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对六国战争中的函谷关和豫西通道,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六国论文,通道论文,豫西论文,战争中论文,函谷关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摘要】 战国时期,在秦与六国近百年的战争中,函谷关所在地区成为争夺的焦点,双方出兵作战主要穿越豫西山区的通道,自范雎拜相,献远交近攻之策后,秦国改变了兵力部署和战略进攻方向,主攻路线改走晋南豫北通道,结果获得成功,保证了统一战争的顺利完成。
【关键词】 函谷关 豫西通道 晋南豫北通道 商洛南阳通道
函谷关故址在豫西灵宝县旧城西南,因“路在谷中,深险如函,故以为名”。[1]由该地西至潼关,东抵崤山,古称桃林或崤函,战国初年属魏。商鞅变法后秦国势力强盛,于公元前329年到公元前314年逐步攻占了这里的曲沃、焦和陕城。函谷关就是秦在此期间建立起来的,它的名称最早出现于公元前318年。[2]此后在秦与六国近百年的战争里,函谷关所在的崤函地区由于军事意义的重要,成为双方争夺的热点。诸侯联军伐秦的进军路线,主要是自荥阳、成皋西行,经巩、洛,穿过崤山后攻打函谷关,以求进入秦国腹地关中平原。如《史记·楚世家》怀王11年,“苏秦约从山东六国共攻秦,楚怀王为从(纵)长,至函谷关,秦出兵击六国,……”
《史记·韩世家》襄王14年,“与齐、魏王共击秦,至函谷而军焉。”
《史记·魏公子列传》:“公子率五国之兵破秦军于河外,走蒙骜。遂乘胜逐秦军至函谷关,抑秦兵,秦兵不敢出。”
《史记·春申君列传》:“春申君相二十二年,诸侯患秦攻伐无已时,乃相与合从(纵),西伐秦,而楚王为从(纵)长,春申君用事,至函谷关,秦出兵攻,诸侯兵皆败走。”
因为合纵攻秦多走此途,秦王才会对楚王这样威胁说:“寡人积甲宛,东下随,智者不及谋,勇士不及怒,寡人如射隼矣。王欲待天下之攻函谷,不亦远乎!”[3]
另一方面,秦与山东六国作战,也多次兵出函谷,穿越豫西山区来进军中原,所以纵横家有言:“六国从(纵)亲以摈秦,秦必不敢出兵于函谷关以害山东矣!”[4]“且夫秦之所以不出甲于函谷关十五年以攻诸侯者,阴谋有吞天下之心也。”[5]
众所周知,地理环境是人类进行战争的客观物质基础,正确地认识和利用地理条件,是交战获胜的重要原因之一。秦与六国的军队统帅在策划、指挥战争时,也充分地考虑了山川、道路、城市、人口、资源等各种地理因素对军事行动的影响,从而选择了函谷关所在的豫西通道做为主要的行军路线和作战方向,本文对其原因试做一初步探讨。
从战国中叶的历史背景来看,由于黄淮海平原和泾渭平原生产、贸易的飞跃发展,形成了山东和关中两大基本经济区。山东地域宽广,自燕山以南到长江以北,东达海滨,西抵晋陕边界的黄河与崤函山区。春秋以来铁器牛耕的普遍推广以及水利灌溉事业的开发,使黄河下游两岸的农耕区域迅速向北、东、南三面推进,除了雁北、冀北和渤海沿岸的部分地段,华北大地到处是良田沃野,各地的盐、铁、纺织等手工业与物资交流、交通干线和城市建设也随之发展起来。黄淮海平原的开发与繁荣,促使韩、赵、魏三国纷纷将都城迁出了河山环阻、土地偏狭的晋南,移到了辽阔的中原。
关中地区虽然面积要小得多,自然条件却很优越,“有鄠、杜竹林,南山檀柘,号称陆海,为九州膏腴。”[6]秦在当地兴修水利,发展农业,使关中经济出现了空前的高涨,可以与山东分庭抗礼。凭借这一雄厚的物质基础,“秦据河山之固,东向以制诸侯。”[7]山东六国迫于危亡也屡次合纵联盟,来反击秦国的兼并。这样,中国的政治格局和军事斗争在地域上就呈现出东西对立的基本特点,由战国初期群雄的割据混战演变为山东、关中两大集团相互争雄的局面。
