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四个环节解决产权之谜:中国经营者的革命_段永基论文

从四个环节解决产权之谜:中国经营者的革命_段永基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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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四通,竟不知是谁的。对于四通产权不清的苦痛,四通集团公司(以下简称“四通”)总裁段永基感受至深。尽管12层的四通大厦已矗立于中关村寸金之地,但他总感到大厦“地基”不稳。他深知,四通没有现代企业制度的组织框架,关键在于制度基础的产权不清。从加盟四通到执掌四通,他经历了四通高层三次大分裂,而每次分裂均祸起于产权这个核心。尽管段永基力挽危局,但他从未消除如履薄冰之感。

在1998年,北京市工商局透露一个重大信息:中关村的2000多家高科技企业在饱受产权不清之苦,其中包括四通、联想和亚都等知名大企业。鉴于中关村是北京最具后劲的经济增长点,北京市委书记、市长贾庆林1998年在北京市人代会上承诺“一定要摸清这批大企业产权归属问题”,并将其写进政府工作报告。北京新技术产业开发区奉命首选目标就是四通,但据负责官员透露:“由于年代已久,其产权面目全非,即使摸清资产归属,因其规模庞大也难真正归位。”

民营企业:四通人的一种创造

四通的发家资本不是私人出钱,也不是公家投资,而是借贷。

1984年5月16日,中国科学院7名科技人员毅然走出院所,向北京市海淀区四季青乡借贷2万元, 办起“四通新技术开发有限公司”(四通的前身)。创业元老之一,现任四通集团公司董事长的沈国钧证实:“创业者没有任何一人投入一分钱,也没有任何一个单位投资一分钱,创业初期的运营费用全靠单位借贷和银行贷款。”四通是科技人员以技术投入白手起家的,但当时中国还没有技术股或创业股的概念。

最开始的四通,因挂靠四季青乡被定性为“乡镇企业”。后因吸纳一批待业青年,又享受“知青企业”待遇,公司也升格为“四通总公司”。1986年注册为“北京四通集团”,变成集体所有制企业。尽管四通三改其名,但始终打着“公有制”烙印,此中奥妙在于可享受诸多优惠政策。

四通创业者并不糊涂,为避免沦为“大集体”性质,他们一直恪守“四自原则”——自筹资金、自由组合、自主经营、自负盈亏。在80年代,四通特别强调自己是“民办企业”,无上级主管,以此区别于“官办集体企业”。从这层意义上看,四通的产权模糊换来了经营自主权。

四通公司与四季青乡有着特殊渊源,不仅起家资本来自四季青乡,而且最初的挂靠单位也是四季青乡。为避免财产上的纠葛,四通人在创业的当年(1984年)便还清了最初的2万元借款。为扯清挂靠关系, 四通曾将每年的20%的纯利润上交给四季青乡,在回报上“两清”,并尽快与之脱钩。

寻根求源,四通人是白手起家,因为创业者个人没有出资,产权也未量化。为赢得政策优惠和社会认同,四通将财产确定为集体所有。这是那个时代的创造,也是那个时代的局限。

自我改制:小环节卡死大思路

在改革开放初期,自筹资金起家的民办企业,由于政策限制加社会歧视,约有70%注册为集体企业。从1987年开始,理论界曾试图对这类企业“定性”,但最终只给了似是而非的说法,民办只是相对官办而言,即民间办企业,只要注册集体性质就为公有制企业,集体财产就不能私分。

在80年代中晚期,四通高层已经具有非常明确的产权意识,但股份制改革踌躇不前。1986年6月,四通公司内部发行股票, 虽然动机源于筹措资金,但四通人将此举清醒地定位于“所有制改革的一次重大尝试”。可惜,四通的“内部股票”实际是“内部债券”。在操作上,采取保本付息的办法,规定一年后可以连本带利退股。

四通真正的股份制改革探索在1988年启动。最初思路是,四通没有政府投资,属纯正的集体所有制,财产应由四通员工共有共享,而且资产已经确定,人员也已确定,只须将这些资产划分到这些人头上。对存量资产进行内部人量化,是四通人当时的第一选择。

此方案被交给吴敬琏率领的专家组审议,第一次讨论就出现两种新思路。一种思路以学者为代表,主张按照经济学的严格要求,一步到位,把四通产权明晰起来,具体做法是给四通经营者留下30%股份,其余70%股份分给北大、清华、中国科学院,作为基金。这一思路遭到当时公司主要负责人的反对。另一种思路由海淀区政府提出,但当时缺乏政策依据,故也未能施行。

四通股改的第二个方案由刘纪鹏设计。思路是存量资产可以先不明晰,重新构造一个四通新技术产业公司,把“新四通”做成一个规范的股份公司,并且是中国第一个有外资参股的上市公司。这个方案得到大多数人赞同,四通因此被列为国家体改委的股份制改革四大试点之一,作为民营企业类型的代表。但操作中在一个政策环节上卡了壳,四通试图在海内外融资,可外贸部官员说,向境外发行股票就是借外债,民营企业没有外汇指标,需要特批。当时政策弹性空间较小,四通又未能及时调整,所以计划又被束之高阁,可谓功亏一篑。

