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之炬——艺术难以承受之重,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之重论文,难以承受论文,精神论文,艺术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我们的形式载体中精神性因素仍见孱弱,或者说精神依附还缺乏坚实的作品载体,这应该是我们苦苦追索而难以释然的世纪性难题。
在艺术家、理论家和经营家们津津乐道于语言形式和效益时,绘画的形式和技术因素不断获得超拔,可作品中的人和艺术家的精神性因素却仍然止不住地在式微。
(一)
艺术创造作为形而上的文化行为浸透了艺术家的思想、情感和审美理想。因此,构成绘画中有关人物的对象和形式,必然成为艺术家精神传达的载体与媒介。徐复观在阐述中国艺术精神时,认为它的缘起来自于庄子的纯艺术精神中的某种心灵状态、精神状态。他指出:中国绘画艺术的最高境界在山水画中体现得最为淋漓尽致。这当然是一种表象,事实上山水画精神的背后恰恰是人的精神。到了公元21世纪的现实世界中,似乎再也找不到一块清静之地来安息文化人的灵魂了,托寄在艺术家胸壑中的山水精神不得不赤裸裸地袒露出人的精神实质。因此,真正代表现代中国艺术精神的最终还是人,是大写的现代人,是大写的人所显现的精神与内涵。
关于人,苏格拉底说过:“……人是一个对理性问题能给以理性回答的存在物,人的知识和道德都包含在这种循环的回答活动中。正是依靠这种基本的能力——对自己和他人作出回答的能力,人成为一个有责任的存在物,成为一个道德主题……”由作为人的艺术家来表现人,就无法排斥艺术自我表现的客观规律(亦即艺术规律)的存在,这是一种值得并且应当充分肯定的价值。正如“诗人的思想越是深刻有力,他就越是一个诗人”一样,因此才会有表现自我与深刻反映真善美的一致,表现自我与为时代创造精神形象的一致,创造与审美互为沟通一致的要求来约束艺术家——尤其是无法逃避现实世界的人物画家。存在主义哲学家萨特在强调“自我”的同时说过:“我们必须为我们的时AI写作作。”并且主张:不是消极地反映时代,而是力求改变时代,使人感到同那个时代的深刻联系。他在他的《自述》中这样结尾:“一个吸收了所有人的人,他完全配得上所有的人,而且任何人也配得上他。”他反对文学创作远离社会现实而躲入个人内心生活的小圈子,主张发挥文学的道德功能。
时代精神通常是代表了一个时代的社会文化心态的总和和具体的表现,而心态是现实的产物,当代中国绘画从内容、形式到技艺的发展,都处在东西方文化过去与未来的交汇点上,处在艺术传统与现代的巨大位差与时差之中,这个特定的现实构成了当代中国绘画既令人欣喜又令人担忧的实际状况。我们再无法以居高临下的眼光来挑剔人物画生存和发展的环境和历史条件。这是一个不断摆脱旧约束,创造新事物的时期。曾几何时,从工具论的桎梏中舒展筋骨不几年,就应接了新思潮的冲击,接着陷进了市场经济大潮席卷的迷雾之中。我们寄希望于阳刚大气、振聋发聩的艺术精神魂兮归来,寄希望于在建设社会主义小康生活的进程中保持艺术应有的入世、亲民精神,并且十分清楚这是艺术在我们置身的这个历史时期中最为本质、也最为基本的力量。但是我们却未尝意识到所谓“具有时代精神的力作”已不再是意味着某种抽象既定的艺术模式,而应是上述本质力量的对象化、世俗化,人格道德精神的具体化、通俗化,以及这种本质力量在多种层面上的开挖和显现。
(二)
可以说,当代中国绘画正处于绘画史上最为活跃繁荣的时期之一。从写实到写意,从具象到抽象等等,流派纷呈,满目琳琅,一部千年绘画历史也不及当代画坛的多样丰富。如果把“五四”新文化运动彻底宣告文人画大统一局面全线崩溃,标志着中国艺术获得新生为第一阶段;把从“五四”到文革之间的数十年近AI写作实绘画运动当作第二阶段;又把改革开放以来的三十年作为第三阶段;这是多么了不起的百年巨变。偏狭迷狂消逝,理性精神复苏,中国的当代绘画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进步,其成就甚至令各国同行刮目相看,但是应当警醒的是,我们的人物画作品还欠缺些什么,除去技术的因素,欠缺的正是作品中人的形象和人的精神,欠缺的是各种流派在形式语言和技艺上进一步的锻造、醇化,欠缺的是与中国传统、西方现代拉开距离的真正代表当代艺术精神,堪与西方艺术比肩的黄钟大吕式的当代经典作品。我们的形式载体中精神性因素仍见孱弱,或者说精神依附还缺乏坚实的作品载体,这应该是我们苦苦追索而难以释然的世纪性难题。不论艺术家自身是否意识到:这种状况的出现,总的来说反映的是对文化传承、艺术功能的反思和因当下现状引发的迷惑以及由此唤起的文化自省精神。艺术家凭直觉和灵感创作,但直觉和灵感的背后往往潜藏着深刻的社会心理根源。有人对朝拜虔诚的藏民、表情木讷的山里人、造型笨重的农夫以及那脸部纵横交错的皱纹产生了创作冲动,有人对题材的思想内容投入了较大的关注,有人在对传统艺术的革故鼎新中确立起自身地位,有人专注于唯美、矫饰风格的建构,当然也有不少的人同时关心作品进入市场,换取效益……艺术家的急于事功和理论家、艺术市场经营家不甘寂寞之道,推着趋时的风水轮流转。于是表现主义画家认为思想沉重的作品作为政治的附庸不能代表时代的意义;现实主义艺术家惊呼受到了冷遇;相当数量的名家则看准了唯有卖出高价,才能名垂史册;而青年一代画家则努力扩大代沟以彰显自身的当代价值……同时,新锐理论批评家的武器日见艰深博奥,彼此间均以发现了艺术的真谛而扮演着诠释注脚的图像导读。就是在艺术家、理论家和经营家们津津乐道于语言形式和效益时,绘画的形式和技术因素不断获得超拔,可作品中的人和艺术家的精神性因素却仍然止不住地在式微。
