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朗普政府阿富汗战略调整的动因与前景*
郑海琦
【内容提要】 2018年以来，特朗普政府开始对此前出台的阿富汗战略进行调整，政府高层不断展示从阿富汗撤军的意向，并一改过去立场，与塔利班进行直接谈判，推动政治协定达成，同时主动缓和与巴基斯坦的紧张关系，发挥巴基斯坦的调解作用，加速美国从阿富汗脱身。特朗普政府调整阿富汗战略的动因可从内外两方面进行分析。从内部层面来看，一是为履行竞选承诺并为即将到来的总统大选做准备，二是麦克马斯特、凯利、马蒂斯等军方建制派相继离职，减少了战略调整的阻力；三是在“美国优先”理念下，特朗普政府的全球战略调整要求减小海外干涉。从外部层面来看，一是此前出台的阿富汗战略实施后阿富汗政治和安全局势未见好转，塔利班的优势仍在扩大；二是特朗普政府迫切希望中俄印三国能够分担成本，减轻美国的负担。为有效推动战略调整，特朗普需要弥合共和党内部分歧以巩固国内支持，获得阿富汗政府的信心与合作意愿以加速和解进程，设立机制以保证塔利班承诺的可信度，防止阿富汗局势倒退和已有成果流失。在美国与塔利班达成协定前，阿富汗问题仍可能一波三折。
【关键词】 特朗普政府；阿富汗战略；塔利班；国内政治
2017年8月21日，特朗普总统在迈尔堡军事基地宣布实施新的阿富汗战略，在“有原则现实主义”的指导下介入阿富汗事务。现有研究也大多围绕此点展开，不少学者对特朗普政府实施阿富汗新战略的动因和挑战进行了分析，并将其与前任政府的政策进行对比，① 赵华胜：《美国特朗普政府的阿富汗新战略及中国的政策选择》，《当代世界》2017年第10 期，第42—45页；田光强：《特朗普政府的阿富汗新战略:内容、背景与挑战》，《学术探索》2018年第5 期，第56—62页；李伟：《美国阿富汗新战略:老树能否开出新花》，《世界知识》2017年第18 期，第42—44页。 还有学者从特朗普政府调整南亚和中亚战略的角度解析阿富汗局势，认为阿富汗问题是其中至关重要的组成部分，② 张建全、张兴田：《特朗普阿富汗政策中的印巴因素探析》，《南亚研究季刊》2017年第4 期，第16—22页；王娟娟：《特朗普政府南亚战略：动因、走向与挑战》，《南亚研究季刊》2018年第1 期，第1—9页；张杰、郑海琦：《特朗普政府南亚安全战略探析》，《国际论坛》2018年第3 期，第22—27页；陈亚洲、曾向红：《特朗普政府的中亚政策:继承与调整》，《国际问题研究》2018年第4 期，第82—98页。 而对特朗普政府近来对阿富汗战略进行的最新调整及原因的研究尚不充分，需要进一步厘清。文章将主要围绕特朗普政府阿富汗战略调整的内容、影响因素和实施前景进行展开。
一、调整阿富汗战略的举措
自特朗普政府出台阿富汗战略后，该地区局势出现了一些变动，新问题和新挑战不断浮现。面对此种情形，特朗普政府虽未彻底改弦易辙，但在具体实践上却开始采取一系列新的举措。
第一，不断展示从阿富汗撤军的意向。2018年以来，特朗普多次通过非正式方式展露撤军意向。他曾在推特上表示，“是时候将美国军队带回祖国了”。共和党参议员兰德·保罗（Rand Paul）认为特朗普正退回到2016年竞选时所倡导的非干涉主义，准备结束阿富汗战争。③ Michael Scherer,Greg Jaffe and Josh Dawsey,“In Private Chat with Senator,Trump Hints at Policy Shift in Afghanistan,” 30 April 2018,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politics/in-private-chat-with-senatortrump-hints-at-policy-shift-in-afghanistan--and-a-return-to-isolationism/2018/04/30/e0e9b1ec-4995-11e8-827e-190efaf1f1ee_story.html?utm_term=.e339055b8374，访问日期：2019年1月15日。 7月，美国多名政府官员和顾问透露，白宫正准备重新审视阿富汗战略。据华盛顿有关部门传言，美国在阿富汗面临的困境使特朗普再次得出结论：阿富汗战争得不偿失。④ Jeff Stein,“Donald Trump's Desire to ‘Get the Hell Out' of Afghanistan Amid Taliban Gains Could Lead to Catastrophe,” 21 September 2018,https://www.newsweek.com/2018/10/26/donald-trump-get-hellout-afghanistan-amid-taliban-gains-catastrophe-1132203.html，访问日期：2019年1月15日。 12月20日，白宫发表声明称将从阿富汗撤回7000 名美军，约占驻阿富汗美军总数的一半，但没有确定撤军时间表。