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理学如何善待“多莉羊”,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伦理学论文,多莉羊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伊恩·维尔穆特从实验室里突然奇迹般地牵出来一头柔顺的羔羊,造物主的特权被世俗的“亚当”彻底夺了过来。人们希冀着新世纪生命科学放射出奇光异彩,没想到“多莉羊原子弹”却提前悬挂到21世纪的大门前。这个看似“福音”的“怪物”的背后,将跟随着蹒跚而来的“多利人”,犹如斯芬克司一般挡在了伦理学前进的叉路口上,使世纪公众受到一次空前的震惊,也使传统的伦理学“无法接受”“无法容忍”。这个“怪物”好象预示着不久的将来,就会出现一场人们始料不及的伦理学灾难。于是各种禁令纷纷出示,“多莉人”这个乱伦者:不准出世!有如在彼岸世界的如来佛将大闹天宫的美猴王压入五行山下并加了封条不得复出一般。如此强烈的反映足以表明了问题的严重性。伦理学指出科技是人类道德进步的最深刻的动因,但在具体分析中则是“一定的积极作用”。然而近代科技发展不断提出的伦理学问题,迫使我们对“最深刻的动因”做再探讨。“多莉羊”的降生需要我们对科技与伦理关系做再思考。
1 “多莉羊”对伦理学提出了怎样的问题?
“多莉羊”的降生,人们并不感到可怕,而且在生命科学、医学技术、药学技术、畜牧生产、农业生产以及新产业的开发等很多方面无疑都会带来巨大的利益。问题是仅差一步将要降生的“多莉人”则是世人惊骇之所在。(1)“多莉人”在伦理关系中, 究竟应当充任怎样的角色?他们是人类的附属物,还是与人平等的新伙伴?(2 )它在生物进化谱或人类发展图上其位置在哪里呢?是人的退化、新进化还是异化?(3)未来的人类是否有两套?这两套人将呈怎样的伦理关系?(4)“多莉人”如果有先天不足、遗传缺陷,怎么办?是否允许他们繁衍?(5 )现在就有一些丧心病狂的生命学家和医务人员以人作为实验研究对象,将来可否以他们作认识对象,有了这种行为,是否也触及法律?(6)他们中的个别“人”或一些“人”以某种心态、 利益扭结在一起无意或有意触犯了法律或道德原则,是以人还是以动物那样去对待?等等。这些问题是旷古未闻,而又可能是现实的问题,在没有思想准备,没有足够认识的今天,人们不能不为明天捏一把汗,伦理学的恐惧,担心和忧虑就不是多余的。
2 科学技术的发展已越来越成为伦理学的深刻动因
伦理学是对道德现象的理论抽象,而道德又是人类特定历史阶段的产物。作为动态的不断发展的道德观念,其根本性动因是生产关系与上层建筑之间的矛盾,而终极动因则是生产力。因此,道德演化的实质内容,就是社会的物质关系发展变化的历史反映,即“一切以往的道德论归根到底都是当时的社会经济状况的产物”。〔1 〕正是在这个根本基础上,道德总是在阶级的对立和斗争中实现从低级到高级的方向前进。马克思主义伦理学对此有着全面的深刻的论述。
但是,科学技术作为最革命的生产力,近代特别是在二十世纪以来,越来越显示其推动伦理道德前进的力量,也因此带来一次次规模巨大的新旧伦理观的交锋。尽管它还需要众多中间环节才能达到社会意识形态的高度,但它总是胜利者,一方面丰富着伦理学新的时代内容,一方面剔除其过时的旧东西。因此,关于科学技术在伦理学发展的地位和作用应有新的足够认识。首先,科学发现动摇了封建时代的宗法等级伦理观,十六世纪中叶,自然科学不约而同地从两个方面发起了对宗教伦理观的理性批判。一是天文学,哥白尼的“日心说”,继之而有布鲁诺的宇宙无限论,刻卜勒的行星运动三定律,伽利略的“对话”等;二是维萨里的《人体解剖》和继之而有的塞尔维特的肺心血液小循环、哈维血液循环论的完成等。虽然具体内容各异但共同点则是对封建时代裹着神学外衣的宗法等级伦理观念的无情批判。尽管千年的宗教神学伦理具有肥厚的土壤,具有意识形态的无上权威,但只能惨害几个人类的精英,却阻挡不了科学理性对未来的占有和对封建伦理观念的动摇。
