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网络与慈善筹资——上海市慈善基金会个案研究，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慈善论文,上海市论文,个案论文,基金会论文,社会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问题的提出
社会网络研究已成为当今社会学界的一个重要分支。社会网络的研究对象是社会网络的结构及其对社会行动的影响模式。网络分析强调研究网络结构性质的重要性，集中研究某一网络中的联系模式如何提供机会与限制。其分析以连接一个社会系统中各个交叉点的社会关系网络为基础，强调按照行为的结构性限制而不是行动者的内在驱动力来解释行为。网络结构观以动态认识的优势，弥补了地位结构观静态分析的不足，显示了更强的解释力。
自80年代以来，社会网络的解释力不断地渗透到许多研究领域，大致可归纳为四大领域：社会分层研究、社会流动研究、企业管理研究以及农村基层经济生活研究。许多国内外学者在这些领域的调查研究中均发现了社会关系的作用与意义，而且精彩的论证层出不穷。然而，本文认为，一个重要的领域——非营利组织研究领域被众多的社会网络研究者忽略。非营利组织的非营利性、非生产性、公益性等特点使得所有非营利组织都必须面对两大困境。第一，人力资源缺乏，因为与企业相比其缺少物质激励机制。第二，经济资源缺乏，因为其缺少为追逐利益而进行的投资、生产、收益活动。众多的非营利组织依靠什么发展壮大呢？本文以为社会网络资源是它们最大的优势。而本文的目的就在于论证社会网络资源在我国慈善组织筹资过程中的作用。并试图以上海市慈善基金会为个案说明社会网络这种无形的资本是如何推动慈善筹资的。
二、慈善组织的筹资现状
1993年1月，全国第一家以慈善会命名的社会团体——吉林省慈善会正式建立，截至到1997年11月30日止，全国省一级的慈善机构已经建立了24个，地、市一级的50个，县一级的100多个。1994年4月12日，全国第一家综合性的民间慈善组织——中华慈善总会在北京正式诞生。它是全国所有民间慈善组织中唯一的一家全国性的联合性社团。社会登记管理部门赋予了她在全国发展慈善团体会员的权力，截至1997年底，中华慈善总会已经在全国各地区发展了70多个地方慈善会作为她的团体会员。
据清华大学NGO研究中心2000年做的全国社团调查分析，当前我国大多数慈善组织都正陷于筹资无力，经费不足的困境之中。以上海为例，2002年上海市社会工作培训中心对全市慈善团体的基本情况做了一次普及性问卷调查。调查发现，截至2002年8月为止，上海市有注册登记的基金会57家，其中社会福利和救济型基金会15家，占总数的27%。此外，还有很多慈善基金会没有注册登记，例如广泛存在于各区县、街道、乡镇、居委会的帮困基金等。在全市的慈善组织中绝大多数面临诸多困难，经费缺乏是其中最普遍的问题。在回答该问题的慈善组织中，有42.8%的组织认为他们面临的主要困难是缺乏资金。其他方面的困难例如缺乏活动场所和办公设备、缺乏人才等也和缺乏资金具有密切关系。
慈善团体面临的主要问题
类型
比例(%)
排序
缺乏资金42.8 1
缺乏人才 13.8 2
缺乏活动场所与办公设备 9.9 3
缺乏信息交流与培训机会 8.5 4
组织内部管理问题 7.5 5
政府的支持力度不够 5.2 6
开展的活动得不到社会的回应
3.6 7
相关法律、法规不健全 3.4 8
其他 9.3
资料来源：上海市培训中心内部资料
三、上海市慈善基金会的成功之道：广泛的社会网络
上海市慈善基金会于1994年5月7日经有关部门批准正式成为全国性社团法人。自成立以来的短短8年时间里，上海市慈善基金会已经具备了较强的筹款能力和自我生存能力。1994年基金会成立时的注册资金为1亿元，至2002年时已总共募集慈善基金4.7亿元，实物折合2600万元，出资2.5亿元用于本市的慈善公益事业，使20余万人次困难市民得到救助。开创了万人上街一日捐等筹集形式，产生了很大的社会影响力。与此同时，该组织自身的规模和服务领域也在不断扩大。先后建立了三个直属服务机构，在全市19个区县成立了办事处，专兼职工作人员达到200多人。