① Gordon Lubold and Jessica Donati,“Trump Orders Big Troop Reduction in Afghanistan,” 20 December 2018,https://www.wsj.com/articles/trump-administration-is-considering-substantial-afghan-troopdrawdown-11545341452，访问日期：2019年2月28日。 在2019年的国情咨文中，特朗普表示“伟大的国家不打无休止的战争”，寻求尽快结束战争。② The White House,“President Donald J.Trump's State of the Union Address,” 5 February 2019,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s-statements/president-donald-j-trumps-state-union-address-2/，访问日期：2019年3月21日。 在特朗普看来，“无休止的战争”意味着持续的花费和死伤，应将每年在阿富汗花费的500 亿美元用于解决国内问题。尽管到目前为止，特朗普政府还未正式宣布最终决定，但特朗普多次释放的信号足以反映出其希望撤军和结束战争的意图。值得指出的是，撤军并不意味着美军彻底撤离阿富汗。③ 国内部分专家也认为美国是有限撤离，不会放弃阿富汗。参见蓝建学、朱永彪、王旭、傅小强：《美军撤出阿富汗，牵动地区战略调整》，《世界知识》2019年第7 期，第13—20页。 美国仍将在阿富汗保存一定的军事力量以维持局势稳定，撤出的7000 人主要是帮助训练阿富汗安全部队和为其提供建议的人员。此外，美国在阿富汗部署的私人安保集团仍将继续协助阿富汗军队作战。④ USCENTCOM,“Latest Contractor Census FY October 2018,Contractor Support Area DoD,” 15 October 2018,https://www.your-poc.com/latest-contractor-census-fy-october-2018-contractor-support-areadod-uscentcom/，访问日期：2019年3月21日。
因为冰川融化，现在北冰洋有越来越多的新航道出现。如果未来海冰持续融化，那北冰洋将不再是人类的“禁地”，它将和其他三大洋一样拥有航运的商业价值。航道优化将极大地促进国际贸易，有专家估计，如果开通了北极航道，从上海出发到德国汉堡可节省3000多海里，比传统航线缩短约1/3，同时减少遭遇海盗等不安全因素，而到2020年我国走北极航道的集装箱贸易额将达近6000亿美元。
第二，与塔利班开展多轮直接谈判，希望达成政治协定。塔利班长期以来的立场是先与美国讨论和平问题，但美国坚持要求阿富汗政府参与其中。然而此次特朗普政府的举措则是绕开阿富汗政府。据《纽约时报》报道，特朗普曾告知官员直接与塔利班谈判，以结束长达17年的战争，这是美国阿富汗战略的重大转变。2018年7月23日，美国南亚和中亚事务副助理国务卿爱丽丝·威尔斯（Alice Wells）与四名塔利班成员在多哈举行首轮谈判，这是自2011年以来双方首次见面会谈。此后美国任命前驻阿富汗大使扎尔梅·哈利勒扎德（Zalmay Khalilzad）为阿富汗问题特使，与塔利班进行沟通对话。截至目前，双方共进行8 轮谈判，涉及的议题包括撤军、停火、防止阿富汗再度沦为发动恐怖袭击的基地、取消制裁塔利班领导人等内容。特朗普表示，美国正加速谈判，塔利班也很愿意对话，以便尽可能达成关于阿富汗问题的政治解决方案。⑤ The White House,“Remarks by President Trump in State of the Union Address,” 5 February 2019,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s-statements/remarks-president-trump-state-union-address-2/，访问日期：2019年3月27日。
特朗普的“善意”得到了塔利班的积极回应。塔利班发表声明指出，特朗普在国情咨文中将塔利班称为“另一方”（the other side）而非恐怖分子，表明美国对塔利班的立场发生了深刻的变化，这将对接下来的谈判产生积极影响。① Islamic Emirate of Afghanistan,“Positive Step Towards Accepting Realities,” 14 February 2019,http://www.alemarah-english.org/?p=41603，访问日期：2019年3月29日。 在2019年1月举行的第四轮谈判中，双方达成原则性框架协议，塔利班保证阿富汗领土不会沦为恐怖分子发动袭击的平台，这是美国自“9·11”事件以来的首要需求。美军则可能全面撤出阿富汗，以换取塔利班作出更大的让步。