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东盟及其在亚太的地位，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东盟论文,亚太论文,地位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后冷战时代的矛盾错综复杂，各种力量的合纵联横不断变化，为中小国家对地区事务施加影响提供了历史性机遇。东盟正是抓住这个机遇谋求发展，迅速崛起为亚太地区一支引人注目的战略力量，而其规模也随之迅速扩大。
1995年7月吸纳越南以后的东盟，包括印度尼西亚、马来西亚、 新加坡、泰国、菲律宾、文莱和越南7个国家；2000 年之前扩展到整个东南亚地区的东盟，还将包括柬埔寨、老挝和缅甸，共计10个国家。大东盟之所以引人注目，除其规模扩大外，还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其内部经济合作不断加深，将在2003年建成“东盟自由贸易区”；二是其对亚太乃至全球的国际事务采取基本一致的立场，以中小国家的集体力量与大国平起平坐，在亚太事务中发挥着超越其自身实力的重大作用，从而构成国际关系中前所未有的新现象。
大东盟从何而来
历史上的政治合作，为东盟的扩展奠定了政治基础。从1967年东盟诞生直到90年代初柬埔寨问题的政治解决，东盟的成功之处主要是在政治合作方面，与其初衷大相径庭。1967年8月8日的《曼谷宣言》着重强调经济合作，并未提及政治合作，但因当时的越南战争如火如荼，东盟作为由东南亚地区非社会主义国家组成的联盟，就被美、英、法、日等国视为“反共联盟”而予以支持，而苏联等则将其贬斥为“美帝的工具”。尽管1971年11月27日的《吉隆坡宣言》也表达了建立“东南亚和平、自由与中立区”的良好愿望，但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两种制度的直接对抗使印支地区难以融合到东盟之内。在70年代中期越战以美国惨败而告终、印支3国建立社会主义制度之后，1976年2月在巴厘召开的东盟第一届首脑会议，签署《东盟和谐宣言》与《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才首次主动提及政治领域的合作，宣布东盟各国将“就国际与地区事务协调其观点、行动和政策”。〔1〕在1978年12 月越南入侵柬埔寨之后，东盟援柬抗越的外交活动使其政治合作日益凸显，给国际社会留下深刻印象。
90年代以来，冷战的结束，使东盟有条件逐步扩展到整个东南亚地区，从而实现其成立伊始就已确立的目标。早在1987年12月第三次首脑会议期间，东盟就根据对国际形势的判断，为这一天的到来预做准备，签署《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附加议定书》，以此作为其吸收新成员的依据。1992年，越南和老挝作为观察员出席东盟会议。1995年7月28日， 越南正式加入东盟。这是东盟发展史上的重要里程碑，标志着东南亚地区奉行不同制度的国家摒弃前嫌、携手合作。此后不久，柬埔寨成为东盟观察员。缅甸于1995年7月底签署《东南亚友好合作条约》，今年7月也成为东盟观察员。1995年12月14-15日，在东盟第五次首脑会议期间，东南亚10国首脑实现历史性的首次会晤，为东南亚的一体化跨出关键的一步；10国首脑共同决定，老挝、柬埔寨和缅甸将在2000年之前正式加入东盟；届时，东盟将涵盖整个东南亚地区，拥有10个国家、448 万平方公里土地和4.5亿人口， 从而成为亚太地区唯一一个完全由亚洲发展中国家构成的重要组织。
