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合字组与音节变动,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音节论文,离合论文,变动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零 引言
从汉字的角度来看,所谓离合词,就是离合双字组。双字组既有凝固的,一般看作复合词;也有完全不凝固的,一般看作短语;还有处于半凝固状态的,就是离合字组。
离合字组必须是双音结构,不知究竟是无意疏忽还是被认为是不言而喻,这一点从不为人所道。从音节变动的角度来看,这个形式前提至关重要。
从字组的观点看,双字组包含着两个形式结构单位。即使所谓的双音复合词也是两个单音的组合,不是一个形式单位。双字组可以容纳不同关系的组合,既包括具有综合意义、功能上不可分开的两个单音,也包括经常结合但是又可以自由离散的两个单音;还包括我们称为离合字组的离散不太自由的两个单音。
汉语的一大特点是,语言表达在音节上有特殊的要求和限制。“汉语是一种语义型语言,汉语又是一种音足型语言”(潘文国2002:268)。汉语的这个特点在离合字组问题上表现得最为鲜明。汉语音节变动既包括两个单音合为一个双音的过程,也包括一个双音回复为两个单音的过程。离合字组的产生和存在,受到这两个方面的影响。离合字组是汉语单双音节相互作用的必然结果。
一 双音固化、合单为双
音节变动的第一过程是两个单音节合并为一个双音节。汉语在长期进化的过程中,双音组合渐渐增多。先秦汉语已经出现了明显的双音化倾向,但是单双比也只有百分之七十几比百分之二十几,其中双音如果扣除专名的话仅占百分之十几(程湘清2003:87),而在现代汉语中双音词已占85%,解放以后产生的新词70%是双音词(贺国伟2003:99)。
汉语双音化是一个历史过程,其动力既来自意义方面(表达更精确),也来自音节方面(组合的需要)。从离合字组形成的过程分析,后者的作用更大一些。
1.1 结构特点
离合字组合用的性质主要是动词性的。《现代汉语词典》(1996版)收动宾离合字组2960个,其中动词性的占92.86%,从内部结构来看,离合字组绝大多数是动宾式。《现汉》所收的离合字组,动宾式占95.14%。(施茂枝1999)
相对于其他双音格式,动宾式的组合有一个显著的特点——凝而不固。据李大忠(1989)统计,在《现代汉语词典》(1971版)3025个动宾格中,有离合字组2079个(拼音分写),有词946个(拼音连写)。他对这946个词逐个考察,发现“实际上真正中间不能插入其他成分的,为数极少,仅有322个”。即使在被李大忠认为无法分离的这322个组合中,笔者还是找到了很多可以作有限扩展的,如“把酒、泛舟、捧腹”等可以用“着”扩展,“辍学、毕命、失窃、入列”等可用“了”扩展,“纵欲、偷安、量刑、负气”等可用“什么”扩展。
施茂枝(1999)也证实:“述宾复合词在几种复合词中结构最为松散,……词典视为非离合词却能拆开来使用的为数甚多”。他的结论值得重视:“述宾结构的非离合词、离合词、短语三者没有明显差异,只是在离的频率大小、自由程度、方式多少上存在差异”。
1.2 历史来源
双音动宾复合词产生于双音动宾短语的固化。固化有程度差异,其中之一是,两个音节分离的用法部分失去,部分残留,致使这部分组合处在复合词和短语的中间位置上。
“支配造双音词语萌芽于远古、生长于上古、发展于中古、成熟于近古、延续于现代”(陈宝勤2002:252)。《韩非子》中已有“成名、守法、失火”等组合出现,至今已有二千多年了。中古时期《论衡》中有“报仇、犯法、伏法、用兵、从军、享福、鼓掌、犯罪、绝迹、失职、谋反、努力、伤心”等。近古时期是动宾组合大量产生的年代,其中有些组合凝固为词,如“起程、落后、失色、点心、帮闲、依旧、无缘”等;还有一些成为离合字组,如“接风、喝彩、洗尘、告状、立约”等;而有不少组合并未凝固,离合自如,如“说话、梳头、做饭、开花、点灯、下雨”等,至今短语性质不变。
