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线生存：现代性的另一种呈现，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在线论文,现代性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人类社会的永恒变化蕴含着必然性的规律，现代性的确立及其演进就是人对现代化发展规律的认识成果。现代性的时间维度将现代与传统进行了分裂；现代性的后果则展现了不同于传统的社会文明；而人们熟知的理性、主体性等精神特质，更是现代性的标识性内容。“在线”生存的出现及其与“在世”的关联与互动，必然会产生这样的问题：在线生存是否具有现代性蕴含？在线生存到底是现代性的后果，还是现代性的终结者？如果在线生存真的终结或解构了现代性，那么人类社会将往何处？如果在线生存具有现代性，那么此现代性的具体形态是什么？它对人们探究已久的彼现代性是直接承续还是再造创新？也就是说，在线生存是否是现代性演进中的另一种呈现？
一、现代性论域中的在线生存
对在线生存的现代性问题进行探究，首先遇到的是将在线生存置放在现代性视域下的可能性问题。对这个问题的解答，从现有的研究现状出发，既需要明晰现代性的本质规定性，又需要揭示二者之间的内在关联。
1.现代性的本质规定性可以说，“现代性”是一个内涵极其丰富的术语，不同的研究者有着不同的指称。凯尔纳和贝斯特认为，现代性一词指涉各种经济的、政治的、社会的以及文化的转型。在他们的视野里，现代性是断代史意义上的史学概念，主要用来描述西方社会从文艺复兴以来的历史沿革和基本特征。此时，现代性概念是对继古希腊罗马时代和欧洲中世纪之后的近现代史的概括性称谓，是指紧随中世纪或封建主义时代而到来的那个时代。(凯尔纳、贝斯特，第2-3页)另一些观点，诸如埃米尔·迪尔凯姆，他认为现代性指自然界被机械改变了的工业化世界，马克斯·韦伯又将迪尔凯姆的论断向前推进了一步，他认为现代性的特征表现为在中央行政机关的监视和控制下合理性地组织起来的社会。(曹天宇)而在吉登斯看来，现代性指的是制度层面，是一种独特的社会生活和制度模式。(Giddens,p.1)在这些观点中，现代性主要用来指涉支配现代社会政治、经济和文化等领域历史变迁背后的规范与理想。
显然，学者们是在不同的语境下谈论现代性的；严格来说，这些关于现代性的描述将“现代”、“现代化”、“现代社会”等概念不加区分地使用。其实，虽然这些概念都冠以“现代”的称谓，但是其所指却有极大的不同。正如刘小枫先生所指出的那样，“现代事件发生于下面三个相互关联而又有所区别的结构性位置，并形成了三个不同的题域：现代化题域——政治经济制度的转型；现代主义题域——知识和感受之理念体系的变调与重构；现代性题域——个体、群体心性结构及其文化制度之质态和形态的变化”。(刘小枫，第2-3页)由此可见，尽管这些被冠以“现代”的概念间确实存在着某种不可分割的联系，但是，“现代性”还是应该有其明确的外延，即“现代性”最本质的规定性还在于体现在现代社会中的一整套经验和行为模式。
俞吾金先生对现代性概念的梳理和说明更为清晰，他认为现代性指涉的是现代社会生活的价值观念层面；具体地讲，体现为以下的主导价值：“独立、自由、民主、平等、正义、个人本位、主体意识、总体性、认同感、中心主义、崇尚理性、追求真理、征服自然等”(俞吾金等，第36页)，这其中尤以主体意识和理性精神最为核心。
2.在线生存与现代性的内在关联在线生存与现代性的内在关联首先表现为，二者在对人的主体性的追求上相一致。现代性是与启蒙运动紧紧地联系在一起的。启蒙运动所树立的理性精神和主体性追求成为现代社会人存在的思想根基和行为准则，也成为一种现代的精神气质。对主体性进行追求、对主体的自由和意义进行宣扬，是现代性的价值理想，与在线生存所体现的精神内核相一致。
