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经济“追赶型”发展的战略目标和途径研究，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俄罗斯论文,战略目标论文,途径论文,经济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21世纪初，俄罗斯经济连年快速增长，引起国际上政界和学术界的高度重视。一些研究机构和媒体认为俄罗斯与中国、印度、巴西是有望在新世纪追赶发达市场经济国家的四个新兴市场经济国家，并取这四个国家英文名称的第一个字母组合成所谓BRICs集团。有的经济学家预言，BRICs集团国家的经济快速发展可能成为世界经济未来发展趋势中最突出的亮点，将使50年后的世界经济格局与目前迥然不同。在这四个国家中俄罗斯的地位非常特殊，它继承了原苏联的技术力量和军事实力，经济发展潜力较大；同时，又经历了20世纪90年代的社会经济转型性危机，经济上和政治上的困难和矛盾依然严重存在。俄罗斯经济能否长期保持“追赶型”发展的势头，是关系到21世纪上半期世界经济和政治发展趋势的重要因素，值得我们进行跟踪研究。
一 任务的提出
转轨中的俄罗斯经济进入了一个新时期，经济“追赶”开始成为俄领导当局和学术界讨论的新热点。早在1999年末普京被任命为代总统前三天，他就在反映其治国战略思想的《千年之交的俄罗斯》一文中首次提出“经济追赶”问题。文章指出，俄罗斯不属于代表着当代世界最高经济和社会发展水平的国家，其国内总产值只相当于美国的1/10，人均国内生产总值(GDP)仅为“七大国”平均水平的1/5。俄罗斯长期发展战略应当能够在相当短的时期内消除持续已久的危机，为经济和社会快速而稳定的发展创造条件。普京在该文中写道：“我想强调指出，必须是快速的，因为俄罗斯已经没有时间晃来晃去了。专家们是这样计算的：为了使俄罗斯人均国内总产值达到葡萄牙和西班牙现在的水平，在年国内生产总值增长速度不低于8%的情况下，我们需要15年的时间。如果能够保持10%的增长速度，那么在15年内我们可以达到英国或法国现在的水平。”在他出任总统的头几年，尽管俄罗斯经济持续回升，但是仍因经济增长速度缓慢而使政府多次受到总统批评。
在2003年5月的总统国情咨文中普京总统正式提出经济“追赶型增长”的具体任务。他说，在此前的三年里我们不仅基本上弄明白了成堆的问题，而且取得了一些成果。现在应当采取下一个步骤。在可预见的未来，俄罗斯应当在世界上真正强大的、经济先进的和有影响力的国家中占有一席之地。我们所有的决定，所有的行动都只服从于这一点。“10年内我们应当至少将国内生产总值翻一番。这是一个系统性的规模庞大的工程，需要深刻的分析和更准确地确定经济政策。更主要的还是各政治力量和全社会的团结。”针对当时政治领导层和学术界中不少人对经济翻番目标的异议，普京在国情咨文中还专门批评了把经济增长同结构改革对立起来的意见，提出“不应为改革而改革，不需要进行持续不断的激烈变革”。（注：“Послание Президента россии Федеральному Собранию Российской Федерации”，17Мая2003.http//www.president.klemlin.ru.）
2003年俄罗斯的GDP实际增长率达到7.3%，明显超过政府的预计，2004年前4个月国内生产总值与上年同期相比又增长了8%。这些令人瞩目的业绩，大大增强了俄罗斯朝野对未来经济的信心。2004年5月的总统国情咨文再次提出经济追赶型增长的任务。总统国情咨文提出，在长期的经济危机中，俄罗斯的经济潜力几乎丧失一半。最近4年已经弥补了40%的经济潜力，但是还没能达到1989年的水平。“只有保持现在这样的高速发展，我们才不会被抛弃到世界经济的‘后院’。如今为了在全球竞争困难条件下占据主要位置，我们应当比世界其他国家增长得更快。”普京认为，“我们完全能够像去年所说的那样，在10年内将我国经济潜力翻一番，只要将年均增长速度哪怕是保持在今年第一季度的水平上就能够做到这一点。”（注：“Послание Федералъhотy Собранию Российской Федерации”，26 Мая2004.http//www.president.klemlin.ru.）
