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时代”审美及其文化反思,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时代论文,文化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不管我们是否承认,随着数字信息和互联网技术的高速发展,一个以微博、微信为代表的“微时代”①骤然而至。据中国互联网信息中心(CNNIC)调研,至2014年12月,中国微博用户规模为2.49亿,网民使用率为38.4%;至2014年5月,中国网民微信使用率为65%。据中国证券网报道,至2014年12月,中国微信活跃用户数达5亿。可以说,微博、微信等微媒介技术从经济、政治、文化、道德、艺术等各个方面,对当下中国社会和大众生活产生了不容忽视的重要影响。那么,作为社会发展和个体生存重要构成的审美活动和日常生活,在“微时代”历史语境中,发生了怎样的变化?呈现了怎样的审美特性?对此我们又该如何进行反思?要想对这些问题作出回应,一方面,我们需要“入乎其内”,厘清微媒介技术是如何通过改变社会和大众生存方式来影响审美活动和日常生活的开展;另一方面,我们也需要“出乎其外”,通过对微媒介审美实践及其特性作一辩证的文化考察,并进一步反思其得以形构的文化逻辑及历史意义。 正如马歇尔·麦克卢汉所指出:“所谓媒介即是讯息只不过是说:任何媒介(即人的任何延伸)对个人和社会的任何影响,都是由于新的尺度产生的;我们的任何一种延伸(或曰任何一种新的技术),都要在我们的事务中引进一种新的尺度。”②据此,微博、微信等微媒介之大力开发和广泛运用可谓在我们生活中引进了一种新的尺度;事实上,它也对当下个体生存和社会发展产生了重要影响。一方面,微媒介以其创新的技术形式重塑了我们个体的感知经验和模式;另一方面,微媒介又以其独特的传播接受方式更新了我们社会的发展和管理模式。而且,根据马歇尔·麦克卢汉“媒介即讯息”理论来看,不是媒介讯息传播接受的内容,而是媒介讯息传播接受的形式本身,对个体生存和社会发展产生一种尺度性的影响和效果。具体而言,微博、微信等微媒介之所以引领当下中国社会进入了“微时代”,不是因为它们给我们带来了与传统印刷、影视、音响等媒介不同的内容,而是因为它们以大数据、互联网和移动智能技术为支撑,创发了一种更便捷、更多元、更动态、更自由的媒介新形式。在这一“微时代”文化语境中,作为当下中国个体生存和社会发展重要构成的审美活动和日常生活,自然也会因这一新媒介形式呈现出不同于以往时代的“微审美”特性。③ 随着时代的发展,尤其是科学技术的不断推进,人类关乎宇宙时空的认知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在古代社会,由于科技水平极为低下,华夏先民对宇宙时空的认知是直观冥茫的,加之相对缓慢的生活节奏,容易生成一种永恒而变动的生命感受和循环反复的时空序列。近现代以来,因国门的打开,西方文明如潮水般地涌入,以牛顿经典力学、爱因斯坦的相对论和现代量子力学为代表的近现代物理学,以振聋发聩式的效果改变了国人尤其是知识界的时空观念。进入20世纪后,牛顿以平直均匀之绝对时空为真实时空的时空观念,受到爱因斯坦相对论时空观的批评和冲击。爱因斯坦认为,事物的真实存在是离不开三维空间与时间的内在联系的,而且这一内在联系使事物的存在呈现出无限的可能性。换言之,就是使得相同位置的事物可以出现在不同时间,同一时间的事物可以出现在不同空间。博尔赫斯在其短篇小说《小径分岔的花园》中对此作了形象生动的阐释,他认为:“时间有无数系列,背离的、汇合的和平行的时间织成一张不断增长、错综复杂的网。由互相靠拢、分歧、交错或者永远互不干扰的时间织成的网络包含了所有的可能性。