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与扬州学派的骨干_鲁迅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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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I21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226-(2001)05-0004-07

鲁迅与清儒的关系,距离最近的当属浙东学派,其次就要算扬州学派。这一点迄今似乎尚 无人关注。

鲁迅接受过西学的洗礼,在总体上已很难再用传统的学术门户观念衡量。不过,鲁迅毕竟 出生在清末传统文化的氛围中,即使他从青年时代开始就被西学所吸引,在中国传统文化的 接受方面,并未随之进入现代层次。例如,他在国学方面对章太炎的师承,无论在接受的内 容上,还是在传承的方式上,传统的色彩就极为浓重。如果深入“中学”一隅考察,在学术 承传上,鲁迅与扬州学派依然渊源有自。鲁迅师承章太炎,章太炎师承俞樾,而俞樾则私淑 王念孙、王引之父子。这种自下而上的溯源,可径达扬州学派的开端。在所治之学的脉络上 ,也可由上而下寻到端倪。世称扬州学派源自皖学,张舜徽先生则将扬州学派肇端于皖学彻 底作实。[1]在此背景下,以下的论述便可构成鲁迅所说“太炎先生教我小学”的联系。戴 震的私淑弟子凌廷堪在《东源先生事略》中说:“先生之学,无所不通,而其所由以至道者 有三:曰小学,曰测算,曰典章制度。……先生卒后,其小学之学,则有高邮王念孙、金坛 段玉裁传之;测算之学,则有曲阜孔广森传之;典章制度之学,则有兴化任大椿传之,皆其 弟子也。”刘师培也说:“戴氏弟子,合金坛段氏外,以扬州最盛。高邮王氏,传其形声训 诂之学”。[2](P159)至于戴震施加影响于焦循等人,梁启超和胡适在论述戴震的文章中都 有涉及。而王念孙的小学,则上承戴震,下传的一脉即由浙东的俞樾而延及鲁迅。以传统学 案的门户承传看,鲁迅与扬州学派的渊源清晰可辨。

如果将以上情况参照鲁迅的自述和生平,结果却较为复杂。一方面,鲁迅终其一生对扬州 学派以及自己与扬州学派的关系都未置一词;另一方面,鲁迅与扬州学派的主要人物,如王 氏父子、汪中、焦循、阮元等清学重镇,确实存在着这样那样的联系。而这后者,较之鲁迅 的师承渊源,更加切实地说明了他与扬州学派的关系,也因此构成了本文的基本内容。

扬州学派是以王念孙的音韵训诂学为开端的。王念孙(1744—1832),字怀祖,号石臞,江 苏高邮人,乾隆四十年进士。主要著作有《广雅疏证》、《读书杂志》、《古韵谱》、《导 河汉》等。在有清一代,他的语言学成就突出,影响巨大,系乾嘉学界的代表人物之一,因 而与段玉裁并称“段王之学”。鲁迅关注王念孙的著作,是在1915年初。当年《鲁迅日记》 1月2日记载:“往留黎厂直隶官书局买《说文解字系传》一部八册,二元;《广雅疏证》一 部八册,二元五角六分。”这是鲁迅与王念孙关系的最重要的记载。

