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极关怀与西方哲学史的基本精神,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哲学史论文,精神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摘要 对宇宙和人生的终极性关怀,规定了西方传统哲学探寻终极存在、终极解释和终极价值的主题,产生了本体论、知识论和价值论的基本追求,形成了贯穿西方哲学史的形而上学、理性主义和追求真善美统一与自由的基本精神。
关键词 西方哲学史 终极关怀 形而上学 理性主义 自由精神
一 终极关怀的探求:西方哲学史的主题
哲学通常被看作研究宇宙人生的根本问题的学问,哲学所研究的对象是整个世界。但是,哲学又产生于人类特殊的需要,它的形成和发展是同人类独特的生存状态和实践目的相联系的。人类的生存状态本质上是一个实践的过程。人类作为改造世界的实践主体,其全部活动的指向和目的,在于使世界满足人类自身的需要,创造符合人类本性的生活条件即真善美统一的世界。人类这一独特的生存状态和实践目的,从根本上决定着哲学的研究取向和理论追求。哲学思维就其历史整体性和主导方面而言,总是从人类实践的需要出发,力图在最深刻的意义上把握和解释整个世界,从总体上和深层结构上探明人与世界的内在的本质的关系,奠定人类自身在世界中的安身立命之本,确认人在世界中的地位和价值,以便给人类认识世界和改造世界的活动确立根本的价值目标和最终根据。
因此,把握、解释世界和定位人生,探寻和确认人在世界中的地位和价值,构成了哲学研究的主题,而探寻和确认人在世界中的地位和价值,成了理论探求的最高目标。哲学的历史发展,也就是在人类实践本性内在要求的推动下和实践不断发展的基础上,人类对世界及其与人类自身关系的认识,以及由此而形成的关于人在世界中的地位和价值的理论的不断深化的过程。作为人类哲学思想发展的重要组成部分,西方哲学的历史进程也正是由实践发展基础上人类哲学研究的这一深刻主题和最高目标的历史展开所规定的。
哲学无论是在把握和解释世界,或是在定位人生方面,都把自己的思维指向世界和人生的最深刻、最内在的层面。哲学只有在逻辑上把握到世界最深刻的根源和基础以及人与世界的最内在的关系,才能奠定人类在世界中的安身立命之本,确定人在世界中的真正地位和价值,从而才能给人类独特的生存活动确立根本的价值目标和准则。因此,哲学对世界和人生的把握,从逻辑上说,是一种指向无限性或终极性的探求,即在最深刻的层次上和最彻底的意义上把握世界、解释世界和确认人在世界中的地位与价值,它表现了人类对世界和人生的根本问题的终极性关怀。正是这种终极性的关怀形成了哲学研究及其历史发展的主题。
人类对世界和人生的根本问题的终极关怀,体现在西方哲学的历史发展中,包含着三重基本内容:对终极存在的关怀、对终极解释的关怀和对终极价值的关怀。对终极存在的关怀是要探寻世界的终极根源或最深刻的基础,寻求世界的统一性,在最深刻的层次上或最高的意义上把握世界,它是终极解释和终极价值的基础和根据。对终极解释的关怀是要通过对终极存在的逻辑推演和论证而对一切事物和现象作出最终的说明,也就是在最终的意义上或根源上解释整个世界的存在和发展。它表现为追求一切存在和一切知识的基本原理,并归结为探寻知识的统一性。对终极价值的关怀也就是力图通过对终极存在和终极解释的探求,确立人类在世界中的安身立命之本,为人类自身的存在找到一个最稳固的支撑点,奠定人类生命意义的根基,从而在最深刻的层次上确定人类在世界中的地位和价值,为人类认识世界、改造世界活动中的一切相对的价值目标和价值准则提供根本性的依据和评价标准。对终极价值的关怀表现为探寻意义的统一性,它是终极关怀的根本指向和目的,对终极存在和终极解释的关怀,都根植于对人类自身终极价值的关怀。