在大部分时间里,我们并不存在;在某些时间,有你而没有我;在另一些时间,有我而没有你;再有一些时间,你我都存在。目前这个时刻,偶然的机会使您光临舍间;在另一个时刻,您穿过花园,发现我已死去;再在另一个时刻,我说着目前所说的话,不过我是个错误,是个幽灵。”④当爱因斯坦把这蕴含多种可能的四维时空与引力场中物质运动结合起考察时,就会形成一种弯曲变化的相对论时空观念。而到了现代量子力学时代,科学家们通过对微观粒子运动规律的探讨,进一步揭示微世界领域单个量子从一个定态到另一个定态突变的无时间的随机偶然性。 但是,不管以上时空观念存在怎样的差异,它们的生成都来源于对经验世界的体认、提炼和大胆推测;然而,随着数字信息及网络传播技术开发和运用,当代新媒介技术通过对现实时空素材的搜集和重塑,为我们建构了一个非物质的虚拟时空。所以,从媒介技术本体层面上来说,时空虚拟与艺术创造一样,天然具有一种审美特性。在此虚拟的时空语境中,一方面,由于电子信息快速传播,时间维度的近乎消失,使得辽远无限的现实空间在虚拟世界中瞬间拉近,即时可达,整个世界成了一个地球村落;另一方面,天然具有审美特性的虚拟时空借助于当代新媒介技术,打破了现实空间的距离和壁垒,空间维度的近乎消失,使得绵延有序的现实时间在虚拟世界中瞬间碎裂,过去与现在即空而融。总之,当代新媒介技术通过压缩时空而导致的时空一体化,使得个体生存和社会发展模式变得更为即时便捷。在以微博、微信为代表的微时代,审美活动和日常生活更是因传播介质微小和智能手机终端的随身携带呈现出即时便捷的微审美特性。以云游名山大川这一审美活动为例,南朝宋宗炳“叹曰:‘老疾俱至,名山恐难遍睹,唯当澄怀观道,卧以游之。’凡所游履,皆图之于室,谓人曰:‘抚琴动操,欲令众山皆响’。”(《宋书·宗炳传》)这一审美活动尽管雅量高超,但其所获途次艰辛。而在数码技术和微媒介平台随身所具的时代,我们不但身在户牖陋室之内可达千里之外,而且还能目于微博、微信之中遍游千山万水。 其实,自有生民以来,寻求沟通、交流、协作和认同一直就是个体生存和社会发展的共同需求,只是因为传播媒介技术的差异,这一共同需求得以实现的程度和特点随着时代的发展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在口耳相传或纸字相通的传统农耕时代,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交流或时空范围狭小,或传播模式单一,所以协作和认同的传播效果常常难以最大限度的实现,要不然李白也不会发出“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这类知己难觅孤寂异常的感喟。即使到了以报纸、广播和电视为代表的现代大众传媒时代,人与人之间的沟通交流在时空范围急剧扩大的同时,也存在着参与主体单一和传播路径单向的局限。只有进入以微博、微信为代表的“微时代”,随着建基于移动智能手机和互联网传播技术之上的新媒介出现,才真正实现人与人之间平等互动、广泛多元的交流沟通。在微媒介技术平台上,传播和接受活动的即时便捷性使信息海量倍增,不但打破了包括报纸、广播和电视在内的旧传播媒介单向传播信息和接受者被接受信息的模式,而且还借助于“人人皆是媒介”的自媒介方式,广泛聚集了各行各业不同身份地位、不同文化素养的民众,积极主动地参与信息制造和传播,从而使得微博、微信等微媒介实践呈现一种多元互动的时代特性。自2006年3月埃文·威廉姆斯创建twitter至今,微博作为一种新传播媒介,通过网络平台、智能手机客户端和第三方软件来发布文字、图像、视频、声音等各种信息类型,对社会发展和个体生存产生越来越重要的影响。