响及其合格条件相应不同。对比下面三列句子: (9)施动受句 受事主语句 “把”字句 a1.我学开车技术了。 b1.开车技术我学了。 c1.*我把开车技术学了。 a2.我学到开车技术了。 b2.开车技术我学到了。 c2.*我把开车技术学到了。 a3.*我学到手开车技术了。 b3.开车技术我学到手了。 c3.我把开车技术学到手了。 “施动受”句式表征终结程度和受事遭受影响程度的底线和上限均低于完全终结及物句式。这导致结构最完整、受事受影响程度最高的“学到手”不符合终结程度不明确、受事受影响程度低的“施动受”句式a3的要求,但“学到手”却符合终结明确、受事受影响程度显著的完全终结及物句b3和c3的要求,而且“把”字句中唯有结构最为伸展的c3才成立。这就是吕叔湘(1948)认为“把”字句谓语部分不能是简单形式的根源所在。 值得注意的是,夹在中间的受事主语句无论结构最为伸展还是最为缩减都成立,可见,受事主语句表征的终结程度低于“把”字句,高于“施动受”句。 除了趋向补语以外,其他结构的伸缩形态也对完全终结及物句式的功能表征及合格条件构成限制。例如: (10)a.我把车拆了。 b.*我把车修了。 c.我把车修好了。 d.我修(拆)了辆车。 (11)a.我把字擦了。 b.*我把字写了。 c.我把字写好了。 d.我写(擦)了个字。 a句中淡出型动词(陈忠2014a)“拆、擦”凸显受事遭受完全影响,淡出感知和掌控。淡出型动词表征的事件发展前景唯一并可预期:受事脱离掌控,语义自足,所涉及的及物终结概念和形式均可压缩,无需补充成分提升功能因变量参数,附加“了”标示终结即可进入完全终结句式。b句淡入型动词“修、写”显示受事淡入感知和掌控。淡入型事件发展前景充满不确定性,能否实现预期标准难以预料。“修、写”的结果是否达到预期标准——修好、写好充满变数,须附加适当的补充成分才能显示实现目标——当事人获益。句法配置强烈依赖终结性补充成分显示完全实现目标而获益,这就是c句的合格度高于b句的动因和理据。 d句作为非完全终结及物句淡化终结,无论淡入型还是淡出型动词,都无需补充成分提升终结参数。补充成分“好”在非完全终结及物句式中沦为羡余。 总之,结构伸缩形态变化,象似该结构表征的事件终结程度、过程长短、受事受影响程度、目标实现程度、结局符合期待而带来损益,这一象似性机制的贯彻实施跟三方面条件相关: 首先,受到句式的限制。完全终结及物句式利用一切机会和手段贯彻实施伸缩临摹原则:以结构形式伸缩的形态对立,临摹该结构表征的事件终结程度的功能差异。 其次,句法结构伸缩而不影响词汇意义,这一类型学配置策略为象似性机制的贯彻实施提供了条件。动词后的补充成分如“买到手(回家)”利用末位音节增、减形成结构伸缩的形态对立,临摹不同终结程度而词汇意义不受影响。 最后,受到事件自身过程性强弱、长短的限制。 现代汉语为什么会演化出基于象似性认知原理的句法结构形态呢? 3.4 结构伸缩形态变化充当汉语句法临摹手段的类型学动因及条件 沈家煊(2006:7)认为,汉语音节或语素有较强的“独立性”,它成为构词成分后又可以离析出来成为构语的成分,词和短语之间没有明确的界限。朱德熙(1985:3)指出,汉语语法的特点主要有两条。一是汉语词类跟句法成分之间不存在简单的一一对应的关系;二是汉语句子的构造原则跟词组的构造原则基本上是一致的。这为汉语将词法层面的语法功能向句法层面转移提供了结构和功能上的可行性条件。 现代汉语同一个范畴的表达往往同时存在单、双、多音节结构形式,而彼此的句法功能带有一定区别性,扩大了句法结构长度伸缩的灵活适应能力和功能区别度。