华北平原的经济繁荣与三晋国都的东迁,使山东六国的经济、政治重心区域转移和分布在我国地貌第三阶梯的范围之内,包括黄淮海平原、胶莱平原和江汉平原;它们和秦国的基本统治区域——关中平原之间,被海拔较高、地形复杂的一道中间地带相隔开,这便是山西高原、豫西丘陵山地和商洛山区、南阳盆地。和两大基本经济区相比,中间地带人口较少,物产不够丰饶,自然地形也不利于大部队的运动和展开。秦或六国发动进攻时,都想迅速通过这一地带,将其优势兵力开进对方的平原来作战,威胁和打击敌人的心腹要地。防御时为了确保己方基本经济区的安全,也都要把军队部署在中间地带与敌交界之处,尽量利用当地的复杂地形来阻挡、迟滞敌军,不让对手进入并蹂躏自己的平原区域。这一中间地带虽然纵贯南北、绵延千里,但是因为地形、水文条件的限制,横贯东西的陆路干线只有三条:
1. 晋南豫北通道。由陕晋边界的临晋(今陕西大荔)东渡黄河,沿中条山北麓东行,从轵(今河南济源)穿过太行山麓南端与黄河北岸之间的狭长走廊,即可进入河内,来到赵都邯郸所在的冀南平原。走廊的西端为太行第一径,古称轵道,山险路狭;东端是宁邑(今河南修武),战国时属魏。《修武县志》称当地“西扼秦韩,北达燕赵,兵车冲为之区也”。战略地位相当重要。
2. 豫西通道。自咸阳渡过渭水东行,在潼关进入豫西丘陵山地,沿黄河南岸经函谷、陕城(今河南三门峡市)抵达崤山,分为南北二途,南路沿雁翎关河、永昌河谷隘路东南行,再沿洛河北岸达宜阳,东行至洛阳盆地;北路沿涧河河谷而行,经硖石、渑池、新安抵达洛阳。东过巩、成皋、荥阳的低山丘陵,便进入豫东平原。韩都新郑、魏都大梁俱在邻近。这条通道还可以由洛阳北渡孟津,过黄河经温、轵,入河内,武王伐纣时走的就是这条路线,而他灭商后即由朝歌南下至管(今河南郑州),再穿过豫西通道回到关中。这条道路是我国先秦时代东、西方联系的主要交通干线。
3. 商洛、南阳通道。由咸阳沿灞水、丹水东南行,穿过秦岭、商洛山区,经蓝田、商县、丹凤,在今陕、豫、鄂交界处出武关,进入楚国的南阳盆地,东行至宛(今河南南阳)后,南下穰、邓,可达楚都郢城所在的江汉平原。自宛东行夏路,出方城,又能进入华北平原的南端,即汝水、颍水流域,北上到达韩都新郑,东进便是楚国名都上蔡、陈。江汉平原后来被秦占领,楚国便迁都于陈,做为新的统治中心。
公元前330年,秦国全部收复河西失地,随即开始了东进扩张,它与六国军队的往来交战基本上都是沿着这三条通道进行的。秦为了守卫关中,凭借黄河、崤函、少习山的险要地势,在这三条通道的西端修建了临晋关、函谷关和武关,来阻挡敌军的入侵。如《新书·一通》所言:“所谓建武关、函谷关、临晋关者,大抵为备山东诸侯也。天子之制在陛下,今大诸侯多其力,因建关而备之,若秦时之备六国也。”函谷关之所以受人重视,成为兵家必争之地,是因为它扼守的豫西通道具有十分重要的军事价值。当时秦与六国都认为经过豫西通道进攻对方是最为有利的,原因大致有以下几点:
1. 豫西通道的距离最短。华北、江汉平原与关中平原之间距离最短的便是豫西通道,其路线几乎是笔直的。《通典·州郡典七》载函谷关东至洛阳640里,洛阳至荥阳270里。秦国由这条路线东进中原乃一捷径,对企图攻入关中的诸侯联军来说也是如此。《史记·韩世家》记载公元前273年赵、魏攻韩,秦自关中出兵相救,仅用8日便穿过豫西通道,来到华阳(今河南密县)。而晋南豫北通道和商洛、南阳通道距离要远得多,路线曲折,行军费时费力。