(三)
然而,正是王蒙先生一言洞见,艺术虽然可以提供某种人生经验、感受以及愉悦、刺激,却常常不能提供有关人生的答案;它能够表达社会的某种心声,却无法为改良社会提供药方;艺术的先天“弱点”就是不具备正面操作的行动特质,即使是再好、再反映现实的作品也仅只纸上谈兵的性质,它常常是那种创作主题陷于矛盾、困惑煎熬的个人产物。愈是提供了那些理想化了,过滤、消化好了的模式鲜明的艺术作品,则可能愈是降低了艺术作品的品位和独创精神及其震撼力。但是不敢正视、有意无意回避人性当中、人生当中、现实当中也包括理念当中那些有缺陷的东西,那些真假、恶美、美丑莫辨的东西,即便不是虚伪和懦弱,也可能是故作天真和幼稚,同样,认定自己是光明的使徒,以为非己异己类便是左道旁门,这种价值的取舍虽然快捷简便,却可能距离真实和真理越来越远。正常情况下,普通社会观众和收藏家会倾向于选择那些轻松甜美和触目刺激的通俗作品是可以想像的,这虽然可能败坏严肃的艺术审美口味,但却向艺术家提出了多样丰富的审美需求,同时也抵制了艺术的单一和空洞的说教。我们学会并接受了宽容和共存。然而归根结底,艺术作品中最积极、最正面的因素来自创作主题,来自艺术家的人格精神、技术能力和勇气、智慧以及艺术语言的营造和表达。令人迷惑的在于,究竟怎样的人物绘画才能代表这个时代?或者说什么样的绘画作品才具有我们所提倡的精神。
对今天50岁左右一代艺术家中的许多人来说,相信都不会讳言前苏联艺术的影响。与其说前苏联艺术的思想和品格启发了中国艺术家去创造新生活的精神美,不如说是它们肯定人、肯定人生、肯定推动历史前进的人的力量,表现“大写的人”的精神在中国美术界所产生的巨大影响。它们未尝不注重形式与内容的完美和谐,也尽情表现了怀旧、迷茫、悲伤、孤独等等人性的另一面。但是海纳百川,所有的情感都汇集到爱国的“大道”上去。任何不带偏见的人都曾经通过苏联的艺术作品爱上这个伟大的国家。苏联成为历史了,苏联的艺术成为一个光明的梦,但是当世界上多数人转而崇尚商品价值和西方现代艺术并且在对商品竞争和西方现代艺术产生新一轮的失望和批判的时候,高扬人的精神的艺术还将时时激荡起历史的回声。在现代科学和艺术的迷茫际会之处,在人的思想和命运起落变幻之点,艺术家唯有乞灵于自己的精神,它将成为引导艺术创造的一盏明灯,使作品的精神因此获得闪光,作品的生命获得延长。
我们企盼精品力作的诞生,呼唤当代艺术大师的涌现,但是,我们的作品确实没有能够达到像苏联造型艺术中大写的人那样具有震撼人心的、健康向上的精神内涵;没有、当然还不可能像西方现代造型艺术在形式和语言方面达到如此丰富多样前卫和奇异的程度;甚至也没有像现代日本画在技艺制作方面那样精良并形成鲜明的东方特色;我们运用沿袭了数百年久的工具材料、笔墨形式来表现全然不同的现代人物,并且习惯用趋时的眼光来品评作品的价值。因此在相当一个历史阶段内,在中国当代文化向现代文化脱胎转型的历史时期中,在以设计为中心的现代艺术已经到来并影响全球之际,我们如果不能真正沉潜下来,狠下功夫,中国绘画和人物画作品就难以获得品格上的超越。我们可能注定要经历一个精神上脱胎换骨的变异过程,哪怕这种变异并非出自我们本意,但它的终极目标却富有价值。
(四)
艺术家何以留驻并保持艺术中最为宝贵的东西?激励整个民族精神向现代迈进的是以经济为基础的文化建设的任务,艺术似乎难以承担这样的重任。我们所能够做的,也是最为现实的,就是透过各类不同的艺术主张和不同风格的艺术作品,从把握当代理性精神或当代文化心态的角度入手,以发展的眼光和向善之心真诚地将自己直觉的东西表达出来,用画家的良知和新颖的视觉图示唤起社会的惊奋和感知。只有这样,艺术才可能高擎起精神的火炬。这里的精神不仅指情感、感性、直觉、潜意识等含混不清的概念,也不单是人性、人道的对应概念,更不是宗教式的狂热,而是指形而上的“此岸世界”精神。在抵制一切颓唐世俗之风的同时,绘画可以用再现、表现的手法追求其博大、力量、庄严、辉煌;也可以表现当代人与社会的种种不和谐与间离;可以是神圣肃穆,也可以是甜美、热烈;总之趋向于现世人间的悲喜剧和人间烟火中的真善美。但是它们应该注意回避那些病态、末梢的、旁观者式的、甚至是哗众取宠式的艺术倾向,以及一切锈蚀人精神的东西,因为这些东西将助长人类萎靡卑下的方面。他们应该并且有意识地强调积极向上的、健康的、具有生命活力的以及对世界全面的认识,强调对世俗精神的超越。当代中国绘画舍此便难以获得辉煌的建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