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构建当代中国新哲学--从马克思主义哲学与当代西方哲学的关系看_马克思主义哲学论文

如何构建当代中国新哲学--从马克思主义哲学与当代西方哲学的关系看_马克思主义哲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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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B2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257-2834(2004)03-0079-09

为了把建设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实现中国式的现代化的伟大事业切实地推向前进, 一些有识之士认识到,必须构建当代中国新哲学为这一伟大事业提供理论支撑。西方式 的现代化、西方式的现代文明样式是在特定的西方哲学的根基上建立起来的,倘若没有 一定的当代中国新哲学作为立足点,建立中国式的现代化、中国式的现代文明样式肯定 是缘木求鱼,一句空话。问题在于,这种当代中国新哲学如何建立?显然,当代中国新 哲学的建立离不开对现有的哲学资源的整合、挖掘和利用。在这些哲学资源中,除了中 国传统哲学之外,就是西方哲学(特别是现当代西方哲学)和马克思主义哲学。可惜,按 照现当代西方哲学和马克思主义哲学在目前中国相互关系的现状,是无法有效地催生中 国新哲学的。本文首先根据国内学术界近年的研究成果审视一下现当代西方哲学与马克 思主义哲学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然后在此基础上论述一下如何基于这些关系构建 出具有时代特色的中国新哲学。

对于马克思主义哲学与现当代西方哲学的关系,长期以来被一些传统的见解所歪曲。 近年经过学术界严肃而科学的探究(注:在这方面,数复旦大学哲学系的刘放桐、吴晓 明、王德峰教授的研究最系统,非常有意思的是,刘放桐教授主要从西方哲学的角度, 而后两位则主要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角度加以研究,而得出了几乎相同的结论。本文有 关马克思主义哲学与现代西方哲学相互关系的论述,在许多方面是吸收了他们,特别是 刘放桐教授的研究成果。),两者之间真实的关系已比较清楚地呈现于前了。

由于马克思主义哲学和现当代西方的许多哲学流派共同进行了“消解”和“终结”近 代西方形而上学哲学观和思维方式的斗争,从而两者之间的关系首先是盟友的关系。

纵现西方哲学史,不难发现,西方哲学有一个从近代向现当代的转折。从笛卡尔到黑 格尔的整个西方近代哲学是有着鲜明的特征的。马克思在《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最后 一条中指出:“哲学家们只是用不同的方式解释世界,而问题在于改变世界。”[1](P6 1)马克思在这里所说的停留于“解释世界”的哲学家们主要指的是西方近代哲学家。这 些西方近代哲学家差不多都认定主客关系的问题是全部哲学的基本问题,都致力于通过 对这一问题的研究来创建完善的认识论,进而推出能包容和说明一切的哲学体系。他们 确立和高扬主体性原则,所建立的理论体系都是以主客二分为标志,以基础主义和本质 主义为核心。这种西方近代哲学以及由此引出的哲学思维方式,尽管无论是就其理论本 身,还是就其对现实的影响,都曾产生过积极的作用,但随着历史条件的变化,其消极 性、片面性和局限性越来越暴露无遗,这主要指的是其哲学体系、哲学特征、哲学宗旨 所蕴含、所必然导致的严重的怀疑论和独断论倾向。

近代西方哲学陷入困境和矛盾之中,这是时代与社会的要求,也是哲学逻辑发展的必 然。于是,现当代西方哲学应运而生。现当代西方的形形色色的哲学派别尽管差别极大 、分歧明显,但在企图寻找一种与近代西方哲学有别的新的思维方式来重建哲学,以此 来开辟新的哲学发展道路上是一致的。它们一改近代西方哲学的“体系哲学”,即企图 建立无所不包的理论体系的倾向,而给予哲学的性质与功能新的定位;它们不再纠缠于 思辨形而上学之中,而以各种形式回归现实世界;它们对作为近代认识论基础的二元分 立极其不满,而把心物、主客视为一个统一的不可分割的过程;它们与近代西方哲学所 表现出来的理性万能和理性独断倾向相抗衡,而主张突破理性的界限、转向非理性的世 界;它们向近代西方哲学把人的存在抽象化的做法挑战,而力主恢复人的本真性,重新 认识人的价值及其意义。

正当许多现当代西方哲学流派向西方近代形而上学思维方式发出挑战,力图突破它、 超越它时,马克思主义哲学在哪里?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否游离于这种“挑战”、“突破 ”、“超越”之外?马克思主义哲学有没有加入到实现西方哲学从近代向现当代转型的 行列之中?

