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建立“泰山学”,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泰山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内容提要 泰山研究应当成为一个规范、系统、科学的体系,我们建立泰山学的目的即在于此。泰山学是一门以泰山为中心研究对象的专门学科,它的组成至少应该有这样几个部分:泰山史料学、泰山地质学、泰山地理学、泰山宗教学、泰山诗文研究、泰山民俗研究、泰山美学、泰山旅游研究。泰山学的概念不同于泰山文化,不同于敦煌学,也不同于其它名胜研究。泰山的特质在于山石、神鬼与皇帝,在于三者间的特殊而奇妙的关系。
泰山研究怎样在现有基础上进一步规范化、系统化、科学化?我们应当如何对泰山进行微观梳理与宏观把握?应怎样进一步拓展泰山研究的深度与广度?针对这些问题,本文建议建立一门研究泰山的专门学科——泰山学。现就此做如下论述。
一、泰山研究的现状
经过泰山研究者们的努力,泰山研究已经取得丰富成果。据统计,1910年至1990年间,共出版泰山研究专著计61种,其中建国后53种,同时还有为数不少的论文。1993年以来,泰山研究呈现出良好的发展势头,《泰山志》穷12年之功而面世,《泰山大全》、《泰山珍石》等大型图书相继出版。这些成果或史料收集,或掌故辑录,或史迹评点,或风光鉴赏,或着眼总体,或遴选专题,从不同方面深化了人们对泰山的认识。与此同时,泰山研究群体不断壮大,组织机构建设不断加强。泰山研究会、泰山文化研究会集合了泰山研究的主要力量。1996年10月,泰山文化研究所成立,为国内第一家专业的泰山研究机构。这些都为泰山研究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良好的基础。
在充分肯定泰山研究成绩的同时,我们仍需清醒地看到,泰山研究在基础建设、成果数量与质量等方面均存在许多不足,我们的研究工作距规范化、系统化、科学化还有相当的距离。这些差距与不足的主要表现有以下几点。在研究内容方面。一是基础研究比较薄弱。目前泰山研究的一个重要的薄弱环节,在于缺少系统的、全面的基础资料整理。由于种种原因,泰山历史资料零星散乱,时间跨度大且不系统,涉及门类多且不集中。从浩如烟海的历史资料中钩沉泰山史实殊非易事,但这是泰山研究的基础,功在当今,利及后人,必须要做。二是研究缺乏广度、深度。现有的泰山研究成果,其内容相当部分集中于景点介绍、旅游概述、诗词选录、名人简介等方面,涉及面不够宽,角度比较单一。泰山内涵十分丰富,我们完全应当也能够对其进行如地理的、宗教的、民俗的、艺术的、哲学的等多角度、全方位的考察。俗语有“有眼不识泰山”之说,此谓眼之所识者表面之泰山、感性之泰山,眼所未识者内蕴之泰山、精神之泰山。因此,我们对泰山的研究,不能仅驻足于对泰山客观描述的层次上,而应当重在理性分析、艺术观照、宏观把握,重在揭示泰山之深层内涵。现在已有研究者涉足这些领域,但尚未取得相应实绩。在研究方法方面。一是不重实证。一些研究者缺乏踏实作风、严谨态度,在研究中不重考据、不重实证。一些不甚确实的二手、三手资料被作为“定论”、“成说”转来引去,充当论据,以至于讹误相传。二是许多论证浮躁空泛、逻辑混乱。一些文章只是拼凑的一些所谓的新方法、新论点、新成果,罗列一些离题甚远、无关主旨的资料,而并不管这些方法、资料与泰山有无内在的必然联系。这些现象,影响了泰山研究的进一步发展。因此,立足基础,建立规范、系统、科学的泰山研究体系是泰山研究的当务之急。
二、泰山学的基本内容
论其要点,泰山学大致应是这样一门学科:1.以泰山为中心研究对象。2.对泰山及围绕泰山而形成的诸种文化现象进行全面系统的分析考察。3.泰山价值之开发、利用。在坚持保护与开发并重、传统与现代并举原则的基础上,研究如何对泰山进行文化、经济方面的开发、利用。
