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暴力文化的渊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美国论文,渊源论文,暴力论文,文化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正如美国著名诗人威廉·卡罗斯·威廉姆斯所说,“我们的历史并不是以发现,而是以屠杀和奴役开始的”。他是在提醒人们注意美国迫害有色人种的暴力罪行产生的历史渊源。今日的美国,乃是建立在对印第安人的灭绝性屠杀和对其土地的掠夺,以及对黑人的奴役劳动基础之上的。(注:Jack P.Greene,edited,ENCYCLOPEDIA OF AMERICANPOLITICAL HISTORY,CHARLES SCRIBNER'S SONS,NEW YORK, 1984,Vol.I.p.392.)
从表面上看,美国似乎是一个世界闻名的法制国家,但实际上,它更是一个充满法外暴力的国家。不仅个人之间、群体之间热衷于诉诸暴力、械斗、枪杀和私刑,就是作为整体的国家,也非常热衷于暴力,特别是在对外关系方面尤其如此。美国人虽然一再虔诚地宣称他们反对暴力,但即使在他们最富有理想色彩的事业中,他们也是经常使用暴力的。(注:Thomas R. Dye, Power and Society, Brooks/ColePublishing Company,Monterey,California,fourth edition,1987,p.311—312.)
斯多克利·卡米开尔曾经说过:“暴力就像苹果馅饼一样富有美国特色”(注:Thomas R.Dye, Power and Society, Brooks/ColePublishing Company,Monterey,California,fourth edition,1987,p.319.)。在美国,作为暴力同义语的枪支, 任何人都可以合法地拥有。私人拥有枪支的权利被写入美国宪法,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美国共有两亿多人,而私人手中的各类枪支,也有两亿多支,无论男女老少,几达人均一条枪(注:根据80年代最保守的估计,美国私人手中的各类枪支也有9000多万支,见弗·斯卡皮蒂著,《美国社会问题》。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86年,北京。)。虽然每年有许多无辜者惨死在可怕的枪口之下,但美国的禁枪运动却屡遭厄运。美国枪支爱好者所组成的院外压力集团是美国政治生活中最强大的组织之一,没有哪位政客敢于冒自己政治生命的危险来向枪支爱好者的立场挑战。无辜者不断地遭到枪杀,但各类枪支照常公开出售。暴力实际上成为一种独特的美国文化。
美国暴力文化的产生、发展,以及最终的定型,有其深远的历史背景,它深深植根于美国边疆的开拓、与印第安人的文化接触、对黑人的种族奴役、压迫和歧视,以及同弱小的加勒比海国家交往的过程之中。这一特殊的历史文化背景使美国的暴力文化具有十分明显的恃强凌弱、以大欺小和扩张的特点,而且往往假以法律的名义。
(一)源自印白冲突的暴力
美国是一个移民的国家,这个国家在初创之时,几乎完全处于洪荒状态,其情其景,决非今日一般人所能想象。那些冒着生命危险横渡大西洋的移民们,如果有一点生路,他们一般是不愿去拿自己和家人的生命冒险的。当然还有一些上当受骗,被强迫掠拐到美国的。总而言之,他们大多是自己原始祖国里受迫害的异教徒,被剥夺了基本的生存权利。他们无家可归,任人凌辱,宰割,驱逐,简直像一群丧家之犬。他们那时决没有欺负人的份儿,他们可以说是弱者中的弱者,他们无力抵抗压迫他们的欧洲专制政府、迫害他们的正统教会,以及极端歧视他们的社会。他们实际上是逆来顺受地接受上天的一切安排。他们东躲西藏,无处栖身,最终逃到当时很少有人愿意去的美洲,遇到了世界上惟一不歧视他们的印第安人。印第安人教他们学会了种植玉米,结网捕鱼,狩猎,帮助他们渡过了最初的困难,使他们在环境恶劣的美洲站稳了脚跟。而他们这时却成了农夫怀里苏醒的毒蛇,忘恩负义地残害它的恩人。
