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洋的呼唤--觉醒中的符号分析_大海论文

海洋的呼唤--觉醒中的符号分析_大海论文

大海的呼唤——析《觉醒》中的象征,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象征论文,大海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I712.074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3831(2004)02-0052-04

《觉醒》是美国女作家凯特·肖班(1851~1904)的代表作品,也是美国女性文学史上 一部经典之作,素有“美国的《包法利夫人》”之称。肖班是一名杰出的南方女作家, 也是美国从事“妇女文学”的第一代作家。《觉醒》讲述的是19世纪末期保守的美国南 方社会里一个幻想挣脱传统枷锁的女性的悲剧故事。此书在1899年出版后,马上遭到读 者和批评家的严厉抨击,被认为是一本“陈腐而肮脏”、“庸俗不堪”、“危险”的书 。[1]令读者感到震惊的,不仅是女主角公然反抗丈夫和爱上比自己年轻的未婚男青年 的“不道德”的举动,而且是书中对人物性觉醒的直率的描写,此外,批评家们对女主 角的执迷不悟气愤不已,认为这样一个“不知悔改的耽于情欲的女人”已经超出了他们 所能容忍的范围。

公众的反应极大地伤害了作者肖班:她所生活的圣·路易斯市图书馆把《觉醒》列为 禁书,肖班本人也被当地的文艺团体驱逐。写完《觉醒》后,肖班几乎停止了写作,在 接下来的几十年里渐渐被评论界遗忘,一直到20世纪50年代人们才开始重新重视肖班和 正视《觉醒》的艺术成就和社会意义,批评家们高度评价《觉醒》中的心理现实主义、 象征和意象的使用,以及统一完整的结构,最终确立了肖班在美国文学史上的重要地位 。

《觉醒》中的主人公是28岁的美国南方贵妇爱德娜·蓬迪里埃夫人。她并不是一个庸 俗平常,只知享乐的女人,她喜欢思考问题,擅长绘画,酷爱音乐,她厌倦没有爱情的 夫妻生活,不想继续做丈夫和孩子的“奴隶”,憎恨社会强加于她的贵妇人和家庭主妇 的角色。对罗伯特的爱情使爱德娜顿悟自己并不想过这种生活,她需要爱情、自由和事 业的成功,想做真实的自我,体现个体的价值。评论界当年对《觉醒》的批评和指责主 要是由于主人公的性意识的觉醒,但是性觉醒是人物“寻找自我”中的一个必经阶段, “无论是男性还是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总是伴随着性意识的觉醒……”[2]爱德娜对自 由的追求和对绘画的热爱都证明她的觉醒不仅是生理的,更是心灵和精神的。

《觉醒》成功的原因是细腻真实的心理现实主义和构思巧妙的结构。后者完整统一地 展示了主人公觉醒的多重性和阶段性。整个故事以爱德娜的心理发展为基础,以特定的 文化群体——美国南方克里奥尔人社会为背景,依次描绘出人物从“性觉醒—精神觉醒 —失败—彻底觉醒—自杀”的遭遇和心路历程:爱德娜爱上罗伯特,爱情唤醒了她心底 的热情,这是第一次觉醒;罗伯特的逃避和远走他乡虽然让爱德娜消沉,但没有熄灭心 中对自由的渴望;和花花公子阿罗宾的肉体关系使爱德娜成为爱情的背叛者,她悲哀地 意识到性与爱的分裂,这是第二次觉醒;罗伯特的归来燃起爱德娜对爱情和幸福的希望 ,但前者再度选择离去彻底毁灭了爱德娜的希望,她最终意识到幸福的遥不可及,这是 故事的高潮,也是人物最后的觉醒。每一次觉醒都将爱德娜推入一个新的认识,同时又 将她一步步推入一个背离社会规范的境地,人物的形象也随着一次次的觉醒逐渐清晰丰 满。

肖班采用了大量的象征和意象来刻画人物和统一结构,比如用“艺术”来象征人物表 达自我和肯定自我的一种方式;用爱德娜的穿着象征她挣脱社会束缚的过程,在故事里 ,爱德娜的衣服越穿越少,当她自杀时,她赤裸裸地走向大海。《觉醒》中的象征主要 分为三种:事物象征、动作象征和人物象征。事物象征主要有大海、鸟儿、艺术、服饰 等;动作象征主要指沉睡、学会游泳和投海自尽等行为;人物象征指的是衬托主角的两 种女人和分别象征爱情与欲望的罗伯特和阿罗宾。本文将重点分析“大海”、“鸟儿” 、“阿黛尔和雷西小姐”三个中心象征,这些象征和意象贯穿情节的整个发展过程,像 一个个环扣将故事结构串成一个统一的整体,真实感人地刻画出了爱德娜的人物形象, 并准确地传达了小说的主题思想。