《广雅疏证》是一部系统整理、阐述《广雅》的著作。魏晋时期魏国张揖撰《广雅》一书 ,广收经传之训、诸子之注、辞赋之解、字书之说,但由于它自身固有的错误,加之流传过 程中的误抄、妄改、散佚,致使讹脱甚多,一般人已很难释读。王念孙笃好经术,精于小学 ,曾潜心《说文》和《尔雅》,当他得知段玉裁著《说文解字注》,邵晋涵著《尔雅正义》 后,转而专治《广雅》一书。他从乾隆五十三年开始,历时七年半,完成了九卷,第十卷后 由他的儿子王引之所述完成。王念孙对《广雅》的“疏证”大致包括三个方面的内容:(一) 对《广雅》的旧本和《博雅音》的讹脱错乱之处,作了认真的较订。王念孙自称:全书共校 正讹字580字,脱文490处,衍文39处,先后错乱123处,正文误入音内19,音内误入正文57 。(二)对《广雅》各条的义训,作了详细的阐说。(三)对《广雅》正文及先儒的误说,进行 了驳正。在治学方法上,王念孙以实事求是的态度坚持实证。他为疏证《释草》“木瓜,芴 也”条,曾亲自观察植物的实况,以“得自目验”而后成。在此基础上,王念孙博考典籍, 取证宏富,广采古代类书、字书、注释之作,也择取同时代人的成果。王念孙的训诂学,摆 脱了传统训诂学字形的束缚,而是认为“训诂之旨,本于声音”,开创了“就古音以求古义 ,引申触类,不限形体”的训诂研究方法,从而有力地推动了训诂研究的深入发展。以价值 观和兴趣衡量,鲁迅本不会为王念孙其人其书所吸引。王念孙笃信经学,名山事业建筑在旨 在解经的音韵训诂上,这些恰恰是鲁迅在思想和学术方面都十分淡漠的领域。那么,鲁迅为 什么又要购读王念孙的《广雅疏证》呢?

解决这一问题的最佳入手处,莫过于考察1914年至1915年间鲁迅的读书热点。1914年是鲁 迅集中研读佛经时期,有学者统计,当年鲁迅购读佛经80余部。[3](P56)从当年11月开始, 鲁迅的购读热点开始转移,从集中阅读佛经,转向了金石学著录的研读和金石拓片的收集。 如果说这两个方面都共同具有较长过程的话,那么各自集中的年份正在此时。因此,对鲁迅 而言,称1914年是他的佛经年,1915年是他的金石年则毫不过分。在这两年的过渡时期,有 一个细节不应忽视,即在1914年年末和1915年年初,鲁迅比较集中地购进了一批小学著作, 计有:《说文发疑》、《说文校议》、《说文段注订补》、《尔雅正义》、《说文解字系传 》、《广雅疏证》、《说文系传校录》和《说文句读》。在鲁迅研读金石学著录和收藏金石 拓片的过程中,此前曾有一个渐进的序曲,此后是一个高潮,而研究金石的基本功,恰恰是 以古文字学为基础识读铭文。显而易见,鲁迅在1914年与1915年之交购进《广雅疏证》等书 ,目的在于金石学的研究。

问题是为魏晋时期魏国张揖所撰的《广雅》加以校订疏解的《广雅疏证》,能否对识读金 石铭文有所裨益?答案是肯定的。《广雅疏证》虽然针对《广雅》一书,王念孙疏证并不为 其所囿。王念孙虽治学精专,其实学识渊博,他为《广雅》作疏证,系“假《广雅》以证其 所得”,目的之一就是借《广雅》一书,发挥他的音韵、文字、训诂的学识。阮元就评价此 书说:“此乃藉张揖之书以纳诸说,实多张揖所未及知者,而亦为惠氏定宇,戴氏东原所未 及。”[4]正因为如此,王念孙疏证中不仅博引群籍,而且解释了许多古书中的文义。《广 雅疏证》一书,正是以王念孙深厚的功底,广阔的视野和勤勉的劳作,成为清代训诂学的代 表性著作,因而对于阅读和研究古代文献,具有重要的价值。鲁迅在谈到清代学术时另有角 度,却承认以下的事实:“解经的大作,层出不穷,小学也非常的进步;史论家虽然绝迹了 ,考史家却不少;尤其是考据之学,给我们明白了宋明人决没有看懂的古书”。[5](P514) 鲁迅与《广雅疏证》以及王念孙的联系,就是建立在鲁迅以上所说的背景和需要之上的。

