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音和《爸爸的花儿落了》
◆ 张 军 山东省淄博市张店区第九中学 255000
林海音一生中影响最大的作品是她出版于1960年的自传体小说《城南旧事》。《爸爸的花儿落了》是《城南旧事》的最后一章。林海音曾有一个叔叔在大连参与抗日活动被日本人毒死在狱中，林海音的爸爸前往大连收尸后，回京不久，身心俱疲，肺病复发，于1931年去世。《爸爸的花儿落了》就是从这场病写起的。
在《城南旧事》的前四章里，林海音写了底层人物的悲剧故事。小英子也多无意讨伐、控诉什么，因为对她而言：“回忆只是因为那些事情都是在童年经历的，那是真正的欢乐，无忧无虑，不折不扣的欢乐”，她依然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心地单纯的小孩子。这种状况在《爸爸的花儿落了》中有了转变。叙述者“小英子”开始真正以一个亲历者的身份切入故事的讲述中，所有的细节都将融进她自身的切肤之痛。
课文以对父亲的怀念进入了一个成长主题的情境中。儿童视角在这里起了非同寻常的作用，以“小英子”面目出现的叙述者，已分明不是那个“英子”，她在这里对爸爸的所有讲述都是在已知结局的前提下展开的。她可以一如一个未知人事的孩童那样感知世界，不知道自身将面临夫去父亲的命运，但这样的“真”在成年后的林海音那里也有着既定结局的映照——写《城南旧事》之前，林海音曾写过一篇《我父》：“我知道假如写到父亲，总难免要触及他离开我们过早的悲哀记忆……他溺爱我，也鞭笞我，更有过一些多么不合理的事情表示他的专制，但是我也得原谅他与日俱增的坏脾气，和他日渐衰弱的肺病身体。”在这篇课文里，厄运降临之前，与父亲有关的场景一幕幕出现：严厉的，和蔼的，爱花的父亲；拳脚相“逼”的，伫立教室窗外默默凝望孩子的父亲……父亲的形象在毕业骊歌和庭院落花的背景中凸现出来，一丝一毫都是怀念的情绪，不自觉地映照出“爱”这个更大的主题。
从《城南旧事》的前四章中走来，隐在的成长主题逐渐增强，在这一章里达成了汇合。在毕业典礼这一具有成人仪式意义的场景中，小英子再次体会到来自各方面的“压力”。“做大人，经常有人要我做大人。”“小孩子”对成长的想像却是喜忧参半的：“我们是多么喜欢长高了变成大人，我们又是多么怕呢！当我们回到小学来的时候，无论长得多么高、多么大，老师！你们要永远拿我当个孩子呀！”长大是一种勇气和担当，对自身的，对他人的，是一种责任能力的验证。同时，长大也意味着再也不能以小孩子的眼光单纯地感知和描述周围的世界，是一种权利的丧失和被剥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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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过不无忧伤的考虑后，小英子终于完成了自身的蜕变，意识到“这里就数我大了，我是小小的大人”，以从来没有过的镇定面对父亲病危的消息。从此以后，小英子将要应对生活中出现的任何变故。（在实际世界里，13岁丧父的林海音跟着年轻的寡母，照顾着年幼的弟、妹，在远离故乡的北京度着艰辛的岁月。）
与“花儿”有关的字句在这篇文章里反复出现，并不是偶然的，它不仅指爸爸有种花的喜好。文章中一再提到的夹竹桃、玉簪花、石榴、茉莉、蒲公英等，很容易让我们想起万物复苏繁花似锦的春天，这一方面代表了生命的可贵，另一方面又象征着人生的初始阶段。这样一来，“花儿”便成了一种时间的标志。正是在这样的意义上，像花开自有花落一样，“落花”是一个音别，是生命中必定要经历的一个时刻，因此它契合了本文的两大主题：父亲生命的终止——“父爱的失”和英子童年的终结——“精神世界的成长”。
文章题目为“爸爸的花儿落了”，花儿与题目相映，显现出沉稳厚重的父爱。作者在毕业典礼上回忆起自身与父亲之间的故事：爸爸鼓励“我”独自参与毕业典礼，这是他对英子的殷切希望；爸爸鼓励“我”独自去银行寄钱，这是他对“英子”的严格要求；爸爸逼“我”去上学，并给“我”送来棉衣，这是他对英子的温暖关怀；爸爸死后，“我”非常镇定，这是他对英子的热忱鼓励。作者在风里、在雨里、在爱的港湾里漂流，在一次次的磨练中渐渐长大。
文中巧妙地将眼前事和回忆过去的事组合在一起。开篇用衣襟上的粉红色夹竹桃引出前一天去医院探望爸爸时的情形；通过忆述探病时爸爸的一番话，特别是嘱咐“我”不要迟到，引出六年前因赖床不起受爸爸惩罚以及自身以后上学再不迟到的情形；这时，礼堂的钟声响了，想到爸爸不会来了，英子思潮起伏，想到爸爸的病和因病而不能料理花儿，于是又忆起爸爸爱花的情形；还没有想完，韩主任已经讲话了，“我们”也唱起了骊歌，由此想到很多人盼望自身长大，进而回忆起爸爸要“我”闯练，让我到东交民巷正金银行汇款给在日本的陈叔叔的经过；最后毕业典礼回来，看着满院零落的花儿，听到老高的话，我清醒地意识到爸爸的花真的落了，自身已经长大了。让我们再一次感受到了英子在父爱的抚慰中获得了成长。
对生命来说，死亡是不可重复的；但对童年来说，告别却是另一个不同的开始，虽然它并不一定指向一个光明快乐的未来，却总是值得每个人去尝试的。就此而言，“落花”的意象稍稍冲淡了父亲的死亡、父爱的丧失可能有的悲哀意味，没有将作品仅仅处置成“痛苦”的主题。这样，课文结尾的两句话才显得感伤但绝不绝望：
爸爸的花儿落了。
我已不再是小孩子。
童年的结束也许并不像《爸爸的花儿落了》这样总以某个重大事件为标志，很多时候它可能是在你不曾注意到春天的静待花开。但是回首本文，那浓浓的父爱与在之抚慰下成长的小英子的经历却足以让我们回味不已。
论文作者:张军
论文发表刊物:《教育学文摘》2018年4月总第260期
论文发表时间:2018/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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