在以虚拟作为主要特征的在线生存中，生存的三个维度即实践维度、理想维度和价值维度都可以成为一个可以创造的体系。在实践维度，“此在”在相当程度上可以摆脱来自现实社会中的束缚，以自我实现作为实践的目标和追求；在理想层面，此在通过创造可以达到对理想世界的构建和探索；在价值领域，此在可以超越生命终结的界限实现本体论和价值论上的“终极关切”。可以说，在线生存体现了真实存在及其意义。(何明升、白淑英)如果说启蒙运动的意义在于开创了一种新的现代的精神气质，那么在线生存就是这种现代精神气质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得以实现或者展现的具体样态。在某种程度上而言，在线生存体现了现代性的态度、现代性的思想和现代性的行为方式。这将会使我们反思后文将要探究的一个问题：在线生存的出现能否在一定程度上解决由于“我们时代的具体经验所致、也是因为一些先进哲学家们的探究所致的主体性观念已经在丧失”(多尔迈，第1页)的现代生存悖论？
在线生存与现代性的内在关联还表现为，二者在对“技术”的依赖上相一致。现代化的历史进程是与工业革命以来人类的技术进步相伴而行的。从技术史看，有些新的概念框架如牛顿、爱因斯坦的概念框架，是具有革命性的，它们会引起科技与社会的巨大变革。吉登斯所说的作为现代性生成的前提的“脱域”过程，就是以科学技术的不断进步为历史节点的。按照吉登斯的观点，在前现代社会或传统社会中时间是与空间紧密联系在一起的，大多数人“总是把时间与地点联系在一起”，同时，“空间和地点总是一致的”。这是一种典型的“在场的”经验式的和自然的生存方式。而随着标准化时间或虚化时间(empty time)的出现，时间与地点相分离；同时，也出现了虚化的空间，空间也与地点相分离。这是一种深刻的历史变化，社会行动开始从经验化的地域情境中脱离出来，人们开始脱离直接的“面对面的”交往关系，从“在场”走向“不在场”。时空分离为理性化组织运行提供了动力机制，为社会“脱域”创造了条件，形成更大的社会活动空间，提供了多种变迁的可能性。(Giddens,p.21)在一定意义上说，现代性就是这类革命性的新技术在推行过程中所凝聚的思维逻辑和社会规则，它是特定技术的特性的逻辑结果。如果说既有现代性是人类文明从习俗、经验到理性的转变，那么在线生存现代性则将这种理性转变重构为更高层次的当代形态。
现代性与技术之间存在着相互伴生关系。现代性“显然指现代科学技术、各种民主政体和城市化等事物的普遍完成。由此可见，建立在一种独特的技术系统扩展基础之上的现代性与传统是相对立的，并且处处用一种合理的‘技术文化’取而代之”。(芬伯格，中文版序言第1页)可以说，在线生存是这种相互伴生关系的又一次历史性呈现。
互联网以及信息技术的发展是在线生存的物质基础。在线生存就是虚拟技术为我们创设的一种情境，这种情境允许我们去创造、去设想、去争取在现实社会中感受不到的个人和生活的体验，去改变我们自己和世界。因此，在线生存的实质就是一种基于虚拟技术的存在以及关于这种存在的一种体验。这一点恰恰验证了学界的一个观点：在一定意义上，当代人类的存在方式乃是由技术塑造而成的；毋宁说，今天的技术已经变成了人的存在方式本身，而现代技术恰恰是现代性的内在要求。
二、在线生存呈现的现代性样态
在线生存所具有的现代性并不是我们所熟知的那个现代性的简单移植和虚拟化，而是一种本体意义上的现代性新形态，它是既有现代性的另一种呈现。
1.以“自在主体”为内核的多主体形式在线生存所确立的主体性使“自我”由纯粹的概念转变为可体验的存在形式，由反思对象转变为可界定的形象，由被分离的客体转变为共在的主体。同时，这种多主体的存在形式，又是以“自在主体”为内核的。