汪中是扬州学派的代表人物,鲁迅与他的关系,较之与王念孙稍显深入和密切。汪中(1746 —1794),字容甫,江苏江都(今扬州)人。少年时曾为书肆佣人,经苦读自学成才,为乾隆 拔贡生,却绝意仕进。中年时即以《哀盐船文》等,蜚声文坛。治学范围广泛,涉及诠解经 义、考释经传与先儒、文字训诂、古今制度沿革、金石学、诸子学等,一生著述大体收入《 述学》一书。不过,《述学》原刻本今已不存,“汪氏《述学》,乃是一部系统完整的大书 ,后来行世的《述学》内外篇,只是极少部分的杂稿”。[6](P303)

《鲁迅日记》1912年9月24日载:“午后同稻孙至留黎厂购《述学》二册”。当年10月26日 载:“夜修订《述学》两册,至一时方毕。”以《鲁迅日记》所记情况推测,鲁迅购得《述 学》后阅读月余,阅后该书松散,鲁迅亲手装订后收藏。此书至今尚存,系同治八年扬州书 局重刻本,亦即曹聚仁所说的“后来行世的《述学》内外篇”。查版本学著述可知,由于此 前《述学》的版本已甚难寻觅,同治八年重刻本,系《述学》现存最早版本。

以鲁迅对传统文化的观点与汪中相较,最契合处当属对儒学的质疑。清初汉学的复兴,本 来就是以反对宋学(程朱理学、陆王心学)的空疏为前提的,这也是乾嘉学派产生的缘由之一 。但清学的壁垒与门户,也以此为主线。扬州学派学人,门户观念淡薄,不以门户不同相排 斥 ,专以事实论是非,汪中即是这一作法的先行者。他最早跳出清儒全力注经的樊篱,重视研 读史籍。他一反儒家传统,否定《大学》为孔子所作,认为《大学》和《中庸》在《礼记》 中并没有特别的意义。他厌恶程朱理学,抨击封建礼教,着力驳斥理学家的妇女殉节说、死 节说。鲁迅在阅读《述学》时,凡遇诸如此类的论述,恐怕无不会心。

汪中影响鲁迅的内容之一,是他率先重新重现墨子。墨子为先秦显学,鲁迅在《汉文学史 纲要》和其它著述中多有论及,但这离不开起自汪中的学术背景。墨子从汉代即迅速式微, 继而沉寂。自汉至清初两千年间,治墨学者仅仅两例。是汪中在质疑儒学传统的同时,将视 线投向老子、墨子和荀子,从而掀开了墨学中兴的序幕。汪中曾校勘《墨子》一书,并撰《 表微》一卷,已佚。现存的汪中的有关著述,有收入《述学》中的《墨子序》、《墨子后序 》。在这两篇中,汪中注重辑佚、考订和思想研究,辩证和摒弃前人伪说,力图恢复墨子的 地位。在《墨子序》一篇中,他首创“孔墨并称”说,对墨子极为推崇。由汪中开风气之先 ,有清一代墨学复活并再显宏光。鲁迅是肯定和推崇墨子的,这无疑得力于对墨学复兴的关 注。他藏有张惠言的《墨子经说解》、孙诒让的《墨子闲诂》,抄录过邓云昭《墨经正文解 义》,而这一关注脉络的起点,则起自汪中。

鲁迅论汉代文术,《汉文学史纲要》中将贾谊、晁错列为专章,其中介绍贾谊的生平,材 料出自《史记》、《汉书》,以及谢无量的《中国大文学史》、儿岛献吉郎的《支那文学史 纲》等书,似乎与汪中无涉。其实不然,在清儒中,对贾谊生平事迹考证最力的是汪中。在 《述学》中,有考释经传与先儒的文章八篇,其中《贾谊新书序》一文是对贾谊及其那个生 活时代的考证,对丰富贾谊的史料作用巨大。读过《述学》的鲁迅对此不会毫无记忆,或许 只是由于在厦门大学撰写《汉文学史纲要》时,《述学》不在手边而未作征引。但从鲁迅所 述“贾谊能文章,平生又坎壈,司马迁哀其不遇,以与屈原同传,遂尤为后世所知闻 ”[7](P392)看,除概述贾谊的影响外,也似乎不无实指如汪中之类的成果。