“大海”是《觉醒》里最重要的一个象征,它是情节发展的重要标记。“大海”同时 象征自由和逃避:爱德娜的觉醒在大海边开始,也在大海边结束。

故事开始于美国南部路易斯安娜州的格兰德岛上,爱德娜和丈夫孩子在那里度假。岛 边有一个海湾,通向大海,大海的浪涛声像自由的呼唤,唤醒了人物心底的爱情。在爱 情的萌芽阶段,爱德娜回忆起自由的童年,“在肯塔基的一个夏天,在一片像大海一般 大的草地上,一个很小的小女孩穿过齐腰深的草走着,她伸出双臂,边走边拍打那高高 的草,像游泳时拍水一样。”[3]把童年玩耍的草地比喻成大海,暗示着爱德娜对自由 的渴望,也预示着她对幸福的追求。在岛上,爱德娜开始模糊感到一种冲动,但又无法 确定是什么,内心苦闷的她在与罗伯特的快乐相处中发现了一道光线,“她开始认识到 她作为一个人在宇宙间的地位了”(p.16),这时,她听到大海的波涛声是那么迷人和扣 人心弦(p.17)。在故事的结尾,心力交瘁的爱德娜回到岛上,来到大海边,她走向大海 ,“海水漫漫着她,像是大海温柔而又热烈地拥抱着她,给她带来一种快感”(p.152) 。大海就像一个母亲,抚慰心灵受伤的孩子,回到母亲的怀抱可以使人忘掉伤痛,重新 开始,从这种意义上讲,爱德娜在死亡里获得了新生,因此在最后一刻,她仿佛又回到 了童年(p.153)。

围绕“大海”这个中心象征,有一些很重要的动作象征,显示人物的情感成长。“沉 睡”是其中之一,它象征觉醒前人物的生存状态——懵懂而苦闷,它就像火山爆发前的 宁静,潜伏着巨大的威力。故事多次提到爱德娜在睡觉,而睡梦中总是充满了苦闷和凄 凉(p.16)。几次睡眠中最具有象征意义的是谢尼岛上的沉睡。谢尼岛在格兰德岛附近, 爱德娜和罗伯特以及其他度假者一起到岛上做弥撒。在教堂里,爱德娜无法克服烦闷和 昏昏欲睡,便提前离开,到一位熟人家休息。她醒了之后,觉得自己睡了很久,然后发 现周围很安静,罗伯特在屋外看着书等她。她问道:“我这一觉睡了多少年啦?……整 个岛似乎都变了样。一定是出现了一个新的人种,只留下你我这两个老古董啦。”(p.4 9)这句话反映出爱德娜潜意识里的希望:自由地和罗伯特在一起。谢尼岛上的沉睡是一 个精心设计的情节,岛本身喻指伊甸园,沉睡后的觉醒也带有很明显的象征意义。

“学会游泳”是另一个和大海有关的行为象征,它是主人公情感成长中的中心事件。 爱德娜一个夏天在岛上学游泳,都没学会,但一天晚上,罗伯特提议众人“在这神秘的 时刻到神秘的月光下去沐浴”(p.34)。爱德娜终于学会了游泳,她欣喜若狂,“好像得 到了一股特殊的外在力量”(p.35)。这象征着主人公的重生和获得追求自由的力量,当 她和大海融为一体时,她的身体和灵魂得到了统一。在畅游中,她获得了勇气和一种自 由独立的感觉,同时唤醒了她沉睡的欲望:在月光下,她看着转身回家的罗伯特,心中 充满了“初次尝到的期望的激动”(p.39),这就是主人公性意识的觉醒。

大海是文学作品中最常见的一个象征,一般被归为“传统象征”一类,但是在不同的 作家笔下,它被赋予了不同的含义。在《觉醒》中,大海不仅是自由的所在,而且象征 自我:爱德娜学会游泳,就是自我意识的觉醒;她在大海中结束生命,是坚持自我,不 走回头路,不愿再度成为制度的藩篱下的牺牲品,不愿在压抑自我中生活。融入大海就 是完全投入自我的世界,因为死亡才是彻底的解脱。

