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气冲天的日本政坛——“自自公”联合政权问世的背景及其展望，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政坛论文,日本论文,政权论文,背景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8月的东京，连续十来天最高气温达摄氏34度左右。 即使是最讲究仪表的大公司职员，也失去了往日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神态，随便把上衣搭在肩上搁在肘上便堂而皇之地上路了。然而，较之自然界的气温，永田町国会议事堂的政治气温似乎更高一些，一场场白热化的政治较量吸引了众多媒体的注意。
●“钝牛”何以成“疯牛”●
对现任首相小渊惠三来说，刚刚结束的第145 届例行国会在其政治生涯中堪称最辉煌的一页。这一届国会历时207天，共通过了110项法案。就数量而言，仅次于1967年特别国会的131项为战后第二。 小渊内阁向国会提交的法案（总共124项），88%获得通过。 而从法案的内容来看，不少是日本国内外广为瞩目的“重量级”法案。例如，日美防卫合作相关三法、中央省厅改革法和地方分权法、国会法修改案法、国旗国歌法，防止有组织犯罪相关三法、居民基本台账法等等。以往历届内阁只要通过其中任何一项就是了不得的政绩，而这一届国会却以摧枯拉朽之势，毕其功于一役。难怪自民党国会对策委员会一位负责人得意洋洋地说，从立法的质量来看，这一届国会具有划时代的意义。
的确，这一届国会通过的许多法案事关21世纪日本的国家走向。其中有些法案带有浓重的国家主义的色彩，与日本一贯标榜的人权和和平主义相抵触，在朝野政党间有重大争论，迟迟不能成立。例如，国旗国歌法案早在田中角荣任首相期间就曾提出过，却因难以逾越国会审议这一关而不了了之。特别是作为国歌的“君之代”中，政府的解释是“君”就是指日本的象征天皇。这样一来，其歌词大意就成了天皇制度代代相传。这显然有悖于日本国宪法所规定的“主权在民”的精神。由于反对声浪甚高，小渊首相本人也曾信誓旦旦地表示不准备在本届国会内通过法律。但是，自从自民党得到自由党、公明党的支持，在国会居于多数地位后，小渊也就自食其言，强行表决，为国旗国歌法案的成立开了“绿灯”。再譬如，防止有组织犯罪相关三法中，有关侦听通信的规定，虽然是打击有组织犯罪所必须的手段，但也隐含着警察当局因此可任意窃听居民正常通信，侵犯人权和个人隐私权的危险。这一法案从桥本龙太郎前内阁向国会提出后，难产至今。可是，由于国会内自民党、自由党和公明党拥有绝对优势，防止有组织犯罪相关三法最终也堂而皇之地拿到了“出生证”。
在第145届国会沦为表决机器的同时， 朝野两大阵营间的抗争也达到了空前的白热化程度。国会越是临近尾声，小渊内阁越是加快审议和通过法案的速度，朝野两大阵营间的抗争就越是激烈。特别是在参议院审议防止有组织犯罪相关三法过程中，朝野两大阵营先后进行了三次大的较量：第一次是在8月9日，参议院法务委员长荒木清宽（公明党议员）以防止有组织犯罪相关三法的审议时间已逾40多小时为由，宣布中止讨论，付诸表决。民主党等在野党委员愤怒地冲上讲坛与荒木评理，自自公三党的执政党的议员则上前阻止，相互间拉扯推搡，大打出手，演出了近年来罕见的一幕武斗场面；第二次较量是在8月11日。 由于参议院议长坚持法务委员会的表决有效，民主党等在野党愤而提出对小渊内阁的不信任案。这是小渊内阁问世后在野党第一次提出不信任案。对小渊内阁的不信任案最终以赞成134票，反对374票遭到否决；当天傍晚开始了第三次较量。为阻止参议院全体会议表决通过防止有组织犯罪法案，在野党先后在提出解除参议院法务委员长荒木、参议院议会运营委员长冈野以及弹劾小渊首相、斋藤参议院议长的决议。参议院先后共进行了14次表决。民主党等在野党议员采用了“牛舌战术”（在说明法案宗旨时故意拖长音或东拉西扯，作冗长的说明）、“牛步战术”（用原地踏步或极小的步伐从自己的座位走到投票箱前）。 从8月11日傍晚起， 参议院全体会议接连开了28小时27分。在野党虽大大拖延了法案的表决，但最终还是未能阻止法案的成立。