人们常常谈论马克思主义的“哲学革命”,实际上马克思主义“哲学革命”的实质就 是批判、突破和超越西方近代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不但参与,而且率先批判近代西方 哲学。马克思和恩格斯有着明确的“反哲学”的立场,他们所要反对的正是近代西方的 形而上学哲学世界观。这一点早被“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早期代表人物柯尔施深刻地认 识到了。他说,“至少,从1845年起,马克思和恩格斯不再把他们的新唯物主义的和科 学的见解表述为哲学的见解”[2](P48),“我把马克思和恩格斯在19世纪40年代的辩证 唯物主义的、批判的革命理论描述为一种‘反哲学’”[2](105)。与此同时,他还反复 指出,“由于马克思和恩格斯当时是把哲学等同于西方近代资产阶级哲学,所以他们反 对哲学实际上就是反对近代西方资产阶级哲学”、“他们要用科学社会主义最终克服和 取代哲学”。[2](P48)

对近代西方形而上学哲学观和思维方式的“消解”与“终结”无疑是人类思想史上的 一个重大进步。在这方面,现代西方许多哲学流派都作出了重大的贡献,而马克思主义 哲学更有其不可磨灭的功勋。两者在这过程中是同盟军。

从马克思主义哲学是现当代哲学思维方式不可分割的一个组成部分,马克思主义哲学 与其他现当代西方哲学流派具有相当多的共同点这一角度看,两者之间的关系又是同质 的关系。

马克思主义哲学和现当代西方哲学在对待近代西方哲学的态度上可谓是殊途同归。它 们都通过批判近代西方哲学,共同创建了现当代思维方式。无疑,割裂马克思主义哲学 与现当代西方哲学的内在联系,把马克思主义哲学排除在现当代思维方式之外是错误的 。

当现当代西方的许多哲学流派企图寻找一种与近代西方哲学有别的新的思维方式来重 建哲学之时,一种与近代西方哲学有着重大区别的新的哲学形态形成了。马克思通过哲 学革命也建立了新的哲学形态。由于阶级基础和理论立场的不同,马克思主义哲学与现 当代西方哲学当然有着原则性的区别,但仅从理论形态、理论内容和理论特征而言,不 能不指出,两者有着诸多共同之处。现当代西方哲学的许多流派对近代西方哲学的超越 之处大多也属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超越之列。马克思主义哲学与现当代西方哲学的同质性 主要表现在以下若干方面:

首先,马克思主义哲学像现当代西方哲学许多流派一样,坚持对近代西方哲学形而上 学世界观和思维方式的批判,从而两者都具有反形而上学的特征。现当代西方哲学是在 “拒斥形而上学”的旗帜下走过来的。发端于孔德、斯宾塞的“科学主义”思潮不消说 ,因为属于这一思潮的哲学家都强调应把哲学研究局限于人所加以感知、观察和思索的 世界,即经验世界、认知世界,都对近代形而上学那种致力于探讨抽象的物质或精神实 体,探讨绝对化的本质和基础的做法嗤之以鼻,就是由叔本华、尼采、克尔凯郭尔所开 创的“人本主义”思潮的哲学家,他们虽然不像前者那样明确地把形而上学排除在哲学 研究之外,但也通过批判传统形而上学中抽象的物质或精神实体、绝对化的本质和基础 这些东西,通过推崇和张扬情感、意志等这些与人的生命息息相关的东西,来实现对近 代西方哲学的形而上学的世界观和思维方式的改造。现当代西方哲学家向人类贡献了一 种反形而上学的思维方式和哲学世界观。马克思主义哲学也是一种反形而上学的哲学, 马克思所建立的哲学理论当然不是那种关于离开了人的存在的自然界和绝对的观念世界 的理论。