俄罗斯经济已经基本上摆脱转轨型衰退，进入一个比较稳定增长的新时期，这是一个不容争议的事实。但是，它能否持续地保持高速增长趋势，达到雄心勃勃的经济追赶目标，还需要进一步分析和研究。
二 “追赶”的内涵
原苏联和东欧国家向市场经济转轨的动机主要是期望新制度能够支持更高的资源配置效率，从而提高本国的竞争力，加速经济发展并改善居民的福利。因此，转轨国家的经济目标当然不会限于恢复到转轨前的最高水平，必然要求经济走上快速增长的轨道。经过20世纪90年代的危机和复苏，转轨国家一般开始进入“追赶型发展”时期。波兰经济学家科勒德克认为，“追赶”是一个渐进的长期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转轨国家将消除落后于富裕工业国发展水平的差距。（注：Grzegorz W.Kolodko,Globalization and Catching-upin Transition Economies,University of Rochester Press,2002.p.51.）中东欧国家加入欧盟以及随后的经济逐步融合，被认为是这些转轨国家经济追赶和现代化的具体途径。
俄罗斯经济追赶目标和途径的制定，不仅是个热烈讨论的问题，而且是政治斗争的问题。尽管普京总统一再表示对俄经济增长速度不满，多次批评政府工作不力，但是，以前总理卡西亚诺夫为代表的不少官方人士仍在经济能否翻番等方面与总统的意见相左，这是卡西亚诺夫被总统免职的原因之一。俄国内经济学界对于将经济追赶作为长期目标争议不大，并围绕着“经济追赶型发展”的主要内容和途径、期限等问题进行着讨论。经济学家们认为，经济“追赶型发展”的内涵，一方面，必须与当今世界经济的时代特征相结合；另一方面，又需要与俄罗斯的具体国情相结合。因此，提出了“在后工业化时代的俄罗斯经济追赶型发展”问题。
首先，所谓“追赶型发展”是从世界经济视角提出的历史性问题。这里，有两层相互联系的意思：一是强调后进国家与先进国家是在世界经济范围内的国家分类，属于国际化、全球化日益加强条件下经济和技术发展水平不同的两类国家；二是强调“追赶型发展”是历史现象，在各国经济国际化和全球化出现以前，即世界经济体系尚未开始形成时期，尽管客观上具有先进与后进国家之分，也不存在“追赶型发展”的问题。
弗拉季米尔·马乌是研究俄罗斯经济追赶型发展问题的著名经济学家。据他的分析，追赶型发展是个历史现象，是一个需要在近代和现代世界经济史的框架内加以理解的问题：第一，社会经济落后可以看做从16世纪末开始的经济增长时代的概念。追赶型发展国家的经济不是一般的发展，而是比先进国家更快的发展，因此不能重复先进国家走过的道路。从这个意义上说，“追赶型发展”这个术语不十分恰当，它不能精确地反映国家应该解决的任务的性质。近现代经济史表明，克服落后和进入先进国家行列，不必重复发达国家经历过的所有技术发展阶段，但是，要求社会经济的发展有所突破，能够掌握和移植发达国家积累的所有技术、社会和组织方面的经验，更精确地说，这是追赶型发展中的“突破性战略”。第二，这类落后与先进是在一定历史阶段产生的，它与经济发展中新兴主导部门的出现相联系，传统部门与新兴部门对国家经济能力以及政治和军事能力可以做出截然不同的贡献。由于新兴部门的出现使先进国家与落后国家具有不同的经济结构。这在19世纪以前还不明显，当时的落后主要被看做数量问题而不是结构性问题。在经济发展的一定历史时期出现了先进的和落后的经济结构，追赶型发展总是要进行深刻的结构性改革。第三，在经济技术发展的不同周期，先进和落后的性质与特征是不同的。某个产业在这个时期是经济的新增长点，在另一个时期成为经济增长的阻力。