当两种文明相遇时,印第安人仍处于人类社会发展的初期阶段,主要以原始的农业和渔猎采集为生,社会组织是以血缘为纽带的部落。而这时的白人已经进入了工业时代。印第安人无力抵抗有着巨大历史阶段优势、先进的技术和器物、发达的制度和组织的白人移民的侵袭。由于“两种文化在根本上是互不相容的”,(注:李剑鸣,《两个世界文明汇合与北美印第安人的历史命运》,《历史研究》,1992年第1 期第24页。关于印第安人和白人文化关系的论述,参见李剑鸣《文化接触与美国印第安人社会文化的变迁》,《中国社会科学》,1994年第3期第157—174页; 李剑鸣《文化的边疆——美国印第安人与白人文化关系史论》,天津人民出版社,1994年。)白人同印第安人围绕生存空间的冲突导致了一系列的战争。白人的贪婪和扩张乃是大多数战争的主要起因;公正地说,在这场争夺生存空间的冲突中,双方都犯有严重的残忍暴行;相互剥割头皮,以杀人为乐,仇恨所至,妇孺亦不能幸免。但所不同的是,印第安人对白人侵犯的抵抗,都被描绘成原始性的野蛮暴行,而白人对印第安人的屠杀,却被说成是推动文明前进的深思熟虑的政策。(注:Jack P. Greene, edited, ENCYCLOPEDIA OF AMERICANPOLITICAL HISTORY,CHARLES SCRIBNER'S SONS,NEW YORK, 1984,Vol I,p.394.)
不论印第安人同白人移殖者的冲突的性质如何,其结果及其影响却是显而易见的、深远的和具有历史性的。印第安人大部分被剿灭,小部分最终屈服,白人完成了对整个印第安人土地的独占。近300 年的印白冲突历史,是印第安人不断遭屠杀、不断退却、不断让出自己的土地,而白人则步步进逼,不断胜利、持续扩张的历史。这一漫长征服弱小民族的血腥历史,重新塑造了美利坚民族的文化精神与性格,同时也保证了美国人的自由。(注:Jack P.Greene, edited,ENCYCLOPEDIA OF AMERICAN POLITICAL HISTORY,CHARLES SCRIBNER'S SONS,NEW YORK, 1984,Vol I,p.394.)他们已不再是躲避迫害、战争、灾害的弱者,而是成为侵占他人家园、征服其他民族的强者。这一历史经历深深沉淀于美国人的民族文化心理之中。使美国人产生了种族优越感、民族自大感、文化傲慢感、历史使命感。对印第安人暴力征服的经历也使其对其他民族的暴力征服合法化,与其他国家的和平共处已无必要。正如历史学家理查德·霍夫斯塔特所说,美国政治中的偏执狂症可以追溯到美国对印第安人的反应。(注:Jack P.Greene,edited, ENCYCLOPEDIAOF AMERICAN POLITICAL HISTORY,CHARLES SCRIBNER'S SONS, NEWYORK,1984,Vol I.p.395.)
随着美国大陆拓疆在19世纪90年代的终结,美国又将其边疆扩张政策推广到亚洲。美西战争后美国对菲律宾独立运动的镇压导致了数万人的牺牲。那些战争的策划者和辩护者声称,美国只不过是在继续它的对野蛮部落的征服和开化工作。美国的印第安人政策同时也为20世纪美国对拉美国家的干涉开创了先例。无论从理论上还是从实践上来讲,美国对“野蛮”的有色人种的征服, 在侵越战争中达到了顶峰。 (注:Jack P.Greene,edited, ENCYCLOPEDIA OF AMERICAN POLITICALHISTORY,CHARLES SCRIBNER'S SONS,NEW YORK,1984,Vol I.p.395.)而今天美国在南斯拉夫的暴力行径,实际上是美国历史上对印第安人种族灭绝战争的翻版。
(二)奴隶制之暴力