汪中也曾涉足金石,《述学》中收有《古玉释名》、《石鼓文证》等金石研究文章。所谓 “石鼓文”,系迄今所知的中国最早的刻石文字,即在十个直径约一米的鼓形石上,用籀文 (大 篆)刻有四言诗。对此,我国典籍自唐代起始见诸著录,此后多有考证,众谈纷纭。鲁迅除 读过汪中此文,还于1915年3月6日购进张燕昌撰《金石契附石鼓文释存》一部五本,反映 出他对金石学中“石鼓文”这一品类的关注。更重要的是,由于石鼓文的所用字体为籀文( 大篆),因而是鲁迅腹稿《中国文字变迁史》中的一个不可或缺的重要阶段,这涉及到鲁迅 对籀文的重视。鲁迅藏书中有关的著述有庄述祖的《说文古籀疏证》、孙诒让的《说文古籀 拾遗》、吴大澂的《说文古籀补》、丁佛童的《说文古籀补补》和孙诒让的《 古籀余 论》等,这体现了鲁迅为研究大篆字体而作的资料准备。而汪中的《石鼓文证》,即便从鲁 迅十分重视的文字变迁史的脉络上,也是十分重要的一环。

汪中不仅是扬州学派的代表学者,也是扬州学派中重要的骈文作家。清代乾嘉时期,学人 与文人的界限愈加鲜明。以同样非议桐城派散文为例,扬州学派批评其“不文”,浙东学派 批评其“不学”,就分明显示着当时区别“学”与“文”的鲜明意识。再例如,章学诚从方 志编纂的实践中得到教训,认为“文人不可修志”,其理由是:“文人撰文惟恐不自己出, 史家之文,惟恐出于己,其大本先不同矣。”[8](P125)这尤其能够说明学人与文人的重要 区别。至于刘师培再三辨析文学与非文学的界限,恐怕也难说与上述濡染无关。正是在这种 “学”与“文”十分明确的背景中,扬州派学人以兼具学人与文人的素质,以及令人信服的 成果,取得了学文兼备的声誉。在这方面,汪中属于佼佼者。他的《哀盐船文》描写长江江 船上一次大火的惨状,曾得到杭世骏“惊心动魄、一字千金”的评价。其他作品如《户陵对 》、《孤文之盗颂》等,或激情澎湃,或含蓄雍容,却都能蕴含人文关怀,体现出情致的高 远。鲁迅除小说外,并不重视清代的文学创作,但有两个原因造成了汪中的骈文在鲁迅心目 中占有一席之地:一是扬州骈文与桐城散文的相抵,二是刘师培对扬州骈文的推崇。在清代 文坛,以唐宋八大家为宗的桐城派散文如日中天,却也有以推崇六朝文章的骈文家与之对垒 ,汪中可以说是后者的代表。汪中的文章坚持骈体,同时洋溢着魏晋文章的风格,这一点很 为扬州学派的学人所看重,并一直延续到清末民初的刘师培。民国初年,在经学、史学、文 学、小学诸多方面,都曾被章太炎视为同道的刘师培,与不少章门弟子先后进入北京大学, 他们遇到的是先前在这里占绝对优势的桐城派吴汝纶、林纾、姚永朴等人。于是,刘师培与 章门弟子在思想与政治方面都严格对立的情况下,却在以六朝文驱逐唐宋文方面采取了一致 的学术立场。刘师培在这一时期撰写的《中国中古文学史讲义》中,仍不忘抨击桐城派散文 ,同时抬出汪中的骈文与之相对。鲁迅曾将刘师培的《中国中古文学史讲义》作为研究魏晋 文学的重要参考,因此对刘师培考证文学与非文学的“文笔之辨”,排斥唐宋八大家及桐城 派古文,重视六朝骈偶丽辞而延及汪中的学术思路,都了如指掌。在“五四”新文化运动中 ,钱玄同提出打倒“选学妖孽、桐城谬种”的口号,骈体文也在排斥之内,但在实际的抨击 中,章门弟子系全力针对桐城谬种,而疏于批判选学妖孽,其实这决不是疏忽,而是真实反 映章门弟子趣味的现象。针对这一思路,如“文笔之辨”等,鲁迅在后来所撰写的文学史著 作中,也略有涉及。这样,汪中的骈文创作,曾作为清代文坛的一派代表,作为文学史上流 派 之争的鲜明例证,作为鲁迅理解和辨析文学发展的一种类型,一定程度上对鲁迅有所萦绕。