例如: 拿起——拿起来——拿起来了 看出——看出来——看出来了 买回——买回来——买回来了 买到——买到手——买到手了 看上——看上眼——看上眼了 记下——记下来——记下来了 这带来了现代汉语谓词性短语长短兼备、伸缩自如的结构格局和自我调节功能,使得谓词结构有条件得以通过末位语词的增减带来结构长短伸缩差异,临摹指向终结目标、抵达终结目标和彻底影响目标的不同功能等级。这为现代汉语最大程度地贯彻实施象似原则,借助于调整结构伸缩临摹认知功能提供了必要的配置条件,形成区别于屈折语的类型学句法配置规律。 语素、词语的增减引起结构长度的变化往往引起意义的变化,但是其他语言中的结构伸缩变化不像现代汉语这样作为体现动程进度、终结程度以及受事影响程度的句法手段来调整句式的结构完整度,并制约完全及物句的成立条件。英语come down没有一个相应的减缩形式来调整事件的终结程度并影响句子配置。英语的补充成分无法在不影响词汇意义的情况下形成伸展、缩减两种结构形式,并且不会直接影响句式的成立条件。英语形态变化和词语增减不受句式的影响。而汉语中“V下来”有一个减缩、对立形式“V下”,二者的伸缩对立用于调整终结程度并影响完全终结及物句式的配置条件和句法合格条件。 屈折语要先将语素构成词,词构成短语,短语最终构成句子,这三个层次之间的组织构造原理不同,不能实现跨越层次的跳跃③。屈折语从语素到句子的组织配置分三步,语素、语词、短语、句子功能逐步升级,伴随着层级之间的跨越,是结构配置形态的变化。从语素到语词,配置词缀形态;从语词到句子配置,保持主、宾格和主谓“数范畴”一致,动词充当主语要经过“指称化”处理。现代汉语的句法配置则贯通语素、语词、短语、句子几个层面一步到位。汉语趋向补语末尾词语的增减引起句子层面句法功能(终结程度、动程、及物等级)的变化,并将其作为实现完全终结及物句配置完整性的重要手段。 屈折语的词法规则和句法规则之间构成层级实现关系。例如see进入句子需要实现形态上的转变:seeing显示持续过程,saw显示完整终结,seen凸显事件结果对当下的影响,通过“时”和“体”的语法形态变化表现观察视角,完成从词法到句法形态“实现关系”的转化。 与屈折语不同,“看”借助于补充成分“到、见、上、出、透、穿”显示完整观察不同程度的终结和结果。“看到(到、见、上、出)”显示抵达终结点,未显示受事受到的影响。“看透(穿)”将识破魔术蒙蔽观众的手法和真相想象成视觉行为像穿透效果,夸示“看”的行为对表演所产生的显著影响,如果句法分布再拉近施事和受事配以完全终结及物句式象似受事受到施事的强势影响,则会进一步凸显完全终结对受事产生完全影响。完全终结及物句式要求凸显受事受到完全影响,而“看”和“看到(见、上)”缺乏“看透(穿)”那种显示“受事受到完全影响”的“终极终结”(陈忠2014a)表征成分,无法满足完全终结及物句式的要求,因而例(12)中a2、b2、a3、b3不如a1、b1合格度高。至于“施动受”句式对是否凸显终结以及受事是否受到完全影响不设限制,因而d1、d2、d3无论“看、看到(见、上)”还是“看透(穿)”都成立。 (12)A B a1.我把他的魔术看穿了。 b1.他的魔术被我看穿了。 a2.*我把他的魔术看到了。 b2.?他的魔术被我看到了的魔术。 a3.*我把他的魔术看了。 b3.*他的魔术被我看了魔术。 C D c1.他的魔术我看穿了。 d1.我看穿了他的魔术。 c2.他的魔术我看到了。 d2.我看到了他。 c3.他的魔术我看了。 d3.我看了他的。 英语虽然也有see through表示“看穿”,但see through没有结构长度伸缩,不以结构伸缩变化作为语法手段对句式的选择和句子的合格条件施加影响。 英语语素-ed和分词形态先作为构词元素进入动词配置,然后进入短语和句子配置,借助于时体范畴表征是否终结。汉语补充成分作为语素④或语词直接参与到句法配置中去,通过终结程度表征类似“时、体”的概念,无需限定、非限定形式变化即可进入句子。 