大众通过微博分享世界新闻动态、表达日常生活感受、增进好友相互了解和打造自文化品牌,并以主帖、跟帖、转帖等话题和评论方式,吸引了来自不同领域层次的多元主体参与信息的制作、传播和接受。在此多元互动的微媒介实践中,精英与草根、官方与民间、高雅与通俗、创造与接受、主体与客体、历史与当下等各种因传统媒介所造成的二元对立的沟通交流模式皆被突破,从而形成了一种“点对点”或“点对面”即时交流、众声喧哗的沟通景观。譬如2014年3月8日马航失联事件发生以后,报纸、广播、电视等大众传媒和微博、微信等微媒介都参与事件发生的信息追踪、报道和甄别。在对本事件发生的航道选择、事故原因、坠机地点和善后工作等信息的传播上,微博与微信等微媒介往往因其具有即时便捷和多元互动的特性发挥了不可代替的影响和作用。一方面它抢先提供了各种新闻信息源,为官方大众传媒跟进提供了线索;另一方面它对官方大众媒介提供的新闻信息进行多方质疑考证,为官方大众传媒下一步传播更为合理可信的新闻信息起到帮助和监督的作用。因此,在此事件信息的传播中,微博、微信等微媒介的参与有效地消除了上面所言二元对立的沟通交流模式,从而在多元互动的传播和接受格局中尽可能地还原事实的真相。 微媒介技术及其信息的传播,是一传播者与接受者多元互动从而影响社会行为的生态系统和过程,审美活动作为社会行为的一种,自然也在这一生态系统和过程中呈现出多元互动“微审美”特性。以诗歌创作这一审美活动为例,在传统的纸质印刷媒介时代,诗歌的创作往往是诗人因感而发,以不同的诗歌艺术技巧,通过民族语言文字延时性地在纸质上单向表达出来,而接受者通过语言文字符号的解码,进行无实际交流的想象性的意义阐释和理解。也就是说,作者与读者没有形成及时直接的互动,是一种作者有心读者无意的疏离状态;但是,在“微时代”中,诗歌创作的传播与接受在某种意义是一种跨越时空多元互动的审美生态过程。在此过程中,诗歌创作者的作品一方面凭借微博、微信等微媒介得以及时传播;另一方面诗歌阅读者同样凭借此微媒介得以近乎同时等距的有效接受,将自己的阅读体验以点赞或评论的方式反馈给创作者。而诗歌创作者在虚心比较不同身份地位读者的留言之后,对自己的诗歌文本进行再次创作;并且只要诗歌不以印刷媒介方式加以发表,这一动态的审美活动就没有一个终结。因此,我们可以说,不是表达的情感内容不同导致诗歌创作多元互动的审美特性,而是微博、微信等微媒介技术和传播方式造就了“微时代”诗歌创作的这一“微审美”特性。 “草根”一词直译自英文“grass roots”,其义为:群众的、基层的、乡村地区的、基础的、根本的。“草根”的说法最初流行于19世纪美国寻金热期间,当时盛传山脉土壤表层有草根生长的地方就蕴藏黄金。当“草根”与社会、政治、文化领域相结合时,往往具有以下两个层面的含义:一是指同政府或决策者相对应的势力,如民间组织、非政府组织的草根性人民组织;一是同主流、精英文化或阶层相对应的弱势群体。“草根文化”在总体上是一种具有平民性的“亚文化”,展现出顽强的生命力和广泛的代表性。“草根”一词在我国当下社会文化语境中成为时尚固然缘于西方文化译介的影响,但在中国传统文化文化典籍中其实早已蕴有了此基本含义。“卉,草之总名也。”(《说文》)“卉,众也。”(《广雅·释诂三》)“根者,书之所谓‘柢’也者,木之所以建生也。”(《韩非子·解老》)“柢,本也。”(《说文》)如果说以上古典文献阐明了“草根”作为“卉”之根本及其众多、创生的特性;那么“下民惟草”(《周书·君陈》),“宅者在邦,则曰市井之臣,在野则曰草茅之臣,庶人则曰刺草之臣。”(《仪礼·士相见礼》)则进一步揭示了“草根”的底层、边缘、与官方主流对立的阶级意识形态内涵。 只不过在传统社会,官方精英阶层垄断了权力和文化,广大民众因文化和信息接受的局限,往往缺失获取自身权益的民主自由意识;只有到了无法生存的无奈境地时,才会被动地揭竿而起,革命胜利之后又陷入了同样的囚牢之中。