在美国持续了200 多年的黑人奴隶制度及其后近百年的种族歧视与隔离制度更是充满了难以名状的暴力。据估计,大约有三分之一到一半在非洲的奴隶搜捕行动中被捕获的黑人未能在向海洋的强制行军中生还下来;在长达两个月的航海途中,他们被塞进污秽不堪、令人窒息的船舱中,缺水、饥饿、毒打司空见惯。经过这次残酷的“适应”之后,这些非洲黑人最终被变成了美国种植园中的奴隶。他们在监工皮鞭的威逼下从事着累断脊梁的繁重劳动。由于时刻担心奴隶的反抗,白人对黑人奴隶进行着恐怖性的暴力高压统治。
在奴隶制被废除后,白人种族主义者又采用暴力手段在南部的社会制度中重建白人的种族优势地位。从19世纪70年代到本世纪30年代,最常见的针对黑人的种族暴力主要有:鞭笞、拷问和私刑。白人种族主义者企图以暴力使黑人彻底屈服。美国是一个私刑文化极为发达的国家。这种法外暴力不但很少受到惩罚,而且往往受到社会的鼓励。南北战争后,私刑成为主要针对解放了的黑人的暴力行为。在1893年,一位名叫亨利·罗宾逊的黑人精神病患者意外杀死一位白人女孩,得克萨斯州巴里市的一些“头面人物”把他抓了起来。在对他施行私刑前,大做广告,号召人们前来参观对罗宾逊的私刑。据估计,大约有1 万多人亲眼观看了暴民把烧红的铁条戳进罗宾逊的双眼、喉咙、戳遍他的全身,直到他被活活烧死。没有一个人试图阻止或逮捕杀人凶手。(注: Jack P.Greene,edited,ENCYCLOPEDIA OF AMERICAN POLITICAL HISTORY,CHARLES SCRIBNER'S SONS,NEW YORK,1984,Vol I.p.274.)
1856年5月在旧金山爆发的骚乱具有典型的私刑特征。 在商人威廉·T·科尔曼的带领下,一帮旧金山市民抓住两位民主党人, 经过所谓的“秘密审判”,将他们绞死。第二天,他们关闭了当地的民主党报刊,放逐了28名民主党政客,其中一人自缢。三个月后,这伙人成为控制该市的共和党组织的核心。民主党的州和全国权力机构只是进行了微弱的抵抗。但这些暴民也遇到了艰巨的挑战。虽然民主党的州最高法院法官戴维·S·特里刺杀了暴民的一位同伴, 但那些暴民并不敢动特里法官一根毫毛。由此可见,这些看似疯狂的暴民是有理智的。他们清楚地知道自己所施使的暴力行为的界限,他们攻击的只是那些没有反抗能力的弱者。杀死一个普通市民同杀死一个州大法官的行为后果是绝对不同的。
特别是在南方,对黑人的私刑,在某种程度上给白人提供了某种心理上的满足:通过私刑,他们可以证明黑人比白人低劣,可以把黑人当做一件物体来对待,即使是最贫穷的白人,对黑人也有一些真实而直接的控制权。通过对黑人的残害,使他们找到了某种心理上和种族上的优越感。又通过这种集体的暴力给黑人施加不断地现实的威胁,以防止黑人偏离种族规范,从而为南方的社会制度提供了有力的支持。
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发生的两次大的种族骚乱已向人们表明,城市黑人在遭受袭击时并不像农村黑人那样无能为力。1919年7 月在华盛顿爆发的种族骚乱在许多方面具有典型的南方特征。新闻媒体煽动起暴乱,离群的黑人被白人暴民野蛮地殴打,而警察们则冷眼旁观。未发泄完他们的施暴欲的白人暴民计划在当天晚上袭击当地的一个黑人社区,白人暴民遇到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意外抵抗。黑人将白人暴民严密地拒之于黑人社区之外,并痛打了一些白人暴民,而且还大胆地向白人警察和士兵射击。第一次使白人在骚乱中遭到同黑人相等的损失。一周之后,在芝加哥爆发了更为严重的骚乱。黑人将骚乱推进到了白人社区之内。这次骚乱成为美国种族骚乱中最平等的一次;同等的残忍、同等的破坏性,双方有同等数目的人受到法律的追究。 (注:Jack
