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病理学：技术问题的一种可能界划，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病理学论文,社会论文,技术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B02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7-8444(2005)02-0194-03
人类在其发展过程中会形成各种问题。对于人类面临的问题，维科称之为“历史行动的意外效果”，恩格斯把它看作是“谁都没有希望过的事物”，奥锐里欧·贝恰则指出：“从过去深层、被忘却的年代继承下来的各种问题，现在仍然出现在我们面前。比这些过去亡灵更为难以解决的新问题，在现代不断产生，同那些旧有问题纠缠在一起，变成了新的问题群。”[1]技术问题就是当下人类面临的重要问题和问题群。
维纳在《人有人的用处》中所做的“技术双刃剑”隐喻（注：“双刃剑”本为维纳提出的一种比喻。维纳并未说“科学技术是双刃剑”，而是说“新工业革命是双刃剑”，其原话是：“新工业革命是一把双刃剑，它可以用来为人类造福，但是，仅当人类生存的时间足够长，我们才有可能进入这个为人类造福的时期。新工业革命也可以用来毁灭人类，如果我们不理智地利用它，他就有可能很快发展到这个地步的”，由于新工业革命是由新技术革命实现的，他紧接着说，“自本书初版发行以来，我曾经参加过两次大型的实业家代表会议，我很高兴地看到，绝大多数的与会者已经认识到新技术给社会带来的威胁，已经意识到自己在经营管理上应尽的社会义务，那就是要关心利用新技术来为人类造福……”。参见维纳的《人有人的用处》第132页，商务印书馆1978年版。又见林德宏在的《自然辩证法研究》2002年第10期上的“‘双刃剑’解读”一文。）对技术问题作了形象揭露。由此隐喻演化而成的“技术具有正负效应”的命题正在得到学界热烈讨论，其内涵与意义不断得到深化。实际上，随着现代技术的日益复杂化，这种“两面性”论题已经不能指称技术活动的全部经验层面。给当下人类带来福泽的技术，在更长时间段上，极有可能将人类置于风险处境。以前已被淘汰的有害技术，在人类实践领域中得到复兴的现象也不少见。两面性命题无疑是后现代思潮试图颠覆的现代性二元思维的产物，技术诚然具有正负效应，但是由于技术的复杂性、人类认识的不完备性所导致的技术不确定性更应引起重视。
海德格尔无疑对技术哲学的蕴生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正如有的学者所指出的，“任何对技术哲学历史的或批判的考察都不可能承受得起对海德格尔的忽视”[2]。在其晚期著作《关于技术问题》(1953)一书中，海氏首次使用了“技术问题”的概念，认为，技术使存在的天命蔽而不现，“构成了我们时代最高的危险”。遗憾的是，海德格尔并未试图对技术问题做出界定，尽管舒尔曼的《科技文明与人类未来》对海氏技术问题进行过专门研究[3]，其论述也仅仅停留于描述阶段。
技术问题无疑是对技术复杂性、不确定性进行较好理论描述的概念。但学界对到底什么是“技术问题”的回答却多种多样，有的学者将技术问题等同于技术难题，有的学者将技术问题等同于技术负面效应，有的学者将技术问题等同于技术热点，还有的学者将技术问题等同于技术故障或技术事故，等等，不一而足。事实上，作为一个当代重要学术用语的技术问题，其多元指称状态的存在本身就表明了限定其学理边界的重要性，正如约翰·齐曼所言，“重视研究工作与‘日常’生活间的分离是学术科学的一个重要特征”[4]。
一、社会病理学与“技术问题”
（一）社会病理学(Social Pathology)。
技术问题是一个人们既熟悉又陌生的概念。所谓熟悉，是指每一个人都感觉到了技术问题的存在，多多少少能够发表一些见解；所谓陌生，是指每个人对技术问题的认识又是含糊不清的。很多人谈论技术问题，但往往并非在同一种含义上使用技术问题概念。
“技术”相当多义，“问题”也可做多种理解（注：被学界认可的“问题”的定义为“指不符合社会主导价值体系和规范体系的公共生活中的麻烦”。），对由“技术”与“问题”组合所构成的“技术问题”进行界定显然并非易事。据笔者所见，尽管技术哲学界已经开始关注技术问题，但尚无对其进行界定者，因而，试图凭借技术哲学传统学术资源界定“技术问题”难度很大。
有鉴于此，笔者把目光投向了作为社会学分支学科的社会病理学(Social Pathology)（注：社会病理学观点是美国早期社会学者对社会问题思考后做出的整理，它来自有机体类比，基本上关心的是社会的疾病或者社会的病态，认为凡是妨碍正常社会机能的人或者情况皆可视为社会问题。参见洛博顿、文博格的《社会问题导论——五种理论观点》一书第29页，台北巨流图书公司1988年版。）。这主要基于如下原因：(1)社会问题是社会学中的一个传统课题，早期社会学产生的动因就是为了研究和解决诸种社会问题的需要（注：在美国，著名的芝加哥学派的生长和发展，与他们研究芝加哥这一城市社区中的社会问题是分不开的。）。已经有不同的社会学流派对其进行过界定，这意味着我们可资借鉴的学术资源非常丰富。(2)无论是国内还是国外，社会问题仍然是当今社会学界研究的热点，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在2002年1月份还出版了相关专著（朱力等著《社会问题概论》），这就意味着我们有与当代社会学学者进行争鸣与讨论的可能性。(3)社会学具有很大的包容性和适用性，学界已经公认技术具有社会属性。技术的社会研究是新近兴起的研究领域，此领域正是从社会学的视角对技术进行的研究。因此借用社会学的理论对技术问题进行界定是具有合法性的。