但是，东盟规模的扩大并非意味着实力的等比增长。随着规模的迅速扩大，因其新旧成员国政治制度与经济水平的差异很难在短期内弥合，东盟的政治凝聚力可能会有所削弱，寻求共同外交立场的难度将大大增强。越南入盟以来，似乎同老成员国还有些距离；缅甸总理丹瑞也曾表示担心，未来的东盟可能因各国历史背景和发展程度的不同而分为两个部分。如何处理自身内部的“消化不良症”，将是对东盟的严峻考验。〔2〕
大东盟的主要议题：经济合作
经济合作虽然是东盟成立伊始就已确立的首要目标，但在90年代之前，因各国经济水平不高、发展层次相同，难以开展有效的合作，其名目繁多的合作计划大都未能落实。1989年，东盟的内部贸易占其外贸总额的比例从表面来看高达17.4%，但扣除转口贸易后实际只有4.2%， 远远落后于它对美国、日本、欧共体甚至东亚新兴工业化国家和地区的贸易额。
东盟内部经济合作的实质性进展开始于1992年，并在随后几年中不断加速。1992年1月， 在新加坡召开的东盟第四次首脑会议签署《关于推进东盟经济合作的框架协定》，决定在15年之内即2008年之前建立“东盟自由贸易区”（AFTA），并以同时签署的《共同有效特惠关税方案》作为其主要手段。该方案规定区内贸易将以循序渐进的方式，逐步取消数额限制和非关税壁垒，进口关税最终将不高于5%。1994年9月，东盟决定将建成AFTA的期限从15年缩短为10年，即提前到2003 年建成。 1995年12月，东盟第五次首脑会议决定：争取到2000年基本建成AFTA；合作领域将从单纯的商品贸易扩展到服务行业和知识产权领域。 今年4月27-28日，东盟经济部长非正式会议又决定将投资问题纳入AFTA的合作范围，《东盟工业合作计划协定》规定参与合作的公司在东盟内部的跨国贸易可提前享受AFTA的优惠待遇。
目前，AFTA虽未完全建立起来，但其初步效果已相当可观。1993年是特惠关税方案开始实施的第一年，东盟的内部贸易占其外贸总额的比例就已升至22.6%，即使扣除转口贸易仍高达17%，虽落后于对日贸易，但与对美贸易不相上下。AFTA进展如此顺利的原因在于：80年代中后期以来，马来西亚、泰国和印尼等及时扩大对外开放，促成本国经济高速发展，逐步形成东盟各国经济发展的不同层次（1995年的人均国民生产总值：新加坡26400美元，文莱20000美元，马来西亚3930美元，泰国2680美元，菲律宾1130美元，印尼940美元，越南250美元）；〔3 〕在此基础上，它们在科技、资金、信息、劳动力、市场和自然资源等方面的优势互补大大增多，为其内部经济合作创造出前所未有的有利条件。此外，东盟对于AFTA也有政治方面的考虑：随着柬埔寨问题的政治解决，东盟需要寻求新的凝聚力，而经济合作能够迅速为各方所接受，并被证明是有效地促进政治合作的重要方式。
东盟积极推进AFTA还着眼于印支3 国和缅甸为其提供的经济扩展机遇。新加坡、马来西亚和泰国等东盟国家，急欲利用本国的剩余资金和某些行业的相对优势，结合印支和缅甸丰富而廉价的自然资源、劳动力以及容量可观的国内市场，一方面为本国经济提供新的增长动力，另一方面协助后者的经济发展，使双方都有利可图。为此，东盟为印支和缅甸加入AFTA提供相对宽松的条件，1995年7月规定其在2003 年之后可继续享受为期3年的延缓期优惠待遇。作为相应措施， 东盟还努力推动“湄公河流域开发计划”，今年5月23 日的东盟与湄公河国家高级官员会议以及6月17-18日的部长级会议都提出一系列具体建议。目前， 东盟已成为印支和缅甸最大的贸易伙伴和外资来源。以越南为例，对东盟贸易已从1989年的1.6亿美元激增至1994年的32亿美元， 来自东盟的投资也从无到有而达到22.5亿美元。东盟对此初步成果极其欣慰，认为它为AFTA的未来发展奠定了较好的基础。