鲁迅由于研究古小说,与扬州学派的焦循构成联系,却也不限于这种联系。

焦循(1763—1820),字理堂,晚年号里堂老人,江苏甘泉(今扬州)人。嘉庆六年中举人, 后 即闭门著书,于经、史、历算、声韵、训诂、戏曲、辞章无所不究。著有《雕菰楼易学》、 《孟子正义》、《里堂算学记》、《足微录》、《雕菰集》等数十种。由于他的治学深入到 哲学、数学、生物学、语言学及文学艺术诸多领域,而被后世称为是“足以代表扬学精神” 的人物。焦循的难能可贵之处,还在于他的不墨守成规。他治经学成果卓著,晚年注疏《孟 子》,所撰《孟子正义》为清代群经新疏的代表作。与此同时,却不轻视小说戏曲。他曾撰 写《花部农谭》一卷,热情赞扬被士大夫们鄙弃的地方声腔剧种——“花部”说:“花部原 本于元剧,其事多忠、孝、节、义,足以动人;其词直质,虽妇孺亦能解;其音慷慨,血气 为之动荡。”[9](P225)鲁迅与焦循构成关系,就起自对他的戏剧理论的涉猎。

20年代初,鲁迅为研究古小说与胡适多有交流。1922年8月14日致胡适信谈道:“昨日偶在 直隶官书局买《曲苑》一部(上海古书流通处石印),内有焦循《剧说》引《茶余客话》说《 西游记》作者事,亦与《山阳志遗》所记略同。从前曾见商务馆排印之《茶余客话》,不记 有此一条,当是节本,其足本在《小方壶斋丛书》中,然而舍间无之。《剧说》又云,‘ 元人吴昌龄《西游》词与俗所传《西游记》小说小异’,似乎元人本焦循曾见之。既云‘小 异’,则大致当同,可推知射阳山人演义,多据旧说。”[10](P410)鲁迅这里说到的《剧说 》,系焦循辑录的汉唐以来古籍中关于论曲、论剧的杂录,辑录者通过资料的排比,探讨了 戏剧的诸多问题,在资料和方法上都产生过不小影响。《剧说》的大部分篇幅,是对剧目题 材的考察。由于小说与戏剧在这一点上具有同一性,便为鲁迅考察小说题材提供了资料来源 的可能。鲁迅得到此书,正是从中择取资料为研究古小说所用。这一作法,典型地反映了鲁 迅对清儒的选择和接纳具有十分特殊的方式,即一切从个人治学的需要出发,而全然置清儒 的名山事业于不顾。《剧说》的辑录,编排、考证的方法,完全采用乾嘉学派家法,由于对 象并非经史小说而是戏剧,更可以用鲁迅古小说的研究,在方法上作近距离的稍许比较。