② Mujib Mashal,“U.S.and Taliban Agree in Principle to Peace Framework,Envoy Says,” 28 January 2019,https://www.nytimes.com/2019/01/28/world/asia/taliban-peace-deal-afghanistan.html，访问日期：2019年3月29日。 在第五轮谈判中，塔利班指派二号人物阿卜杜勒·巴拉达（Abdul Ghani Baradar）、参谋长阿米尔·汗·莫塔奇（Amir Khan Motaqi）前往多哈与美国代表团谈判，显示塔利班对谈判的重视。此轮会谈是塔利班和美国为结束阿富汗战争而进行的最高级别的谈判，被视为取得进展的重要标志，③ “Taliban Deputy Chief Arrives in Qatar for Talks With U.S.,” 24 February 2019,https://www.pakistantoday.com.pk/2019/02/24/taliban-deputy-chief-arrives-in-qatar-for-talks-with-us/，访问日期：2019年3月29日。 双方就反恐和撤军问题达成了协议草案。随后，塔利班和阿富汗政府将开始就阿富汗问题的政治解决和实现停火进行谈判。
第二，阿富汗政府产生“被离弃”的心态，影响美国作为安全提供者的形象。一方面，阿富汗担心美国突然离开将壮大塔利班的声势，不利于局势稳定。尽管阿富汗政府对美国撤军前景表示乐观，但政策分析人士和阿富汗前官员担心美军突然单方面撤退可能引发政局动荡，使阿富汗更容易发生暴力和恐怖袭击。他们认为特朗普的行为可能会重演苏联撤军阿富汗的历史，导致喀布尔政权崩溃。阿富汗政治分析家哈伦·米尔（Haroon Mir）强调，美国的军事收缩将加强塔利班在和平谈判中的地位，并加剧喀布尔的混乱局面。地区大国也将再起纷争，但没有一个能够“填补美国退出后留下的权力真空”。阿富汗情报机构前负责人萨利赫（Amrullah Saleh）表示，特朗普削减部队的计划表明，阿富汗是负担而不是必要的战略盟友，面临着美国军事援助减少的威胁，可能将重蹈历史覆辙。① Pamela Constable,“Afghan Government Puts Brave Face on U.S.Withdrawal,But Experts Are Alarmed,” 21 December 2018,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world/asia_pacific/afghan-government-putsbrave-face-on-us-withdrawal-but-experts-alarmed/2018/12/21/6f17dc94-0504-11e9-9122-82e98f91ee6f_story.html?noredirect=on，访问日期：2019年4月16日。
特朗普政府改善关系的举动得到了巴基斯坦的积极反馈。在收到特朗普的来信后，总理伊姆兰·汗和外长沙阿·库雷希（Shah Mehmood Qureshi）都保证巴基斯坦将继续与美国合作，支持美国与塔利班达成政治解决方案以结束阿富汗战争。② “Pakistan Assures U.S.Envoy of Support for Afghan Peace Talks,” 5 December 2018,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k-pakistan-usa-afghanistan/pakistan-assures-us-envoy-of-support-for-afghan-peacetalks-idUSKBN1O329Z，访问日期：2019年4月2日。 除口头支持外，巴基斯坦还应美国要求释放了塔利班二号人物巴拉达。此外，巴基斯坦还努力为美国和塔利班的会谈创造机会。据塔利班此前的声明，第五轮谈判计划于2019年2月18日“应巴基斯坦政府的邀请”在伊斯兰堡举行。尽管最后谈判地点发生了改变，但也反映了巴基斯坦在政治解决阿富汗问题上对美国的支持。
二、调整阿富汗战略的动因
特朗普政府此次调整阿富汗战略是内外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特朗普不仅需要考虑谋求连任和国内政治结构的变化，也需兼顾阿富汗局势和美国在阿富汗多年的持续投入。其中，国内因素为战略调整提供了动力和空间，国外因素则带来了迫切性和必要性。