当然，AFTA的发展仍将面临一些困难，目前主要是东盟原有6 国的矛盾与分歧：新加坡、马来西亚和文莱等人口较少、工业较发达的国家都寄予厚望，力主加速；印尼和菲律宾等人口较多、相对落后的国家则相对缺乏热情；泰国的态度介于两者之间。将来AFTA充分落实以后，印支3国和缅甸的经济体制能否与东盟顺利接轨， 如何保护其相对落后的国内工业等等，也都是悬而未决的艰难课题。
大东盟在亚太的地位
在冷战后的亚太多极结构中，东盟因其实力所限尚难构成一极；但在政治、经济和安全等多边合作中，东盟极其活跃，发挥着举足轻重的“杠杆”作用，而且在今后相当长的时期内，其特殊地位是任何大国都难以取代的。其原因在于：在新旧格局的转换过程中，大国的政策调整与最终定位需要较长的时间；而东盟作为中小国家的合作组织，利用这一“空档”在大国之间积极发挥其协调、引导的作用并试图建立自身的主导地位，能够为有关大国所接受。
东盟赖以发挥其在亚太地区特殊作用的机制主要是它创立或参与创立的“东盟外长扩大会议”、“东盟地区论坛”、“亚太经济合作组织”（APEC）和“亚欧首脑会议”。⑴东盟外长扩大会议的早期雏形可追溯到70年代，是以东盟为核心、东盟与其“对话伙伴”讨论经济合作问题的会议，而对话伙伴主要是与东盟关系密切的国家或国家集团，包括美国、加拿大、日本、韩国、澳大利亚、新西兰和欧洲联盟；印度原为“部分领域的对话伙伴”，1995年12月升格为正式对话伙伴；中国和俄罗斯从1992年开始以“磋商伙伴”的身份参加会议，今年也已升格为正式对话伙伴。⑵东盟地区论坛创立于1993年7月， 是亚太地区目前唯一成型的多边安全合作会议，现有成员包括东盟7国及3个观察员（老挝、柬埔寨、巴布亚新几内亚）、中国、俄罗斯、印度、美国、加拿大、日本、韩国、澳大利亚、新西兰和欧洲联盟。以上两会都由事先召开的“东盟外长会议”决定其议程，发展轨迹也基本符合东盟的设想：外长扩大会的主要议题已从过去的援助问题改变为平等合作的问题；东盟地区论坛已从务虚阶段走向务实阶段，1995年开始讨论东盟提出的三项目标即建立信任的措施、预防性外交和解决冲突的途径。⑶APEC于1989年创立之时，东盟在其中的“选票优势”相当突出（6/12），但1993年西雅图首脑会议以来，因美国逐渐掌握其发展方向，再加上其规模扩大使东盟的“选票优势”大大削弱（6/18），为此东盟对东亚区域合作、东盟自身的合作以及东亚与欧盟的合作表现出日益强烈的兴趣。⑷今年3月首次召开的亚欧会议，专门讨论亚欧合作问题，有利于东亚、 北美与西欧三大区域之间的关系趋于平衡。此会由新加坡总理吴作栋于1994年10月首先倡议并迅速得到东盟的全力支持和有关各方的积极响应。
在东南亚地区谋求大国力量的平衡，是东盟多年来的一贯政策。近年来，随着自身实力和信心的增长，东盟对大国的态度已从被动依赖转变为主动平衡和利用：中国的政治地位、日本的经济实力和美国的军事力量，都是东盟所希望利用的“国际资源”；对于某些领域内一国坐大的失衡倾向，东盟都积极引进其他大国的力量进行平衡，试图籍此确保自身对东南亚事务的主导作用。⑴在政治领域，东盟与中国积极合作，共同抵制某些西方国家以人权、环保和价值观为借口对发展中国家的内部事务横加干涉。⑵在经济领域，鉴于美国逐渐主导APEC的发展方向，并在APEC内另行组建“北美自由贸易区”，可能影响东盟经济的进一步发展，东盟努力争取中国、日本及欧盟的合作。马来西亚总理马哈蒂尔倡导并获东盟同意的“东亚经济核心论坛”（EAEC），由东盟与中、日、韩组成，虽遭美国和澳大利亚反对，但其预定成员国的经济部长已在1995年APEC大阪会议期间单独聚会；东盟对于亚欧会议的一项重要考虑，就是将欧盟引进东亚地区的经济合作，并籍此迂回推动EAEC的发展（受邀参加亚欧会议的亚洲成员范围正与EAEC相吻合）。⑶在军事领域，东盟欢迎美国在亚太地区保持10万驻军，1995年与美军联合进行双边或多边军事演习29次，但不愿为美军提供东南亚基地，同时还引进英国和澳大利亚的军事力量进行平衡。马来西亚正在积极考虑驻港英军于1997年后移驻其南部港口柔佛的计划；印尼和澳大利亚于1995年签署的安全协定，可使澳对亚洲的影响从经济领域扩大到军事领域。