其二,批判了资产阶级剪灭人性的金钱伦理观。资产阶级在文艺复兴运动中崛起,它以赤裸裸的金钱关系和牛顿科学的形而上学为基点,确定了新的资产阶级伦理观,并以这两个基点作武器改造社会,也从本质上使伦理学全面资产阶级化了。但是,达尔文《物种起源》又彻底否定了造物主,并反对了形而上学不变论。特别是赫胥黎将进化论引向伦理学,指出善行和美德这种伦理学实践“在各方面都是同在宇宙生存斗争中导致成功的那种行径(适者生存或弱肉强食——作者注)对立的。它要求用‘自我约束’来代替无情的‘自我肯定’(自私、强权——作者注);它要求每个人不仅要尊重而且还要帮助他们的伙伴,并以此来代替、推开或践踏所有竞争对手;它的影响所向与其说是在于使适者生存,不如说是在于使尽可能多的人适于生存。它否定格斗的生存理论。……法律和道德训诫的目的是遏制宇宙的过程和提醒每个人对社会所应有的责任。”〔2〕从而推翻了极端的“人类中心说”, 引发了一场深刻的伦理观变化。赫胥黎伦理思想的实现将是一个长期、复杂、艰苦的过程。同时又遇到了马克思主义伦理观念的挑战,也将被科学的理性和社会的发展所无情地改造。
其三,现代科学加速了对传统伦理学的冲击。自孟德尔遗传学产生以来,不断深入地揭示出人与人之间的生物学平等思想。 特别是自DNA结构发现以来,生命科学得到突飞猛进的发展,而近二十年来不仅成功地实现植物的体细胞杂交,使一些生物制品开始工厂化、产业化,而且由于基因工程、细胞工程的深入展开,也初步实现了鼠、兔、羊、牛、猴等高等哺乳动物的无性繁殖,“多莉羊”的降生标志着一个新的高度,又预示着“多莉人”可能只有一步之遥了。尽管已有禁令,恐怕是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多莉人”降世将是迟早的事情,或者是科学能力足以实现的事情。果真如此,伦理学恐怕从来没有遇到如此严峻的挑战。
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一个核心命题就是改造世界,即人们“在改造客观世界的同时不断地改造自己的主观世界”〔3〕, 从而实现两个世界的谐调与统一。科学的理性和实现同自然规律一样是人们无法阻抗的,人的高尚恰在于认识和对它们的利用。感情经验是狭隘的。如果说达尔文牵来了一只猴子说:“这就是我们的表亲”,从感情上无法接受这个崇高的“小丑”,人们害怕的是过去;那末,维尔穆特牵来了一头“多莉羊”,说“我复制了一个物种”,人们则立即感到那“多莉人”阴影的跟随,于是从伦理感情上也无法接受这个“崇高”的新灵魂,人们则害怕的是未来。人们为什么前怕狼后怕虎呢?这里恐怕隐藏着很多认识论、伦理观上的问题。但是,科学的异人之处就在于他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就是说,科学奉献给人的礼物并非都是可口可乐,而往往是在质、形、色、味、感等对逻辑学基本“度”的超越,这就同人们的经验、认知水平乃至感情发生抵触,从而在习惯的伦理观上一时接受不了。“多莉羊”的降生无疑向人们的经验和习惯、感情发出了深刻的挑战。“多莉人”还没有问世,但可能是近在咫尺的未来。从认识上如果不做提前准备,那么“多莉羊”形成的轩然大波将导致“多莉人”的狂涛,其冲击将使人们无所措手足。因此,我们认为现在就应该从多面去思考伦理学的动力、自觉接受科学的理性,这个越来越明显的深刻动因。
3 人类将怎样再进化?
生物进化到人的关键在于大脑新皮质的形成。现代科学研究指出人们对大脑结构的认识和对大脑功能的利用仅为很少一部分。这就是说大脑对自然的适应还有极大的潜力,这大概就是自人类诞生以来未见新进化的根本的原因之一吧。
但是,人类的科学却不会等待自然进化的蹒跚步伐。我国学者指出各种以科技形态出现的中介物都是人类感知器官的延伸与扩大,是人类新进化的表现。〔4〕这一发现是可贵的。
然而,人类今天的生物学质量是不高的。最根本的表现即两性交媾而胎生的自然繁衍。这样带来了很多根本性的劣质问题,如很多人的基因缺陷等。那么,如何提高人口的生物学质量呢?
靠科技。人类在进化的阶梯上据于最高位置,但却不是生物学的全面优化,而是一个从整体到基因的非优存在物〔5〕。但是, 今天已有了可能,国际人体基因谱的研究正大力进行。不远的将来甚至下个世纪便可以科技实行以优代劣的人工进化。那么,优异的基因在哪里呢?