第二，特朗普政府希望中俄印等国发挥更大作用，分担美国在阿富汗的压力。特朗普政府多次强调要增加盟友和伙伴在反恐中的作用。③ 贾春阳：《特朗普政府反恐政策初探》，《现代国际关系》2018年第4 期，第12页。 中俄印等都是与阿富汗关系密切的国家，仅让美国承担维护阿富汗局势的责任并不“公平”。正如印度战略家拉贾·莫汉（Raja Mohan）所认为的，特朗普世界观的核心是其他国家在“利用”美国，这一想法正在塑造特朗普政府的外交和安全政策。与奥巴马不同，特朗普要求印度在阿富汗承担更大的责任，④ C.Raja Mohan,“The Trump Retrenchment: Invitation for India to Adopt a Vigorous Strategy in Afghanistan,” 10 January 2019,https://carnegieindia.org/2019/01/10/trump-retrenchment-invitation-forindia-to-adopt-vigorous-strategy-in-afghanistan-pub-78228，访问日期：2019年4月14日。 希望印度能更多参与阿富汗事务并提供经济援助。他还在内阁会议上批评印度为阿富汗修建图书馆没有意义，因为在阿富汗没有人使用图书馆，而且这只是美国在阿富汗5 小时的资金支出。⑤ The White House,Remarks by President Trump in Cabinet Meeting ,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s-statements/remarks-president-trump-cabinet-meeting-12/，访问日期：2019年3月24日。此外，美国国内还有声音认为应将维护阿富汗安全的责任转嫁给中国，防止中国搭便车。国家安全委员会南亚事务前主任乔舒亚·怀特（Joshua White）表示，美国应欢迎中国在阿富汗和平进程中发挥更大作用，中国能鼓励巴基斯坦和阿富汗建立更好的关系，这将有助于阿富汗政府的稳定，并巩固其谈判地位。还有美国学者认为，应发挥俄罗斯在阿富汗问题上作用，指出俄罗斯正从破坏者转变为合作伙伴。⑥ Barnett R.Rubin,“Everyone Wants a Piece of Afghanistan,” 11 March 2019,https://foreignpolicy.com/2019/03/11/everyone-wants-a-piece-of-afghanistan-russia-china-un-sco-pakistan-isi-qatar-saudi-uaetaliban-karzai-ghani-khalilzad-iran-india/，访问日期：2019年4月14日。 2017年12月，俄罗斯发起了旨在推动阿富汗问题政治解决的会议。2018年11月，美国首次派观察员参加了会议。12月，美国阿富汗问题特使哈利勒扎德访俄，商讨两国在阿富汗的进一步合作，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对此表示支持。2019年4月25日，中美俄在莫斯科举行第二次阿富汗问题磋商，三方同意为阿富汗和平进程提供帮助，美方代表将中美俄三国达成的共识视为结束阿富汗战争的“里程碑”。
其次，从地区层面看，第一，阿富汗政治和安全局势并未好转，塔利班相对阿富汗政府的优势扩大。据最新数据显示，2015年11月以来，阿富汗政府控制或影响的地区数量下降了18%，塔利班则上升了5%。目前阿富汗有50 个地区处于塔利班的控制或影响下，占比12.3%。⑤ Special Inspector General for Afghanistan Reconstruction,Quarterly Report to The United States Congress ,Virginia,January 2019,pp.69-71.美国国防部也承认，目前阿富汗的军事态势仍处于僵局。阿富汗国防和安全部队控制着大部分人口中心和所有省会城市，而塔利班控制着大部分农村地区。⑥ The U.S.Department of Defense,Enhancing Security and Stability in Afghanistan ,Washington,December 2018,p.1.在安全威胁加剧的情况下，阿富汗的政治形势也受到波及。该国于2018年10月举行了议会选举，但由于后勤、行政和安全问题无法得到保障，完整的选举结果迟迟未能产生，直到2019年4月新一届国民议会才宣誓就职。原定于4月举行的总统选举也被迫推迟至9月。阿富汗糟糕的政治和军事态势使特朗普进一步认定，美国在阿富汗的投入产出比过低，对在阿富汗长期保持较大规模军事存在失去了信心，需要寻找战争之外的解决途径。① 王世达：《阿富汗和平进程新态势及前景》，《国际问题研究》2019年第1 期，第126—127页。 事实上，美国在阿富汗的痼疾一直未能解决。自2002年以来，美国及其盟国参与的“国家建设计划”注定面临战略、组织和政治上不匹配的困境。在短期军事目标和长期发展目标之间从未有过明确的整合，缺乏对当地情况的充分了解。② U.S.Institute of Peace and Special Inspector General for Afghanistan Reconstruction,Lessons From the Coalition: International Experience From the Afghanistan Reconstruction ,Washington,April 2016,p.1.