现在还没有证据说明鲁迅钩辑考证小说史料受到过焦循《剧说》的影响,但焦循在方法上 影响到王国维的《宋元戏曲史》,并开拓了戏剧史研究的传统则是事实。《剧说》广征博引 ,资料来源十分广泛,上起《乐记》、《左传》、《史记》,共计近200种,凡与曲、剧有 关的内容,虽细枝末节也尽竭容纳,从而保证了资料的丰富与全面。《剧说》的编排颇具匠 心,注重材料在说明戏剧的起源、流变以及表演艺术的脸谱、武功、宾白、砌末等的诸多层 次、诸多方面。《剧说》尤其注重考证,将以考证方法研究戏剧史推向了成熟。以考据方法 研究戏剧,始于明代胡应麟,到焦循的《剧说》,乾嘉的考据方法给予了以极大的助力,其 资料经史子集无所不包,其范围举凡戏剧史有关者无所不涉,戏剧史研究的各个方面得到充 分的拓展。在戏剧的研究史上,论清儒家法,《剧说》堪称标本。鲁迅的小说史研究,与焦 循的戏剧史研究有着太多的相同之处,同样的上天入地下黄泉般的辑录与辑佚,同样的注重 考 据,并在成书前后几十年一以贯之的不断修订。可以认定,不管鲁迅的文学史研究有着多少 和怎样的“不囿于清儒”的内容,但像与焦循等人的联系毕竟密不可分。

在扬州学派的学人中,最为鲁迅重视的是阮元。

阮元(1764—1849)字伯元,号芸台,江苏甘泉(今扬州)人。乾隆进士,授翰林院编修,曾 任 山东、浙江学政。后历任浙江、江西、河南巡抚,湖广、两广、云贵总督等职。为文提倡骈 偶,轻视古文。学术上崇尚汉学,主张朴学,先后创办杭州诂经精舍、广州学海堂,并主编 《经籍纂诂》、校刻《十三经注疏》、汇刻《皇清经解》等。个人治学除致力经学外,尤精 于训诂,并于史学、金石、文学、天文、地理、历算无所不通,著有《四库未收书百种提要 》、《积古斋钟鼎彝器款识》、《两浙金石志》、《畴人传》等,均收入《揅经室集》 。阮元所以引起鲁迅重视,有外在和内在两方面原因。外在的原因是阮元曾任浙江学政和巡 抚。在浙江期间除创办诂经精舍外,还主修《浙江通志》、主编《经籍纂诂》、撰写《两浙 金石志》,不仅在浙江留有政声,还对浙江文化产生过较大影响。这种影响的余绪延及清末 ,鲁迅当有所感知。例如,鲁迅故家藏书中少有经书,却藏有《十三经注疏》,这与阮元曾 影响于浙江学界并校刻该书不无关系。诂经精舍是阮元的精神与学术承传的载体和象征,例 如《经籍纂诂》160卷,就是阮元任浙江学政期间,命诂经精舍的20多名学生分工编辑的。 而鲁迅的老师章太炎曾在诂经精舍就读并学有所成,仅凭此端,阮元之名也会为章太炎、鲁 迅师弟两代人难忘。当然,内在原因是主要的也是多方面的。