牛年出生的小渊惠三最喜欢的座右铭是“钝牛研角”。 去年7月， 他接替卸任的桥本龙太郎出任自民党总裁和首相后，众多的政治观察家们似乎谁也不看好他。而面对在野党的凌厉攻势，小渊确实也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最为人嗤笑的是小渊内阁全盘接受民主党提出的金融改革法案，国会审议时出现了在野党议员解释法案、接受质询的咄咄怪事。自民党内对小渊惠三的低姿态啧有怨言，政坛元老中曾根康弘甚至讥讽他为“真空总理”。不料，小渊惠三今年来先是和自由党结盟，继而又“搞定”了公明党，促使国会形势发生了有利于自民党的根本转折。从各主要媒体的民意调查结果看，小渊内阁的支持率稳步上升。《读卖新闻》的调查是，1998年10月为24.3%；11月为24.0%； 到今年1月份就上升为35.4%；3月和5月分别为38.7%和44.2%，6月为49.8 %，7月更达51.1%。8月11日，民主党干事长羽田孜在众议院全体会议说明为什么要提出不信任案时，用“疯牛”一词来形容小渊内阁依仗多数票为所欲为，抨击小渊内阁具有历届内阁从未有的危险体质，让国民感到是公然的“恐怖政治”。这显然是冲着小渊首相自诩的“钝牛”而来的。
●讨价还价为那般●
小渊内阁在第145届国会之所以能得心应手，势如破竹， 关键是自民党成功地争取到公明党的支持。自民党在众议院拥有264个席位， 超过半数；但在参议院却只有114席， 即使加上自由党的席位也不过半数。然而，一旦公明党转向自民党，国会形势就发生了根本性的转折。
公明党从成立以来一直与自民党作对，而自民党也曾多次整公明党及其支援基础的创价学会。但是，两党在1992年国会通过PKO 法案时也曾有过紧密合作的一段经历。今年1月， 自民党与自由党联合执政后， 为扭转在参议院居于少数地位的不利态势，对公明党多方拉拢。据政治评论家本泽二郎透露，在幕后策动“自自公”联合的主要是前首相中曾根康弘，《读卖新闻》社长渡边恒雄以及前关东军参谋、曾任伊藤忠商事社长的濑岛龙三。正是由于中曾根康弘等人的牵线搭桥，自民党与公明党高层领导便捐弃前嫌，迅速靠拢。公明党曾经在1993年8 月的细川内阁和1994年4月的羽田内阁短暂参政，尝到过执政的甜头。 对于自民党抛来的“绣球”，公明党焉有不接之理。公明党先是表明将与自民党实行“不入阁的合作”，继而又与自民党具体磋商建立联合政权的问题。
正当自民党和公明党互送秋波，打得火热之际，自由党却出来发难了。本来，自由党与公明党本是新进党时代的伙伴。但这一次自由党却摆出了一副根本不愿意同公明党分享政权的强硬姿态。自由党党首小泽一郎甚至责问自民党干事长森喜朗是否准备容忍创价学会操纵日本政局。公明党代表神崎武法则一报还一报，明确表示公明党与自民党的合作绝不受自由党与自民党间任何协议的约束。本来，自民党在与自由党谈判建立联合政权过程中，曾接受自由党有关修改公职人员选举法的建议，同意将众议院比例代表区名额削减50人。但是，由于公明党现有的42名众议员中，有29人是在比例代表区当选的。所以，自由党坚持的削减比例代表区名额，对公明党来说犹如釜底抽薪，自然难以接受。神崎武法宣布，公明党将拒绝审议与削减比例代表区名额有关的任何提案。
自自公有关削减比例代表区名额的争论，实际上早已超越单纯的选举法修改问题，反映了公明党与自由党在未来三党联合政权中的地位之争。自由党担心自己实力不及公明党，在未来联合政权中有被排斥在一边的危险，坚持“自自”协议在先，公明党只有接受“自自”协议才有资格加入新的联合政权，而公明党自持人多势众，对“自自”协议要推倒重来。一直到国会闭幕前，自民党、自由党和公明党之间还在就这一问题进行激烈的讨价还价。小泽一郎甚至扬言如果自民党食言，自由党将不惜退出执政联盟，并且指责官房长官野中广务有意偏袒公明党，逼迫小渊惠三解除野中广务的职务。
倘若拟议中的“自自公”联合政权胎死腹中，小渊首相好不容易取得的强势地位将不复存在，而且，自民党内的反对派也会严厉追究小渊惠三的责任。于是，小渊惠三不惜化大量精力，与自由党、公明党高层领导反复磋商。8月12日深夜，小渊惠三分别与小泽一郎、 神崎武法举行会谈，提出了最后的妥协方案：本届国会将提出有关削减众议院比例代表区名额的法案，但不予表决，留待下届国会继续审议。小渊惠三一方面向自由党保证，下届国会开会伊始就处理这一问题，从下一次大选开始按新规定实施；另一方面，他又向公明党承诺，凡是有关削减比例代表区名额问题，均由三党间协商解决。小泽一郎虽未达到目的，但鉴于党内真正愿意追随他退出执政联盟的议员为数寥寥，不如见好就收，择时而动。公明党则觉得它在参议院的席位具有举足轻重影响，自民党今后将不得不首先考虑公明党的立场，即便默认由国会对削减比例代表区名额问题进行审议也无碍大局。对小渊惠三来说，一场迫在眉睫的政治风波因此得以化解。