2. 距离韩、魏的国都最近。从六国的地域分布来看,燕、齐和秦没有领土相邻,无法直接交战。赵国与秦在陕北的上郡接壤,离关中平原较远。楚国以往长期与秦结盟通婚,进入战国后百余年内双方未发生战争,两国交界的汉中、商於等地与关中有秦岭巨防相隔,所以楚对秦亦威胁不大。与秦利害相关的是韩、魏两国,它们在晋南、豫西的土地与关中平原相邻,在秦卧榻之侧,边境冲突持续不断,如商鞅和范雎所言:“秦之与魏,譬如人有腹心之疾,非魏并秦,秦即并魏。”[8]“秦韩之地形,相错如绣,秦之有韩也,譬如木之有蠹也。”[9]秦面临着两国最现实、最直接的威胁。要想对东方扩张,首当其冲的就是韩、魏的领土。
另一方面,韩、魏国都所在的豫东平原位处东亚大陆的核心,军事上的地位价值很高。顿弱曾说:“韩,天下之咽喉;魏,天下之胸腹。”[10]秦国若要统一海内,必须先征服或控制韩、魏在河南、山西的领土,才能进一步对齐、赵、燕等偏远国家用兵。秦军出函谷,穿过豫西通道,韩都新郑即在近旁,“从郑至梁,不过百里。……马驰人趋,不待倦而至。”[11]走这条路线东征,可以直捣韩、魏心喉,迫使其俯首就范。
此外,秦国这时实力强盛,山东各国大多不敢单独向秦主动进攻,往往是组成联军,合纵伐秦。韩、魏都城所在的豫东位置适中,交通便利,“地四平,诸侯四通,条达辐凑,无有名山大川之阻”,[12]燕、赵、齐、楚等国军队奔赴集结较为方便,此地又离豫西通道甚近,所以诸侯联军多选择这条路线伐秦,函谷关一线也就自然成为秦国的主要防御方向了。
3. 可以利用周王室统治的洛阳地段。豫西通道中途的洛阳盆地是周王室的领土,战国时分裂为西周、东周两个小国。对秦和六国来说,采用豫西通道做大军的运动路线还能从中获得以下好处:
首先,周室力量微弱,只能保持中立,任凭各国军队假道通过,进军一方出入巩、洛不用攻城夺邑,既节省了时间,又保存了兵力。其次,军队过境时还可以向周索取给养,减少后方长途运输的负担,周通常不敢拒绝。如“楚攻雍氏,周秦、韩。”[13]“(薛公)又与韩、魏攻秦,而藉兵乞食于西周。”[14]再次,周王虽然实力弱小,但名义上仍为天下共主,还有诸侯去朝见,三晋、田齐称侯还要请周王册封,说明他在政治上还有一定影响。秦若想征服六国,成就帝业,操纵和接替周王室是必不可少的两步举措。兵出函谷,走豫西通道东进,能够顺势控制周室,加以胁迫利用,如张仪所言:“据九鼎,按图籍,挟天子以令天下,天下莫敢不听,此王业也。”[15]时机一旦成熟则取而代之,名正言顺地易鼎登极。秦国国君对此方案朝思暮想,视为终生奋斗的目标。言者曾对赵王讲:“秦之欲伐韩、梁,东窥于周室甚,惟寐亡(忘)之。”[16]秦武王也说:“寡人欲车通三川,以窥周室,而寡人死不朽乎!”[17]
4. 不用涉渡江河。商洛、南阳通道和晋南豫北通道除了路线曲折、距离较远之外,后者还有晋陕边界的黄河天险阻拦。在古代低劣的技术条件下,大军渡过无法徒涉的河流是相当困难的,架桥、舟济都很繁苦,需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后续部队和给养的运输也是个难题,渡河的先头部队还会陷入背水而战、被敌军半渡而击的危险境地。秦如选择晋南豫北通道为主攻路线,自然地理条件不很有利,山东六国也不愿走此道伐秦。事实上,自公元前330年秦收复河西失地后,三晋或诸侯联军没有一次敢于从蒲津、夏阳或龙门强渡黄河来向秦讨战的。所以,这条路线也不是秦的主要防御方向。穿过豫西通道则不必涉渡江河,这对军队运动是较为有利的。张仪即认为:“秦之攻韩魏也,则不然。无有名山大川之限,稍稍蚕食之,傅之国都而止矣。韩魏不能支秦,必入臣。”[18]