因此，在工业化时期的先进国家，到了后工业化时期可能沦为落后国家。所以，研究工业化时期与后工业化时期追赶型发展的不同特征是重要的。（注：Владимир Мау，“Посtкоттуиисtическая Россия в Постиндустриальном Мир-ПроблемПогонающего Развити”，Вопросы Экономики，No7,2002г．сгр．4-11.）总之，可以说，“追赶型发展”是世界经济中后进国家的一种发展战略，它的主要特点是，在发展进程上的“突破性”或“跳跃性”；在发展内容上突出社会经济结构的改革性；发展的结果有在国际分工体系中地位互换的可能性。
除了以上三个特点外，“追赶型发展”还有一个重要特征是发展条件上的国际传导性。大量的经济文献论证了先进国家技术、经济和社会组织经验的积累以及通过国际化特别是全球化各种传导机制的扩散，使后进国家有可能实现“追赶型发展”的目标。当今时代是全球化和知识化的时代，生产要素的全球性优化配置，世界资本市场的全天候迅速运转，尤其是作为第一生产力的科技知识在全球范围内通过信息网络等各种渠道几乎是零距离的传递，成为后进国家制定和实现“追赶型发展”战略的必要条件。
除了全球化和时代性的特征外，俄罗斯的“追赶型发展”是根据俄罗斯的具体国情提出的长期发展目标。俄罗斯总统、政府和经济学家认为，俄罗斯的“追赶型发展”不同于许多东亚国家，应定位为“后工业化的”追赶型发展。因为早在20世纪30年代苏联已基本上实现了工业化任务，尽管存在许多不平衡问题，70年代以后，苏联面临的是后工业化任务。马乌认为，20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苏联和俄罗斯经济、政治、社会和意识形态的全面危机，反映了一个更深刻的危机，即苏联的工业化社会危机。西方工业化国家在20世纪70年代也遇到了同样的问题，但是，以美国为代表的最发达国家，经过70年代的经济滞胀和80年代的调整以后，开始进入后工业化社会，经济重新得到快速发展。现在，俄罗斯所面临的仍然不是工业化的追赶任务，而是后工业化的追赶任务。这正是俄罗斯社会长期发展的关键性问题，也是团结全社会精英和各个利益集团的中心思想。
20世纪90年代俄罗斯经历了极其严重的经济下滑，但从更长的历史时期来考察，它与最发达国家的差距扩大程度不是很大。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1913年俄罗斯的人均GDP相当于美国的28%，1950年和1990年苏联的人均GDP分别为美国的30%和31%，2001年俄罗斯的人均GDP相当于同年美国的25%。（注：转引自Е．Гайдар，“Современный Экономическчий Рост и Догоняющее раэвитие”，Мировая Экономика имежэуНароэные ОтнаwгенUя，No8,2003г．стр．32。）俄罗斯的工业实力特别是科技潜力依然存在，因此，俄官方和经济学家一般不把俄罗斯看做发展中国家，他们认为世界上不存在可以拥有自己“空间站”的发展中国家。所以，将“后工业化的追赶型发展”作为俄罗斯长期发展战略被普遍认为是符合其国情的决策。
经济学界的任务是研究工业化的追赶型发展与后工业化追赶型发展的区别。马乌认为，关于后工业化追赶型发展特点的研究难度较大，首先，目前发达国家尚处于后工业化社会的初期，其固有特征还没有充分显现。人们对于工业化社会特征的深入研究，也不是在18世纪与19世纪之交的工业化社会初期。其次，迄今为止，已有的追赶型发展成功的经验都是工业化的追赶型发展，严格地说，尚无后工业化追赶型发展的成功经验可以借鉴。最后，后工业化社会在技术、消费和组织制度等方面动态性显著加强，也使研究工作更为困难。