其次,马克思主义哲学像现当代西方哲学许多流派一样,都具有反体系化的特征。许 多现当代西方哲学家常常把以建立关于整个世界的完整的理论体系为目标的近代西方哲 学斥之为基础主义和本质主义。他们既反对从主观意识,从作为这种主观意识的普遍化 和绝对化形态的理性概念出发去构造能包容整个世界的知识体系,又反对从抽象的物质 出发去说明整个宇宙图景。他们的“拒斥形而上学”与他们的“反体系化”是完全一致 的。他们力图通过与这种体系化倾向的背道而驰来建立能与科学或生活世界相结合的哲 学。马克思主义哲学是有着严密的内在逻辑的理论体系,但马克思主义哲学同样不是体 系哲学,因为马克思主义哲学同样与以基础主义和本质主义为特征的近代西方体系哲学 有着根本的区别。纵观马克思主义哲学诞生的历程可以看出,马克思对近代西方哲学体 系化的批判一点也不亚于那些现当代西方哲学家,无论是他独著的《黑格尔法哲学批判 》还是他与恩格斯合著的《德意志意识形态》、《神圣家族》,都对一些近代西方哲学 家从绝对、自我意识或抽象的人出发建构知识体系展开了不懈的批判,而正是在这种批 判中形成了以反体系化为特征的新的哲学。马克思在这里只提出了关于新的哲学的原则 、立场和观点,而并没有杜撰某一严密完整的体系,更没有去描绘无所不包的世界图景 。

再次,马克思主义哲学像现当代西方哲学许多流派一样,促使哲学转向现实社会生活 中的人及其所在的世界,从而两者都具有强调人的现实生活以及充分发挥人的创造性的 特征。现当代西方的许多哲学家一当促使哲学放弃构建无所不包的世界图景的奢望,一 当促使哲学研究超越脱离现实生活的形而上学视野,就转向了现实生活中的人及其所在 的世界。人本主义思潮的哲学家在这方面的特征是明显的,他们从不同的角度强调时间 性和历史性是一切真实存在的基本属性,一些科学主义思潮的哲学家也以人类精神的历 史发展作为其理论基础。马克思主义哲学则一方面深刻地揭示了人的存在的社会性以及 历史性,另一方面又揭示出人的社会实践不仅在认识领域,而且在整个哲学中的决定作 用。尊重现实生活和实践像一根红线一样贯穿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全部理论之中。马克 思直面人的现实生活和实践,他明确地指出:“实际上和对实践的唯物主义者,即共产 主义者说来,全部问题都在于使现存世界革命化,实际地反对和改变事物的现状。”[3 ](P48)马克思主义哲学之所以能实现哲学上的伟大变革,关键在于其对实践意义的深刻 揭示。

最后,马克思主义哲学像现当代西方哲学许多流派一样,反对主客、心物的割裂和分 离,从而两者都具有主客、心物统一的特征。许多现当代西方哲学家尽管不否认主客、 心物之间存在着差别,但反对把这种差别无限地扩大,而要求在一个不可分割和统一的 过程中来把握它们之间的关系。他们致力于强调主体的能动性,以此来克服康德的不彻 底性,超越主客对立。马克思主义哲学把人的实践活动更是置于核心地位,这样它不仅 使分立的主客、心物统一起来,而且把认识世界与改造世界也联成一体。对于马克思主 义哲学与许多现当代西方哲学流派共有的这一特征,“西方马克思主义”的早期代表人 物柯尔施早已看得一清二楚,他说:“我们将证明:事实上,马克思和恩格斯绝没有任 何这样的关于意识和与现实的关系的二元论的形而上学观……他们从来没有想到过他们 会被这样危险地误解。……因为意识和现实的一致,是每一种辩证法,包括马克思的辩 证唯物主义的特征。”[2](P88)他还说:“在他们的一生中,马克思和恩格斯都反对那 种把关于直接给予的现实的思想、观察、感知和理解与这个现实对立起来,好像前者自 身也是直接地被给予的独立本质的非辩证的方法。”[2](P91-92)柯尔施因为指出马克 思的哲学超越了主客分立而遭到当时第三国际中那些守护传统的马克思哲学解释体系的 理论家的攻击,说柯尔施是一种“唯心主义的背叛”。他反驳说,“在意识与对象之间 划一条严格的界限”是“所谓十足的常识,是最坏的形而上学”,这是“回到了‘思维 ’和‘存在’、‘精神’和‘物质’的绝对对立,而这种对立曾经构成17世纪和18世纪 启蒙运动两大流派的那种哲学争论甚至某种宗教争论的基础”。[2](P131-132)