1.3 句法条件
离合字组结构松散这个特点,伍宗文(2001:286)认为是句法条件所致,“动宾式的构成成分通常在句子中分别充当谓语和宾语,二者的组合也处在句子的主干上,凝固成词自然需要一个较长的过程”。与句法条件直接相关的是两个单音之间可能存在的间隔成分。这也是直接影响固化的因素。
把句法条件和扩展形式两者合起来考察,我们可以得到五种组合式的固化递减序列:
并列式。两个单音共处于一个句子成分(主语或宾语)之中,其词化条件最优越,凝固程度也最高。特别当组合成分不能单用时,如“语文”一般不说“语和文”。
偏正式。两个单音分别处于两个句子成分(状中或定中)之中,但是,这两个句子成分之间一般没有间隔,因此凝固程度次之。如“羊肉”可以说“羊的肉”。
动补式。两个单音也处于两个句子成分之中,虽然合起来可以带宾语,但即使带宾语也可以具有两个扩展形式(得、不),动补两个成分都是单词,不含语素。凝固程度再次。
主谓式。两个成分都是单词,没有语素,分处主语和谓语两个成分之中,具有多种间隔成分(扩展形式),如“头疼、头很疼、头不疼、头有点儿疼”等。凝固程度更次。
动宾式。两个成分分处于谓语和宾语两处,其间隔成分(常用扩展形式)又有八种之多(周上之1998),其中有名词、代词、动词、形容词、助词、数量词等以及各类短语。因此较之于其他格式来说,动宾字组凝固难度最大,凝固程度最低。其内部构成具有一个显著特点,宾语成分50%以上都是黏着语素(赵淑华、赵宝林1996),仅仅在动宾框架内可以自由活动,在联合框架内受句法条件影响,一般不能与前面的动词性成分分离。
1.4 重叠方式
除了能够带宾语的之外,大部分离合动词在重叠方式上与普通动词不同,普通动词的重叠方式是“ABAB”,如“休息休息”,而离合动词绝大部分只能以“AAB、A 了 AB、A一AB、A不 AB”这类短语的方式重叠其中的单音动词,如“鞠鞠躬、鞠了鞠躬、鞠一鞠躬、鞠不鞠躬”等,这说明,大部分离合词在这方面保留了动宾短语的语法特点。
1.5 语音条件
动宾式双音词的词化程度比其他构成形式的双音词低,这一点还可以从其语音形式上得到证明。现代汉语普通话的短语语音模式一般是前轻后重,而动宾复合词在语音上依然保留了短语的类特征,“大多数动宾式复合词的重音模式与短语相同”(董秀芳2002:166)。
综上所述,动宾式离合字组,双音结合凝而不固,仍然保留部分扩展方式,其原因就在于此。换言之,动宾组合保留了动宾短语的部分特征,这就是离合字组的历史起源。
二 双音分化、拆双为单
汉语音节运动的另一个方面就是两个音节缩减为一个音节。这也是离合字组的一个来源。汉语的单双音节互动中,单双音节各司其职,不但单音节活动受限制,双音节同样也受限制。单音受限需要扩为双音,双音受限需要缩为单音。吕叔湘先生(1979:420)说:“单音节和双音节有通过扩充和压缩互相转换的可能。”根据单双音节交互作用的规律,在一个双音宾语受限的情况下必须改双为单。改双为单有几种方式。
2.1 回到单音
单音名词已经扩为双音,在充当其他句子成分(如主语)时,必须使用双音形式。而在动宾离合字组框架之内还需使用单音时,双音形式就不适用了,必须恢复使用单音形式。例如:
款子—捐款 句子—造句 责任—负责 身体—献身 军队—参军
声音—录音 面孔—见面 学习—留学 财产—破产 楼盘—开盘
按照我们的语法理论,这样的单音只是黏着语素,而不是词了。但是从音节运动的角度来看,这只是单双音节互补共存,各司其职的一种表现。另一种表现是单双音节形式的对应,如“稍”和“稍稍”或“稍微”、“常”和“常常”或“经常”等。还有一种表现为“缩双为单”。
2.2 缩双为单