初步设想,泰山学可有这样几个分支:
泰山史料学。泰山史料学的主要任务,是对泰山历史资料进行全面、系统的挖掘、整理。它主要包括两类内容,资料汇总与志书编写。资料汇总方面的内容可例举如下:整理《泰山历史资料选编》或《泰山历史资料全编》;汇总泰山诗词文章,编辑《泰山诗文选编》或《泰山诗文全编》;辑录泰山碑刻、墨迹、绘画,印制《泰山碑刻全书》、《泰山墨迹大全》、《泰山画录》等等。志书编写方面的主要内容有,按一定标准,取一定范围,依不同门类编撰《泰山人物传》、《泰山区划史》、《泰山物产录》等。
泰山地质学、泰山地理学。这是从自然科学角度研究泰山。泰山的地质学意义十分重要。科学研究表明,泰山约形成于3000万年前的新生代中期。泰山杂岩是世界上最古老的岩石之一,泰山的西北麓张夏镇至长清县一带的寒武纪地层,被确定为寒武系中、上统标准剖面,并以该地地名命名。另据《今本竹书纪年》记载:“帝发元年乙酉即位。……七年陟,泰山震。”泰山研究者舟子考证,此“震”为地震,这则记载是中国最早的地震史料。泰山的自然资源十分丰富。据统计,泰山有植物133种,550属,1136种;主要动物200余种,其中鸟类100余种;矿藏20余种。对泰山进行地质、地理方面的研究还具有特别意义。泰山之种种人文现象皆赖泰山自然形态而存在,许多人文意义都与泰山的地质、地理特征有着密切联系。在很多方面,是泰山的形态、外貌、环境触动、启发了人文意义,泰山的这些自然特点成为泰山人文含义的深层起点。因此,研究社会的、文化的泰山离不开地质的、地理的泰山。
泰山宗教学。泰山与宗教关系渊源流长,宗教对泰山有重大影响。廓清泰山宗教史实,追溯泰山宗教之消长兴衰,是我们阐释泰山的一个必不可少的角度。
泰山诗文研究。泰山有众多历代遗存的诗词歌赋、志铭题刻、笔记文章。这些诗文,作者时代跨度漫长,吟咏泰山角度丰富,艺术表现形式多样。泰山的历史性和诗文的艺术性决定了这些诗文兼有史实与艺术双重价值。泰山诗文是人与泰山关系的一条纽带,通过对泰山诗文的研究,我们能够加深对人与泰山进而是人与自然关系的认识。
泰山民俗研究。民俗有“文化活化石”之称。泰山有丰富的民间传说,多彩的民间艺术,并有颇具特点的民间信仰、民间风俗、观念禁忌、祭祀程式等。从这些方面研究泰山,能帮助我们分析泰山形象的成长过程,泰山影响的地域变化以及泰山心理的延续、积淀等。
泰山美学。北大哲学系杨辛教授近年致力于此项研究,他以现代美学思想从多个方面对泰山进行审美观照,并着重分析了泰山崇高美、阳刚美的成因及内涵。泰山美学表明这样一种事实,泰山是历史的,同时也是艺术的、审美的、哲理的。这项研究侧重艺术体验,宏观把握。
泰山旅游研究。游览泰山者古而有之,但这种游览不同于现代意义上的旅游。现代旅游已经成为一种产业,泰山的自然价值与人文价值在其中得以综合再现。泰山旅游研究具有很强的边缘性、综合性、实用性,其内容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泰山旅游史考察。要在漫长的历史中将朝拜与游览清楚地分开是件十分困难的事情,泰山人文性与自然性结合的特点决定了泰山朝拜与游览的并存。由单纯朝拜,到朝拜、游览兼而有之,再至单一目的的游览,在泰山经历了一相当长的历史过程。直至今天,泰山还有许多的朝拜者。通过朝拜者、游览者,泰山扩大了自身影响,增强了自身的辐射能力,同时,朝拜者、游览者也给泰山带入某些外来因素。朝拜者、游览者与泰山之间互有作用,这成为古代泰山与外界联系的一种重要方式。二是泰山旅游前景研究。泰山既要连接历史,也要面向今天,面向未来。泰山旅游研究将旅游学理论与泰山特点相结合,通过对泰山旅游内容、旅游形式、旅游风格等问题的探讨,研究如何在旅游中最为充分地利用泰山资源,再现泰山多方面的价值,以体现泰山旅游特色。泰山旅游有其重要的社会效益,也能形成良好的经济效益。