不过，已有的关于后工业社会的研究还是提供了一些有用的依据。1973年美国学者D．贝尔出版了他的题为《后工业社会的来临——对社会预测的一项探索》的名著，以后不少西方学者相继发表有关的研究成果。后工业化过程的主要特点有以下几个方面：一是经济结构的根本性变化，物质生产比重相对缩减，非物质的服务性和信息性生产比重明显上升。二是生产要素结构的根本性变化，科技知识成为直接生产力，是一切创新的基础。贝尔把知识的中心地位称为“中轴原理”，就是说，后工业社会是围绕着知识组织起来的。他认为，管理知识在现代化生产发展中起着巨大作用。贝尔写道：“认为经济管理只不过是某种理论模式派生出来的技术分支，那是科技治国论者的想法……关键问题是，虽然经济政策的公式并不是一种绝对精确的公式，但它是根据理论制定的。”三是社会结构的根本性变化，掌握和利用科技知识的管理者、科技专家和其他有关人员成为新的社会结构的核心。（注：［美］D．贝尔著，王宏周等译：《后工业社会的来临——对社会预测的一项探索》，北京：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
普京总统在《千年之交的俄罗斯》一文中，也阐述了后工业化社会给社会经济结构带来的深刻变化，他概括了后工业化的主要特征是：(1)物质生产比重降低，再生产增加；(2)先进技术不断更新和提高，知识密集型产品生产增加，信息领域和电视事业蓬勃发展；(3)注重发展经营，注重完善社会生活各部门的组织和管理系统；(4)人处于领先地位，正是人、人的高度教育水平、职业素养、业务和社会积极性正在成为发展的前进的主要动力。
不同于工业化的后工业化特征，是俄罗斯追赶型发展战略决策的重要依据。俄罗斯经济追赶型发展的具体目标、实现途径和政策的制定，都将从后工业化追赶型发展的特殊要求出发。
三 途径的选择
后工业化的追赶型发展是俄罗斯长期社会经济发展规划的核心，通过什么样的途径来达到与最发达国家缩小和弥补差距的目标，在俄国内进行着热烈的讨论，主要涉及以下几个问题：第一，现代化如何实现？采取政府直接干预经济的方法，还是在私人积极性基础上实现？第二，大型工业金融集团与中小企业的作用和相对地位如何配置？第三，怎样保证社会经济持续增长？经济结构的多样化和生态问题如何解决？下面就这三个问题展开讨论。
第一，现代化如何实现问题。应该说，俄罗斯经济转轨过程始终存在的一个有争议的问题是关于政府与市场在经济转轨时期的作用。在进入经济恢复和增长时期后，它以新的形式表现为实现追赶型发展过程中制度和政策设计的一个主要分歧。在转轨初期，新古典经济思想在俄罗斯占上风，20世纪90年代前期俄罗斯政府制定的《1995年—1997年俄罗斯经济改革和发展》规划中强调价格、经济联系和对外经济关系的自由化，减少国家对经济生活的干预，拆除计划分配制度。俄经济学家认为，从1996年开始，国家经济政策逐渐演变，凯恩斯主义受到重视，在《1997-2000年结构改革和经济增长》政府纲要中提出，要在新制度基础上恢复国家调节经济的体系，认为在俄罗斯形成与发达国家标准相适应的经济结构，客观上要求国家执行适合市场经济的积极的结构政策。2000年以后的几年内，俄政府的经济政策受到一些经济学家的质疑，有人认为，这几年政府对经济干预程度的定位是“中性的”，以经济形势“不受伤害”为原则，基本上依靠市场经济的自生性增长。在《2000-2001年联邦政府在社会政策和经济现代化方面的活动计划》中规定，政府将努力“保证平等的竞争条件，保护所有权，取消企业和投资活动过度的行政障碍，提高企业和组织的财务透明度”。经过几年的经济增长，俄经济学家们在肯定政府政策合理性的同时又发现其局限性，主要表现为：1998年危机后自发产生的竞争力因素（由于卢布对美元汇率贬值）逐渐耗尽；经济继续增长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世界市场上能源的行情；结构变化的趋势是原料专业化进一步巩固；投资的动态远不能满足现代化要求。在这样的条件下，关于政府在市场经济中作用的讨论重新热烈起来。一些研究人员提出，为了使经济具有新的活力，政府应该实行积极的产业政策；另一部分人则认为，这将使经济陷入新的危机。（注：М．Николаев，М．Махотаева，“Эволюция 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ой Экономической Политики России”，Мироая Ээкономика и межэунароэные Отноwгения，No5,2003г．стр．65-69.）