特朗普政府对阿富汗战略的调整面临来自共和党和塔利班的双重挑战。第一，特朗普需要弥合共和党内部的分歧。共和党内部的反对派认为美国不应该通过不完善的和平协议来寻求仓促撤军，而应首先确保结束冲突，从而建立稳定的秩序。2019年1月，参议院多数党领袖米奇·麦康奈尔（Mitch McConnell）提出反对特朗普撤军的修正案，强调美国在世界发挥领导作用的必要性，认为“基地”组织、“伊斯兰国”及其在叙利亚和阿富汗的分支机构继续对美国构成严重威胁。修正案认为从阿富汗迅速撤军存在危险，可能会使恐怖分子重新集结，破坏地区稳定，并制造力量真空，从而损害美国和盟友的利益。① Congressional Record,Proceedings and Debates of the 116th Congress: First Session ,Washington,January 2019,p.729. 2月，参议院以70 票对26 票通过了麦康奈尔提出的修正案。修正案要求政府向国会表明，在开始撤军之前，“基地”组织和“伊斯兰国”已经处于失败状态。这也是参议院两个月内第二次在外交政策上与特朗普背道而驰。
第二，主要军方建制派成员的离职使特朗普拥有更大调整政策的空间。对特朗普而言，政府甚至内阁的一些人直接违背了总统的意愿。④ Elliott Abrams,“How Trump's Struggle With the Government Explains his Foreign Policy,” January/February 2019,https://www.foreignaffairs.com/articles/united-states/2018-12-11/trump-versus-government，访问日期：2019年4月5日。 尽管特朗普一直致力于从阿富汗撤军，并对助手罗伯·波特（Rob Porter）表示，阿富汗是一场“灾难”，永远不会成为一个民主国家，美国应该完全退出，但时任国防部长詹姆斯·马蒂斯（James Norman Mattis）、国家安全顾问赫伯特·麦克马斯特（Herbert Raymond McMaster）和白宫办公厅主任约翰·凯利（John Kelly）则反复强调阿富汗政府的羸弱不堪，美国结束军事干预将导致塔利班获胜。军方建制派认为美国在阿富汗问题上的最终目标是促使阿富汗政府与塔利班达成政治解决方案，但在此之前应继续对塔利班施加军事压力。⑤ The U.S.Department of Defense,Enhancing Security and Stability in Afghanistan ,Washington,December 2018,pp.5-6.军方建制派的上述观点被麦克马斯特总结为“4R”战略，即强化（reinforce）、调整（realign）、和解（reconcile）和区域化（regionalize）。在2017年版阿富汗战略制定前的最后一次高级参谋会议上，凯利要求内阁成员做好充分准备接受特朗普的质询。① Eliana Johnson,“How Trump Swallowed A Bitter Afghanistan Pill,” 22 August 2017,https://www.politico.com/story/2017/08/22/trump-afghanistan-generals-241886，访问日期：2019年4月6日。 在马蒂斯等人的要求下，特朗普不情愿地承诺在阿富汗增派4000 名军队，以期尽快结束冲突。然而，由于阿富汗局势并未明显好转，特朗普迫使多位军方建制派要员离职，减少其调整对阿政策的掣肘。特朗普曾告诉马蒂斯、邓福德和麦克马斯特，其所得到的关于阿富汗的最好信息来源于士兵而不是将军。他还对凯利试图强加的限制感到恼火。据称在凯利辞职前的最后几天，特朗普完全停止了与凯利的对话。② Eliana Johnson,“Kelly Exit Helps Position Trump for 2020,” 8 December 2018,https://www.politico.com/story/2018/12/08/john-kelly-trump-2020-1052228，访问日期：2019年4月11日。 马蒂斯也由于在撤军问题上与特朗普存在严重分歧而递交辞呈，但特朗普表示马蒂斯“本质上”是被解雇的。他在2019年的内阁会议中批评马蒂斯获得了大量资金，但在阿富汗没有完成好任务，导致美国军队近乎耗尽。③ The White House,Remarks by President Trump in Cabinet Meeting ,2 January 2019,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s-statements/remarks-president-trump-cabinet-meeting-12/，访问日期：2019年4月11日。