P. Greene,edited,ENCYCLOPEDIA OF AMERICAN POLITICAL HISTORY, CHARLESSCRIBNER'S SONS,NEW YORK,1984,Vol I.p.289.)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在底特律爆发了有史以来最严重的种族暴力。(注:Thomas R. Dye, Power and Society, Brooks/ColePublishing Company,Monterey,California,fourth edition,1987,p.314.)随着黑人的觉醒和力量的壮大, 富有战斗精神的黑人青年敢于以暴力对抗白人种族主义者的暴力。由于白人再也不能不受惩罚地残害黑人,他们渐渐地减少了对黑人的袭击和迫害。因此,近年来针对黑人的暴力事件明显减少。
但是在长达数百年的种族压迫过程中形成的民族历史文化心理,并非一朝一夕所能祛除干净,总会以某种形式表现出来,他们总要为自己的种族施暴欲寻找合适的发泄对象和场所。我们由此可以对美国在海外的一系列暴行找到其历史文化心理的解释。美国私刑文化在对外政策上的反映,就是肆无忌惮地干涉和侵略其他弱小国家。而对大国强国则十分敬畏。美国独立后,除在1812年鲁莽地同当时的世界强国英国打过一次仗之后,再也没有单独同任何强国交过手,即使美国成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强国后,美国也不轻易同其他强国交手。1938年,日本飞机对游弋于中国长江的美国“帕奈号”军舰进行狂轰滥炸,造成多人死伤,美国非常痛快地接受了日本人的虚假的道歉。日本当时是一个军事强国,中日战争的结局还不甚明朗,所以美国人不愿开罪于日本。二战后美国虽与苏联水火不容,但两国从未发生过热战。甚至当苏联把导弹部署在近在美国家门口的古巴之时,美国亦不敢轻易动武,而是采取互相让步的方式和平解决。美国所选择的进攻对象皆为小国、弱国。美国对巴拿马、格林纳达、古巴、多米尼加等加勒比海国家,以及最近对伊拉克和南斯拉夫的武装侵略和干涉,实际上是美国私刑文化在国际上的应用。
(三)西部边疆上的暴力
在美国,暴力始于最早的定居者们把边界努力向西推进的时期。美国的西进运动并非像有些人所说的是一种和平牧歌式的土地开发,而是充满血与火的侵略与杀戮。西进运动中的暴力不仅仅表现在对印第安人的屠杀上,而且还表现在麇集于西部的牛仔、偷牛贼、枪手、冒险家等亡命徒以及无法无天的执法官之间。他们全被西部奇妙的机会和诱人的东西吸引而来。追求财富的狂热和亡命徒的冒险精神使早期的西部完全处于无法无天的原始状态。边疆的那些枪手们为了自己的利益,对任何可能侵害自己利益的举动的稍微怀疑,都可能成为迅速拔枪射击的理由。
曾经亲历其境的埃菲社默森·霍夫说,在西部,“法律不起作用。神经上刹那一闪,马上引起行动,手中的枪向前直射,冒着烟的子弹的射击,就像昔日刀剑的砍杀。遭殃者倒在地下,手中紧紧抓住自己的武器,只迟了一瞬时间。法律宣布杀人的人无罪,这是‘自卫’。‘彼此机会均等’”。(注:丹尼尔·J·布尔斯廷, 《美国人——南北战争以来的经历》,谢延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年,上海。)
边疆残酷的生活,形成了美国人过度的进攻性的自卫本能。边疆生活的实践,历史地沉淀于美国的社会文化心理之中。正义失去光泽,强权即为公理。杀人犯成为传奇英雄,其遗物竞被人们争相收藏。(注:丹尼尔·J·布尔斯廷,《美国人——南北战争以来的经历》, 谢延光译,上海译文出版社,1988年,上海。)西部经历使美国人极力迷信和崇尚实力原则。无论是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抑或是国家与国家之间的交往,实力成为美国人所信奉的惟一圭臬。在美国颇受欢迎的西奥多·罗斯福总统所奉行的“大棒政策”,实际上就来自于他的西部经历。美国前总统国家事务安全助理布热津斯基则将其大作命名为《实力原则》。由西部经历所产生的个人的过分“防卫”,已历史地演变为美国作为一个国家向外推行强权政治的行为。从西部职业枪手的滥杀无辜,到美国在国际上的滥施武力,这既是美国西部蛮荒环境对美国民族心态发展影响的结果,又是这种民族历史文化心态在现实国际关系中的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