新产生的(非短语固化而来的)双音名词,在没有单音节对应词的情况下,就必须缩减成单音以适应音节调节的需要。双音名词缩为单音,也会和上述情况一样,造成宾语成分不能独立,产生新的离合字组,如:拍马屁—拍马,吹牛皮—吹牛。这种减缩可以减到最后一字,如:拍马—拍,吹牛—吹。类似的还有:拍照(片)、照相(片)、拍(影)片、整(面)容、打假(货)、买彩(票)、炒股(票)、开(楼)盘。
2.3 双重缩减
由双音动词和双音宾语构成的短语可以同时缩减,成为单音动词和单音宾语。这也是一部分离合字组的来源。历史较久远的有:整顿作风—整风、表示态度—表态、扫除文盲—扫盲;近年来新产生的有:提速、立项、扩版、扶贫,等。
这种现象与近年来四音词语的急剧增多有关。《现汉》所收的四音节及以上词语只占总量的7%。且多成语和专用名词。但是在1993年《新词新语辞典》中,四音词语占了45%,三音节占了33%,而双音仅占22%。这些四字词语中数量最多的要数两两相合的词语。(贺国伟2003:103—107)与此相对应的是,大批多音节词语出现后又缩减为新的双音词语。“当整个词语面貌以单音节为主的时候,根本就不存在缩略的必要。缩略实际是多音节词语发达状态下出现的自然调整,所以缩略也正是多音节词发达的必然发展结果”。(同上:109)
新词语的缩略以四字变二字为多(同上:119—121),多音节的增加和缩略词的滋生是同步的(同上:132),相对于古汉语而言,这是现代汉语音节伸展和缩略交互作用的另一种表现形式。缩略的基础是音节,“缩略词语中的语素(字)不同于一般的词,缩略的语素不是构词成分,而是词语的代表字”(同上:111)。“代表字”这个提法精确地道出了汉字的根本特点,汉字的这个特点基于它自身的音形特征。这也是汉语的字不同于印欧语的词素的一个特点,它可以在组合时代表一个词语,如“扁打造扁家军以武拒统”(《香港商报》2004/1/3,B1版)。
这种缩略方式是建立在汉语的结构原理之上的,印欧语可以用一个字母取代整个单词,汉语则可以用一个汉字取代整个字组(复合词或短语),语言的简约原则是共性,而简约的方式却必须依据各类语言自身的结构特点。汉语因其表意性,比起拼音文字用第一个字母取代整个单词,在意义上要明确得多,很少有歧义。这种情况不单是缩略语,在复合词里同样存在,由于交际的需要,单音可以扩展为双音和多音字组;同样也是交际的需要,一个字组(词语)也可以缩略成一个字。比如,“美国人”可以缩成“美”,再加上“老”成为“老美”。
双音缩为单音的现象也源于汉字的替代性,减缩的终点是语言的最小结构单位——汉字。双音缩为单音只是其中一种,三音、四音甚至更多音也能缩为单音,如“申请举办奥林匹克运动会”可以缩减为双音的“申奥”。这种格式又可以类推出“申遗”(申请世界自然文化遗产)。这种音节变动都立足于单音单字的基础:“奥林匹克运动”会—“奥运”会—残“奥”会。现代汉语中出现的许多新词新语都是这样缩略来的,如“扫黄打非、打假、制假、脱贫、解困”等。
缩略的结果造成单双音节的变化,音节的变化引起功能的改变。比如“名”,原是单用的,后与“字”并列,组合成双音的“名字”,又在动宾组合时再缩为单音的“名”,不能单用了,“比如可以说‘签名,签个名,签了名,名还没签’等等,而单说的时候必得说‘名字’,这就成了语法问题”(吕叔湘1979:439)。音节对汉语语法所起的作用由此可窥一斑。
2.4 拆双为单
拆双为单就是把一个已经凝固的双音分离为两个单音。这也是单音作用的表现,也是形成离合字组的原因之一。
类推是语言使用中的必然现象,是强势格式对其他格式的同化。在五种格式的短语中,动宾短语的类化作用是最强的,“动宾结构是汉语里极占优势的结构形式,数量极大”(吕叔湘1979:364)。从音节组合的角度来看,相对于其他四种形式(联合、偏正、主谓、动补)来说,动宾式的凝固性最差。然而,反过来,从音节分离的角度看,动宾短语的离散性最大,扩展程度最高,它是各类短语中扩展力最强的一种。这使动宾格式对其他几种双音复合词有较大的类推影响。动宾短语的类推属于分离类推,这是变双音为单音的音节运动,与双音化相辅相成。为了表示其与“词化”的对应性,姑且称之为“语化”。