对终极存在、终极解释和终极价值的关怀,规定了西方传统哲学研究的主题,形成了西方哲学史的主导精神。从古希腊哲学直到德国古典哲学,探寻终极存在,寻求世界万物的根源和基础,把握世界的统一性,进而探求对世界的合理性和终极性的解释,并通过对终极存在和终极解释的关怀,寻求作为意义统一性的终极价值,始终是占主导地位的研究取向和思考模式。西方哲学史上把哲学体系分为逻辑学、自然哲学(或物理学)和精神哲学(或伦理学)的三分法,正是这种对终极关怀的渴求和思考的集中体现。其中,逻辑学既是关于终极存在的规定,又是对终极存在的推演和论证,从而是对终极解释的阐发,而且也是从本体论上对终极价值的定位;自然哲学和精神哲学则是终极解释在经验世界中的展开和证明,其中精神哲学又是对终极价值及其作为世界之最后目的的确认和证明,因而被看作最高的学问。纵观整个西方哲学史,不难见出,渴求对世界的终极性的把握和解释,是其具有首要意义的主导取向,也是其理论探讨的核心内容,而对终极价值的关怀则是西方哲学史的根本主题和最高目标,它形成了西方哲学史中最激动人心和最富有意义的篇章。西方哲学史上的其他研究课题,其实都是从这一根本主题中生发和引申出来的,都不过是这一主题的展开和具体化。
二 追寻终极存在:本体论与形而上学精神
追寻终极存在是西方传统哲学思维方式的首要特征。西方传统哲学对终极解释和终极价值的关怀,是从追问世界的本原、本质和本体,即追寻一个时间上或逻辑上的终极存在来展开和论证的。西方传统哲学对世界的本原、本质或本体的追问,是要达到对整个世界的总体性和根本性的把握,企图从终极根源上说明世界万物的生成变化与复归,把握世界的统一性。这种本原性的东西是用以说明万物的生成变化,解释具体事物的存在和发展的,因而不能是某种确定的具体存在物,而必须是作为一切具体存在物的共性的普遍者。这样一种普遍者,亚里士多德把它规定为“作为存在的存在”,即“在”或“存在”本身。“在”不同于“在者”即特定的、具体的存在物,它是最一般的或总体性的存在,是多样性世界的统一性,是一切特定存在的根源和基础或一切现象的本体,是说明一切具体存在物的生成变化和复归的根据。这种“在”对于一切存在物乃至整个世界而言,具有终极存在或“绝对”的意义。
在西方哲学史上,这种研究“作为存在的存在”即终极存在或本体的学问,被称为本体论或存在论,它构成了西方哲学史的核心内容。而由于构成本体论对象的终极存在是普遍的东西或绝对,是被当作经验事物和现象的根源、最终根据而把握的,因而它在本质上是超经验的存在,是现象背后的本体。它具有内在性、超验性、统一性、无限性、终极性和绝对性,是某种“形而上”的东西。追求终极存在,也就是追求这种超经验的、“形而上”的“存在”或本体。因此,存在论或本体论的探求,也就是形而上学的研究,它所形成的形而上学精神,构成了西方哲学史的主导精神。
西方哲学从它产生时起,就不满足于对自然现象的直观,而试图探寻某种本原性的东西或“始基”,从原始的来源说明万物的生成变化和复归,把握自然现象的多样性的统一。尽管最初的希腊哲学把某种感性存在物当作万物所由产生和复归的“始基”或“基质”,它对世界本原问题的探讨还不是一种本体论的研究,但它却预示并初步规定了西方哲学追求终极存在的研究取向,形成了向本体论的过渡。尔后对终极存在的探求,逐渐超出感性事物的层面而进入思想、普遍物的领域,通过区分感性的东西和思想所把握住的东西来划分“在者”与“在”,从作为思想对象的“形而上”的抽象“存在”即最一般的或总体的存在、本质或共相来把握终极存在的本体。巴门尼德的存在论区分了“存在”与“非存在”,认思想所把握的抽象的、总体性的“存在”为唯一真实的存在,感官所感知的多样性的和动变的“非存在”为不存在,第一次对“在”与“在者”作出了区分,在某种程度上赋予了“在”以“形而上”的意义,开启了追求超经验的终极存在的本体论研究。
柏拉图的理念论发展了巴门尼德的存在论思想,把共相与个别事物看作本质和现象、真实与显现的关系,由此确立“在”与“在者”的区别及其逻辑关系,把作为具体事物的本质、共相的理性存在物即“理念”认作世界的绝对基础和终极存在。这样,柏拉图也就把追求终极存在的本体论探讨转变为用本质说明现象,从本质与现象的逻辑关系来说明“在”对于“在者”的本体意义。柏拉图的这一思路,经过亚里士多德的改造和发挥,确立起了从本质对于现象和世界在逻辑上的在先来说明世界的终极存在,论证“在”对于“在者”的独立不依性和“在者”对于“在”的逻辑依存性的思维模式。这一思维模式成了西方本体论哲学尤其是近代德国形而上学中占主导地位的思维模式。