以广播、电视为代表的现代大众传媒固然扩大了广大民众获取知识和信息的时空,但其为官方精英操控和单向传播的特性,也极易剥夺民众自由表达自己意愿的可能性,使得知识和信息的传播在经过精心选择、组织后成为某种控制性和欺骗性意识形态的载体。因技术造成的困境或许因技术的发展而得以突破,依托于大数据和网络技术的微博、微信等微媒介以其“自媒介”的主体方式,在较大程度上打破了官方主流媒介支配控制模式,积极调动了民众参与社会事件和自由表达的意识,从而使得“微时代”的微媒介文化实践呈现出不同于一般现代大众传媒的“草根自由”性。每一个“自媒介”主体在某种意义上都是一个真正拥有言论自由的全天候新闻记者,他可以随时随地通过移动智能手机客户端,以微博、微信等微媒介向亲朋、好友和社会及时发布视频、声音、文字类新闻,既可以记录发生事件的过程,又可以表达自己对事件个体性的体验和认识。当这种“自媒介新闻”凭借其便捷及时性和草根自由性得以广泛传播时,就会演变成一个社会性新闻事件。这一“微时代”的微传播模式不但有利于打破官方主流大众媒介对真相遮蔽和操控的局面,而且还有助于推动官方主流大众媒介跟进和参与,从而对社会事件作出更为全面深入的报道。以2015年7月26日湖北手扶电梯事故为例,笔者最初得知这一事件的发生并不是通过电视和报纸等大众媒介,甚至也不是通过新浪、凤凰等网络新闻,而是通过朋友圈发布的一个视频和一段简洁文字而得知的。27日21:48中央电视台新闻节目“1+1直播连线”才给予报道。之后,各电视、网络、报纸新闻平台加以转播或跟进报道。直到29日9:44新浪新闻客户端才向民众发布该事故原因正式调查报告,认为申龙电梯股份有限公司和湖北安良百货集团有限公司对此次事故应负主责,申龙电梯股份有限公司向遇难家属致歉。对此事件,微博、微信等微媒介不但给予了最直接、最快速的原始报道,而且还随着事态的发展,以调侃、反讽、批评、控诉的民主自由方式敦促官方主流社会尊重生命价值,增强自身的管理职能和责任意识。实现官方主流大众媒介与草根底层“自媒介”的良性互动。 具体到中国当下审美文化实践活动中,与大投入、大制作的电影和电视大众传媒不同,以微博、微信为代表的微媒介凭借其零投入、自制作的草根性为有天赋能力的民众实现自身梦想和价值提供了可能。在此微媒介平台上,草根民众只要不违反法律制度,就可以自由地展现自己审美体验和天赋能力,从而通过网络传播效应实现生存处境的改变。旭日阳刚组合是农村出身的流浪歌手,是地地道道的草根艺人,他们爱好音乐,坚持梦想,为了生存在北京地下通道唱歌卖艺多年,但自2010年8月他们将其农民工版的《春天里》微视频上传到微博之后,一下子火了起来,成为2010-2011年点击率最高的网络达人,受到人民日报、人民网、央视等主流媒体的关注。他们用生命诠释音乐的体验性演唱最终也获得原唱汪峰的认可,并邀请他们参加其2010年11月13日在上海举办的“怒放”摇滚音乐演唱会,与罗大佑、许巍、郑均、黑豹等摇滚大腕同台演唱。2011年,他们还登上了春节联欢晚会。就连当时的湖南省委书记周强也为其演唱感动,认为他们唱出了农民工的心声。其实纯从演唱技艺和功力来说,旭日阳刚版的《春天里》还远赶不上汪峰的原版,而这首歌真正被他们唱红大江南北原因,除了他们唱出了农民工坚持信仰顽强生存的生命沧桑感,还在于他们有幸遇上一个草根能自由表达自己的“微时代”。 但是,我们同样也要看到,人类科技文明的飞速发展,尤其是交通和网络通讯技术跨越式的提升,不但引发了因时空压缩而导致的新型时空感——地球村,而且也刺激城市群体的无限扩张,先前静谧的传统社会和痛苦焦虑的现代社会,仿佛一下让位于欲望横流的消费社会。