语化同时也是一个造词过程,是把一个双音复合词改变为两个单音词的过程,同时还造成复合词前后音节各自在功能、性质上的变化。它分为两种:一是“前字类推”,把不是动宾结构的第一个字类推为动宾结构的动词,如以“增产、超产、破产”的短语的分离形式来类推“流产”,使得“流产”由状动结构(相同的有“小产、顺产、难产、早产”)类推成动宾结构,产生出新用法“流了产”;二是“后字类推”,把不是名词性宾语的第二个字类推为名词性宾语。如以“退职、退伍、退钱、退货”来类推“退休”,使得“退休”由动动结构(相同的有“退避、退化、退守、退让、退隐、退走”等)被类推为动名结构,产生出新用法“退了休”。类似的还有:招供、供暖、平反。
吕叔湘先生(1984:32)也曾谈到过这种类推:“我们的兴趣是在于‘经了筵’和‘阵了亡’。这种把非动宾结构当作动宾结构处理,例如‘考完试’、‘登了记’等,在现代是已经常常听到,并且书面上也不少见了。”这种“语化”古今一贯。古代的如:慷他人之慨、滑天下之大稽;现代的如:让敌人专了我们的政、幽他一默;新近出现的还有“提你个醒”,甚至“O了K了”。类推的基础也是在单音单字基础上的组合类推。
以上几种情况的变双为单,都是为了再次双音化而进行的拆单。这充分说明了单双音节互相作用和互相转换的关联。
三 单音是基础
汉语双音化的语言事实常常使人误认为,单音节的作用随着双音节的增多逐步减弱,甚至有人把双音化看作是一种单向的趋势,这是一种片面的理解。从音节运动的角度来看,双音固化(合)和单音分化(离)是相辅相成的两个方面,双音化仅是其中之一。在汉语单双音节运动中,不但单音节使用受限制,双音节也有受限制的情况。实际上,不管古代汉语还是现代汉语中,无论单双音节的比例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单双音节相互作用的关系没有改变。潘文国(2002:249)认为:“双音化不是一个规律。真正的规律是单双音节的配合使用。双音化是这条规律的结果,而不是原因。”在双音组合不断增多的情况下,单音的作用并没有减退。
3.1 单音保留
吕叔湘先生(1979:435)在谈到动补结构时指出:“这种组合里面的动词可以是单音节,也可以是双音节,……但是事实上是单音节动词占绝对优势。例如:这是不是斗争?是不是两条道路,看谁斗得过谁?第一句用‘斗争’,可是第二句不说‘斗争得过’,只说‘斗得过’。”这说的是动词的情况,此其一。
上文所述单双音节的互相转化的联系性,单音的出现常常是为了再次双音化而进行的。吕先生也曾谈到过双音词在重新组合时被压缩为单音的现象:“非单字扩充的双音词,在组合之中也常常被压缩成一个字。如牛奶—奶酪、奶粉;……甚至还可以辗转压缩,如‘豆腐’在‘腐乳’里只剩一个‘腐’字。”(同上:422)这里说的是名词的情况,此其二。这种情况在动宾短语组合时也存在。在音步节奏需要单音而没有单音词时,就必须创造出单音形式来,就像上述几种拆双为单、改双为单的情况。
3.2 双音的基础是单音
即使在所谓双音化里形成的双音词,也存在于单音的基础上,同样受单音节的影响和制约。郭绍虞(1938:74)指出:“盖中国之复音语词,与他族语言之复音语词不同。中国之复音语词,也已受方方的字形之牵制,而成为两个单纯化的声音之结合。其孳化的基础,依旧是建筑在单音上的。由这一点言,即谓为单音化的复音语词也未尝不可。所以复音语词以二字连缀者为最多,其次则三字四字。二字连缀者成为二音步,三字连缀者成一个单音步一个二音步,四字连缀者则成为两个二音步。中国文学之得有一种特殊的韵律者,即因语词的音缀适合,这种配合条件的缘故。”他强调,汉语多音节的基础是单音节,也就是单字。他把汉语的多音语词称为“单音化的复音语词”,而这种复音词语,因为受到汉语结构,即单音单字的影响,所以是建筑在单音节的基础上的。中国文学的韵律(包括平仄和韵脚)都植根于汉语音节。