首先，在线生存所确立的主体性，使自我由纯粹概念转变为可体验的存在形式。在现实世界中，自我是一个经历了特定的反思历程后而形成的纯粹概念。但是在虚拟世界中，自我却是自在主体的一种存在形式。此时，自我是基于自在主体的创造物，而在线生存不仅仅要在外表、昵称以及年龄身高等物理特征方面去塑造一个虚拟主体，而且要在思想、意识、逻辑等方面去重塑自我。实际上，这是自在主体通过在线生存去体验自我的过程，它有别于笛卡尔的“我思”，更近于一种现实体验。在虚拟世界中，自在主体借助于在线生存去领悟他人内在的心智、意识、行为和情感，从而“把我自己放在他的位置里”而“被同化于他”。这样，就以自在主体为内核，把自我由纯粹的概念转变成了一种以‘移情’为中介的可以进行现实体验的存在形式。
其次，在线生存所确立的主体性使自我由反思对象转变为可界定的形象。在网络中所出现的主体多维性身份正在对传统的人格主体观念进行着挑战，正如贝克尔所言，主体实际上是一种可以自主界定自己的客体。在线生存就是利用虚拟技术工具不断地进行着自我的创造和塑造；它在创造了自身的同时也显示了自身，同时又体验到自在主体如何生成“此在”。就本质而言，这是一个以自在主体为内核的自我生产实践，是人对一系列可能性的选择，体现着主体性的发展和重新创造。
最后，在线生存所确立的主体性使自我由被分离的客体转变为共在的主体。“在网络社会中，由于其身份的虚拟性，主体只是现象学意义上的我的身体(我的自然)，而非自然科学意义上的我的身体(我的自然)。自然科学意义上的我的身体是一种‘客观的自然’，即一种为每一个人所构成的主体间的自然。相反，网络意义上的我的身体则是一种主观自然，即‘我’所构成的非主体间的自然。”(卢山冰、黄孟芳，2003)这种身体的缺场与心灵的在场相互交织，使自在主体与虚拟主体相互融合，从而使自我由被分离的客体转变为共在的主体。
2.网络理性形态目前，学界普遍认同韦伯的观点：理性化是现代性的基本特征。理性在古希腊语中为noun或logos，意为“思维”、“计算”、“思想”，与我们常用的“逻辑”一词相通，它在一定意义上说就是合逻辑性。其实，理性的核心是思维方式，而思维方式则是由实践方式所决定的。恩格斯指出：“人的思维最本质和最切近的基础，正是人所引起的自然界的变化，而不单独是自然界本身，人的智力是按照人如何学会改变自然界而发展的。”(恩格斯，第204页)虽然理性一词在现代性的大旗下被赋予丰富的内涵，但其基本含义和本质规定性是合逻辑性，而不在于其具体形态。
人们所熟知的现实理性精神是工业文明的文化结晶，是现代化实践的理论精华。它与以往的人类文明一样，都是通过人的劳动实践创造和传承的，是人类对自身活动规律的总结和升华。因此，现实理性精神是对人类创造物的一种客观肯定；它一方面具有现实的合理性，同时又成为可以“规定”现实存在的指导思想。
人类社会是变化的，而变化中的必然性就是规律，理性的内涵及其演进是人对现代化发展规律的主观映射，它也必然伴随着现代化的历史发展而继续演进。人类社会发展到网络时代，似乎“现代不再是理性(思想)规定存在的时代，而是存在(生活)规定理性的时代……存在自身的规定性导致了不是思想决定存在，而是存在决定思想，存在是思想的基础和根。”(何中华)我们已经看到，在线生存作为虚拟存在正在以不同于以往劳动实践的创造方式，建构着一种网络理性，它是人类理性精神的最新形态。
按卡斯特的概括，网络理性形态的精神实质就是一种“网络化逻辑”。他认为，在“网络化逻辑”支配下，网络社会空间的支配性逻辑是流动性逻辑，网络社会就是环绕着流动而建构起来的新社会形态，这种流动扩大着人们的社会互动范围和改变着人们的交往形式。“信息时代的支配性功能与过程日益以网络组织起来。网络建构了我们社会的新社会形态，而网络化逻辑的扩散实质地改变了生产、经验、权力与文化过程中的操作和结果。虽然社会组织的网络形式已经存在于其他时空中，新信息技术范式却为其渗透扩张遍及整个社会结构提供了物质基础”。(卡斯特，第568页)
但是，在线生存所形成的网络理性形态及其精神实质并没有解构现存的工具理性。事实上，网络理性形态不过是人类所凝结的另一种工具理性，当然，它是工具理性的一种全新形态。实际上，在线生存承袭了现代理性精神，其张扬主体性、崇尚自由等基本内容都是工具理性在网络平台上的新拓展，它是虚拟技术和理性精神的融合。虽然网络理性形态对现实理性精神的哲学基础形成了挑战，但却未必反对现存理性精神的基本内核及其逻辑推演规则。因此，网络理性作为人类理性精神的最新形态是对传统理性精神的扬弃，其对现实理性的部分解构是以更加合理、更具时代感的重构为前提的。