泰山学的内容当然不止上述几个部分。从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方面看,泰山研究的内容还要更丰富些。从园艺学的角度,我们可以建立泰山园艺学;从建筑学的角度,我们可以研究泰山建筑史;我们还可以开展一些综合性较强的研究,如从上古史的角度,研究泰山在上古文化中的地位,研究山岳崇拜对先民心理的、社会的等诸方面的影响,研究以泰山为中心的海岱地区的历史形态,同时还可以进行一些比较研究,如泰山与其它山水名胜之比较,泰山文学与其它山水文学之比较等。
三、有关泰山学的几个问题
第一,在概念上,泰山学不同于泰山文化。
从概念外延看,泰山学外延大,泰山文化外延小。泰山学是对泰山进行全面研究的一门学科,其着眼点从自然科学到社会科学,论及门类多,关涉范围广;泰山文化是指从文化意义上研究泰山,它能作为泰山学的一个主要内容或重要内容,而不能覆盖泰山学的全部。因此,从概念外延看,泰山文化从属于泰山学。
从概念内涵看,泰山学内容清晰,易于界定,而泰山文化比较模糊。其一,文化的概念,专家们见仁见智,众说纷纭。社会科学中文化的概念相当芜杂。其二,不同学科在各自的意义上使用文化的概念,各有标准,自成系统。其三,泰山文化的概念没有十分明确的界定。目前,人们在相当宽泛的范围内使用泰山文化的概念。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在泰山文化概念的使用中,存在一种将文化概念无限度扩大的倾向。一些研究者将一些被公认为不属于文化范畴的内容称做文化,这使得泰山文化的概念失之规范、流于滥用。
因此,作为一门学科的设置,从概念的严谨性、科学性出发,我们应当提倡并使用泰山学的概念。当我们在宏观上论及泰山之诸种人文现象时,仍可以以泰山文化泛称之,但对它的使用应持审慎、严格的态度,并尤应避免似是而非的张冠李戴。
第二,在研究内容上,泰山学不同于郭煌学及其它名胜研究。
泰山学与敦煌学。敦煌学是以人文地理实体名称——敦煌命名的学科。敦煌学的研究对象是敦煌的以藏书为主的文物。这些资料内容丰富,集经、史、子、集、诗、词、曲、赋,通俗文学,图经方志,医药、历书等内容之大成。这是一笔极可宝贵的文献。泰山与敦煌不同。泰山有自己独具特色的景观而没有敦煌那样多的图书、文物。这一点决定了泰山学不同于敦煌学。对泰山与敦煌的区别,我们可以作这样的比喻,如果把敦煌看作一出内容丰富、曲折漫长的戏剧,那么泰山则是上演戏剧的巨大的舞台。我们从研究戏剧的内容、人物、情节等出发研究敦煌,并通过它们观照其时的生活状况、文化发展、社会面貌、时代精神;我们着眼于研究戏剧舞台研究泰山,看剧种更叠、场次转换,看一出出戏剧的序幕、谢幕,看“你方唱罢我登场”通过对这个天然舞台特殊性的研究,我们要思考的是,为什么它能悠久矗立而不颓?为什么在它上面上演了那么多的正剧、喜剧、悲剧、闹剧?为什么以致人们要借助于它的盛誉、力量来提高戏剧的声望?所有这些问题,都与这个舞台的性质、功能、结构密切相关。
泰山与其它名胜。与国内众多的名山名地相比,泰山在诸多方面自成特点。从宗教角度看,尽管在某一时期,某一种宗教在泰山曾经更为兴盛,但在更长的时间里,泰山不是某种宗教独享其成的宗教名山。儒、释、道在泰山得以合流。这一点吻合了中国三教并举的传统,也从一个方面印证了郭沫若“泰山是中华民族文化史的局部缩影”的观点。因之泰山不同于道统定于一尊的西岳华山,也不同于佛教名山天台山、天童山等。从经济方面看,历史上泰山地区大致是自给自足的农业经济,没有形成过迥然超出周围地区的经济繁荣,没有形成过象江西景德镇的瓷、安徽歙县的纸、山东淄博的纺织品一类的著名产业。泰山不是经济中心,不是商业重地。从思想文化角度看,历代泰山地区产生、成长的人才为数很少。个中原因固然是多方面的,但一个显而易见的制约因素是经济的落后,这在相当程度上影响了泰山地区教育水平的提高、思想文化的繁荣、优秀人才的产生。从上述宗教、经济、思想文化三个方面,我们分析了泰山的某些特点或某些缺失。所有这些,并不能妨碍泰山学的建立,而且相反,这些现象、结果或许正是泰山学研究的重要内容。通过对泰山政治、思想、宗教等方面问题的研究,我们正能够对这一系列“泰山现象”进行合乎历史逻辑的分析、解释。