他还认为这种单音作用“在文言文中尤其是如此。……词本位的口头语虽有趋于复音的倾向,而在字本位的书面语中,依旧保留着较多的单音语词,这就引起了语词本身的不固定性,这不固定性即是我们所说的弹性作用”(郭绍虞1938:73)。因此,即使是所谓的双音词仍然是建筑在单音基础之上的。从结构形式上看,双音节词仍旧是两个结构,而不是一个整体。离合字组中所谓“宾不离动、动不离宾”的情况,即意义上是个整体,而结构上仍可以分开就是一个突出的例子。音节的作用凌驾于意义、功能之上,汉语中最终起作用的形式是音节。
3.3 单双音节对应
潘文国把郭绍虞所说的这种“弹性作用”具体化,提出了“单双音节等义词”的概念,认为“几乎所有的汉语单词都有可能形成单双音节的等义词”(潘文国1997:141),后来又具体重申:“在汉语中,几乎每一个概念都可以有两种说法,一种用单音字,一种用复音(主要是双音)辞。原本是单音的,有办法造一个双音的临时使用;原本是双音的,也有办法只用其中一个字,使用时完全靠文章节奏韵律的需要。这恐怕是汉语书面语的一个根本特色。”(潘文国2002:246)同时他还认为,郭绍虞所说文言中的单音为主的情况在现代汉语书面语中依然存在。
从单双音节相辅相成的角度来看汉语的语素问题,可以得到一些不同于传统语法观的启发。汉语词和语素的关系与印欧语恰恰相反,印欧语的词素是从词里分析出来的,以词为前提,而汉语的语素却独立于词,并且先于复合词而存在。从历史演变的角度看,有大量的实词变为语素,这种现象如何解释?从单双音节对应的角度去看词和语素的关系,我们就可以得出不同于印欧语语言观的新认识。如“桌”和“桌子”这类单双音节对应的语言单位,“桌”不是从“桌子”这个词里面分离出来的语素,而是先于“桌子”存在,并且在有了“桌子”之后,汉语仍然需要“桌”这个单音节,用来组成“书桌、课桌、桌椅”等双音词。在音节运动的驱动下,单音的“儿”、“女”可以变为“儿子”、“女儿”,同时依然能保留其单音形式“一双儿女”。
确切地说,单双音节等义词应叫作“单双音节对应词”。对应不是等义,对应仅指音节对应,而语义、性质、功能都可能有所不同。因此,音节对应涉及的不仅仅是语义,更重要的影响是在组合方式或语法功能方面,比如单双音节动词对名词音节的搭配选择,三音节音组模式对立,单双音节动词的功能差异等(参见胡裕树等1995:208),甚至包括充当定语的限制,如“游、游泳;考、考试”,只能说“游泳比赛”,不能说“游比赛”;只能说“考试时间”,不能说“考时间”。
因此,单双音节对应词只是单音双音交互作用在词汇形式上的一个表现。在没有对应词的情况下,汉语还可以在保持语义一致的情况下采取语词不对等的方式来维持单双音节的互补作用,比如“中国”和“华”不是对应词,但符合音节对应的要求,可起到等义词的作用:
留学英国的学生/留英学生
留学中国的学生/留华学生
汉语还有一些其他的词汇现象,如同义并列词:相互、互相,反义并列词:开关、矛盾、大小、反正、伸缩、装卸、出入,都与单音的作用相关。
不仅双音建筑在单音基础之上,三音以上更长的音节也如此。赵元任先生(1975)指出:“音节词的单音节性……提供了更多的伸缩余地。语言中有意义的单位的简练和整齐有助于把结构词和词组做成两个、三个、四个、五个以至更多音节的方便好用的模式。”
四 口语中的单音化
我们从离合字组研究中观察到,郭绍虞和潘文国先生所说文言和书面语中的单音情况也存在于汉语口语之中。现代汉语中,一方面既有双音形式的增加,另一方面又有新的单音形式出现。这才是完整的音节运动的整个过程。