5. 受到的抵抗较为薄弱。在秦国东进的三条路线当中,豫西的敌人实力稍弱。秦攻占崤函以后,魏在豫西几乎没有城邑,黄河以南的通道沿途都是韩国和两周的领土。周室微不足道,“韩,小国也,而以应天下四击。”[19]兵员本来有限,还要分散防守周边,因此难以抵抗秦的强攻。若求诸侯相助,则没有把握,或因路远未能及时赴救,或应以虚言而兵不至。来助阵者也多是心怀鬼胎,为了保存实力不肯死战,如《尉缭子·制谈》所言:“今国被患者,以重宝出聘,以爱子出质,以地界出割,待天下助卒,名为十万,其实不过数万尔。其兵来者,无不谓其将曰:‘无为天下先战’,其实不可得而战也。”所以秦国兵出函谷,进攻豫西通道,沿路遇到的抵抗相对较弱。如走晋南豫北通道,河东乃三晋旧都所在,韩、赵、魏列城参差其间,唇齿相依,赴救解围朝发夕至。历史上三晋曾是兄弟之国,长期与秦交战,积怨甚深。当时人称:“三晋百欺秦,百背秦,不为不信,不为无行”,[20]容易结盟抗秦。而秦军渡河攻城作战则相当艰苦,往往夺取了城池也很难守住,像武遂、蔺、离石等城市曾数次易手。
如经过商洛、南阳通道进攻,当时楚国尚强,“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车千乘,骑万匹,粟支十年。”[21]俗称“天下莫强于秦、楚”。[22]秦军若进攻南阳盆地,将面临恶战,胜负难料。从后来的情况看,公元前312年,楚军攻秦曾长驱直入,破武关,抵蓝田,秦国靠韩、魏相助才勉强获胜。此后南阳盆地成了秦、楚、韩、魏四国触角争战之地,反复争夺了数十年,直到韩国灭亡前夕,秦国才完全征服了该地。
综上所述,豫西通道对秦与合纵诸侯进攻兵力的运动是利多弊少,所以被当做了主攻方向的行军路线;而函谷关又是这条通道西段的咽喉要地,故而成为秦与六国诸侯殊死相争的战略枢纽。桃林地段的大路,“东自崤山,西至潼津,通名函谷,号曰天险。”[23]函谷关设在这条谷道的中途,背依稠桑原,面临弘农涧,群山雄峙,涧水横流,“其中劣通,东西十五里,绝岸壁立,崖上柏林荫谷中,殆不见日。”[24]敌军无论从崤山南北哪条道路而来,都要经过这座关隘,而险要的地势加上重兵防守足以使其却步。
秦如控制函谷,退可以守住关中门户,保八百里秦川不失;进可以出兵豫东,争雄天下。如果该地被敌国占领,秦国军队则被封闭在潼关以西,难以东进,而且随时面临着敌军入侵驰踏关中平原的危险。春秋之时,晋献公假途灭虢,先据桃林,秦兵屡争不得,以穆公国势之强亦无法东进中原,与华夏诸侯争霸。“二百年来秦人屏息而不敢出兵者,以此故也。”[25]顾栋高读《过秦论》曾感叹道:“贾生有言:‘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以窥周室。’呜呼!此周、秦兴废之一大机也。考春秋之世,秦晋七十年之战伐,以争崤函。而秦之所以终不得逞者,以不得崤函。”[26]正因该地在军事上具有重要意义,秦国在收复河西的第二年便对那里全力进攻,志在必得。函谷关设立后,由于地势险要,防卫坚固,抵御诸侯联军进攻时多有胜绩;仅在公元前296年被齐、韩、魏合兵攻破,引起秦国朝野恐慌,被迫退地求和。
在秦对六国近百年的征服战争中,受形势变化的影响,函谷关及豫西通道的战略地位曾有过重大变化,前后可以分为两个阶段。从公元前314年秦完全占领函谷地区到公元前270年范雎拜相、献远交近攻之策是第一阶段。在此期间,秦对六国的进攻和防御皆以函谷关、豫西通道为主要作战方向,分别采取了下列步骤:
1. 逐步蚕食,占领通道西段。秦国得到函谷地区后,花费很大力量来打通崤山南北二途,进占豫西通道的西段。崤山一带地形险峻,通行不便;当年秦国千里袭郑,就是回师至此遭到晋国伏击而全军覆没的。如不夺取,东进仍会受阻。公元前308年,秦动用倾国之师,围攻“城方八里,材士十万,粟支数年”[27]的韩国重镇宜阳,历时五月才将其攻克,从此控制了崤山南路。北路也将边境推进到渑池,并在新安谷口“筑壘当大在道”,[28]屯兵驻守,遗址名为“白起壘”。
2. 与韩国结盟,暂不进占通道东段。秦在当时对六国阵营并不具有优势,苏秦曾说:“诸侯之地五倍于秦,料诸侯之卒十倍于秦,六国并力为一,西面而攻秦,秦破必矣。”[29]六国当中,齐在威王、宣王时期国家强盛,马陵之战打败魏国后成为中原霸主,实力与秦相侔。齐湣王曾南灭“五千乘之劲宋”,声震天下,与秦昭王同时称帝,并两度主持合纵伐秦,迫使秦国割地求和。秦国君臣审时度势,看清自己的力量尚不足以单独打败齐国,更不用说与六国合纵对抗,因此采取了“连横”的策略,一方面蚕食进攻韩、魏的领土,迫使它们屈服;另一方面通过部分退地、结盟修好等外交手段来换取它们的支持,承认自己的霸主地位;使韩、魏在政治、军事上成为自己的附庸,促成以齐为首的合纵联盟分化瓦解。钱穆先生在《先秦诸子系年·苏秦考》中曾说:“秦之外交,常主折齐之羽翼,散齐之朋从,使转而投于我。”在“连横”思想的指导下,这一阶段秦国不急于灭掉两周、进占豫西通道东段。由于韩、魏倒向秦国阵营,“称东藩,筑帝宫,受冠带,祠春秋”,[30]特别是韩国对秦“出则为捍蔽,入则为席荐”,[31]秦国以向周、韩假道的方式获得了豫西通道东段的通行权。此后,秦多次越韩、魏而攻齐,夺城占地。齐欲伐秦却屡被韩、魏阻拦,无法兵进函谷。
在此期间,韩、魏与秦的关系虽有反复变化,但秦联合诸侯以孤立、削弱齐国的战略方针始终未变,终于在公元前284年促成五国联军伐齐,大获全胜。齐被燕军灭亡后虽然复国,实力明显衰落,不再是秦的劲敌了。而秦通过对齐作战,夺取了中原许多城邑,包括东方最富庶的商业都市——陶,还占领了韩国迫近豫西通道东段出口的重镇管邑,形势非常有利。
3. 大举攻魏。齐国破败之后,秦便开始全面出击,先后攻取赵国的蔺、祁、离石和包括楚都郢城在内的江汉平原,但是主攻方向仍放在豫东。公元前283年至公元前273年间,秦军多次伐魏,三围大梁,企图一举灭掉魏国,把自己在齐地的城邑和豫西通道相接,隔断燕、赵与韩、楚的联系。“拔梁则魏可举,举魏则荆、赵之意绝,荆、赵之意绝则赵危,赵危则荆狐疑,东以弱齐、燕,中以凌三晋。然则是一举而霸王之名可成也,四邻诸侯可朝也。”[32]然而这几次进攻都没有达到灭魏的战略目的,领兵的秦相穰侯魏冉“引军而退,复与魏氏为和。”[33]
公元前270年,范雎在秦拜相,献远交近攻之策,使秦对六国的作战方略发生了重大变化,改变了出兵豫东的主攻方向,把晋南豫北通道做为主要进军路线,夺取和巩固沿途的三晋城市,以赵国做为首要的打击对象。表现如下:
1. 秦从公元前269年发动阏与之战开始,随后又举行了上党之战、邯郸之围等等,这一系列大规模战役主要是与赵国交锋。
2. 从《史记》中《秦本纪》、《六国年表》、诸侯《世家》的记载来看,第二阶段(公元前269—公元前221年)秦国发动的进攻多数集中在河东——河内方向,大约30次左右;而豫西——豫东方向和南阳方向仅各有数次。
3. 在《史记·秦本纪》关于秦军作战斩首级数的记载里,第二阶段河东——河内方向的战斗杀敌数目达到60余万,而其它方向不过10万,表明这个地区的交战异常激烈,秦军和六国方面的军队主力往往会集在那里对阵。
秦军主攻方向改变的原因,据笔者分析有以下几点:
1. 大梁城池坚固,魏又调集境内全部兵力拼死抵挡,使秦难以速胜。须贾就对魏冉说:“臣闻魏氏悉其百县胜兵,以止戍大梁,臣以为不下三十万。以三十万之众,守十之城,臣以为虽汤、武复生,弗易攻也。”[34]再者,秦灭魏“以绝从(纵)亲之要(腰)”[35]的战略意图被六国识破,“秦攻梁者,是示天下要断山东之脊也,是山东首尾皆救中身之时也”。[36]大梁三次被围,燕、赵、韩等诸侯纷纷来救,使秦未能得手。
2. 此时齐、楚新遭国破,抱残守缺,已无力与秦争雄;而赵国经过胡服骑射的军事改革和整顿内政,壮大了力量,北灭中山,屡挫齐、魏,如纵横家所言:“当今之世,山东之建国,莫如赵强。”[37]赵国成为合纵中心和策源地,是新的抗秦中坚。“夫赵氏聚士卒,养从(纵)徒,欲赘天下之兵,明秦不弱。”[38]“天下之士,合纵相聚于赵,而欲攻秦。”[39]所以范雎向秦昭王指出原来的战略部署有误,兵出豫西通道,越韩、魏而攻齐,“非计也,少出师,则不足以伤齐;多之则害于秦”。[40]伐魏围梁也未收到预期的效果,“穰侯十攻魏而不得伤”;[41]事实上,赵国才是秦征服山东的最大障碍,“应侯谓秦王曰:王得宛、叶、蓝田、阳夏,断河内,因梁、郑,所以未王者,赵未服也。”[42]应该改变战略方针,把赵国当做进攻的主要目标。
赵国的统治中心邯郸地区在冀南平原,秦军如走豫西通道出荥阳北上攻赵,需要连续渡过济水、黄河、漳水三条河流,多有不便;而且进军的侧翼是敌对的魏国,粮草、兵员的补给线要穿过韩境,也有后顾之忧。韩非曾说:“夫韩虽臣于秦,未尝不为秦病;今若有卒病之事,韩不可信也。”[43]秦王也说韩国:“不因信盟,唯便是从。韩之在我,心腹之疾。”[44]因此秦不愿走豫西通道伐赵,像张仪说过的那样,“然而秦不敢举兵甲而伐赵者,何也?畏韩、魏之议其后也。然则韩、魏,赵之南蔽也。”[45]
秦国伐赵的主攻路线是走晋南豫北通道,“秦举安邑而塞女戟,韩之太原绝;下轵道、南阳、高,伐魏绝韩,包二周,即赵自消烁矣。”[46]女戟在太行西,此处的南阳是指晋之南阳——修武地区,轵道和修武南阳皆属魏,故曰“伐魏绝韩”,然后再由河内出师北攻邯郸。河东的汾城(今山西临汾)被秦当做关中至河内用兵的中转站,伐赵的先头部队、后续部队经过汾城到前线,增援部队也在此屯集待命,前方部队后撤时亦回到这里休整。公元前257年邯郸战役时,秦“益发军汾城旁”。[47]胡三省注《资治通鉴》卷5曰:“汾城,即河东临汾县城也,去邯郸尚远。秦盖屯兵于此,为王龁声援。”后来秦军失利,“攻邯郸不拔,去,还奔汾军二月余”。[48]由于这条通道的人员、物资交通流量显著增大,从临晋渡河的困难更加突出。为了解决这个矛盾,公元前257年,秦“初作河桥”。[49]《史记正义》载:“此桥在同州临晋县东,渡河至蒲州,今蒲津桥也。”这项措施大大提高了晋南豫北通道的运输能力。
通道东端的河内原属卫地,战国时入魏,是赵、魏、齐三国交界之处。秦占领河内,在黄河以北建立了一个楔入中原的桥头堡,截断赵、燕与韩、魏、楚国的联系。东边陈兵迫近齐境,使齐不敢加入合纵联盟。有识之士曾评论夺取这个地段的重要性:“秦下甲攻卫、阳晋,必大关天下之匈(胸)。”[50]《史记索隐》曰:“夫以常山为天下脊,则此卫及阳晋当天下胸,盖其地是秦、晋、齐、楚之交道也。以言秦兵占据阳晋,是大关天下胸,则他国不敢动也。”
3. 豫西通道附近多是丘陵山地,土狭民贫,物产匮乏。如张仪所言:“韩地险恶,山居,五谷所生,非麦即豆,民之所食,大抵豆饭藿羹;一岁不收,民不厌糟糠。”[51]大军通过时沿途的补给相当困难。晋南地区则比较富庶,“河东土地平易,有盐铁之饶”。[52]此时大部分已被秦军占领,运输线亦很安全。长平之战后,“秦尽韩、魏上党,则地与国都邦属而城挈者七百里”。[53]通道东端的河内地区经济也很发达,秦国可以利用当地的人员、粮草补给前线,减轻关中后方的沉重压力。如《史记·白起列传》载长平之战中,“秦王闻赵食道绝,王自之河内,赐民爵各一级,发年十五以上悉诣长平,遮绝赵救及粮食”。《史记正义》曰:“(河内)时已属秦,故发其兵。”