马克思主义哲学和现当代西方哲学具有这么多的同质性绝不是偶然的,这是由于两者 在社会历史条件和思想文化背景上有着类似之处,由于两者面对共同的哲学遗产,即两 者需要加以批判和继承的对象大致相同。

马克思主义哲学对近代西方哲学的批判和超越要比其他所有的现当代西方哲学都更加 坚决和彻底,它在超越近代西方哲学的同时,也超越了现当代西方哲学,由此说来,两 者之间的关系更是超越者与被超越者的关系。

如果马克思主义哲学只是“消解”和“终结”近代西方形而上学世界观和思维方式的 斗争的一个一般的参与者,如果马克思主义哲学通过这种“消解”和“终结”而建立起 来的思想体系与现当代西方的许多哲学流派大同小异,那么,马克思主义哲学就只不过 是形形色色的现当代西方哲学流派中的普通一员。可事实情形并不如此。马克思主义哲 学以比所有的现当代西方哲学流派远为彻底的立场和坚决的态度,批判和超越近代西方 哲学,从而使它在超越近代西方哲学的同时也超越了现当代西方哲学。不能把马克思主 义哲学与现当代西方哲学同日而语,在把握两者的关系时,我们既要看到它们之间的同 质性,更要看到两者之间的差异与对立。

关于马克思主义哲学超越现当代西方哲学,从而要比后者来得正确与高明这一点,为 许多现当代西方哲学家自身所承认。海德格尔在战后发表的第一篇作品《关于人道主义 的书信》中有一段为人们所熟知的话,这里充分表明了他对马克思主义哲学超越现当代 西方哲学的认识:“因为马克思在体会到异化的时候深入到历史的本质性的一度中去了 ,所以马克思主义关于历史的观点比其余的历史学优越。但因为胡塞尔没有,据我看来 萨特也没有在存在中认识到历史事物的本质性,所以现象学没有、存在主义也没有达到 这样一度中,在此一度中才有可能有资格和马克思主义交谈。”[4](P383)海德格尔在 这里只是从一个角度说明马克思主义哲学对现当代西方哲学的超越,让我们再列举若干 方面,从中一方面可以看到马克思主义哲学在批判和超越西方近代哲学时是怎么表现出 比现当代西方哲学来得彻底和坚决,另一方面则可以领悟到马克思主义哲学在超越西方 近代哲学的过程中又如何超越了现当代西方哲学:

例如:许多现当代西方哲学流派虽然突破了近代西方哲学从抽象的物质或抽象的意识 出发去构建世界图景的做法,超越了远离现实生活的近代西方哲学的形而上学的视野, 虽然已不再把存在当作实体而是当作活动来理解,但是它们所说的转向现实社会生活, 并不是指转向人的社会实践,并不是指作为一切实践的基础的生产劳动,而实际上由于 生产劳动是使人得以成为人,使社会得以发展的前提,从而只有生产劳动才是真正的存 在。这样,这些现当代西方哲学流派因为不可能真正把握作为哲学研究的对象的人的存 在究竟是什么,世界的存在究竟是什么,所以必然合乎逻辑地走向唯心主义。与之形成 鲜明的对照,马克思主义哲学不但提出了哲学研究必须面向现实生活,而且对现实生活 究竟是什么做出了崭新的解释。这就是揭示出人的感性劳动、人的实践是人的真正的存 在,在一定意义上也是世界的真正的存在。把具有社会性与历史性特征的人的感性劳动 、人的实践与存在联系在一起,这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所实施的哲学革命之关键所在,作 为马克思主义哲学核心的唯物史观由此而诞生。“西方马克思主义”理论家从存在论的 层面把马克思的哲学视为一种实践本体论,并强调这构成了马克思主义哲学与包括现当 代西方哲学在内的一切西方哲学的最本质的区别,确实是有道理的。“西方马克思主义 ”的早期代表人物葛兰西曾经指出,马克思主义哲学显然是一种一元论,这种“一元论 ”的意思是什么呢?他回答说:“它肯定不是唯心主义的一元论,也不是唯物主义一元 论,而倒是具体历史行为中对立面的同一性,那就是与某种被组织起来(历史化)的‘物 质’,以及与被改造过的人的本性具体地、不可分解地联结起来的人的活动(历史-精神 )中的对立的同一性。”[5](P109-110)他自我设问道,在世界上有哪一种哲学能像马克 思主义哲学那样如此明确地把实践视为世界存在之根本?这难道不构成马克思主义哲学 的真正创新之处吗?