第三,泰山的特质在于山石、神鬼与皇帝。
泰山的特质在于山石、神鬼、皇帝,在于三者之间那种特殊而奇妙的三角关系。山石离不开神鬼,神鬼附着山石,皇帝借山石标明与神鬼的关系,山石与神鬼又通过皇帝增添了荣耀,壮大了声势。神权与皇权结合于泰山,神权与皇权造就了泰山,泰山为这种结合提供了舞台。
依山石论,泰山方位、形态得天独厚。其一,优越的方位。泰山地处中国东方。古人以东方为万物交替、初春发生之地,东方按“五行”属木,按“五常”为仁,按“四时”为春。泰山这种方位的优势为泰山成为紫气之源、万物之所、神灵之宅提供了客观条件。其二,优越的地理形态。从整体看,泰山山脉绵亘200余公里,盘桓蜿蜒,基础广大,而泰山主峰及其周围之山体相对紧凑,比较集中。这种在广大根基之上的收束,给人以稳固感、厚重感。与峨嵋山的层峦叠嶂、黄山的峰回路转相比较,泰山的这一既广大又集中的特点格外突出。从局部看,泰山主峰南面有一条地质大断层,以这条大断层为界线,北侧泰山山体隆起,南侧汶水沉降低伏。这种一高一低的视觉对比,形成强烈反差,使得泰山在稳固、厚重之上又增添了挺拔之势,高旷之态。广袤且高峻的山体形态为泰山博大、雄强、伟岸、壮丽等美学观念的形成提供了地理学依据。从登山过程看,由主峰南麓登山,整个过程依次是缓坡、斜坡、陡坡。缓坡、斜坡阶段,山道相对平坦,高度渐次递进,登山节奏较为舒缓;至陡坡阶段,山路坡度骤增,举目山巅可望,而石阶悬如天梯,这时的登山氛围变得凝重沉闷,大有“泰山压顶”之感;登上南天门,感受顿时不同,回望来路,一览众山,极目远方,心情如释重负,豁然开朗。整个登山过程,有序幕,有铺垫,有冲突,有高潮,富有戏剧色彩,让人动心感怀。将这个先易后难、若尽甘来的过程借喻引申,极易让人联想到修业、修身、修道、修仙等一系列需要刻苦磨炼方能成功的活动。既然登山如修炼,那么泰山也就成了这个修炼过程的象征性道路。如此扩而大之,泰山自上而下,便有了仙界、人间和地狱,泰山使成为沟通天人之际的桥梁。
依神鬼论,泰山是一个神鬼的世界。在中国老百姓看来,神与鬼都是概念同价的虚构物,都具有超人的力量,它们之间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鬼即是神,神即是鬼,正如道教所认为的,“神鬼一也”。泰山有神也有鬼,神多鬼更多。那些被称为神的一类,多集于山上,居于仙界;被称为鬼的一类,则聚于蒿里,位于阴间。在泰山众多的神鬼之中有两位最为著名:泰山女神和东岳大帝。泰山女神在民间被尊为“泰山老奶奶”或“泰山娘娘”,这位宋后被渐次附会为碧霞元君的女神,是泰山上社会影响最大的神,她掌凶吉,管婚育,主丰歉,测生死,无所不能,神力无边。碧霞祠建于南天门之上,泰山女神的灵位占据了泰山最为显要的位置,受到朝山进香者的隆重的尊崇。一位女性之神,能够在以雄壮崇高著称的泰山上风光显赫,且时日经久,确是一个深可玩味的问题。泰山上还有一些民间俗神,这些神只或兴庙宇,或设灵位,或见于市开,或闻于流传,如土地神、路神、树神、灶神、门神、火神、簸箕神以及财神、福神、喜神等等。这些神灵虽不只泰山独有,但在泰山亦有表现。泰山上另一位著名的神是东岳大帝。与碧霞元君相比,东岳大帝与阴间、与鬼的关系更密切。与其说东岳大帝是神,倒不如说东岳大帝是鬼。我国古有“泰山治鬼”之说,人们认为人死以后,魂归泰山。《后汉书·乌桓传》载:“如中国人死者,魂神归岱山也。”东岳大帝由中国的鬼王变成中国的阎罗王有一个渐进的过程。泰山蒿里山有阎王殿,阎王殿里设十王殿,此外还设有三司、六案、七十五司等。因此,泰山论神神多,论鬼鬼全。端庄安祥的神灵和狰狞可怖的鬼魅,造就了一个令人顶礼膜拜的天堂和令人谈之色变的地狱。这一切十分合谐地统一于泰山。