历史挂账:产权问题一拖3年

时隔不久,四通的某些领导人卷入了1989年那场政治风波。事后,以沈国均和段永基为首的四通新一任领导班子对此曾有深刻反省。正是因为四通的财产关系不清楚,内部没有根本上的制约机制,才致使公司的某些领导人可以拿公司财产去搞个人投机;另一方面,可能也正因为四通的这份家当是“大家”的,某些领导人也才敢于在所不惜地用来个人投机。因此,四通要长治久安地稳步发展,必须明确财产关系。但在当时,四通内部的小环境和国家的大气候都不允许四通进行股份制改造。

那时,“财产私有”是一个令人谈虎色变的问题。国务院法制局对民办企业的性质专门搞了一个“法律界定”:1、在创办企业时, 不管资金来源如何,只要创办人最初约定的财产归属是集体所有而非某人或某些人所有;2、在收入分配方式上是按个人劳动贡献大小确定, 而不是以所占财产份额分配;3、企业所创剩余价值不归某个人所有, 而成为集体积累。具备以上三条的为集体企业,财产共有而不可私分。四通不折不扣地在此之列。

1990年,工商部门曾掀起一场清理“假集体”的运动,当时许多“假集体真私营”的企业主为戴牢“集体”这顶“红帽子”,纷纷确立新的契约关系,毁掉最初关于“财产归属私人”的约定,甚至把“私产”无偿贡献出来。与此同时,税务部门对个体户和私营企业开展一次又一次税收大检查,某些税务部门的口号是“要把私营企业偷漏税者罚得倾家荡产”。

在这样的氛围中,四通的头等大事是化解危机,以求得保留生存权,至于深层次的产权问题,只能成为历史挂账。而这一挂就是3年!

香港上市:四通只拣到“小便宜”

1992年初,邓小平发表“南巡谈话”,并明确发出一个信号——股份制可以搞。盼望股份制改造多年的四通人敏感地意识到“时机”来了!。

5月初, 北京市体改办负责人发表讲话:“北京市的股改试点要有一个明显进展……首批将选择3家不同类型的大企业进行股改, 四通被选为第一家试点,探索股票上市的经验。”

从四通当时上报的股改方案看,是一个较为彻底的方案:一方面以北京四通集团公司下属全资子公司——北京四通新技术产业股份公司作为骨干公司,将集团重要产业和营销系统等优良资产包装进来,以资产纽带理顺四通产业;另一方面先将四通现有资产量化到员工头上,再向社会公开发行股票,存量和增量一起动。

然而,北京市有关方面给四通方案大泼冷水。他们认为:内部人分存量是犯忌之举,四通上市本身就很敏感,先动存量是敏感之敏感,四通绝对不能走在前面,等政策成熟之后,全国有公认模式,四通再动也不迟。而当时国家体改委的《股份公司规范意见》也规定,职工持股数量的上限是向社会公众发行部分的10%。政策只开了一条小缝。

1993年7月13日,四通股票在香港正式上市。发行总股本为6亿股,四通集团总资产的42%包装进了上市公司。四通职工拿到向社会公开发行部分股票的10%——1500万股。实际算来,四通人的股份只占上市公司总股本的2.5%。四通现职员工每人分到一点点, 由于股份过于分散没有持有价值,绝大多数员工在市情好时纷纷抛掉。

并不是每个职工都能获得一份股票,段永基就没有,四通的几个董事也没有,香港法律规定“内部董事不能持股”。四通42%的总资产上市是以法人股体现的,但对于四通这种产权不清的公司,法人股仍是无主资产。

四通在香港上市,有人说“拣了个大便宜”,因为一举融资3.2 亿港币。但段永基说“只是个小便宜”,因为产权未能明晰。

三大障碍:根源在于没有原始合约

从1992年开始,段永基发动四通“二次创业”,集团化、产业化、国际化这三个目标陆续实现,但二次创业的核心“股份化”却成了空话。尽管段永基心急如焚,却只能在政策篱笆里干着急。也就在这一时期,四通陷于大动荡大调整之中,先后出现了组织危机、文化危机、人才危机和经营危机四大危机。

段永基明白,四大危机皆是制度性危机。1994年,四通集团董事会痛下决心,一定要解决所有者缺位问题。但时至1997年,四通集团的股份化改造仍推进不力,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在整整两年的时间内,四通人围着“内部人分存量”的思路打转转,结果一次次努力成为白费。段永基指出:“在现有职工如何分割现有资产上,我们遇到三个无法克服的障碍。”

首先是政策障碍。根据1991年颁布的《乡镇集体所有制企业管理办法》,集体所有制企业资产是共有共享的,任何人不得分割。政策一卡死,官方不认可,任何改制都无效。

其次是历史障碍。在四通,人员是流动的,资产是变化的。如果内部人分存量,究竟是哪个阶段的内部人分配哪个时期的资产?是当初的还是现在的?许多创业者因各种原因已经离开四通,他们当初没有投入创业资本,其所有权如何界定?