在这个消费引导一切的时代,民众追逐着一个个因城市发展和大众传播而建构起来的人生梦想,为了实现这一个个浅表性的人生梦想以获得消费性的身份认同,我们行色匆匆,马不停蹄地投入到紧张而激烈的权力和金钱角逐之中,我们在提升消费能力的同时消费着自己的身体和心灵,我们没有时间和闲情逸致来传承文明的精髓和探索历史的源头,也没有虚静的心境去体验生活的本真和反思社会的潜流。我们在麻木疲倦地攫取,在兴奋茫然地消费。在陶渊明时代,人们渴慕挣脱樊笼复归自然的自由;在莎翁的时代,人们严肃地追问生存还是死亡的意义;在伍尔夫时代,人们还会在无序的意识之流中调动创造性的想象去反思偶然与必然、社会与自然、历史与虚构、男人与女人之关系的生存哲理。而在我们这个消解总体意识和历史深度的后工业社会,也只能时兴碎微性的“梨花体”诗歌,于是《我终于在一棵树下发现》“一只蚂蚁/另一只蚂蚁/一群蚂蚁/可能还有更多的蚂蚁。” 在此历史文化语境下,以微博、微信为代表的微媒介可谓应时而生。用过微博的人都知道,这是一种限字140个以内、图片、视频多元传播共享的社交网络平台。借助于智能手机客户端,大众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利用自己难得的闲暇时光,对自己日常生活中的点滴琐事及感想以简短文字和即时所拍的图片视频加以传播分享。由此微媒介创制的文本,不但因发帖、跟帖和转帖的即时性导致交流形式上的多元杂糅、短小碎微,而且还因时间紧迫来不及深入思考而缺乏深度。相对于微博,微信固然没有字数限制,但其点对点或者说点对圈即时互动特性,更是需要博主快速更新和及时回应。所以,那种长篇巨制式微信文本只是偶发现象,不能从根本上表征这一新媒介的时代特性;而实际上因自媒体传播的便捷和低成本,往往使得众多肤浅、庸俗和碎化的审美艺术活动发生在微信社交平台上。我们不是经常在朋友圈和微信部落中,看到毫无美感的诗歌、书法、绘画和影视作品吗?在这个人人都是艺术家的微媒介时代,因生活节奏匆匆和自身审美素养平平,大量浅表碎微艺术作品的产生自然在所难免;甚至还会传播某些有违法律道德的非艺术作品,它们不过是满足我们本能欲望和窥视癖,而不能真正给我们带来审美感受。总之,微媒介传播技术作为后工业社会技术文化的表征,在给我们当下审美活动带来有别于工业社会即时便捷性的同时,又使得其呈现出一种消解深度与宏大模式的浅表碎微性;从而不知不觉地影响了“微时代”审美主体对日常生活的感知和表达。 通过以上“入乎其内的”考察,我们明白,不管我们是否愿意,微媒介实实在在地介入了我们的社会和生活,它们也以其颇具时代意味的技术特性影响到了我们当下的审美实践活动,这自然引起了文艺、美学界对其存在和发展的反思。我们认为,跳出对微媒介技术传播内在机制的分析,“出乎其外”地从微媒介与社会、生活、艺术、文化的关联来思考微审美问题,或许能从更广、更深入的层面来认识我们这个“微时代”的审美价值和历史意义。 自有人类社会以来,人们就开始在谋生存和发展的劳动之中,或在政治道德的筹划之余,不断兴生自己的审美意识和艺术实践;所以原始人让粗粝的打击石器变成圆润有形的磨制石器,半坡族人在用以埋葬幼儿的陶盆上装饰出寄予鬼神信念的人面鱼纹,两千多年前的孔子在风尘碌碌政治道德诉求之余感喟曾点之乐。尤其是随着审美日益摆脱附庸功用地位以来,人类更是有意识地思考和追求如何让烦琐艰难的生活过得多姿多彩,充满趣味,即开始明确地谋求日常生活审美化。所以,永和九年,王羲之聚友于会稽山阴之兰亭,曲觞流水,仰观俯察,游目骋怀,极尽人生之乐。因政见不和、排挤出京的苏东坡,面对寂照寺苍翠欲滴的茂林修竹,大发“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的生活感慨。然而,前现代的时光脚步似乎总是那么缓慢,时至20世纪上半叶,尽管印刷、电话和广播等传播媒介技术对社会生活产生了重要的影响,但我们对审美与生活关系的理解似乎还停留在传统士大夫知识分子水准上,认为审美只是生活的点缀或超越;就连在中国现代美学史上有“双壁”之称的著名美学家宗白华和朱光潜也是如此,前者体悟到:“散步的时候可以偶尔在路旁折到一枝鲜花,也可以在路上拾起别人弃之不顾而自己感到兴趣的燕石。”