首先，从国内政治角度看，第一，特朗普此举是履行竞选承诺的表现，为2020年总统大选赢得更多声誉。一方面，特朗普反对美国在阿富汗投入过多的立场正获得越来越多美国民众的支持。美国一项民调显示，公众普遍支持减少军事干预，并怀疑其效用。86.4%的民众认为武力只能作为最后手段，57%的人认为美国对外国的军事行动适得其反。③ James Carden,“A New Poll Shows the Public Is Overwhelmingly Opposed to Endless U.S.Military Interventions,” 9 January 2018,https://www.thenation.com/article/new-poll-shows-public-overwhelminglyopposed-to-endless-us-military-interventions/，访问日期：2019年4月2日。 民众强烈支持国会对政府的军事干预加强监督。70.8%的受访者表示，国会应通过立法限制海外军事行动。在特朗普表达撤军意向后，56%的美国人对此表示支持，反对的仅有27%，47%的人认为美国过多和过久介入了阿富汗等地的军事冲突，应优先考虑脱身问题。① Morning Consult/Politico,“National Tracking Poll,” 4-6 January 2019,https://www.politico.com/f/?id=00000168-2f50-db11-ab7d-3ff974f40000，访问日期：2019年4月5日。 另一方面，特朗普的这一决定使民主党在是否从阿富汗撤军的问题上陷入了两难境地。主要民主党候选人如约瑟夫·拜登（Joe Biden）、伊丽莎白·沃伦（Elizabeth Warren）、伯尼·桑德斯（Bernie Sanders）等希望美国尽快离开阿富汗，或至少大幅缩减美国在阿富汗的存在，但这难以与特朗普的立场拉开距离，对特朗普的竞选有利。② Michael Hirsh,“How Trump Stole the Democrats' Best 2020 Foreign-Policy Stances,” 28 January 2019,https://foreignpolicy.com/2019/01/28/how-trump-stole-the-democrats-best-2020-issues-biden-warrensanders-harris-brown-gillibrand-orourke/，访问日期：2019年4月5日。 而出于反对特朗普的目的，支持在阿富汗保持存在的做法，则可能削弱民意基础。有学者认为，支持战争的民主党候选人很难获得中西部地区选民的支持。③ William Smith,“Will Democrats Realize That Americans Are Tired of War?” 14 July 2018,https://thehill.com/opinion/campaign/397010-will-democrats-realize-that-americans-are-tired-of-war，访问日期：2019年4月5日。
1.6.1 S180肿瘤细胞活化和动物模型建立 用生理盐水将S180肿瘤细胞调为浓度3×106 个/mL，腹腔接种于小鼠体内，注射量为0.2 mL/只，饲养7 d进行传代。无菌条件下取接种S180细胞的小鼠腹水，加无菌生理盐水稀释，调节细胞浓度为4.5×106个/mL，于小鼠右前肢腋下进行无菌皮下接种，接种量为0.2 mL肿瘤细胞悬液。从取出腹水到接种完毕，时间控制2 h以内[10]。
三、调整阿富汗战略的前景
第三，特朗普从阿富汗撤军的行为也符合“美国优先”理念下的全球战略调整。当前，特朗普外交政策的重点转向以实力求和平，在重建美军的同时，减少海外干涉，集中精力应对中俄等战略竞争对手。④ 张杰、郑海琦：《特朗普政府南亚安全战略探析》，《国际论坛》2018年第3 期，第23页。 只有在符合美国重大利益的情况下，才可动用军事力量。不同于小布什和奥巴马热衷于在海外推广美式民主，特朗普认为此举将美国拖进了耗费巨大的持久战。特朗普在演讲中明确指出，不将美国模式强加给阿富汗，美军的任务仅限于打败恐怖主义。