沈家煊(2006:6)指出:“类型学的研究,有一个还没有得到充分重视的领域,那就是词法类型和句法类型之间的关系。一种语言的词法类型和句法类型之间有没有联系?如果有的话是什么联系?语言和语言之间这种联系有没有差异?有的话这种差异有没有类型学上的意义?” 汉语依靠论元、动词的分布配置、句法结构要素的伸缩表现不同句法功能的对立与差异,结构分布形式、伸缩形式携带了句法组织信息和相当于“时、体”的“终结程度”视角信息。汉语缺少丰富的词法形态充当句法配置手段,但是结构伸缩形态屈折,使得汉语有条件利用结构伸缩的句法形态象似不同终结程度。 四 “多元等级伸缩”句法形态的类型学组织策略 句式的配置参数是认知视角、表征方式在句法中的形式体现。不同事件句式表征的参与者彼此影响程度、事件终结程度等“结构—功能”参数不同,改变其中某种参数,必定带来其他参数的相应变动,功能识解也随之变化。句式的认知视角、认知方式将“结构—语义—功能”变量限制在一定范围内,为了将句式固有的“认知—语义—句法”功能维持在特定水准之上,往往借助于结构的伸缩、论元分布距离、分布位置的配置变化来调适相关参数满足该句式及物方向、及物程度等方面的总体要求。 完全、非完全终结及物句式之间的功能对立,源于结构配置形式对立——施事和受事的分布距离不同、受事宾语的句法分布位置参数不同,导致终结程度、受事受影响程度、受事量级的功能对立。 终结程度功能因变量跟结构自变量参数之间互参、互动,构成汉语句法结构基于象似原理的“伸缩形态”功能调适机制。句法形态及其“构成关系”作为众多局部规则之上的宏观规则,自上而下制约着汉语的“认知—语义—句法”组织原则,并且贯通句法配置机制和时体表征各个层面,支配着句子内部成分长短、时体、分布距离、分布位置的配置条件。 “多元等级伸缩”句法形态源于语言内、外多重要素的共同作用和塑造。具体来说,是由“崇尚和合、取法自然”的文化传统通过认知定势对汉语的音节、词汇、语法的演化规律施加影响塑造而成(陈忠2014b:96-106)。 ①正向完全及物句式的终结程度、瞬时性、受事受影响程度、受事指别度等功能参数高于非完全终结及物句。例(4)和(8)的对立显示出这一点。 ②有一种观点认为,宾语靠近动词象似增加了动作对宾语的影响程度。但是,“被”字句中施事更靠近动词,却仍然凸显受事宾语遭受影响。因此,我们认为正向完全及物句凸显高及物、完全终结的功能来自施事和受事相互靠近,都位于动词前一侧,象似受事遭受施事的强烈影响。 ③Bloomfield(1933:173-174)立足于选择和次序论证英语词法和句法的一致性。我们认为英语词法和句法之间固然存在一定程度上的一致性,但跟汉语相比这种一致性显得微不足道。关键是英语的语素不能直接进入句子层面直接对句子的成立条件发挥作用,必须先经过词法、短语组合后才能进入句子。 ④“起来”是一个词,其中的“来”是语素。从这个意义来说,“把桌子搬起来”比“搬起一张桌子”的补充成分多一个语素“来”。正是这个语素参与“把桌子搬起来”的句法配置,制约着其能否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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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类型学句法形态在宾语结构配置中的调节机制_语义分析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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