再如:许多现当代西方哲学流派大都讨伐近代西方哲学的形而上学倾向,它们自相矛 盾地在以各种形态去构建某种形而上学的同时,却致力于把哲学所应有的对真理、理想 的追求混淆于近代西方哲学对思辨化、绝对化的追求,从而在“拒斥形而上学”的旗帜 下,否定了一切形而上学。由于它们否定了哲学作为世界观和本体论的意义,导致的必 然结果是把这种意义主观主义化和相对主义化。应该说,西方后现代主义哲学正是在现 当代西方哲学的这种对哲学意义主观主义化和相对主义化的基础上,才走上了从根本上 取消哲学、取消本体论,使哲学变成某种非哲学的东西的道路。罗蒂认为,在这样一个 时代,“将不存在任何称作哲学家的人”[6](P13)。德里达明言后现代主义的“写作” “绝对地颠覆一切本体论”[7](P67)。不应把罗蒂、德里达的这些话视为是对现当代西 方哲学的“反叛”,而应看作是现当代西方哲学合乎逻辑地发展的必然结果。殊不知自 古以来哲学对形而上的追求,哲学作为一门关于世界观的学问,是不可能被取消的。正 确的道路是摆脱把世界僵死化和凝固化的近代形而上学本体论,摆脱脱离人的现实生活 和实践的近代思维方式,建立一种能使世界动荡起来,与人的现实生活和实践密切相联 的新的本体论、新的形而上学、新的哲学世界观、新的思维方式。马克思主义哲学走的 正是这样一条正确的道路。马克思在早期所强调的“反哲学”、“取消本体论”显然只 是要反对近代西方哲学的形而上学的本体论,而不是意味着要从根本上反对哲学本身, 从根本上取消本体论。梅洛-庞蒂就坚决反对把马克思主义与哲学对立起来,认为马克 思所要排斥的只是旧哲学。他认为马克思提出要“消灭”的不是作为一种思考方式的哲 学,而是一种“孤立的哲学”,是让人们“不至于在‘纯哲学的存在’中兜圈子而自鸣 得意”。真实的情形是,“马克思主义并不是要离开哲学,而是要揭开它的奥秘,要解 释哲学并在现实中实现哲学”[8](133)。

又如:许多现当代哲学流派坚决反对近代西方哲学的理性独断,即把理性视为世界的 基础,它们既不同意把人视为理性的载体,也不同意把作为理性载体的人,即主体视为 纯粹的、抽象的自我意识,或作为这种自我意识绝对化的绝对意识、绝对观念。问题在 于,它们在批判对理性的迷信和独断的同时,却走向了非理性主义,它们大都用与人的 生命息息相关的人的情感、意志、意向、纯粹意识取代理性,作为形而上学的出发点, 由此推及整个世界。一些后现代主义哲学家敏锐地看出了这些现当代西方哲学流派这样 做的实质,指出这些现当代哲学流派虽然使原来不可动摇的理性权威受到了动摇,揭露 了理性哲学脱离人与自然和社会的现实关系的荒谬,但由于这实际上是用非理性的存在 取代理性作为基础,从而非但没有跳出基础主义的巢穴,而且也没有真正摆脱理性的制 约。在他们看来,这些现当代西方哲学流派充其量只是用实体性的非理性主义取代了实 体性的理性主义罢了。在这种情况下,一些后现代主义哲学家干脆把它们的非理性主义 发展到极端,把实体性的非理性主义进一步变为功能性的非理性主义,即全盘否定存在 和认知的相对稳定性和确定性,以至于德里达可以讲出这样的话:“没有真理自身,只 有真理的放纵。”[9](P281)与之形成鲜明的对照,马克思主义哲学使理性主义与唯物 史观结合在一起,给予理性以恰当的位置。按照马克思主义的观点,问题不在于要不要 理性主义原则,而在于如何真正恢复人之为人的本质特性,如何使理性健康、有序地发 展和发挥作用。理性为人所固有,人们只能依赖理性去纠正理性的偏差,恢复人的主体 性。显然,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这种理性观不但超越了近代西方哲学,而且也与现当代西 方哲学划清了界限,更不能与后现代主义同日而语。