逻辑在先的思维模式主张本质先于存在,其实是一种必然性的决定论,是把必然性认作事物的本体和事物生成发展的决定因素(这一思想最早可追溯到赫拉克利特的“逻各斯”)。因此,对终极存在的形而上学探究也就同时引向对事物和世界进程的内在必然性的把握,从事物和世界的本质及其内在必然进程来说明“在者”和“在者”世界的形成与发展。而西方传统哲学对事物的本质和必然性的本体论追求既是一种理性的探求,又是一个通过理性对事物的本质和必然性的把握而把事物的本质和必然性转化为理性,确立理性为终极存在的过程。西方传统哲学对终极存在的形而上学探求,因此经历了一个从宇宙本体论到理性本体论的演变和发展过程,在这过程中逐渐形成和确立了形而上学研究中的人本主义精神。古代发端于巴门尼德、经由柏拉图的创立,到亚里士多德所完成的哲学本体论,本质上是一种宇宙本体论,它企图从宇宙的本质和必然性以及关于它们的知识出发探寻宇宙的终极存在。尽管这种终极存在被看作理性的存在物,但它毕竟是一种自在的或客观的宇宙本体。中世纪的神学本体论是这种宇宙本体论的变形。由宇宙本体论向理性本体论的过渡,是从笛卡尔开始的,并且是通过对必然性的意识的知识论探求这一中介而实现的。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论题使自我、思维上升为实体,并确立起理性为一切真实性和知识的基础。而近代以来,知识作为对必然性的掌握,被看作征服自然的力量和通向自由的桥梁;知识及其理性主体在改造自然界、创造符合理性的本性和目的的现实世界中的作用,在理性的识见中日益显露出来。到了康德,理性、自我最终确立起在宇宙中的支配地位和统治权力,宇宙本体论由理性本体论所代替的大局终告确定。康德通过理性批判建立了主体性形而上学,把能动的理论理性引入现实的自然界,揭示其在建构对象世界中的主体意义和根源性,并把自由的实践理性确立为社会生活的基础和主体,开创了从理性即人的能动的创造活动和自主活动说明存在和世界的全新的人本主义理性本体论的研究视角。康德所建立的理性本体论及其所表现出的人本主义精神,经过费希特、谢林的改造和发扬,最后在黑格尔哲学中得到系统的发挥和论证。黑格尔一方面继承并发挥了康德理性本体论的人本主义思想,把人的理性、精神确立为世界的终极存在;另一方面克服了康德理性本体论的单纯主观性的片面性,赋予理性以客观性,提升为绝对精神,从而把人类理性创造世界的活动提到宇宙本体和客观必然性的层次来把握,认作世界内在本质的自我实现。
三 追寻终极解释:知识论与理性主义精神
终极存在是终极解释的根据。然而,要对世界作出终极解释,还要对作为终极存在的本体观念加以展开,对其进行逻辑论证,以表明其作为世界万物的本原、基础或最终根据的意义。对本体观念的展开和逻辑论证,既是对世界的终极性解释,又是本体的自我证明和解释。当本体对世界作了合乎逻辑的解释,表明了世界是以本体为根据建立起来的,或是由本体推演出来的,本体也就证明了自己是世界的终极存在或逻辑前提。而由于本体观念指向的是世界的终极存在,由本体观念的展开和论证而对世界所作的解释,也就具有终极解释的意义。
对本体观念的展开和逻辑论证,也就是使本体观念具体化,形成一个关于本体的性质、规定及其各个规定之间的内在联系的概念系统。这样一个概念系统是一切存在的共性,世界最一般的、本质的规定及其内在联系在逻辑上的展开和综合。一切事物的共性,世界最一般的、本质的规定,由于被认作是决定世界之所以如此的内在根据和必然性的基础,因此本体观念的展开和具体化,在理论形态上便表现为追求和把握一切存在的基本原理。这种“基本原理”因为是对一切存在的本质、共性的把握,是关于存在的总体性或总体性的存在的抽象,因而它可以使经验中的各种各样的事物和关于现象世界的各种具体知识得到统一的解释。这样一来,追求一切存在的基本原理的终极解释也就表现为追求一切知识的基本原理和知识的统一性;对世界的终极解释就是把人类一切经验和知识中的具体事物引导到知识的基本原理上面,在知识的统一性里来认识和说明它们。