4. 从道路的通达性来看,要是只有一条路线能够达到进攻的目的地,敌军可以集中兵力抗击,防御比较容易,如堵塞就无法通行。要是在交通干线之外还有几条支线可以到达,那就影响不大,对攻方比较有利。晋南豫北通道在这方面具有优越性,秦军如占领山西中南部,既能够兵出河内,又能够利用横穿太行山脉的几条路径做为进军邯郸的辅助路线。轵道以北,还有羊肠、壶口、阏与、井陉等孔道可行。占有优势的秦国能采取两路分兵的办法,来分散赵国的防御力量。范雎向秦王提出的战略设想之一,就是用进占上党的军队越过太行,夺取赵都以北的东阳来威胁邯郸。“弛上党在一而已,以临东阳,则邯郸口中虱也。”[54]最后秦国灭赵,在公元前233至公元前229年三次进攻,都是用一支军队自河内北攻邯郸,另一支军队从上党等地直下井陉,对赵实行夹击。豫西通道在这方面就相形见绌了,它的东段出口只有成皋、荥阳一线,因为成皋以北是黄河,以南多为纵向山岭,岗峦连绵不绝,难以逾越通行。
鉴于以上原因,秦国改变了战略,将军队主力部署在河东、河内,与赵国交战。秦国也企图占领豫西通道东段,于公元前256年至公元前249年灭两周,夺取韩国的荥阳、成皋,建立了三川郡。但随即被信陵君率诸侯联军打败,兵退函谷关内,不敢出战;沿途据点纷纷丢弃,连秦在中原黄河以南的许多城市(如陶、管等)也被魏国攻占,可以说在这个作战方向遭到惨败。而秦置豫西、豫东的挫折于不顾,坚持在黄河以北用兵的主攻战略,逐步占领了赵之晋阳、上党以及河内的漳水流域,使邯郸孤立无援。终于在公元前228年灭亡赵国,然后北上灭燕,南渡黄河攻占魏都大梁。在此期间,函谷关及豫西通道方向未见到大规模的军事行动。韩都新郑虽然在通道东端出口近旁,但秦却是由内史腾率兵从南阳郡东出方城,再北上灭韩的。
秦国对战略进攻方向和行军路线的选择并非一成不变,而是根据形势的变化及时加以调整,其结果是成功的,它保证了秦统一中国战争的顺利完成。
注释:
[1][23][24]《元和郡县志》卷6。
[2]参见《史记·楚世家》怀王11年。
[3]《战国策·燕策二》。
[4][18][29][37][45]《战国策·赵策二》。
[5][21]《战国策·楚策一》。
[6][52]《汉书·地理志》。
[7][8]《史记·商君列传》。
[9][20][39][40][41]《战国策·秦策三》。
[10][22][35]《战国策·秦策四》。
[11][12][30]《战国策·魏策一》。
[13][27]《战国策·东周策》。
[14]《战国策·西周策》。
[15][50][51]《史记·张仪列传》。
[16][44][53]《战国策·赵策一》。
[17]《战国策·秦策二》。
[19][31][38][43]《韩非子·存韩》。
[25][26]《春秋大事表》。
[28]《水经注·谷水》。
[32][33]《韩非子·初见秦》。
[34]《战国策·魏策三》。
[36]《战国策·魏策四》。
[42][54]《韩非子·内储说上》。
[46]《战国策·赵策四》。
[47][48][49]《史记·秦本纪》昭王5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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