三、在线生存现代性的实践意义
在线生存现代性的社会显现和实践意义就是社会的网络化，它是互联网的技术规则不断地长入社会、在线生存现代性逐渐得以确立的过程。
1.现代性的先锋形态发展到今天的互联网，已经不是价值中立的信息平台，而是承载着在线生存的价值诉求和理性精神的时空架构，它包涵着丰富的人类理性的精神内涵。哈贝马斯认为，应该根据特定历史阶段的时代意识来把握“现代性”的概念及其精神实质。依此来看，互联网真正的价值不在于技术而在于社会，它除了承担技术的基本工具化作用之外，更为人类建构另一种全新的现代性形态提供了可能。在线生存是网络时代人类社会生活的新实践，它使主体间的交往发生了革命性的变革。这种新的实践模式既渗透着在线者的主体追求，也蕴含着丰富的人类理性精神。如卡斯特所言，新的信息技术范式是网络社会的物质基础，它具有按其网络化逻辑重构组织和制度的能力。历史地看，在线生存所展现的网络化逻辑恰是现代性的先锋形态。
2.对日常生活的扩张可以说，当人类选择了互联网和在线生存时，就已经注定了在线生存现代性的扩张和演化。在线生存现代性的实践意义不仅体现在它对人类理性和主体性的重塑，更重要的是体现在其对日常生活的扩张。在线生存是一种技术体验，更是一种实践方式。马克思认为，人在改造世界的同时，也在“发展和改造着自身，造成新的力量和新的观念，造成新的交往方式，新的需要和新的语言”(《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册，第494页)。在线者是具有主观能动性的人，他们会通过在线生存来建造自己的数字化家园。另一方面，在线生存过程也是在线者再造自我的过程。这一过程是在线生存对日常生活的扩张过程，是把存在于网络社会的手段、规范、理念等内化于人自身的过程。这样，拥有某些新质特征的在线者也就同时成为了具有新特征的现实生活实践者。在日常生活中，这些新质特征必然要冲破既定生活方式的阈限，是日常实践方式转型的推动力。
3.未来的标识性地位近年来，一些学者对现代性提出质疑，形成了一种后现代的批判氛围。但哈贝马斯认为，现代性尽管出现了许多问题，但并非是走到了穷途末路，因而“不要将现代性及其计划作为一项失败的事业而放弃”，它仍有许多潜能还尚未发挥出来，是一项“未竟”的事业。(哈贝马斯，第169页)如果说，西方社会的种种现实弊端为后现代主义对现代性的批判提供了事实依据，那么，在线生存则为哈贝马斯所言“现代性是一项未竟事业”提供了实践基础。
在线生存所展现的现代性特质和网络化逻辑作为现代性的先锋形态，源于互联网这一先锋技术所蕴含的技术现代性，即现代技术和传统技术相比较本质上具有的新特性。在线生存之于社会的关键之处是将网络技术变成了一种新的文化系统，而在线生存本身也已经成为了整个社会文化系统的一部分。其结果是，在线生存使以往的社会文化系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使人类社会关系和生活方式发生了巨变。从目前的实践经验看，在线生存已经呈现出一种强烈的扩张特性，它变革了人的认识方式和实践方式。英格尔斯认为，“‘现代’可以被视为代表我们这个历史时代特色的一种‘文明的形式’”。(英格尔斯，第18页)因此，在现代化的历史进程中，处于不同时点的现代化应有其不同的现代性特征和样态。依此来审视在线生存，其所呈现出的现代性正在演化为现代化发展中的标志性内容。就像传统社会在现代性大旗下被改造为工业社会一样，在线生存现代性也会作为未来社会的现代性标识而被确认，并最终成为现代化发展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