⑤以散步的审美态度来美化和超越无趣的日常生活;后者认为:“美和实际人生有一个距离,要见出事物本身的美,须把它摆在适当的距离之外去看。”⑥借疏离实际生活的审美心态来静观事物本身。 但是,社会发展到21世纪,微博、微信等微媒介凭其独特的信息传播和接受模式,使得因之而生成的审美活动呈现出即时便捷、多元互动、草根自由和碎微浅表等微审美特性,这为处在后工业历史文化语境中的日常生活审美化之全面实现提供了可能。费瑟斯通认为日常生活审美化有三种基本样态:一是指以达达主义、超现实主义等先锋艺术为代表的亚文化艺术运动。在此运动中,艺术与日常生活的界限被消解,艺术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任何事物上;二是指将日常生活转化为艺术作品的谋划。借此,艺术家及知识分子一类的精神贵族以审美消费的方式来建构自己标新立异的生活方式,把自己的身体、行为、感觉和存在都变成了艺术的作品;三是指充斥于当代社会日常生活之经纬的迅捷的符号与影像之流。这一符号与影像之流消解了实在与幻象差别,使得我们日常生活的每个角落都为审美的光晕所笼罩⑦。据此,我们认为因微博、微信等微媒介而导致的大众日常生活审美化,与其说它归属于其中某一特定样态,还不如说它是这三种基本样态在当下历史语境中的新整合和新发展。首先,微博、微信等微媒介所致的大众日常生活审美化同样消解了审美与日常生活的界限。通过文字、图片、视频、声音等随手可得的微媒介传播素材,它不但使那些寓居博物馆、美术馆、歌剧院、演艺厅等充满神秘高雅氛围的艺术作品和审美活动走下神圣的殿堂,消散了它们因距离而产生的艺术灵气和光晕;而且还使得大众日常生活中的任何事物包括自己的身体、行为、感觉和存在,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以迅捷的符号和影像之流被谋划成超现实的艺术作品。只要我们打开拥有互联网的智能手机,就可以借助于微博、微信等微媒介即时获得过去难得观赏的各种高雅莫测的审美艺术作品,以闲适随意的心态来消费享受它们,如同在炎热的酷暑品味一杯冰镇的红酒;同时,我们也可以通过微博、微信等微媒介随时随地地把日常生活中手中的一支烟、桌上的一盘水果、眼中的一片风景或晨跑时汗水淋漓的身体,以一张配上随性文字和情调音乐的照片方式在朋友圈中艺术地加以发表,让日常生活的每一个角落笼罩上一层审美的光晕,恍惚中觉得日常生活原来如此美好。在这种意义上,我们可以说,有了微博、微信等微媒介传播技术和平台,艺术审美贴近了大众的日常生活,大众的日常生活迈向了艺术审美,即消解艺术审美光晕和增添日常生活光晕双向运动。其次,因微博、微信等微媒介所致的日常生活审美化,是一种融精英于大众的审美活动方式。如果说费瑟斯通所言的第一、第二种日常生活审美化还具有鲜明的精英文化特性的话,那么因微博、微信等微媒介所致的日常生活审美化则具有极强包容的大众性。也就是说,通过即时便捷、多元互动的微媒介传播,先锋艺术活动、贵族审美消费和大众日常生活都以符号与影像的形式裹挟在势不可挡的信息之流中,于此虚拟的公共审美空间里,人人可以进行创造或接受的审美活动,精英与大众的界限也不可避免地得以消弭。其三,由微博、微信等微媒介引发的大众日常生活审美化从主客内外不同层面改变了现实的存在和我们的认知。为了能在微博、微信等微媒介平台上发布出美的符号和影像,我们不但让时下美的理念建构我们思想和心灵,而且还努力改变我们现实生存的环境和自然身体。这或许就是我们为什么能在微博、微信上获取到海量的诗意表达、优雅家居和美的身体的重要原因。