“鸟儿”是《觉醒》中另一个中心象征,它同时象征不自由的和自由的爱德娜,是爱 德娜的化身。故事中有一个重要的意象:一个男人,站在海滩上一块荒凉的礁石旁。他 全身赤裸,面带无可奈何的绝望神态,看着一只远方的鸟儿展翅离他飞去。(p.32)爱德 娜的想像中不时展现出这个意象,可以说,他是爱德娜女性品格中的男性部分,是她的 精神伴侣。他全身赤裸,象征爱德娜挣脱世俗束缚的内心渴望;远方飞翔的鸟儿,暗示 爱德娜追求幸福自由的希求;而他绝望的神态预示着爱德娜悲惨的结局。

觉醒前的爱德娜是一只关在笼子里的小鸟,“鸟笼”一词出现在小说的第一句中:在 度假别墅的门边有两只鸟笼,分别关着鹦鹉和画眉(p.1)。“鸟笼”象征着束缚爱德娜 的一切家庭的和社会的因素,按照当时的社会道德规范,一个女人的一切时间和精力都 应该献给丈夫和孩子,如果没有爱上罗伯特,爱德娜也许会像其他女人一样安于这种没 有自我的生活,但是爱情改变了一切,曾经感觉理所当然的事情顿时让人无法忍受,就 像突然从昏睡中惊醒,一旦醒来,就不愿再回到凄凉苦闷的梦中。

孩子是爱德娜追求自我的努力中最大的障碍,她可以因为没有爱情离开丈夫,却不能 抛弃自己的小孩,但是留在孩子身边就意味着无法追求自由,因此爱德娜在自杀前的一 刻,会想“孩子们像征服她的敌手一样出现在她眼前,他们击败了她,并使她在她有生 之年陷于奴役中,但她有办法来逃避他们”(p.151)。这说明对爱德娜而言,自我的存 在比母亲和妻子的存在更重要,她首先要作一个“人”,其次才是母亲和妻子,她非常 肯定地告诉朋友阿黛尔:“我会放弃那些非本质的东西;我会拿出我的金钱,我会为孩 子们拿出我的生命,但是我决不会贡献我自己。”(p.63)这是主人公令人震撼的自我宣 言,在女权主义运动刚刚萌芽的19世纪末期无疑是多么惊世骇俗。

另一方面,“鸟笼”象征着爱德娜的孤独和寂寞,因为她无法使自己投入生活的环境 中。爱德娜的丈夫是克里奥尔人,克里奥尔人是美国南部区域等地法国人、西班牙人或 葡萄牙人早期移民的后裔,主要居住在路易斯安那州,他们拥有与美国其他部族非常不 同的文化。19世纪的克里奥尔妇女非常保守,她们忠于丈夫和孩子,对贞洁和忠诚有着 虔诚的信仰。爱德娜“对克里奥尔社会很不熟悉,从前也从未很亲切地投入他们中间去 ”(p.11)。她很少与人交流,而事实上,她是一个内心充满热情的女人。与阿黛尔在海 边的交谈是她第一次与人推心置腹的交流,她回忆起童年海浪般的田野,反映出当时“ 已经渐渐觉醒的内心世界”[4]。

“鸽子窝”是与“鸟儿”象征有关的一个重要象征,它是爱德娜为离家独立后居住的 房子取的名字,明确地表达了她对自由的渴望。从海边回到新奥尔良市的华丽的家后, 爱德娜心里对自由的希求并没有因为罗伯特的离去而熄灭,甚至越来越强烈,她发现无 法和丈夫继续生活下去,于是趁着他出差和孩子们被奶奶接走的机会,毅然搬出了原来 的家。她对新家喜爱不已:

她有一种从社会地位上下降的感觉,但同时随之而来的是她感到在精神世界上的提高 。她为了摆脱应尽的义务而采取的每一个步骤都给她增添了作为一个人的力量。她开始 用她自己的眼光来观察一切,来观望和了解生活的最深处,当她自己的心灵在召唤她时 ,她已不满足于“人云亦云”。(pp.123-124)

爱德娜终于冲出了束缚她多年的“鸟笼”,但具讽刺意义的是,她又冲进了另一个“ 笼子”,因为“鸽子窝”并没有实现爱德娜的幸福,它虽然给了她绘画的自由空间,但 同时也成了她与阿罗宾偷情的地点,身体与心灵的继续分裂使爱德娜进入了人生的另一 个牢笼,她并未找到真正的幸福和自由。这时的爱德娜接下来又该如何,什么样的女性 生活才是理想的,有没有一个爱德娜可以效仿的榜样,作者肖班为读者提供了一个不是 答案的答案,它体现在小说中一对截然不同的女性角色身上。