再其次是文化障碍。“不患寡而患不均”。分割资产与发奖金性质绝对不同,当四通的庞大资产要量化到每个人,要在朝夕相处的同志之间划分谁多谁少,势必引发各种矛盾。按理说,贡献大小决定分配多少,但贡献又没有具体衡量标准。

北京海淀试验区研究中心主任赵慕兰说,关于产权问题,十五大理论上有突破,但政策落实尚有难度。赵慕兰认为,现有政策在两个问题上难以解决:一是如何实现由“共享共有”到“按份共有”,群众在实践中创造了“股份合作制”,但问题在于有初始投资者好办,没有怎么办;二是“智慧资本”是否进入资本内涵。我国现行的是“谁投资,谁所有”的产权界定原则,惟有形资产的投入才算投资,那么依据什么将管理者和科技创新者的人力资本变成资本?

四通的难题即在没有原始性合约,这也是公有制企业的普遍要害。在没有原始契约的前提下,用交易准则制定合理分配标准,那是梦想。四通的股份化探索,实质上是今天重订合同,但难就难在试图解决存量这个几乎不可能解决的难题上,他们面临的是几乎不可能取胜的挑战。

引进MBO:四通用15年磨砺出一个经典

在终于发现存量不可分后,四通人放弃了硬碰硬。

1998年6月,在四通的秦皇岛会议上, 改制专家组提出一条操作新思路:引进MBO模式,由四通经营层融资收购四通产权。

MBO模式,简而言之,即经理层融资收购本公司股份, 改变公司所有者结构,进而达到控制权格局。由于经营者与所有者利益动机不同,西方企业试图协调两者矛盾,于是产生期权制度和MBO模式。 期权要求经营者必须追求长远利益和丰厚利润,否则是一张废纸。MBO 模式不是所有者给经营者产权,而是经营者从所有者手中买断产权。

1998年年底,四通股改方案在北京市有关方面支持下,顺利通过“政审”。

从操作步骤上看,四通的新一轮产权改革并不复杂。1998年10 月9日,四通职代会作出成立职工持股会的决议,616名员工共同出资 5100万元。1999年5月6日,四通职工持股会获政府正式批准。5月13日, 北京四通投资有限公司注册成立,持股会投资占51%,原四通集团投资占49%,产权完全清晰的持股会占绝对控股地位。继而,四通投资公司融资收购的首选目标将是香港四通。这是一家上市公司,四通集团所持股份可以流动,易于操作。此外,香港四通的主营业务是四通集团的电子分销业务,四通投资公司经过收购将有第一块业务。

第二步,四通投资公司将分期分批地私募扩股,逐步购买四通集团原有资产,完成产权重组、产业重组、机制重组三位一体的战略目标。第三步在私募扩股的基础上,将四通投资公司上市,成为公众公司。

在四通投资公司中,有49%股份是原四通集团产权模糊的资产,伴随一次次扩股,这49%的产权模糊资产将逐渐稀释,上市之后将这部分资产稀释到一个很小的比例,大约在10%左右。而“新四通”的增量资产的产权是清楚的,随着资产的整体规模扩大,产权清晰的部分将占到85%左右。段永基称:“重点放在新扩大部分资产的界定上,以清晰的增量稀释不清晰的存量。”

企业家的人力资本在中国一直受到忽视,以往传统做法是,给他们一些无关痛痒的象征性小股份。实践证明,这种做法既起不到激励作用,也形不成约束。四通要摆脱这种做法,但给企业家价值定价并资本化,是一个涉及多方利益的尖端问题。企业家最重要的是决策能力,他们的市场敏感往往出于天生直觉,这怎么衡量。好在四通15年的成长是铁定事实,核心人员的贡献摆在明处,在职工代表大会“一致同意”下,核心层16人拥有职工持股会的过半股份,沈国均和段永基的个人持股均超过7%。

四通集团概况

四通集团公司成立于1984年5月,经过15年发展, 四通现已成为集研究、生产、销售与服务为一体的大型综合性企业集团,14年累计实现销售收入378.9亿元,利税15.8亿元。现拥有52家独资、合资联营企业,4个海外机构,职工3700多人。1997年全集团销售额为65.9亿元,利税2.36亿元。在历届全国高新企业排名榜中均名列前茅,1998年在“全国电子百强企业”中排名第六。

沈国钧

1934年11月出生,1954年—1959年在北京大学读书,1959年—1965年留校任教,1965年—1984年在中国科学院工作,1984年5月参与创建四通公司,任副总裁。现任四通集团公司董事长,北京市人大代表。

段永基

1946年7月生。1970年毕业于清华大学, 后在北京市中学任教。1979年重返校园,获北京航空学院(现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硕士学位。1982年在中国航空材料研究中心任研究室副主任。1985年正式加入四通公司。现任四通集团公司总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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