从双音动宾组合的考察结果看,动宾框架中的单音化在口语中较多出现,书面语中则相对较少,这与语词的常用程度有关。统计HSK8000常用词得到三组相关的数字(周上之1998):
1,双音短语在双音动宾组合中占的比例与常用程度成正比。如果双音动宾组合的常用程度越高,其中的短语就越多;常用程度越低短语越少。短语在甲乙两级词汇中都占0.4%;丙级中占0.2%,丁级仅占0.07%。
2,与此相关的是,离合字组在词汇总量的比例与词汇的常用程度成反比。换言之,词汇的常用程度越高,其中所含离合字组的比例越低,词汇的常用程度越低,其中离合字组的比例越高。在甲级词汇中占1.6%,乙级词汇中占2.4%,丙级词汇中占2.6%,丁级词汇中占5.2%。
3,与此相对应的是,离合字组内部的扩展度与其常用程度成正比,换言之,常用度高的离合字组,扩展能力也高;常用度低的离合字组,其扩展能力也低。
这些数字显示,在日常口语的双音结构中,分离式的1+1短语比例较高,以单音形式进行组合的频度较高,这说明单音在日常口语中的作用也是很大的。
当然,由于不同语法结构的双音组合凝固程度和分离程度不同,不同语法形式结构的双音格式在书面语和口语中的凝固和分离的比例可能不一。相对于其他形式来看,动宾式有很多义合形离的例子(所谓宾不离动、动不离宾),而联合式一般具有综合意义,不能分离,极少数意义能够分离的也呈现“神离而貌合”,如“语文分开,集中识字”、“语文并举、齐头并进”等。
五 离合字组不特殊
从音节运动来看离合字组问题,所谓离合字组,也是这样一种建筑在单音基础之上的双音组合,而不同于印欧语的多音词语。离合字组是由两个最小语言单位结合而成的复音结构,它的组合基础也是单音。离合字组在结构上是一分为二的,而不是合二为一的。把离合字组现象放到汉字音节运动的大背景中去观察,就会发现,这是汉语组合中极为普遍的现象。
与凝固的双音组合(复合词)或自由离合的双音组合(短语)不同的是,绝大部分离合字组的可分离度低,其中的单音大部分不能单独充当句子成分。这是汉语独有,印欧语没有的一种双音组合。它的形成和发展不但受语义规则的作用,更主要的是受音节规律的制约。离合字组的独特性是汉语独特性的表现。
离合字组研究中有一种影响很大的观点就是:离合字组是一种特殊现象。如果仅仅从音节运动中单音向双音演变的过程来看离合字组,就会把它看作是一个例外,看作是在词和短语之间一个没有独立地位的过渡形式。
这种观点具有广泛性,如有的学者认为“离合字组是词的组合体向词转化而未能成熟的明显表现”(刘叔新1993),还有的认为“能不能扩展被认为是区分词与短语的一个有效的标准,但汉语中为数不少的离合词对这条标准来讲就是明显的例外。造成这种划界困难的一个重要原因是大部分双音词都是从短语演变而来的。在一些双音词的身上可能还带着或深或浅的短语的烙印,它们还处在由短语向词的转变过程中,尚未完全固化”(董秀芳2002:27)。这种观点不但反映了忽视单音作用的倾向,同时也不符合汉语发展的历史。
陈宝勤(2002:252—259)认为“上古产生的支配式双音短语到中古一般已固化为支配式双音词”,如“得罪、切齿、将军、相国、司马、终身”等。但是正如上文所说,上古时期的另外一些短语至今仍然是离合字组,没有凝固成词。
沈怀兴(2002)根据《汉语大词典》的例句对《现代汉语词典》收入的432个离合字组作过统计,其中有五百年历史的超过一半,一千年以上的近三分之一。上述陈宝勤所列那些上古产生的离合字组都已经两千多年了,至今仍很有生命力,看不出进一步固化的迹象,有的甚至还在增添扩展形式。
完整的汉语音节运动,既涉及“词化”——双音化,也涉及“语化”——单音化,而且双音和更多音节的组合都必须建筑在单音的基础之上。
因此,离合字组是汉语特有的一种语词现象,但是离合却是汉语语词中的普遍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