●“自自公丸”驶入危险水域●
8月13日，“自自公”三党党首宣布将在9月底之前正式建立联合执政。这标志着日本政局进入了一个新的发展阶段。自自公加上与公明党同进退的改革俱乐部，在众议院总共拥有357个席位， 超过众议院席位的70%，在参议院也有140席，轻而易举地超过了过半数。 即使在自民党的全盛时期也未曾拥有这样大的力量，堪称日本战后最大的执政党。
毫无疑问，小渊内阁目前的强势地位有可能在“自自公”联合政权问世后进一步得到强化。但是，“自自公丸”这艘超级巨轮的拔锚出航也隐含着诸多不安定因素。过去，在1955年体制下，以社会党为代表的革新势力在国会内多少对自民党还有所牵制，自民党本身也有一些有识之士对偏离和平发展道路的动向保持警惕。然而，现在可以说已经没有这种制约机制了。“自自公”与民主党、共产党和社民党等在野党形成七对三的优势。人们有理由相信，第145 届国会中“一边倒”的现象势必会在第146届国会、第147届国会重演。在日本政局暂时的稳定中已孕育新的动荡与变化。
事实上，第145届国会甫告闭幕，自民党内便燃起了战火。 这就是围绕自民党总裁选举的激烈角逐。
8月13日，作为现任总裁的小渊惠三、 加藤派领袖加藤弘一和山崎派领袖山崎拓先后宣布参加预定在9月下旬的自民党总裁选举。 自民党再度出现了三强相争，问鼎总裁宝座的局面。从党内各派系间的力量对比看，小渊惠三无疑握有最大的优势。小渊派是自民党内最大派系，拥有94名国会议员，同时，又得到第三大派、64人的森喜朗派和第四大派、60人的江藤·龟井静夫派鼎力支持，连任总裁似乎不成问题。但是，加藤弘一之所以参选，主要是为凸现他作为下下任总裁的地位，而山崎拓也育借此提高自己知名度，为积累政治资本的考虑。目前，三位候选人已陆续抛出自己的竞选纲领，展开拉票活动。加藤和山崎都是反对自民党与公明党结盟的，在党内拥有一批同情者和支持者。他们一旦落败，又在内阁改组时遭到冷遇的话，势必会加深与小渊派的矛盾，使自民党的凝聚力受到严重削弱。
其次一个大的变数是小泽一郎。小泽一郎是日本政坛最享盛名的风云人物。近年来，迫于其政治影响力的日渐式微，小泽忍痛放弃了建立两大保守政党的初衷，接受了自民党的“招安”，再度成为执政联盟的政治“设计师”。但是，“自自公”联合政权一旦正式问世，按照永田町盛行的“数量就是力量”的政治逻辑，小泽一郎很可能被撇在一边坐“冷板凳”。小泽一郎的性格是即使拼死一搏也不愿束手待毙的。一段时间以来，日本政坛盛传小泽一郎有可能重返自民党。这恐怕不会是空穴来风。当然，小泽一郎即使重返自民党也不会再加入小渊派，最有可能的选择是与江藤·龟井派合流。江藤·龟井派是自民党第四大派，也是自民党内唯一一个由政策观点相接近的议员组成的派系。小泽一郎率领的自由党如果与江藤·龟井派合流，其实力将与小渊派打平甚至超出，成为自民党内最大派系。这样，小泽一郎又可以象过去担任干事长时代那样翻云覆雨，权倾一时了。问题是，小泽一郎重返自民党目前还只是一种可能的选择而非现实，自民党内有不少议员即使能认同小泽一郎的新国家主义主张，也难以容忍他那种强人式的政治手腕。而各派系的领袖们更是担心现有的派系平衡被打破而会力图阻扰。
变数之三是自民党内的年轻议员的造反。近年来，日本政界的新老交替加速进行，自民党也不例外。这一届众议院议员的平均年龄为57.4岁，参议院议员为57.8岁。40岁以下的议员已有50人之多。其中，自民党盐崎恭久、石原伸晃等国会议员，自称“政策新人类”，不愿受传统的、论资排辈的“升官图”束缚，甚至不受自民党的党规党章束缚，倾向于同民主党等在野党内的年轻议员结成超党派的论坛，力图在内外政策中打上自己的烙印。如果说，民主党成立只有一年多，党内尚未形成“年功序列制”，还能容忍年轻议员的活跃，象自民党这样执政多年的大党，恐怕难以接受这种挑战。结果势必会造成年轻议员与资深议员的对立、摩擦甚至冲突。在未来政局运营中，自民党发生新的分裂不是不可想象的。
眼下似乎“牛”气冲天的小渊内阁，其强劲势头究竟能延续多久，人们还需要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