正如韦尔施所言:“从集合的角度来看审美化结果的一般条件,‘审美化’基本上是指将非审美的东西变成、或理解为美。这正是我们当前方方面面的经历。”⑧总之,在这个审美不断泛化的后工业历史语境中,建于智能手机和互联网技术之上的微博、微信等微媒介,从人生观念和生存实践的双重层面对我们日常生活进行一场广大而又深远的审美化。 但是,面对这场因微博、微信等微媒介技术引发的日常生活审美化,我们既要看到它的进行所带来的正价值效应,但同时也需要以文化批评的眼光去审视和警惕微媒介技术在大众日常生活中可能制造的审美神话。在罗兰·巴尔特看来,今日的神话是一种包含文字、照片、影像、声音等素材的言语,是一种以话语方式传播信息的元语言系统,在此传播系统中它并不隐藏什么,而在于通过这一改变扭曲的意指过程,使得原初的意义为形式所指的概念所异化,成为一种解政治化的伪自然。以此神话学思想为批评视野,我们认为,微博、微信等微媒介一方面凭其独特的传播形式为大众摆脱一般官方主流媒介控制从而全面自由地实现日常生活审美化提借了技术支持,但另一方面这一传播系统因其疏离和回避宏大的政治、经济叙事有可能为草根大众制造一个审美神话,从而使得草根大众在消解历史或现实存在的狂欢中迷醉于自由平等的伪自然。霍克海默曾指出:“随着资产阶级商品经济的发展,神话昏暗的地平线被计算理性的阳光照亮了,而在这阴冷的光线背后,新的野蛮种子正在生根结果。”⑨认为启蒙以其理性摧毁了神话,但其自身却逐渐演变成另一种异化人性的神话。同样,我们也有理由警惕因微博、微信等微媒介而引发的这一日常生活审美化,在给我们个体生存带来自由感觉的同时,也有可能使整个社会发展陷入不公之中。 由上文有关微媒介审美特性的探讨,我们知道建基于智能移动手机和互联数据技术之上的微媒介技术通过压缩时空而导致的时空一体化,使得海量信息以符号或影像之流的方式在微博、微信等微媒介平台得以传播,从而呈现出一种即时便捷的审美特性。但是,如果我们把这一打破现实或历史时空限制以创造无限虚拟时空的传播模式,看成是技术意识形态化语境下的一次神话形式和意指过程,那么我们也许能得出:那些在微媒介平台传播的有关历史与现实生活的能指(文字、照片、影像、声音等素材),就会因即时便捷的传播形式而耗尽或掏空,无比充盈的历史与现实生活在超越时空的虚拟时空中不断消退其原初意义,最终为“生活是如此丰富美好,还有什么值得我们抗争!”的神话概念所操控,成了一种反自然的伪自然。在这场微媒介审美神话制造中,我们渺茫久远的历史生活和琐碎艰难的日常生活,因微媒介技术即时便捷的传播形式而被涂抹上一层审美的光晕。具体来说,我们认为这一场因微媒介技术引发的日常生活审美神话化主要表现为“逃”与“忘”两种伪自然模式。所谓“逃”的伪自然模式就是指借助微媒介技术来审美感知和传播日常生活时,我们往往无视或很自然地回避了自身在现实中受支配、受剥夺的阶层状况,而通过自我美化或自我表演的方式来寻求身份认同,以证明我们的生活是如此丰富而美好。明乎此,我们也就不难理解微主们不堪疲倦地秀生活和秀身体了。而实际上,因微媒介传播技术引发的这一审美神话早已扭曲改变了日常生活和身体形式的原初意义,并在日常生活和身体形式意指化过程中为“我们的生活如此丰富而美好”这一概念而异化。所谓“忘”的伪自然模式则是指我们在微媒介审美实践中看到或感受到现实中的苦难与不公,但是在海量的信息潮流中,我们的微情感瞬间就会被淹没或者在不断的流转中耗空,只留下被扭曲改写的形式。在这里,我们不妨再以旭日阳刚因微媒介传播而获得成功的事件为例,对微媒介审美在实现日常生活化审美化的同时可能制造一个审美神话的现象作一思辨性解读。