上海市慈善基金会何以能取得如此成绩？相关的调查为我们呈现出其拥有的一种特殊资源：广泛的社会网络。
社会网络是一种特殊的社会关系，是一群特定的个人之间的一组独特的联系，(Mitchell,1969)亦指由个体间社会关系构成的相对稳定的体系。（张文宏、丹青，1999）这种关系表现为一种持久的稳定的交往，他和市场交换相比所具有的明显特征就是交易双方共享多种利益（注：张其仔：《社会资本论——社会资本与经济增长》，社会科学出版社，1999年版。）。社会网络的概念，在今天已经超越了个人间关系的范畴，一个网络行动者可以是社团行动者如商业公司，甚至是民族或国家。
在上海市慈善基金会成立之初，基金会的组织者们就十分重视社会网络的组建工作。他们专门设立了慈善募捐委员会，而其的主要职责之一就是组织实施募捐四级网络（市、区、社区或街道、居委会），拓展募捐渠道。同时，在每一级别的网络中又细分为四个领域：与政府的关系；与新闻媒体的关系；与企业的关系；与捐款人的关系。这样一种纵横划分的组织形式为上海市慈善基金会构建了一张广泛而又细致的慈善募捐网络。
（一）与政府的关系：分工协作
上海市慈善基金会筹资四级网络图
如我国绝大多数慈善团体一样，上海市慈善基金会自从其诞生之日起就与当地的政府有着无法割舍的关系。这种联系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一是基金会人事编制，一是基金会资金来源。
编制问题，在这里指的是基金会究竟是从政府那里获得事业编制，还是从民政部门那里获得社团编制。编制是和经费联系在一起的，事业编制不仅意味着工作人员的工资由上级单位发放，而且其办公经费也由上级单位拨付；社团编制的一切经费则要自筹。1994年，上海市慈善基金会建立之时其性质是属于前者，当时其组成人员无一不是已经享有国家公务员编制的行政人员。如今，随着社团经营权与国家行政管理的日益分离，上海市慈善基金会日益独立，但在其人事构成上，仍有过半数的工作人员属于国家公务员或事业编制。
慈善组织与政府的关联还体现在资金的来源上。我国捐赠法规定，一般慈善团体的资金主要来源于五方面：企事业单位和其他组织、个人的捐赠或资助；港澳台地区和国外友好团体、组织、个人的捐赠或资助；政府资助；基金母本的增值部分；基金会的其他合法收入。从上海市慈善基金会历年来的捐赠资金来源结构分析表中我们可以看到，政府资助始终在慈善资金来源中占着十分重要的地位，尤其是基金会创始初期，有98%的资金都是来源于政府。在基金会具备一定的自我运行能力后，慈善资金的主要来源转为企事业单位和个人捐赠，一般占基金会全年总资金收入的50%左右。海外捐赠和基金自我增值也在慈善资金的增长中起着越来越突出的作用，这两项指标在1995到2002年间一直处于稳定的增长趋势。在国内外各界都日益关注慈善基金会的同时，上海市各级政府并没有对慈善事业就此放手。据统计，上海市民政部门统计，自1995年以来市财政对各项社会慈善公益事业的投入每年增长10个百分点，并且自上海市慈善基金会成立以来，政府每年都在资金投入、人员培训、办公硬件等方面给予支持和帮助。
上海市慈善基金会工作人员编制结构(%)
资料来源：上海市慈善基金会人事部门资料
从以上两方面的分析中我们可以看到上海市慈善基金会与政府间的紧密联系。当前有很多人忧虑这种社会公益团体中“官方”的介入会削弱公益团体的独立性和专业性。本文认为尽管政府的身影仍无处不在，但其起作用的方式发生着变化，不再是从前的行政命令型，相反政府的形象经常是以人格化的面目非正式地出现在社会面前。而且，政府与基金会的关系也在发生变化，不再是从前的领导指挥关系，而是逐渐转变成了合作互利的关系。
上海市慈善基金会捐赠资金来源结构(%)
资料来源：上海市慈善基金会年度财务统计资料
现上海市民政局局长施德容在接受访谈时谈到了这一点。