这样,以追求终极存在和终极解释为主要内容的西方传统哲学,也就把本体论的追求从其理性源泉上还原为知识论,通过追求一切知识的基本原理来把握一切存在的基本原理,由追求知识的统一性来说明世界的统一性,从而把本体论和认识论统一起来。对世界的终极解释是对本体观念的展开和论证,因而是一种本体论,它要把握的是世界的统一性或一切存在的基本原理;而它又是以知识论的形态为中介而指向终极存在的,在其直接的理论形态上表现为追求知识的统一性或一切知识的基本原理,因而又是一种知识论。这样一种以知识论为中介和表现形式的本体论与知识论的统一,在巴门尼德由区分“真理之路”和“意见之路”而提出真实的“存在”与虚妄的“非存在”的区别,苏格拉底把存在论问题转变为对一般概念的知识论探讨,柏拉图通过纯思维规定的辩证法来推演、构造其理念世界,亚里士多德关于本体论是寻求“最高原因的基本原理”的见解,近代经验论和唯理论尤其是从康德到黑格尔的德国古典唯心主义哲学从认识论入手推导或建构本体论中,都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这种把本体观念知识化而对知识论的探求,形成了贯穿西方哲学史的另一种基本精神即理性主义精神。它主要体现在这样几个方面:与信仰主义相对立,追求对世界的理性把握,企图给世界一个合理性的解释;诉诸人的理性,以理性作为评判一切事物的尺度,把思维的确认确立为真实性的原则;从知识统一性的角度来把握世界的统一性问题,由认识论到本体论构成哲学思考及其体系建构的基本途径;相信人的理性能把握确定的和最高的真理,把握世界的统一性,也唯有理性才能达到最高的真理和世界的统一性;把人的意志活动建立在理性的基础上,并把实践理性和理论理性统一起来,力图阐明人的理性对于世界的能动的创造作用和统治权力。
以知识论为中介追求对世界的终极解释所贯穿和体现出的西方传统理性主义精神,与其本体论探讨中所表现出的形而上学精神一样,也是随着人类实践所引起的人类与对象世界的关系及其对这一关系的认识的变化发展而不断演进和深化的。人与世界的关系及其对这一关系的认识的变化和深化,必然引起哲学本体观念的变化和世界解释模式的改变。在古代,哲学家们把世界看作自在存在的总汇,人只是其中的一种存在物,对世界的终极解释是从关于自然必然性的知识中探寻宇宙万物的始基或最高原因,来形成关于一切事物的生成变化和复归或最高原因的基本原理。在近代早期,世界被当作认识的客体,人被提升为认识的主体,主客体的认识关系成了哲学研究的主要对象。于是,人们便从这一认识关系的层面出发来解释世界。而在近代后期的德国古典唯心主义哲学中,世界是实践的对象和产物,是自我意识即人的对象化和扬弃对象化的过程,因而是精神的表现形态,是人的本质的展现,或人的定在,人的精神构成了世界的内在本质。对世界的终极解释,也就是把人的精神之构成世界的内在本质的规定性及其内在联系给逻辑地推演出来。人与世界的关系,由存在关系经过认识关系又回到了存在关系。但前一个存在关系是从世界的存在来解释人的存在,而后一个存在关系则是从人的存在来解释世界的存在,解释世界和改造世界内在地统一起来了。西方哲学解释世界模式的这一演变,表现了其理性主义精神由自然主义向人本主义的发展和演进。
四 追寻终极价值:价值论与真善美统一的自由精神
西方传统哲学对终极存在和终极解释的关怀,导向了对终极价值的关怀。所谓终极价值,也就是人类在世界中的安身立命之本,是人类自身的一切价值和生命意义的最终根据。这样一种安身立命之本,也就是人类存在的最高支撑点和可靠根基。作为意义统一性的终极价值,它是人类用以判断、说明、评价和规范自己的全部思想和行为的最终根据和最高标准,是人类一切相对价值和有限意义得以成立的基础和依据。
西方传统哲学对终极价值的追求,形成了价值论哲学。它既具体地表现为伦理学或精神哲学的探讨,又同本体论、知识论的探求结合在一起,成为本体论展开过程的逻辑终点或结论,并构成本体论和知识论的最高原理,体现了本体论、知识论和价值论的深刻统一。古希腊哲学对终极价值的探求便是建立在世界观、本体论的基础上,把它同整个宇宙的规律联系起来,并放到人类认识的普遍性的形式中去探讨,从对整个宇宙的本质和秩序的理性思考中推出终极价值,确立人的道德生活的最高目标和意义根基。如果说,毕达哥拉斯从“数的和谐关系”和宇宙的“和谐”与“秩序”推导出“美德乃是一种和谐”〔1〕的命题, 初步表现了古希腊哲学的道德探求方式的这一特征,那么赫拉克利特关于“逻各斯”的思想则奠定了西方哲学从整个宇宙的普遍规律和理性原则来确立终极价值和人生目的的价值论追求的思考模式的基础。