不少俄罗斯经济学家论述了在追赶型发展过程中政府积极参与的必要性。他们认为，“追赶型现代化”过程中政府干预必要性的理论基础，早在19世纪李斯特在其名著《政治经济学的国民体系》中就已提出。以后穆勒又阐述了选择需要保护的幼稚产业（即有前途的主导产业）的标准。许多现代经济学家更利用先进的方法论证了政府在经济发展中不可替代的作用。在实证研究方面比较充分的是关于20世纪后半期东亚国家的追赶型发展，俄罗斯经济学家总结其基本经验是：选择优先发展的部门，政府制定计划和规划，政府与企业沟通和协商制度，保护主义政策，有的国家还实行鼓励企业合并的政策。俄经济学家提出，“事实上，‘追赶型’后工业化改造本质上是与制度演进和资源转移的加速相联系的，其中就包括政治决策的有目标的创导。”（注：А．Мартынов，“Постиндустриалъная Модерниэация и Будущее Постсоциалиэма”，Обwенст о и Экономика，No9,2003г．сгр．89.）而且，俄罗斯与西方市场经济国家不同，政府目前仍是许多重要企业的所有者，直接掌握着不少关键性的经济资源，包括重要的科技力量，因此，俄罗斯实现追赶型发展，国家间接和直接参与更是必不可少的条件。
对上述意见持反对态度的经济学家也为数不少。他们认为，东亚国家的追赶型发展属于工业化时期的经验，不适用于后工业化阶段。后工业化最先进的国家是美国，应该借鉴美国的市场经济体制才能达到目的。建议应减少政府对经济的干预，只要为企业建立有利于投资等活动的适当的制度、支持市场竞争就可以了。根据东亚国家的教训，他们提出，国家过度干预造成的消极后果将不易消除，成为长期的阻碍因素：首先，政府需要选择优先发展的部门，这是风险很大的事情，因为很难精确计算出哪些部门的经济效益最佳，最值得扶植和保护；即使能够做出预测，也只能排出经济技术上的先后次序，还有政治上的公共选择问题。利益集团的存在往往使政府偏离最优或次优决策，制定和实施错误的决定。其次，积极利用国家干预制度要求国家大量投资，这就需要迅速增加预算收入，加重其他部门的税务负担，使处境困难的俄罗斯企业的竞争力进一步降低。最后，国家的保护和支持出口政策会遇到相关国家的报复，在俄罗斯积极争取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条件下，将给融入世界经济带来一系列麻烦。
俄罗斯经济和贸易部在2003年10月向部务委员会提供的报告中，对两种意见进行了综合，认为不能只依靠任何一种机制来完成追赶型发展任务，市场调节是长期起作用的因素，其消极后果相对较少，但是在较短的时期内很难对经济结构调整产生明显效果。为了在中长期内逐步提升经济结构，国家的干预和市场调节都是必要的。关键是在哪些方面、什么时候进行国家干预。适应市场经济的干预机制应该在不妨碍竞争的条件下，通过加速非原料部门发展使经济多样化。（注：俄经济和贸易部：“Диверсификация Российской Экономитки－Современные Пробремы и Задачи”，Вопросы Экономика，No12,2003г．стр．10-12。）
第二，企业规模结构问题。最近俄罗斯和西方经济学家进行了历时半年的调查，证明俄罗斯经济的集中程度很高。国内有20多个私人的金融工业集团，它们或拥有4亿美元以上的年销售额，或雇佣了1.9万名以上员工。寡头们不仅控制了石油、矿山、汽车和化工等具有战略意义的工业部门，而且掌握了17%的银行资产。在工业领域，金融工业集团控制了35%的销售额。（注：吕岩松：《跋涉于问题与机遇之间——俄罗斯经济透视（下）》，载《人民日报》，2004年6月24日。）