必须指出,马克思主义哲学对现当代西方哲学的超越,不是在个别问题上的突破,而 是整体上的超越。通过这种整体上的超越,马克思主义哲学成了与现当代西方哲学有着 根本区别的新的哲学。如果说,马克思主义哲学之所以与现当代西方哲学曾经成为同路 者,有如此多的同质性,主要在于两者在社会历史条件和思想文化背景上有着类似之处 ,那么,马克思主义哲学之所以从整体上超越了现当代西方哲学,使两者之间有质的区 别,主要源自于两者社会阶级基础的迥然有别。马克思主义哲学在批判和超越近代西方 哲学时,也改变了西方哲学发展的社会阶级基础,而现当代西方哲学的各种流派在批判 和超越近代西方哲学时,沿袭了西方哲学发展的社会阶级基础,也就是说,它们不是为 了推翻原有的社会阶级利益,而是为了更好地服务于原有的社会阶级利益才做出这种批 判和超越的。这是问题关键之所在。

如果马克思主义哲学与现当代西方哲学之间的真实关系真正弄明白了,那么,在构建 当代中国新哲学的过程中我们究竟如何用好这两种资源,也就不难把握了。

第一,在构建当代中国新哲学之时,我们不能把马克思主义哲学与现当代西方哲学截 然对立起来,不能在两者之间作非此即彼的选择,持两者之间只择其一的态度。

在中国哲学界长期存在着“独尊马哲”的局面,马克思主义哲学界一些人士曾经以国 家意识形态的解释者与代表者的身份,对西方哲学,特别是对现当代西方哲学采取排斥 、批判的态度。按照原来的那种封闭的、僵化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解释体系,现当代西 方哲学作为帝国主义时期垄断资产阶级的哲学,完全是一种腐朽、没落的哲学,其理论 内容只能是唯心主义泛滥、形而上学猖獗,谈不到存在任何合理积极因素,它只有供马 克思主义哲学批判,充当反面教材的价值。如果我们至今还固守这一解释体系的话,那 么在构建当代中国新哲学时,就会把现当代西方哲学撇在一旁,不会从中寻找有益的资 源。

这种由于固守封闭的、僵化的马克思主义哲学解释体系,而对现当代西方哲学采取一 概排斥态度的倾向,在目前国内还有相当的市场。但不能不看到,与之对立的另一种倾向目前在国内也已油然而生。这就是全盘抹杀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当代功能,在创建当代中国新哲学之时把目光只盯在现当代西方哲学那里,强调所谓创建当代中国新哲学实际上就是消化和吸收西方哲学,特别是现当代西方哲学的倾向。具有这一倾向的人在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冷言冷语,弃之如敝屣的同时,对现当代西方哲学则爱不释手,趋之若 鹜。应该说,这两种倾向是建立在把马克思主义哲学与现当代西方哲学完全对立起来的 基础上的,都是不可取的,因为这样做既歪曲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又曲解了现当代西方哲 学。

构建当代中国新哲学,必须既要利用马克思主义哲学的资源,又得吸收现当代西方哲 学的资源,而要做到这一点,当务之急是改变马克思主义哲学和现当代西方哲学两极对 立的思维。人们通过分析西方哲学的现当代转型和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革命终于发现两者 之间的内在联系。只有充分认识这两者之间的内在联系,才能真正找到把两者结合起来 共同催生当代中国新哲学的根据和理由。

第二,在构建当代中国新哲学之时,我们应当努力寻找马克思主义哲学与现当代西方 哲学的共同点,并以此作为构建当代中国新哲学的启示和借鉴。

如前所述,马克思主义哲学与现当代西方哲学有着共同点,正是这些共同点既体现出 了现当代西方哲学的当代价值,又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现实意义。我 们应当努力寻找和高度重视这些共同点,很有可能当代中国新哲学正是以这些共同点作 为基本构架产生出来。

马克思主义哲学与现当代西方哲学都属于与近代西方思维方式有别的现代思维方式, 这是两者之间存在的最大的共同点。中国人民正在从事伟大的现代化事业,现代化事业 需要现代思维方式。为当代中国的现代化事业提供理论依据和思想方法的当代中国新哲 学必然属于现代哲学范围,必然是从这种现代哲学引出的现代思维方式。不应当把当代 中国新哲学作为近代哲学来构建,而只能把当代中国新哲学建设成现代哲学。当代中国 新哲学既是民族的,也具有世界意义。它的世界意义就在于它是现代思维方式。而这方 面,马克思主义哲学和现当代西方哲学将共同为我们提供充分而有力的借鉴意义。如果 想在马克思主义哲学与现当代西方哲学所提供的现代思维方式之外还去寻找什么新的思 维方式,那肯定是要失败的。