“叽叽”，鸟儿的欢唱将我从回忆中唤醒。雨停了，天变得格外蓝。我眺望远方，太阳正缓缓升起，温暖的金色光辉映在我的泪痕上。我仿佛又看见了您，看见了您给我的家。
第三，主动改善与巴基斯坦的关系，借力巴方推进与塔利班的对话。特朗普政府此前指责巴基斯坦为塔利班和其他恐怖组织提供庇护，是“恐怖分子的天堂”。如果巴基斯坦继续支持恐怖分子，两国伙伴关系将不复存在。此外，特朗普还认为巴基斯坦反恐不力，多次暂停对巴基斯坦的安全援助，导致两国关系处于低谷。然而，在美国与塔利班加速谈判的背景下，特朗普政府也寻求缓和与巴基斯坦的关系。2018年9月，蓬佩奥和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邓福德（Joseph Dunford）访问巴基斯坦，这是美国对巴基斯坦新政府的首次高级别访问。蓬佩奥希望重建两国关系，努力制定和平解决阿富汗问题的方案。如果白宫认为巴基斯坦在打击恐怖组织方面取得足够进展，暂停的3 亿美元安全援助可能会重新恢复。10月和12月，哈利勒扎德两度访问巴基斯坦，以促进阿富汗和平进程。12月3日，特朗普致信巴基斯坦总理伊姆兰·汗（Imran Khan），希望得到巴基斯坦的帮助，将塔利班领导人带回谈判桌，全力支持美国推动阿富汗和平进程的努力，与此同时，他还提出美巴双方应探索合作的机会，重新建立伙伴关系。这是自2018年8月伊姆兰·汗就任总理以来，两人的首次直接沟通。① Pamela Constable,“Trump Sends Letter to Pakistan Asking for Help with Afghan Peace Process,” 3 December 2018,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world/asia_pacific/trump-sends-later-to-pakistan-askingfor-help-with-afghan-peace-process/2018/12/03/9fd99e88-f6f1-11e8-8d64-4e79db33382f_story.html?utm_term=.5c5631b37e0f，访问日期：2019年4月2日。 从时间线来看，特朗普寻求与巴基斯坦改善关系和与塔利班进行谈判高度重合，表明其在调整对塔利班政策的同时也在转圜与巴基斯坦的双边关系，从而达到“双管齐下”的效用。
第二，教师工作量的增加。职业技术学校建设人体解剖生命科学馆为了更好的满足教学、科研、学术交流、科普等需求，在节假日、晚自习同样开放，无疑增加了教师的工作量，有鉴于此，可以对学生志愿者进行培训，将其补充到生命科学馆的值班队伍中。
现在公寓一般会接入监控摄像头、门禁、节能监控等设备，为节约成本，公寓光网需做到一网多用。在本方案中，只需把ONT设备的指定端口划归特定的VLAN，网关终结在BRAS设备上，做到一类应用使用同一VLAN就能灵活搭建虚拟专网。对于电视业务，需要在ONT特定端口开启组播管理协议igmp来支持视频组播业务。
此外，阿富汗政府还对美国直接与塔利班谈判表示不满，认为此举损害了其合法地位。尽管哈利勒扎德保证阿富汗的独立和主权，并考虑各方的合法关切，然而不论是多哈谈判还是莫斯科会议都未邀请阿富汗政府出席。这使一些阿富汗官员感到“极度失望”，担心美国组建临时政府。在美国与塔利班达成框架协定后，阿富汗政府再次提醒，美国和塔利班之间的任何协议都需要喀布尔的支持，和平进程应该由阿富汗政府主导。2019年3月，阿富汗国家安全顾问哈姆杜拉·莫希布（Hamdullah Mohib）在新闻发布会上对哈利勒扎德进行了猛烈抨击，指责其推动的谈判缺乏透明度，且正在剥夺阿富汗政府的合法性。所有和谈都是为了建立一个看守政府（caretaker government），而哈利勒扎德将成为总督（viceroy）。莫希布的评论是迄今为止阿富汗官员对未能参与谈判最尖锐的抱怨。对特朗普而言，重获阿富汗政府的信心与合作意愿是解决冲突不可或缺的部分。