对于金融工业集团在俄罗斯经济发展中作用的评价，俄罗斯国内有一个变化的过程。20世纪90年代前期和中期，虽然俄罗斯当局对于创建中的金融工业集团曾经寄予振兴大工业的厚望，但是，学术界对它的负面作用论述较多，主要集中在三个方面：一是金融工业集团依靠官商勾结，甚至与黑社会勾结，非法或“合法”敛财，使经济在市场与专制的“双轨制”甚至“无轨制”条件下运行，严重扰乱市场经济的制度建设。二是金融工业集团的发展使俄罗斯经济从“官商垄断”走向“私商垄断”，不利于市场竞争和提高经济效率。三是金融工业集团掠夺式地攫取国家和他人财产，使俄罗斯社会陷入极端的分配不平衡，造成严重的社会矛盾。
到了20世纪90年代后期，特别是在1998年危机后的经济恢复过程中，对于俄罗斯金融工业集团的积极评价明显增加。这首先与普京执政后制度环境的变化有关。普京政府几年来加强立法和执法的力度，使全国的市场经济制度环境得到一定的改善，在很大程度上遏止了俄罗斯新贵们非法敛财的势头，他们逐渐转向通过正常的市场经营来获取利润。1998年危机以后，俄金融工业集团所属公司比较有效的经营业绩，令经济学家对它们做出积极的评价。与此同时，人们对垄断与竞争关系的认识也在发展。一些经济学家认为，在垄断与竞争并存的当代市场经济条件下，垄断的经济作用具有两面性：一方面，通过“官商勾结”等途径的“寻租”活动，具有“逆效率”的效应；另一方面，利用其强势的生产要素，通过技术创新和管理创新寻求垄断利润，是经济发展的动力。
俄罗斯著名经济学家阿巴尔金的看法具有一定代表性。他认为，已经形成的自然垄断组织在全国经济中起着决定性作用，在分析垄断组织的经济活动时不能脱离经济全球化的条件。在当今世界中跨国公司是全球经济最重要的主体。俄罗斯现有的垄断组织，如天然气工业公司、俄罗斯统一电力股份公司等，只要对它们做理智而全面的权衡就会认识到，它们不仅能将俄经济从危机中解脱出来，而且可使俄经济到21世纪进入世界先进行列。应该把俄罗斯自然垄断组织视为民族的骄傲，它们在世界经济中有许多方面是无与伦比的。因此，他建议，在经济改革中不应采取简单的非垄断化措施，将它们化整为零，而是应调整国家与它们之间的关系，具有重要意义的是促进金融工业集团的发展，因为它们能够进行产品的结构性改进，提高产品在国内外市场上的竞争能力。（注：［俄］Л．И．阿巴尔金主编，周绍珩等译：《俄罗斯发展前景预测——2015年最佳方案》，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1年版，第235、237页。）
有的经济学家总结了世界各国利用投资、提升经济结构的经验，认为从投资主体看不外乎依靠国家、依靠市场与依靠大企业集团三类：依靠国家是原计划经济国家的传统办法，转轨国家不能再走主要依靠政府的老路；依靠市场是美国等发达市场经济国家的办法，在转轨过程中市场机制处于发展的初期阶段难以担当如此重任；借鉴韩国模式利用大企业集团来实现大规模投资，并进行资金的跨部门转移，是俄罗斯当前过渡时期可取的途径之一。根据俄罗斯经济学家的调查材料，俄企业集团利用自有资金实现投资的规模迅速扩大，1996年只有37亿卢布，2000年增加为961亿卢布。（注：А．Дынкин，А．Соколов，“Ннтегрированные Биэнеегруппы в Российской Экономике”，Вопросы Экономика，No4,2002г．стр．85.）因此，应当研究利用金融工业集团已有的科技潜力，逐渐摆脱俄罗斯在国际分工中的原料专业化地位。