通过对社会病理学学术资源的借鉴，我将逐步划定技术问题的边界。
（二）四个必要条件。
并非技术的任何应用所造成的负面效应都是技术问题，技术所引发现象被指认为技术问题，需具备四个必要条件：
1、技术使其周围环境处于超常状态。技术是对周围自然环境的控制和改造，如果正常状态下改造自然的活动，能造福于人类，就不算技术问题；如果技术活动造成环境危机、生态危机，则就可能成为技术问题。技术具有社会属性，例如，新技术采用会带来新的就业机会，但同时也会由于其对人类劳动的替代而带来失业。失业率在一定范围之内（低于3-4%）属于正常范围，如果超出此范围，比如达到10%就属于非正常状态了。
2、此种超常状态对社会全体成员或相当一部分人有害或不利。美国社会学家米尔斯曾经对个人麻烦与公共问题做过区分。同样，那些在社会上流行同时又使个人深受其害的技术现象不一定是技术问题，只有超出个人特殊的生活环境，与人类社会生活、制度或历史有关的，威胁社会多数成员的技术现象，才具备形成社会问题的条件。例如，由于发生技术事故，某位工人的手被截断，不算技术问题，而如果在利用某技术的过程中，频繁发生工人手被截断事故，对本行业工人都造成危害，就有可能造成技术问题。
3、此超常状态之危害性虽然首先由少数人发现，但已成为相当一批人的共识。如果技术对社会多数人发生危害，但大多数人却不知晓甚至怡然自得，那也称不上技术问题。例如，启蒙伊始，卢梭就发现了技术与道德的冲突，这种看法并没得到大多数人的认同，技术在当时也就不成为问题。
4、多数人具有了影响此超常状态使之得到改善的愿望，且该愿望能够得到实现。由于超常状态对一部分人甚至全体社会成员带来危害，而且多数人已经认识到这一点，那么他们必然会产生改变这种超常状态的心愿。当然这种愿望的实现需要借助于社会和群众力量。
（三）三个主要特征。
借鉴社会病理学对社会问题的现象学描述，技术问题可从以下几个特征进行鉴别：
1、危害性。危害性是技术问题最基本的特性，主要指技术偏离了正常的运行状态，在技术系统运行现状和标准之间出现了差距，从而对自然、社会、大多数人都有害。
2、公共性。技术问题的公共性主要包含两层意义：其一，其危害性是对大众的危害性，而不仅仅针对单个的人或者某一利益群体；其二，大多数人或者一部分有影响的人认为它对公众有危害。
3、复杂性。技术问题的复杂性是指作为一综合现象，其产生原因复杂，既有自身内在逻辑性，也与外部境遇相关；问题解决也很复杂，需多种力量协调努力。
二、技术问题是什么
经由社会病理学视角对技术问题的条件与特征作了透视之后，我们又回到了“技术问题是什么？”的最初追问。将人们所谈论技术问题时的隐含指称作出归类，不外乎以下几种：(1)技术问题是技术难题，是一时无法攻克的技术难关、一时无法解释的技术现象；(2)技术问题是技术热点，是当前媒体关注和舆论宣传的有争论的技术焦点；(3)技术问题是指技术的负面效应；(4)技术问题是技术故障和技术事故。通过与这些隐含指称相对照，我们会得到答案。
首先，技术问题并不等于技术热点。技术热点是“表征某一时期，某一区域范围内，众多社会成员关注的与自身利益密切相关的技术”。比如，当前讨论很热的“克隆技术”、“基因技术”是技术热点，但并非技术问题。二者区别主要表现在：(1)受关注时间长度不同。技术问题可以是、也可以不是技术热点。只要没有得到解决，技术问题就一直为人们所关注；而技术热点具有明显的时效性，它往往是当前人们关注的焦点和舆论宣传的中心，但是一旦问题解决或人们注意力转移，就会被其它新技术热点所取代。(2)性质不同。技术问题通常是指技术对其它事物之存在的危害性，而技术热点所产生的效果通常是有好有坏，或者人们并没有形成统一认识，往往争论不休。(3)表现形式不同。技术问题可为显性，也可为隐性，技术热点则是显性。
其次，技术问题与技术故障、技术事故也有差别。技术故障往往指技术系统自身运行中的障碍，指技术系统本身由于结构破坏和功能失调而导致的技术系统瓦解；而技术问题则是指技术对于外部环境（包括自然环境、社会环境等）的影响，指由于人类在对技术利用和把握上的有限理性和失当所导致的技术对自然、社会和人之存在所造成的综合性不良影响。
技术问题也不是技术事故，技术事故往往具有突发性，比如在发射卫星时发生技术事故等，而在没有发生技术事故时，照样会存在着技术问题。
综上所论，技术问题是指技术及其发展对其它存在物当下或潜在的危害性，这种危害性已经影响或者阻碍了其它系统正常存在与发展，必须引起公众关注。技术问题是复杂的综合性问题，其形成原因既有技术自身的内在逻辑，又有技术背后隐藏的文化价值根源与制度根源。技术问题的解决是一长期过程，需要采用规范技术发展、匡正文化导向、转换技术范式、进行政策规范等多种方案，进行坚持不懈的努力。
可以肯定，限定了技术问题的边界，其后续研究的进行必将得到深入。
收稿日期：2004-08-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