不过，东盟与美、日矛盾也有进一步发展。⑴在军事安全合作领域，东盟认为美军通过日、韩基地就能在东南亚地区发挥制衡作用，不必在东南亚重建军事基地；这种看法使美军在泰、越等国寻求基地的企图至今未能实现，只能以商业方式在新加坡进行补给和修理；美军对此深感不便，对将来能否及时处理东南亚地区的“危机”也很担忧。1995年12月，东南亚10国共同签署《东南亚无核区条约》，规定东南亚国家可自行决定其是否允许核动力舰船通过本国水域、大陆架和专属经济区；而美国担心它在本地区的军事活动受到影响，拒绝签署该条约。⑵在经济合作领域，东盟不赞成由美国主导APEC，反对APEC只搞投资与贸易自由化而忽视经济援助，对发达国家企图用人权、劳工条件等压制发展中国家经济发展强烈不满。东盟在成立EAEC的问题上对日本极其失望和不满。东盟希望日本在EAEC中发挥重要作用，但日本因美国强烈反对被迫一再推诿。马哈蒂尔已公开表示不满，说日本是在美国的控制之下。
此外，东盟要在亚太扩大影响仍有先天不足之处：⑴大东盟的发展刚刚起步，对今后的发展方向及其在亚太的角色均无明确共识，“面向东亚”与“面向亚太”的矛盾难以调和：马来西亚倾向于前者，极力推动EAEC的发展；而印尼作为本地区大国，谋求发挥作用的范围大大超出东南亚区域，对亚太乃至世界都很关注。此外，越南作为东盟的新成员，虽然经济落后，但在印支地区仍有较大的政治影响，将来发展后也不会甘心于目前的地位。⑵EAEC与APEC的兼容性问题在短期内难以解决。对东盟来说，放弃EAEC将使其在APEC中的地位受到削弱，但久拖不决无疑也将不利于它对APEC的发展进程施加影响。
几点看法
从以上分析，笔者有如下看法：
（一）大东盟崛起是亚太地区各种力量重新分化、组合的必然结果，不仅显示出发展中国家在国际关系中的地位上升，而且表明，随着多极化趋势的发展，亚太将越来越多地受到东盟这个地区集团的影响。
（二）东盟走向一体化是亚太国际关系变化的必然产物，但不同领域的一体化程度并不相同，未来的发展趋势是：经济合作为基础，政治合作为旗帜，安全合作为辅助。
（三）因实力所限，再加方向未定，东盟在今后相当长的时期内不会单独与大国直接对抗，但在亚太的地位将使其在解决地区冲突、推行预防性外交、促进经济合作等方面更加自信，与大国的矛盾将会有所发展。
（四）作为亚太和平与稳定的重要力量，东盟在人权观、主权观、体制观、发展观等方面与中国都有许多共同点，注重经济发展、维护地区稳定是双方关系进一步发展的重要基础。虽然东盟一些成员国同中国存在领土与领海争端，东盟对中国不断增长的经济与军事实力亦有疑虑，但基于前述认识，双方都没有直接或间接对抗的任何意愿。东盟要在亚太地区继续发挥作用，离不开中国的支持；而中国要集中精力发展经济，也需要稳定的周边环境。西方某些谋士想把东盟变成“遏制”中国的棋子，显然并不符合东盟的战略意图，对东南亚国家有百害而无一利。因此，中国与大东盟完全可以而且必然能够成为“好邻居、好朋友”。
注释：
〔1〕东盟秘书处：《东盟概况》，雅加达，1995年，第41-61 页。
〔2〕迈克尔·利弗：《问题就是东盟》， 香港《远东经济评论》，1995年11月30日，第34页。
〔3〕香港《亚洲周刊》，1996年7月14日，第7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