在普京提出后工业化追赶型发展任务后，最近几年俄罗斯学术界又借鉴美国等发达国家信息化过程的经验，强调小企业的比较优势。经济学家们认为，企业规模大型化和集团化，追求规模经济和范围经济，这是工业化时期提高经济效率的主要途径，而后工业化时代是技术和消费需求变化迅速的时期，中小企业具有大企业所不具备的优势，主要表现在其适应科技创新和消费变化能力方面。上面提到的俄罗斯经济和贸易部向部务委员会提交的报告称，促进中小企业发展是中期内加速经济结构改造的主要措施之一，并强调中小型企业与大型企业协调发展。报告提出，中小型企业具有巨大的科技潜力，而且在决策的灵活性、接近市场需求等方面有大企业无法比拟的长处。因此，中小企业与大企业之间的契约关系得到迅速发展，保证在它们的合作中获得协作的效率。不仅在高科技部门，在其他经济领域大企业与中小企业的协作关系同样取得积极的效果。报告还建议政府从简化税收核算、提供信息保障等方面支持中小企业发展。
第三，经济结构的模式与持续增长问题。这是个有争议的问题。自从俄罗斯经济出现恢复和增长趋势后，大量的研究工作分析了俄经济结构的原料和燃料专业化问题，关于燃料和原料在经济中和出口中作用的不断加强，许多专家都认为是与现代化要求不相符合的。有的学者还从生态与经济协调发展的角度论述了俄罗斯持续发展的条件，为减少燃料和原料消耗、在经济中降低这些部门的比重提供依据。（注：С．Бобылев，“Россия на Путъ Антиустойчивого Раэвития？”Вопоросы Экономика，No2,2004г．стр．43-50.）在《俄罗斯联邦社会经济发展中期纲要（2003～2008年）》中已经将“非原料化”作为经济结构调整的重要目标。
但是，另一种意见也不可忽视。一部分专家认为：目前，石油等燃料和原料部门是支撑俄罗斯经济增长的主要部门，为了促进其他部门发展而采取激进措施限制燃料和原料部门发展，都会影响整个经济增长和社会的稳定。例如，得益于石油工业的发展和石油价格上涨，联邦预算中来自石油部门的收入从2000年的110亿美元增加到2003年的250亿美元。（注：Еленашаринова，“Нефтъ и Раэвитие Экономики в Россиию”，11 мау 2004.Http//www.opec.ru.）这有助于联邦政府及时偿还外债，并支付政府部门和事业单位雇员的工资以及增加最低工资和养老金支出。从2004年开始，俄罗斯借鉴其他国家的经验，从石油部门的预算收入中提取“稳定基金”，国际市场上每桶油价超过20美元时就开始提取，如果每桶油价为27美元，可提取80多亿美元的稳定基金。稳定基金的主要用途有两个：一是向其他急需的领域进行投资，二是规避国际市场上石油价格激烈波动的风险。这些经济学家还列举了近三年来石油工业与机械制造业、化学工业等制造业的发展速度比较，按国内价格计算，制造业的增长速度快于石油开采，说明石油工业的发展并不阻碍其他工业部门的发展。因此，建议政府不可违反比较优势原则、人为地限制石油等燃料和原料工业的发展。这是又一个涉及短期利益与长期利益之间关系的途径选择问题。
综上所述，三个方面的讨论事关经济增长和结构调整的模式。马乌总结了讨论中提出的四种模式：第一种是左的国家主义模式，主张将资源集中在国家手中，由政府进行符合国家利益的再分配。同时，政府实行保护政策和产业政策。第二种模式主张提高金融工业集团和一体化企业集团的作用。这样能集中资金和智力资源，降低交易费用。第三种模式建议大幅度减少政府的经济负担，国家预算支出在GDP中的比重可从36%～38%下降到20%～22%。第四种模式是国家积极激励企业活动的模式，政府为国内外投资者提供有利的条件。从普京的战略思想来考察，有可能实行一种比较综合的模式。基于后工业化的特点，马乌认为，政府在发展教育和卫生事业、促进人力资源开发方面的作用是非常重要的。（注：В．Мау，Вопоросы Экономика，No7,2002г．стр．20-21.）这个问题，在2004年的总统国情咨文中已占重要的地位。
四 前景的预测