阮元集为官谨慎与治学的开放于一身。他以汉官在满清政权中而至封疆大吏,与他政治上 的循规蹈矩有关。他主政两广时所修《广东通志》堪称名志,该志各项沿革时间均为自秦至 清,却对耿尚两藩入粤被平削之事,以及著名学者屈大均在南明时的言论行动均无记载。这 类为后世诟病的缺陷决非阮元的疏忽,恰恰体现了他在为官与治学的歧途上的选择。同时, 在政治上所能允许的范围内,阮元的治学呈开放状态,突出的体现是对自然科学的重视。乾 嘉以后的清学中,皖学和扬学都有多人治天文和算学,这或许是“道咸以降之学新”的前奏 。阮元的学术成果中,没有焦循的《加减乘除释》之类的著作,却以《畴人传》显示他科技 方面的别具慧眼。《畴人传》,共八卷,是阮元编纂的我国从远古到清代的天文历算学者的 传记,共400人,其中包括利马窦等52个留居中国的欧洲人。对于阮元,鲁迅置他的《皇清 经解》、《经籍纂诂》于不顾,十分看重《畴人传》,这是他受西学洗礼后,以现代科学的 眼光反观清学的选择。在《看镜有感》一文中,鲁迅述及汤若望的历法在中国的实行情况时 说:“清顺治中,时宪书上印有‘依西洋新法’五个字,痛哭流涕来劾洋人汤若望的偏是汉 人杨光先。直到康熙初,争胜了,就教他做钦天监正去,则又叩阍以‘但知推步之理不知推 步之数’辞。不准辞,则又痛哭流涕地来做《不得已》,说道‘宁可使中夏无好历法,不可 使中夏有西洋人’。然而终于连闰月都算错了,他大约以为好历法专属于西洋人,中夏人自 己 是学不得,也学不好的。但他竟论了大辟,可是没有杀,放归,死于途中了。汤若望入中国 还在明崇祯初,其法终未见用;后来阮元论之曰:‘明季君臣以大统寝疏,开局修正,既知 新法之密,而讫未施行。圣朝定鼎,以其法造时宪书,颁行天下。彼十余年辩论翻译之劳, 若以备我朝之采用者,斯亦奇矣!……我国家圣圣相传,用人行政,惟求其是,而不先设成 心。即是一端,可以仰见如天之度量矣!’”[11](P198—199)其实,此处所论均无关学术, 但无论阮元还是鲁迅都基于学术则是肯定的。

鲁迅对阮元的重视,还由于阮元的金石著录。金石学本系史学旁支,在阮元治学中的作用 却略有不同,阮元好经籍训诂,为此而求证于古代吉金、石刻。在他宦游浙江时,著有《两 浙金石志》一书。鲁迅1914年4月购得该书,使用的频繁当在其他金石目录之上,原因是鲁 迅收藏的起自三国时期吴国的六朝碑拓不少,亲手抄录的也十分可观,对这些拓本的稽考, 离不开此书。1917年鲁迅作《会稽禹庙窆石考》一文,其考察征引的顺序是:平氏《绍兴志 》、王昶《金石萃编》、乐史《太平寰宇记》、阮元《两浙金石志》、俞樾《春在堂随笔》 等。其中金石著录只有综合性的《金石萃编》和地方性的《两浙金石志》。鲁迅引述《两浙 金石志》是为考证禹庙窆石的年代,他在援引了《金石萃编》后指出:“其所刻时或谓永建 ,或又以为永康,俱无其证。《太平寰宇记》引《舆地记》云:‘禹庙侧有石船,长一丈, 云禹所乘也。孙皓刻其背以述功焉,后人以皓无功可记,乃覆船刻它字,其船中折’。阮氏 元《金石志》因定为三国孙氏刻。字体亦与天玺刻石极类,盖为得其真矣。”[12](P55)从 行文上看,鲁迅相信阮元的确认。

鲁迅对阮元的文学观点比较留意。阮元在文学上与扬州学派学人一脉相承,为文提倡骈偶 ,反对古文,因此一再为骈体的地位而辩证。他在《文言说》、《文韵说》、《与友人论古 文书》等文中,都涉及“文笔之辨”。阮元之子阮福撰《文笔考》一书,坚持同样立场。鲁 迅撰写《汉文学史纲要》,对何为“文章”以及它的发展和各种观点,梳理得十分清晰,这 是得力于阮元父子的。他指出:“辞笔或诗笔对举,唐世犹然,逮及宋元,此义遂晦,于是 散体之笔,并称曰文,且谓其用,所以载道,提挈经训,诛锄美辞,讲章告示,高张文苑矣 。清阮元作《文言说》,其子福又作《文笔对》,复昭古谊,而其说亦不行。”[7](P346)

〔收稿日期〕2001-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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