阿黛尔和雷西是两个象征性人物,代表两种截然不同的女性生活方式,对不善与人交 流的爱德娜而言,仅有的这两位朋友,也是惟一可以参照的样本。

阿黛尔是克里奥尔妇女的典范,是父权制社会中最完美的女性类型。作为妻子,她体 贴忠诚;作为母亲,她慈祥,无微不至。阿黛尔具有“一切女性的美德和魅力。是所有 男人都会钟爱的妻子”(p.10)。作者直接写道,“除了用经常用来描绘爱情故事中的女 主人公和我们梦幻中的仙女的那些老调子外,实在找不出更好的词儿来描绘她了”(p.1 0)。就连爱德娜也觉得她“像某个引起美感的圣母玛利亚像”(p.14)。另一方面,阿黛 尔又是一个极不自由的女人,这一点通过她不停的怀孕体现出来,“差不多每两年就有 一个孩子”(p.11)。她的身体永远与另一个人相连,她并不是一个自由的个体。很明显 ,阿黛尔的生命是极其消耗性的,她把一切献给了家庭,不知不觉中已经成为它的奴隶 ,失去了自我。对爱德娜来说,阿黛尔象征着她无法永远担任的既定的社会角色,也是 她急欲逃开的生活。可以说,阿黛尔是觉醒前的爱德娜。

雷西小姐是阿黛尔的对立面,两者形成鲜明的对比。雷西是一个不算年轻的未婚女性 ,作为一名钢琴家,她很有才华,但不修边幅,性情傲慢,离群索居,很不惹人喜欢。 爱德娜一开始也不喜欢她,但慢慢发现雷西是惟一可以理解自己的人,因为两人都与周 遭格格不入,也同样地孤独。雷西理解爱德娜的处境,但是警告她要有足够的勇气,就 像鸟儿必须有足够强硬的翅膀。雷西所指的勇气不仅是面对外来压力的勇气,更是忍受 孤独和寂寞的勇气。而爱德娜追求的并不是孤独,她渴望的是与爱人长相厮守的幸福, 因此,她无法成为雷西那种事业成功却又极其孤独的人。雷西让爱德娜羡慕的只有事业 上的自由,但前者在感情上的贫乏,并不是她想要和能够忍受的。

阿黛尔和雷西小姐象征主人公的世界里的两种女性——传统的和叛逆的。传统女性的 生活表面幸福,却没有自我;叛逆者的生活自由却孤独。爱德娜无法效仿任何一个,因 为她既没有耐心像阿黛尔一样献身家庭,压抑自我,周而复始地消耗自己的生命,结果 一事无成,也不愿过雷西那种清心寡欲的寂寞生活,她不想也无法压抑自己的欲望。爱 德娜面对的是一对不可调和的矛盾,她既不想回到过去,又不敢想像没有罗伯特,也就 是没有爱情的未来,和阿罗宾的肉体关系只会使她陷入孤独空虚的深渊,因此爱德娜根 本无路可走,只有死才能使她彻底摆脱痛苦和绝望。可以说,阿黛尔和雷西在故事里充 当陪衬的角色,她们的对比突出了主人公的困难处境,强调她的痛苦和绝望。另一方面 ,她们同时出现在故事中也是作者对当时妇女生存方式的认识和总结,准确地反映了当 时的妇女地位和处境。

象征和意象的大量使用是《觉醒》的一大特色,是作者刻画人物和组织情节的手段, 它们就像骨骼一样,自上而下地贯穿于各个主题思想之间,强有力地影响着人物形象和 小说的结构方式,它们形象地勾勒出了一个19世纪末敢于挑战传统,勇敢追求自由和爱 情的女性形象,她的执着和坚定令人震撼和感动,正如她自己宣称的,“……觉醒起来 ,即便是感到痛苦,也比一辈子在幻想中受蒙蔽要强得多”(p.147)。虽然在故事中, 肖班非常小心地不直接表明对主人公叛逆的做法的态度,但主人公的自由宣言仍然泄露 了作者的理解和同情。

不过同情并不表示支持,肖班笔下的自由是一个相对的概念,追求自由并不意味着可 以抛弃一切,主人公对孩子从漠视到抛弃的做法并不可取,拥有自我和作一个称职的母 亲并不一定矛盾,从这个意义上讲,肖班并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权主义者,更准确 地说,她只是一个对女性的处境和心理相当关心的作家。在关心的同时,她又能保持冷 静客观的态度,这表现在叙述者很少对人物的行为作出评判,因此“故事中明显没有任 何道德结论”[5],但正是这种既关心又冷静的态度才造就了爱德娜·蓬迪里埃这样一 个有血有肉、有爱有欲的经典女性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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