我们认为,一方面廉价的传播成本使得微媒介审美天然具有草根大众特性,通过这一传播媒介,草根大众自由地传播和接受海量的信息,某些行走边缘底层的草根艺人难免会以其坚持梦想的苦难体验而偶然引发“同是天涯沦落人”大众审美共鸣,并由此获得人生第一桶金,旭日阳刚则有幸成为了其中之一;另一方面,我们也要认识到,微媒介即时便捷和碎微浅表的审美特性使得其传播的符号与影像在瞬间流动的形式中,耗尽了其偶发性的原初意义。旭日阳刚《春天里》的影像在收获成功的频繁传播中,不但消逝了他们当年为追求梦想、吃尽苦头的辛酸情感,而且掏空了他们当年远离亲人、为生计奔波的苦难历史,最终在审美神话化意指过程中沦为所指概念异化的能指形式,即草根艺人的美丽人生。通过这一审美神话化的意指过程,草根艺人和千千万万草根大众行走边缘底层的苦难人生则被改写为:怨天尤人,于事无补;只要坚持梦想,成功自会到来。这一微媒介技术的改写是如此自然,以至于草根大众在影像之流的幻觉中,不再思考是什么造成了自己行走边缘底层的苦难人生。然而,在这场骤然而至、气势浩大的微媒介传播运动中,草根大众不但无暇反思自己当下生活的不公处境,反而是如此投入、如此忘情,以至于我们的吃、穿、住、行、阅读、旅游等日常生活和审美活动,在某种意义上,不是为了自身生命存在和价值的真正实现,而是为了在微博、微信等微媒介平台上逃避地展演,或对他人原初生命的遗忘。 总之,微博、微信等微媒介传播技术给我们这一时代的社会和生活带来了一种新的尺度,从而使得大众当下信息交流和审美实践呈现出不同于以往的审美特性,这既可能导致大众日常生活审美化之全面实现,又可能在新的历史语境下制造一场审美化神话。而对此“微”审美的文化现象及时作出考察和反思,不但是美学研究的当务之急,而且也是美学理论发展新的生长点。 注释: ①所谓“微时代”指的是:因微博、微信、微小说、微电影、微广告、微管理、微支付等微媒介技术的大力开发和广泛运用,我们当下的社会生活和文化形态发生了重大变化,这种建基于大数据、互联网和移动智能手机之上的微媒介传播方式,以其更便捷、更多元、更动态、更自由的新媒介形式切实地改变了我们对政治、经济、文化和日常生活的感知模式,从而表征了一个后工业时代的真正到来。 ②马歇尔·麦克卢汉:《理解媒介:论人的延伸》,何道宽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0年,第33页。 ③所谓“微审美”特性指的是微博、微信、微电影等微媒介技术以一种新的传播媒介尺度介入审美活动和日常生活后,使得我们原来的审美活动和日常生活呈现出一种新的审美特性,即即时便捷性、多元互动性、草根民主性和浅表碎微性。 ④博尔赫斯:《小径分岔的花园》,王永年译,杭州:浙江文艺出版社,2002年,第52-53页。 ⑤宗白华:《美学散步》,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2页。 ⑥朱光潜:《谈美》,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97年,第25页。 ⑦迈克·费瑟斯通:《消费文化与后现代主义》,刘精明译,南京:译林出版社,2005年,第95-100页。 ⑧沃尔夫冈·韦尔施:《重构美学》,陆扬、张岩冰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2年,第13页。 ⑨马克斯·霍克海默、西奥多·阿道尔诺:《启蒙辩证法——哲学断片》,渠敬东、曹卫东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25页。“微观时代”的审美及其文化反思_社会互动论文
“微观时代”的审美及其文化反思_社会互动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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