而苏格拉底则第一个确立了善的概念在宇宙中的本体地位和作为终极价值的意义,使善不仅具有终极价值和最高目的的价值论意义,而且具有宇宙万物的主宰和宇宙秩序原因的本体论意义,同时又具有一般概念的知识论意义。后来的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进一步发展了苏格拉底的这种思想,从而最终确立了西方传统哲学中追求本体论、知识论和价值论的统一的以目的论为基本特征的研究取向和思维模式。在古希腊哲学对善的终极关怀中,已经表现出了一种关于宇宙的完善性的思想,而且也表现出了对真善美统一和自由的最初追求。这些也都预示着后来西方哲学探寻终极价值的思路和目标。
在柏拉图和亚里士多德的哲学中,那被认作终极价值和宇宙最高目的的“善”是一个纯思想的东西,它被赋予神的名称。这一观念在中世纪被导向神学价值观,上帝被确认为终极价值,对终极价值的渴求成了追求人性与神性在彼岸世界中的统一。而从文艺复兴以来,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科学和自由意识的兴起,以及自然和人的发现,对终极价值的追求又重新回到了现实世界的根基上来,并转而从人与世界、主体与客体的认识关系和实践关系,进而从追求世界的完善性和人的自由与真善美的统一及其理性源泉中去探寻人类的终极价值和世界的最后目的,确立人类价值追求和生命意义的根基。这样,在古希腊哲学对终极价值的关怀中孕育和生成着的对真善美的统一和自由的追求的精神,在近代得到了昭彰,并同对终极存在和终极解释追求中所体现的理性主义和人本主义精神融合在一起,形成价值论探求的主导精神,并成为贯穿始终的最深邃、最崇高的哲学精神。近代哲学所达到的结果,便是确认理性就是人自身的终极价值,追求主体、精神的自由本质的实现,建立真善美统一的世界,使人的精神与绝对精神合二而一,被看作人类生命活动和价值追求的最高目标,同时也是宇宙演化的必然归宿和最后目的。追求真善美的统一和自由的实现构成了近代西方哲学终极价值追求的基本内涵。哲学要指导人生,它也就是要引导人类去追求自身自由的实现和建立真善美统一的世界,并在这种追求中、在对自由和真善美的把握中体认人类自身的价值和意义。由康德开创的,经过费希特和谢林的改造和发展,最后由黑格尔所完成的德国古典唯心主义哲学,归根到底便是对这一理论的阐述和证明。而费尔巴哈的“对人来说,人就是上帝”〔2〕这一人本主义的根本命题, 不过是从唯物主义的立场把人确立为人自己的终极价值。
奠定人类理性为终极价值的基础,意味着确立起人类理性对于世界的本体地位,人类在世界中的地位和价值被上升到本体论的高度来把握。对终极价值的这一认识反过来制约着对人与世界关系的认识和对世界的终极解释。在德国古典哲学中,人与世界的关系被放到人类实践的基础上来把握,提升为主体与客体的实践关系和存在关系。人作为实践的主体和存在的本体,不仅要认识对象世界及其与人类自身的关系,而且要按照自己的本性和认识来改造世界,建筑现实,创造一个适合自己本性的真善美统一的世界,从而在现实世界中实现他的自由本质。而由于人(理性、精神)被提升为存在的本体,现实世界因而也就被看作人的本质的对象化,而真善美统一的实现则是这一对象化的扬弃,因而是人的自由本质的显现。
这样一来,西方传统哲学对终极价值的探求便表现为一个从宇宙的必然性引申出作为宇宙最高目的的善的观念到从改造世界的实践的本体性活动及精神的自由本质来确立人类自身的终极价值的过程。而追求终极价值在西方哲学史中所具有的根本性意义,以及终极存在和终极解释在人类理性及其实践的基础上达到的与终极价值的内在统一,表明了对自由的追求和论证,是整个西方哲学史的根本目标和深刻底蕴,它构成了整个西方哲学史最内在、最核心的内容,表明了哲学史是人类探索自由的认识史。
注释:
〔1〕《古希腊罗马哲学》,商务印书馆1961年版,第36页。
〔2〕《费尔巴哈哲学著作选集》下卷,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 第31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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