俄罗斯能不能在规定的时期内实现GDP翻番的任务，进入经济追赶型发展阶段，在俄国内外学者中具有不同的意见。这个问题的回答首先涉及对近几年俄罗斯经济增长因素的看法：1999年开始的经济快速回升主要是内因还是外因决定的？如果由内因决定，属于恢复性增长还是在新的基础上增长？世界银行报告认为，如果没有石油市场价格因素的有利条件，俄罗斯2003年GDP增长率只能是4%～5%。因此，如果外部条件发生变化，就不能达到预期目标。俄官方人士一再表示，俄经济加速增长的国际市场因素作用被估计过高。前总理卡西亚诺夫认为，在2003年7.3%的经济增长率中外部因素的贡献率只占1.5个百分点，“俄罗斯虽然还依赖于国际行情，但不像其他产油国那么强烈，而且这种依赖会不断减弱。只有当油价低于15美元／桶才会对俄经济造成重创。”“俄取得较高经济增长速度首先是得益于选择正确的经济发展道路和有利的形势，而良好的内部因素是比良好的外部因素更为重要、影响更大的因素。”（注：转引自林跃勤：《俄罗斯经济增长告诉我们什么？》，2004年4月23日.http//www.fire://A:＼中国政治学网.htm。）
在承认内部因素起重要作用的学者中看法也有分歧。曾担任俄总理的经济学家Е．盖达尔认为，这几年的经济增长属于恢复性经济增长。他说，“恢复性增长”概念是由俄经济学家В．格罗曼在20世纪20年代提出的，这是利用过去建立的生产设备和过去培养的劳动力实现的经济增长。不仅是俄罗斯，独联体的许多国家也出现了这类经济迅速增长。在恢复性增长的一定阶段经济速度较快，以后将出现缓慢的趋势。（注：Е．Гайдар，“Восстановителъный Рост и Некоторые Особенности Современной Экономической Ситуации в Россиию”，Вопмросы Экономика，No5,2003г．стр．9.）另一位著名经济学家Е．亚辛则有不同的看法，他认为，1998年危机时期的卢布贬值以及石油价格上涨等是解释这几年经济增长的因素，这是没有异议的，但是，外因是通过内因起作用的。石油价格最高的年份是1983年，可是它们没有保证苏联经济的增长。俄罗斯的市场化改革开始起积极作用，保证俄经济在完全新的基础上增长。“企业界和居民的积极预期对经济起了重要作用，这与普京总统政治的稳定性有关，与继续实行自由化改革的政策有关。”“国内需求的增长，如果是稳定的，意味着俄罗斯经济‘发动机’已经开动。”（注：Е．Ясин，“Перспективы Россиский Экономики－Пробремы и Факторы Роста”，Вопмросы Экономика，No5,2002г．стр．4-5.）
关于后工业化的追赶型发展的前景，不少经济学家认为，10年以后虽然可能取得重大成果，但是“信息社会的建设过程离完成尚远”，这一任务只有到21世纪中期才能完成。（注：［俄］Л．П阿巴尔金主编：《俄罗斯发展前景预测——2015年最佳方案》，第41页。）同时，在俄罗斯国内也存在不同的预期，伊诺泽姆采夫的意见值得重视。他认为，与工业社会不同，后工业社会赖以建立的基础是个人的创造力。因此，后工业经济的特征，一是生产的主要要素的不可复制性，二是生产过程的费用和结果的不可比拟性。所以，“后工业社会的发展是无论怎样动员都不能加快的一个自然过程”。据他的预测，“在今后几十年里后工业体系（除了美国和欧盟外）不可能在其他任何地方进化形成”。（注：［俄］В．Л．伊诺泽姆采夫著，安启念译：《后工业社会与可持续发展问题研究》，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4年版，第145-146页。）我们认为，后工业化的实现确实依靠知识和人的创造力，但是，如果措施得当，俄罗斯国家在补充市场机制、促进知识的引进和积累以及促进入的创造力的发挥方面，还是会有所作为的。
俄罗斯经济能否实现后工业化的追赶型发展，对21世纪前期世界经济和政治格局的形成以及中俄经济政治关系的发展都会产生重大影响，因此，在俄罗斯经济进入新的增长期几乎已成定论的情况下，我们将继续关心它的发展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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