在大自然。人类除了大脑没有什么可以骄傲的地方,而不少动物乃至微生物各自都有令人惊异的功能,如蜜蜂的复眼可视紫外线,鹰的视力为人的数倍,蝙蝠能听到超声波,老鼠能抗核辐射,马少见肺结核,狗不易患关节炎,消化道菌群分泌出人体必须却不备的多种激素等。大自然为我们准备了很多优质材料,何不以此重塑人类自己呢。
这样,在深层次上对人类自己的科技改造,加上潜力很大的大脑,人类的未来将会是怎样的情形啊。
这种认识对传统伦理学将带来怎样的冲击呢?无疑会造成一些家庭的解体、血统的中断、亲情的淡漠,从而使传统伦理学失却了一些传统的支柱。但是,我们认为,伦理学不能总是依赖自然繁衍而固守家庭、血统、亲情等观念,而应该将爱、美、善扩大到全人类,向科学的理性提高。将进化论赋予这样的意义,人类的前景将是何等的壮丽!“多莉羊”虽无进化论意义,但对未来应该说是一个小小的“吉祥物”。因此,传统伦理学应该以理性修正自己的传统心态。
4 现代伦理学反思的任务
第一,进一步克服狭隘“人类中心主义”,建立广义的伦理观。伦理学在本义上表现为人与人之间的道德原则。但现代科学发现伦理学与自然的质量有着密切的关系。狭隘“人类中心主义”的膨胀,人为的生态破坏导致人与人之间道德原则的沦丧。因此,伦理学应该考虑生态问题。狭隘“人类中心主义”实质上是生态学上的等级观念。它对于原始时代的神灵崇拜,人是自然的奴隶的伦理观是一次巨大进步。然而在近代,“自我肯定”被注入了强烈的狭隘功利主义,人为地导致了人与自然的颠倒。“自然”这个无言的“奴仆”被人们疯狂地占有和掠夺。然而自然规律同样无情地报复于“人”,至上的人类不断失却自己的尊严与虚荣。又,遗传学的巨大发展“使人类中心主义受到了根本性的心理创伤”,分子遗传学从更深层次上“揭示了人与人的平等,人与环境、动物、植物也是平等的”〔6〕。人并非完美, 在进化的长途中留下很多缺口,使其成为一种非优的存在。从而不得不以自然和人工自然等弥补和完善自己。〔5〕因此, 必须从观念上克服狭隘的“人类中心主义”,视自己为自然的一员,吸纳和创造更多的伙伴,并谐同共处,使自己在自然中从“自在”走向“自由”。否则,伦理学将失却存在的背景和前提。进化论的现代发展说明“主人”心态永远是伦理学前进的羁绊。
第二,拓展伦理学概念。伦理学在本质上反映着人与人之间的时代特征和阶级关系。但如前所述,还应该充分认识科学所提出的伦理学问题。就是说,伦理学还要自觉地接受科学理性的改造,以适应科学实践和人的发展;应从概念和基本理论上拓展容纳新问题、涵盖新事实的能力,使伦理学具有一定的开放性,改变其滞后性和保守性。21世纪的生命科学肯定要爆发一场我们怎么也想象不到的大革命。在这种形势下,伦理学决不能墨守成规,更不能惊慌失措,不能象“九斤老太”那样去咒骂“一代不如一代”。“多莉人”是否出现,也未可知,但伦理学必须以开放的品格去有效地吸纳科学问题,强化其发展的动因。
第三,在科学的异化中前进。科学技术是一把双刃剑,它的负面作用来自两个方面,一是恶性的人为推动;二是科技本身的反经验性特征,总是揭示出与经验基础上的伦理思想相悖的非感觉经验。遗传学要么成为对科学进展和人类进步的贡献,要么成为非人道活动,从而展示其非人性特征和异化力量。然而,科技展示的理性的本质是不可抗拒的规律。人类一直处于在自己的生产活动的异化中寻找出路,近代以来,也总是在科学的异化中奋斗,化弊为利,不断前进。“多莉羊”是个里程碑,是一个伟大的科学成果。下个世纪它可能将被誉为生命科学发展或科学革命的“带头羊”,但它却蕴含着对伦理学挑战的丰富信息。“多莉人”可能就是一个异化的对手,面对这个异化而生的“对手”,我们不能惊慌失措。不要因噎废食,不能因为“多莉人”今后可能带来的危害,在伦理道德上带来的不利影响而把这样一个重大的科技成果给抑制了,重演科学史上曾发生过的悲剧。而应科学地化解危害,利用和发展其科学的合理成份,以求伦理学的理性发展。
第四,发挥伦理学对科学异化的反作用。建立开放的伦理学决不意味着良莠不分,兼收并蓄,那将窒息自己。既是开放的伦理学就应有强有力的功能,它一方面及时吸纳有益的科学思想,以丰富和发展自己,一方面将屏蔽、排斥有损自己的异物。伦理学的能动性应突出地表现为对异化物的制约和束缚作用,以特有的功能去发挥规范科学活动的反作用。首先是规范科研选题道德,禁止一切有害或可能有害于人类生存、破坏自然的网相结构的课题。为此加强科技人员的科学伦理道德修养,使其成为真正的“科学人”;其次是规范科学功利主义,支持有益于人类有益于自然的功利,反对狭隘自私的个人、小集团的功利行为;第三,建立有效的国际伦理学监督,避免反人类、破坏自然的科学活动;第四,对科研选题应加入伦理学评估的要求,以确保科学发展的崇高精神。人们对“伦理学规律问题还研究得很少”〔7〕, 但应该在既适合于科学现实,也适合于社会现实乃至未来上做出努力。因此,伦理学必须慎待科学,应该吸纳越来越多的科学理性,作为“最深刻的动因”去迎接“多莉羊”的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