“我们没有专职的专业的人做这项工作，从前每到要搞较大型的公益活动，就要到相关处室抽调人员组成一个临时班子，活动搞完班子就散了各就原位，没有后续工作，没有延续经验。还有，过去我们的筹资手段太单一，一般来说没什么筹资项目计划，没什么筹资策略，我们有的只是“红头文件”。文件倒是很管用，但总不能老发呀，而且更重要的是命令不能打动人，很多单位很多老百姓钱是掏了，但他们不情愿呀。现在上海有很多慈善团体搞起来了，是好事。他们就像我们的左右手，他们有专门的人才，有专业的理念和方法，能把社会公益活动搞得更加活跃和有效。我们政府当然愿意把我们有的资源拿出来与他们合作，这种“官民协作”是政府、基金会、百姓三方收益。”
这种“官民协作”的优势在去年举行的新区机关慈善捐赠、义卖、义买活动中清楚地体现出来。2001年8月，浦东新区机关主动找到上海市慈善基金会浦东新区办事处，希望通过基金会公开拍卖一批多年来工作中积压的礼品。经过协商，慈善基金会接受了这桩政府机关主动找上门来的“买卖”。合作条件是，基金会全权负责活动的策划和组织，包括前期宣传；捐赠物接纳、归档、管理、存储；慈善物资评估、变现等工作。新区机关则负责提供活动场地，并且自愿将礼品变现后的30%无偿捐给慈善基金会。8月21日，以“慈善捐赠献爱心，义买情系千万家”为主题的新区机关慈善捐赠活动在新区机关大楼正式拉开帷幕。整个义卖现场气氛势烈，前来捐赠的单位和个人络绎不绝，新区各委、办、局捐赠的礼品精美价格不菲，不少机关工作人员还拿来了自己私人收藏的各种艺术品……三天的义卖活动结束时，基金会共收到560件实物捐赠和近1.4万元的现金捐赠，义卖收入约有1.4万元。此外，义卖结束后，有很多义卖期间没来得及献爱心的个人、单位，来电预约和上门捐款捐物，以此来表示对浦东慈善事业的支持。此次活动让政府变现了物资，基金会筹得了资金，单位和个人得以参与，更重要的是传播了社会关怀和慈善的理念。
可见如今政府已俨然成为了上海市慈善基金会社会网络中的一个结点，它可以带来巨大的组织资源——有助于树立基金会的声誉，有助于动员企业和个人募捐，有助于资金的积累和增值。事实证明，行政资源对慈善团体的产生和壮大是种不可或缺的网络资本之一。
（二）与企业的关系：合作互利
捐赠会为企业带来什么利益？1998年希望工程单位捐款调研组对全国449家曾为希望工程捐款1万元以上的单位作了一次问卷调查。其结果表明，公益捐款能改善公司的形象(75%)和提高员工的参与和士气(52%)是最重要的利益。其他的利益还有：与顾客的关系得到改进(20%)，产品销量增加(7.2%)和更多的媒介报道(3.6%)。整体来说，公司更关注他们从慈善捐赠所获得的回报，将这些捐赠视为一项有良好经济效益的社会投资。“为善”不仅是“最乐”，并且是“好生意经”，能够为公司取得可度量的回报。所以，在企业普遍需要减低成本，而社会的福利需求日益增加的时代，慈善捐赠已成为增强企业适应市场能力的一项重要投资。
捐赠能为慈善团体带来什么？为使慈善捐赠获得更好的投资效益，为企业带来更高的认同和更好的形象，许多企业特别是大公司，不但为公司的慈善捐赠制定出一个统一的主题，而且这一主题往往与公司的营业需要有关，并且尤为注重与社区里的非营利机构结成合作伙伴，向非营利机构作出一个长期的承担和承诺。支持的形式，或捐献金钱、产品、公司的专门技术，或公司员工进行义务服务等等。由于公司与非营利机构成为伙伴，为社区及公司的将来进行投资，不仅可能更有效地利用公司的资源，改善营业环境，而且往往使得非营利机构的运作更为有效益，公司所在社区的生活质量得到改善，从而达到双赢的效果。所以，其被企业界和非营利界视为共同“增值”(value-added)策略。
仍旧以上海市慈善基金会为例。经过8年的发展，上海市慈善基金会已经赢得了社会的广泛信任，当然成为上海企业投资慈善的重要选择对象。例如，中国的连锁零售业集团——华联超市，在制定企业发展规划时，不仅将慈善投资列入企业每个门店的计划，而且选择了上海市慈善基金会作为战略伙伴。由华联超市牵头的800多家供应商联合发起了设在上海市慈善基金会的“华联供应商帮困基金”。从2000年至今，供应商们三次捐款，总量超过800万元。运用基金会的专业管理和帮困网络，实现华联超市和慈善基金会共同的目标。这样做不仅扩大了慈善基金会的募捐收入，也扩大了华联超市参与社会公益活动的规模。企业和非营利机构联手做慈善，社会影响大为扩展，华联超市同时也得到了上海市慈善基金会已经拥有的社会认同和嘉许，从而为企业形象增添了社会公益的价值，达到了双赢的效果。