马克思主义哲学和现当代西方哲学都高举批判形而上学思维方式的旗帜,都具有“拒 斥形而上学”的特征。形而上学曾经使中国人民吃尽了苦头,在一定意义上,我们正是 为了摆脱形而上学的束缚才产生构建当代中国新哲学的强烈愿望的。从事现代化事业建 设的中国人民急切需要与形而上学决裂的底气和力量。未来的中国新哲学究竟是什么样 的人们或许还不能非常清晰地描绘出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贯穿于其中的必然是对形 而上学的拒斥。既然如此,我们就应当从马克思主义哲学与现当代西方哲学有关拒斥形 而上学的共同论述中,获取反对形而上学的理由和途径。

马克思主义哲学和现当代西方哲学都以反对体系化作为自己的宗旨。建立体系化哲学 的时代已经被超越了,我们所要构建的当代中国新哲学肯定不是一种体系哲学,它有着 新的哲学原则,也有着自己的逻辑结构,但它肯定不具有体系化的外观。马克思主义哲 学和现当代西方哲学已共同对体系化的弊端作了淋漓尽致的揭露,并为如何摆脱体系化 作出了可贵的尝试,我们应当深入研究它们的这些批判和尝试,并从中获得启示。反对 体系化,树立问题意识,即不在如何形成一个严密的体系上作出徒劳的努力,而着力于 面对与回应中国与世界面临的现实问题,这应成为我们构建当代中国新哲学的一大原则 。

马克思主义哲学和现当代西方哲学都直面现实社会生活中的人及其所在的世界,这一 共同的特征使它们与近代西方哲学严格地区别开来。毫无疑问,我们所要构建的当代中 国新哲学绝不是一种知识论哲学,而是一种实践哲学、行动哲学,即绝不是一种与社会 生活和实践无关的自在的自然体系和概念体系,而是一种把现实生活和实践的观点放在 首位的行为理论,决不满足于说明世界,而致力于改造世界。这种新哲学当然要坚持唯 物主义的原则,但它对唯物主义的坚持主要不在于建立完整的唯物主义理论体系,而主 要在于尊重现实生活和实践。我们这样做需要能说明其正当性的思想资源,而马克思主 义哲学和现当代西方哲学能程度不等地为此提供思想资源。

马克思主义哲学和现当代西方哲学都强调要实现主客心物的统一,特别是都突出人的 能动性和创造性,这又构成了两者的共同特征。以人为本,实现主客心物的统一正是我 们所要构建的当代中国新哲学的宗旨。当代中国新哲学即是以人为本的哲学。当代中国 新哲学应当义不容辞地担负起把当代中国人民的创造性、主动性、积极性充分地调动起 来、焕发出来的责任。马克思主义哲学与现当代西方哲学通过其主客体统一的理论共同 为此提供了若干理论资源,我们应当充分利用好这一资源,并在此基础上,建立起能使 我们的国家和人民生动活泼的新的哲学。

第三,在构建当代中国新哲学之时,我们必须让马克思主义哲学发挥引领、主导作用 ,充分认识中国化和时代化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就是我们要构建的当代中国新哲学。

构建当代中国新哲学对马克思主义哲学和现当代西方哲学这两种资源的利用,绝不能 只停留在沟通两者之间的内在联系,寻找两者之间的共同点,以此获取借鉴和启示,而 应进一步分析两种资源的多寡与深浅,让丰富者与深刻者发挥更多的作用。既然马克思 主义哲学与现当代西方哲学的关系不仅仅是同质的关系,更是超越者与被超越者的关系 ,那马克思主义哲学为建构中国新哲学所能提供的思想资源,自然比现当代西方哲学丰 富、深刻得多。