依皇帝论,泰山素受皇家青睐。相传远古时有黄帝等七十二位君主到泰山进行封禅活动。先秦以来,历代王朝逢国中有大典礼,大政务,或有征伐祈雨、新君继位等重要国事,均遣使告祭泰山。据舟子《泰山历史纪年》考,自汉宣帝以来,共有51位皇帝125人次封禅或遣官告祭泰山。唐玄宗封东岳大帝“天齐王”,宋真宗封东岳大帝“天齐仁圣帝”,元世祖封东岳大帝“天齐大生仁圣帝”。众多皇帝对泰山如此尊崇,兴师动众,屡加褒封,其用意无非在于证明其权力的神授鬼予,显示其天子之位与神鬼王权的必然联系。这种“古为今用”、“死而活用”的做法相当有成效,皇权因神鬼的威严而天然不可侵犯,神鬼因皇帝的富贵而更加威风。泰山亦蒙神鬼、皇帝的福荫,山路石级不断修葺,楼阁亭台、宫观寺庙相继而起。泰安城依山而建,渐具规模,泰山一草一木遂生灵性,渐成宝物。这些皆赖神鬼之功,皇帝之力。
总之,在泰山,山石、神鬼与皇帝三位一体,相互依存,互为因果,相得益彰。在这个意义上,泰山独一无二,不可替代。
第四,人在泰山的地位。
以泰山的特质为基点,我们可以从这样三个层面分析泰山与人的关系:自然与人的关系,神鬼与人的关系,皇帝与人的关系。在这样几种关系中,人的作用都是从属的、次要的、被动的。
纯粹的、单一的自然景观,给人以愉悦、慰藉、感悟和启迪。这种审美的交流是双向的、平等的、自由的。当作为审美对象的自然被神化或鬼化,这种神化的自然、鬼化的自然或自然的神化、自然的鬼化与作为审美主体的人之间的关系便不再是平等的,自由的。人们从这种单向的制约性的关系中所获得的更多的是威慑、督察、敬戒和统驭。因此,在自然的泰山与人的关系中,泰山的风景并不重要,那些如旭日东升、云海玉盘、晚霞夕照、黄河金带之类的景致都遮掩于神鬼、皇帝的光环之下,神鬼、皇帝包容了风景、取代了风景。人们在泰山更容易感受到的是神鬼、皇帝而不是风景。这种自然的失落也失落了自然中平等的、自由的人。
在泰山的神鬼与人的关系中,与神权之隆重、鬼势之森严相比,夹在神权鬼势之间的人世,势单力薄,微不足道。这对社会的价值取向、风俗习惯,对人们的思维方式、行为方式,有着十分重要的影响。在泰山文艺作品中显著地体现这种特点。我们借助于泰山小说这个人与泰山关系的纽带,对泰山神鬼与人的关系进行一番大致的考察便会发现,这些小说最突出的特点是对泰山鬼事的状写。短篇小说如此,选自《金瓶梅》、《金屋梦》、《老残游记》等长篇小说的有关泰山的章节,也映衬着这种背景。在这些小说中,人间鬼事、鬼界纷争交织在一起,人鬼之怨、人鬼之恋难分彼此。通过这些小说,虽然也有些篇章不失生动有趣,但总体基调是怪诞、神秘而略带恐怖。这些小说基本上没有突破魏晋南北朝志怪志异小说的格局。形成这种特征的原因是泰山重神鬼、轻人世的社会背景,在神鬼与人关系的天平上,泰山十分显著地倾斜于前者。
皇帝作为“人”,在泰山是个特例。在泰山,皇帝不是普通意义上的“人”,他在泰山的角色,是“皇帝”。那种万众之上、前呼后拥、四方顺遂、八面威风的气势,皆因“皇帝”而来。这时的皇帝是权势的符号,威力的象征。皇帝在泰山能够作为“人”,只能在生物学意义上,在社会学的范畴内,皇帝并不代表“人”。相反地,在芸芸众生面前,皇帝的作用倒是与神鬼有更多的相通之处,甚至他的力量比神鬼更具体、更直接、更巨大。
因此,人在泰山无关紧要。与山石、神鬼、皇帝相比,人的形象苍白,人的声音细微,人的力量薄弱。在泰山这个神鬼集聚、皇帝御临的地方,人的课业似乎只有求愿、还愿、跪拜、祈祷。至于现代意义上的人的价值、人的尊严、人的主体地位等观念在泰山无处寻觅。泰山是神的界域、鬼的寓所、皇帝的舞台,泰山不是人的天地。这种状况的形成,定然有其更为深刻的历史缘起。当人们着眼于更大的历史区间、更广的文化背景研究此类问题时,泰山或可作为一个例证,为人们提供一种具有某种特殊性的新的视角。
对于泰山研究,建立泰山学是一种总结、回顾,更是一个目标、方向。要创造无愧于泰山的泰山学成就,尚需许许多多人的长期的努力。对泰山学的广阔前景,我们充满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