据统计，上海市慈善基金会现有长期的企业合作伙伴57家，这些合作伙伴每年总共的捐赠资金一直维持在基金会全年募捐总额的25%以上。且鉴于许多以往成功合作的经验，有越来越多的企业开始关注与基金会的合作，上海市慈善基金会就是在这种与企业的合作互利关系中不断地扩大自己的社会网络。
（三）与个人的关系：我为人人，人人为我
捐赠能为我带来什么？从国内外捐献者的现状分析，个人捐赠的动机至少有如下种类：无私奉献型、互助友爱型、同情弱者型、塑造形象型、经济谋划型、政治需要型、沽名钓誉型、最终利己型等。
尽管慈善应是一种无私的道德事业，但在其中追求相应的回报也是无可厚非的。这是上海市慈善基金会动员社会个人资源时坚持的原则。上海市慈善物资捐助中心主任潘月英在谈及此问题时说：“慈善可以是很高层次的无私奉献，也可以有利己的目的，如捐献者图个好名声，或者是为了避税，或者是为了获得一种广告效应，或者甚至是为了赎罪，等等；对慈善事业的捐献，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可以是金钱，也可以是物资、还可以是时间、劳动和服务。利人利己的活动才是最有益于社会的。”为此，上海市慈善基金会在动员慈善募捐时不问捐献者的动机，只求慈善项目实施的效果，主张实施效果才是真正评价慈善事业成败的标志。即不论何种形式，不论出于什么动机，只要参与了慈善事业便说明他已经开始了道德的积累；只要有捐献，便能够有助于慈善项目的实施。
上海市慈善基金会不仅不要求捐赠者的动机无私，而且还周全地考虑对捐献者的回报。基金会章程第十二条明确提出：基金会的领导机构为理事会。理事由上海社会各界热心于慈善事业的代表及捐赠人民币50万元以上的境内企事业单位代表、个人组成。捐赠人民币100万元以上的境内企事业单位代表、个人可以担任常务理事。热心于本市慈善事业和捐赠人民币50万元以上的港澳台地区和国外人士，均可受聘为本会的名誉理事。可见，上海市慈善基金会将捐赠与基金会的管理权联系起来。除此之外，基金会还创造了其他形式给热心捐献者以回报，如在公开媒体上公布捐献者名单，组织捐献者与政界要员、社会名流聚会、以捐献者的名字来命名有关设施等等。这些回报实际上是对捐献者的表彰和鼓励，当然也使捐献者在捐献活动中获得了相应的荣誉和待遇，从而形成一种良性的互利机制。
上海市慈善基金会的实践证明，这种动员慈善募捐手段是成功的。自基金会成立以来，先后有40多位来自社会各界的热心慈善的人士以捐赠的方式与上海市慈善基金会建立了长期的联系，有些还加入了基金会日常的管理事务当中。这些人的加入，一来给基金会带来了资金，同时为社会树立了榜样，更重要的是他们为基金会带来其个人拥有的人际网络资源。如此，基金会的社会网络得以进一步扩展。
四、基本结论：慈善筹资需要社会网络
个人、少数人的力量究竟是有限的，难于做大事，尤其是象慈善这样的社会公益事业。因此慈善团体应有自己的“拥护群”，自己的社会网络，这就是他们的理事、董事、赞助者、志愿者、受助者、专家学者、新闻媒体和政府中的支持者组成的社会网络。
社会网络是一种不同于经济资本的社会资本。它能提供各种社会支持，个体之间建立社会网络的最初动力也就在于此，而不是经济上的或者说单纯是出于经济利益上的思考。只是一旦这种网络建立起后，它对个体间的经济交往会发生或多或少的影响。网络建立的目标可能不是为了追求最大化的经济利益，但最终可能有利于经济目标的实现，变成了一种影响个人经济行为，国家经济行为以及经济运行的一个重要因素。不但一系列的重要经济资源通过社会网络的管道流向了个人和经济单位之手，而且社会网络被“资本化”，被不少人纳入一定的经济体系，以节约费用，提高效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