正是由于马克思主义哲学在超越近代西方哲学的过程中也超越了现当代西方哲学,所 以马克思主义哲学形成了自己特殊的本性和基本品格,而又正是由于马克思主义哲学具 有这些特殊本性和特殊品格,所以马克思主义哲学就成了当代中国新哲学的真正的富源 。作为思想资源,我们绝不能把马克思主义哲学与现当代西方哲学放在同一层次上。利 用已有的思想资源构建当代中国新哲学时,最重要的是赋予马克思主义哲学特殊的地位 ,甚至可以把这种特殊性与轴心联系在一起。当然不能把这种特殊性地位与轴心理解成 像曾经有过的那样占据着话语霸权的地位,而是指应该让其发挥引领和主导的作用。

上面我们列举了马克思主义哲学对现当代西方哲学的种种超越之处,这些超越之处的 存在说明构建当代中国新哲学需要人们吸收的,不仅仅是那些马克思主义哲学与现当代 西方哲学共有的东西,而且还有那些马克思主义哲学超越现当代西方哲学的东西。还必 须指出的是,对后者的吸收远比对前者的吸收艰难和重要,这主要是因为前者往往呈现 于表层,而后者则深埋于深层,把深层的东西挖掘出来自然得化更大力气,而一旦挖掘 到手,则是如此的珍贵与超群绝伦。

当我们以马克思主义哲学和现当代西方哲学所共同提供的一些借鉴与启示为基本构架 ,构建起当代中国新哲学之时,我们实际上把当代中国新哲学的创建推到了一个十字路 口。如果我们只满足于吸收马克思主义哲学与现当代西方哲学那些共同的东西,那极有 可能让当代中国新哲学滑向现当代西方哲学,沿着西方哲学的惯性发展下去,最终说不 定还会与后现代主义走到一起去。但倘若我们在通过吸收马克思主义哲学与现当代西方 哲学那些共同的东西,构建当代中国新哲学的基础,并进一步用马克思主义哲学超越当 代西方哲学的那些东西修正它、丰富它、发展它,那么当代中国新哲学才有可能沿着与 西方哲学不同的方向走下去,才有希望建成我们所期望的那种东西。

让我们深入到理论内部把这一问题说清楚。马克思主义哲学与现当代西方哲学的共同 启示,是使当代中国新哲学面向现实的社会生活,而只有在此基础上进一步用马克思主义哲学所独有的唯物史观来对现实的社会生活做出分析,把现实的社会生活理解成具有社会性与历史性特征的人的感性劳动、人的实践,才能将当代中国新哲学建设成一种注重改造世界的实践哲学、行动哲学,而不至于使当代中国新哲学变成一种高谈阔论的乌托邦主义。马克思主义哲学和现当代西方哲学都告诉我们,当代中国新哲学必须拒斥形而上学,只有在此基础上用马克思主义哲学所独有的唯物史观来对形而上学做出分析,明确对近代西方的形而上学的拒斥并不意味着对一切形而上学的拒斥,对形而上学本体论的反叛并不意味着对一切本体论的反叛,而是使当代中国新哲学立足于自己崭新的本体论的根基之上,才不至于使当代中国新哲学成为一种穷途末路的相对主义、虚无主 义。马克思主义哲学和现当代西方哲学都昭示我们,构建当代中国新哲学必须与理性的 独断与理性的迷信划清界限,而只有在此基础上用马克思主义哲学所独有的唯物史观来 对理性做出分析,使理性主义与唯物史观结合在一起,从而正确地使理性在当代中国新 哲学中有其恰当的位置,而不至于使当代中国新哲学成为一种敌视理性和科学的反理性 主义。马克思主义哲学和现当代西方哲学都促使我们在构建当代中国新哲学时通过实施 主客体的统一来使人的能动性和主动性突现出来,而只有在此基础上用马克思主义哲学 所独有的唯物史观来对主客体统一和人的能动性做出分析,使这种统一建立在唯物主义 的基础上,才能使当代中国新哲学真正把人的能动性阐发出来,调动起来,而不至于使 当代中国新哲学成为一种无视客观现实的主观主义。

如果我们在构建当代中国新哲学的过程中把重心放在让马克思主义哲学发挥引领和主 导作用上,那么构建当代中国新哲学的过程实际上也就是实现马克思主义哲学中国化、 当代化的过程。这里所要构建的当代中国新哲学实际上也就是中国化和当代化的马克思 主义哲学。

收稿日期:2004-04-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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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构建当代中国新哲学--从马克思主义哲学与当代西方哲学的关系看_马克思主义哲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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