第三，更大的挑战来自塔利班承诺的可信度。虽然目前美国与塔利班的谈判已取得了一定进展，但成果更多表现为言语层面的承诺。一方面，塔利班对和平的态度具有不确定性，谈判可能只是其采取的一种策略，利用和谈获得承认与合法性，以实现在战场上无法获得的成果。特朗普政府急于达成解决方案的举措将巩固塔利班的立场，并促使其在谈判中坚持最高目标。塔利班认为，即使没有与美国达成协议，特朗普对阿富汗战争的耐心也将耗尽。② Abdul Basit,“Is Trump Right to Remove U.S.Troops from Afghanistan?” 10 January 2019,https://nationalinterest.org/blog/middle-east-watch/trump-right-remove-us-troops-afghanistan-41177，访问日期：2019年4月16日。 此外，塔利班的反复无常也是潜在挑战。塔利班的春季攻势并未停止，这表明该组织从未放弃控制领土的目标。2018年6月，塔利班宣布在“开斋节”期间与阿富汗政府达成停火协议，这是2001年美军进入阿富汗后，该组织首次同意停火。但此后塔利班拒绝接受阿富汗政府延长停火的建议。2019年4月12日，塔利班宣布发起春季攻势，阿富汗多地接连遭受袭击。在过去30年里，在联合国、巴基斯坦和沙特阿拉伯的帮助下阿富汗经历了约20 次和谈，都以失败告终。③ Tamim Asey,“Ending the War and Losing the Peace in Afghanistan,” 12 February 2019,https://smallwarsjournal.com/jrnl/art/ending-war-and-losing-peace-afghanistan，访问日期：2019年4月16日。 另一方面，当前的框架协定缺乏监督机制，特朗普政府很难确定和掌握具体细节。有美国官员指出，塔利班将“提供保证”，以满足美国防止阿富汗再度沦为恐怖袭击基地的要求，但不会分享执行机制的细节。塔利班仍与阿富汗部分地区的国际武装分子保持联系。① Mujib Mаshаl,“U.S.аnd Tаlibаn Аgrее in Prinсiрlе tо Pеасе Frаmеwоrk,Еnvоy Sаys,”httрs://www.nytimеs.соm/2019/01/28/wоrld/аsiа/tаlibаn-реасе-dеаl-аfghаnistаn.html，访问日期：2019年4月16日。 美国国内一些人士也担心一旦国际部队离开阿富汗，塔利班将拒绝遵守任何协议。曾在国防部负责阿富汗和谈工作的贾森·坎贝尔（Jason Campbell）表示，在达成最终协议之前还面临很多困难，一处出问题就可能前功尽弃。② Аlеx Wаrd,“А U.S.-Tаlibаn Pеасе Dеаl fоr Аfghаnistаn in Wоrks,Вut Соuld Fаll Араrt,” 28 Jаnuаry 2019,httрs://www.vоx.соm/wоrld/2019/1/28/18200451/аfghаnistаn-tаlibаn-whitе-hоusе-trumр-dеаl，访问日期：2019年4月16日。 在最近一轮谈判结束后，美国谈判小组宣称塔利班已同意为履行承诺提供保证，并将建立执行机制，确保满足协议的细节。美国所要做的就是继续落实执行和监督机制，依靠制度规束塔利班的行为。
结语
当前，特朗普开始对2017年出台的阿富汗战略进行调整，以撤军与和谈作为处理阿富汗问题的主要手段。这不仅与美国国内政治变化和“美国优先”的全球战略转变相适应，也和阿富汗地区形势密不可分。尽管特朗普对阿富汗战略的调整已经取得了初步成效，但要实现“低成本退出”，特朗普政府还需要克服多方面挑战。其中，弥合党内分歧以及获得阿富汗政府信心的难度相对较小，如何约束塔利班的行为则是更为关键的问题，关乎此次调整的成效以及特朗普政府的声誉。随着特朗普政府将与中俄等大国的竞争作为主要关切，以及在反恐领域多次单方面宣布“胜利”，其对阿富汗问题的重视程度可能下降。但在和平协议达成前，特朗普会继续保持以压促谈的做法，阿富汗局势的未来走向依然不确定。
【作者简介】 郑海琦，中国人民大学国际关系学院2018级博士研究生。（北京 邮编：100872）
【DOI】 10.13549/j.cnki.cn11-3959/d.2019.05.003
【中图分类号】 D5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8-1755（2019）05-041-11
* 本文为北京市社会科学院激励课题“‘一带一路’倡议与海外投资安全”（项目批准号：2018C4968）的阶段性成果。
【收稿日期： 2018-06-14】
【责任编辑：张 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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