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日战争结束时联合政府与中国政治的谈判_林伯渠论文

抗日战争结束时联合政府与中国政治的谈判_林伯渠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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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4年9月提出的联合政府口号,是整个第二次国共合作时期中共的最高政治要求。这个在抗日战争末期提出的口号,将争取怎样一个抗战结果的问题提了出来。

联合政府的口号所要否定的是,国民党一党训政的国家政体;所要争取的是,改变旧有的国共合作的基础与方式,促成中央政府权力再分配。

联合政府的谈判过程,是抗战末期中国政治全部背景的集中体现。迄今,有关研究基本围绕谈判本身而展开,侧重于双方条款的具体比较。然而,与通常相反,此次谈判的主要特征在于:谈判本身并不重要,谈判的核心并不在于谈了什么、怎么谈,而在于提出了什么问题,问题又是怎样提出的。因此,背景的作用极为突出,背景在相当程度上直接决定谈判的走向与进程。本文侧重于研究背景的多种构成,以及多种背景的混成所产生的政治合力,由此而论述背景与谈判的关系。

背景与谈判

1944年5月初,国共代表林伯渠、张治中、王世杰在西安会晤,中断近一年的国共谈判再度恢复。1938年周恩来要求八路军编为3军9师,1942年林彪提出4军12师,此次林伯渠要求是6军18师,这几个数字表明,国共合作7年来,国共谈判的基本内容没有实质性变化。一切似乎表明,这又是一次周而复始的例行谈判。

然而就在西安谈判之际,中国战场的局势急剧动荡起来。3月底,日苏两国签署两项协议,一是《关于北萨哈连日本油矿和煤矿租借区移交苏联的议定书》,一是日苏渔业协定延长议定书,萨哈连即库页岛。日苏这两项经济协议本身并不重要,然而毛泽东迅速识破其背后的战略意图。4月5日,毛判断:“近日,日将库页岛权益还苏,北和苏联,南抗美、英,进攻中国(打通平汉路甚至粤汉路),‘扫荡’敌后,东条此项政策,更加明显,因此日蒋冲突今年必更剧”(注: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年谱1893-1949》中卷,人民出版社等,1993年,第505页。)。十余天后,代表日军此项战略意图的一号作战在河南发动。

与之相较,重庆统帅部的反应颇为迟钝,军令部长徐永昌在日记中也记载了日苏两项协议,说明徐的关注,然其没有做出任何判断,说明徐尚未读懂。直至5月中旬徐才写下这样一段话:“纽约时报昨日社论云,日本基于日苏库页岛协定之保证苏联继续在远东保持中立,故敢自东三省抽调精锐部队向西、南两方发攻势。”(注:《徐永昌日记》,1944年5月15日,台北中研院近史所编印,1991年。)

一号作战发动近一个月后,芸芸众生这才回过头来将日苏两个经济协议读懂,仅此一点,足以展现毛泽东的过人之处。

一号作战发动之后,重庆统帅部对于日军的作战意图与作战方向的判断屡屡失误,军令部的看法是,“本部判断,敌人之攻击:一、因抽兵而先发攻势,以防我反攻;二、声北击南,其目的恐仍在粤汉线;三、打击有力之汤部,防其活动并妨害我之抽兵。”(注:《徐永昌日记》,1944年4月24日。)汤部即第一战区副司令长官汤恩伯部。这个判断表明,重庆统帅部仅将日军的进攻看做一次战术性行动。

由于事前反应迟钝,事后又判断失误,加之腐败怯战,汤部迅速崩溃。

与之相同,国民党的政治反应也是迟钝的。河南战役之际,正值国共西安谈判之时,日军已逼近洛阳,王世杰对于战事失利颇为忧虑,但仍不乏闲情逸致,游览了华山,其观感是,“山中无泉无树,兴致不甚佳”。王完全没有意识到,河南的军事溃败正在演变为国共谈判的政治背景,用不了多久,王的兴致肯定更为不佳。

王世杰游山之际,毛泽东已迅速改变谈判方针,5月16日,毛提出一个总共20条的谈判方案,其中全国性问题3项,两党问题17项,该案的要点在于,一改过去两党谈判仅涉及两党问题、并且主要是军事问题的惯例,提出了全国性的政治问题(注:全国性政治问题是:请政府实行民主政治与言论、出版、集会、结社及人身之自由;请政府开放党禁,承认中共及各爱国党派的合法地位;请政府允许实行名副其实的人民地方自治。两党问题主要有:中共军队编为16个军47个师,目前至少编为5军16师,等等(《毛泽东年谱》中卷,第512页)。)。将“实行民主政治”的问题引入国共谈判,这就从根本上改变了国共谈判的性质。

中共所以敢于提出全国性政治要求,主要是基于战局的变化。5月21日,毛说:汤恩伯完全无能,“现在胡宗南也有一部分军队调到河南去了,如果胡宗南也和汤恩伯一样,蒋介石的三个主力就塌掉两个,中国政治局面就会起大的变化,国民党与共产党力量的对比也会起变化。”(注: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毛泽东文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96年,第137页。)也就是说,全国性政治要求的提出,是蒋介石的一部分主力正在“塌掉”的政治反映。

5月17日,国共代表移地重庆继续谈判。22日晚,林伯渠将中共新提20条交王世杰、张治中,王世杰在日记中写道:林伯渠“在西安所表示之意见,似将完全撤废,如此翻覆,予与文伯均愤怒”,二人拒绝接受(注:《王世杰日记》,1944年5月22日,台北中研院近史所编印,1990年。张治中字文白,但王均称文伯。)。

尽管王、张愤怒,但更多的则是无奈。5月25日,洛阳失陷,日军在河南的攻势达到顶点。5月底,王、张拟出一个国民党的方案,即“中央政府提示案”,要点是允许中共编为4军10师。5月31日,王、张见蒋,认为:中共问题“即令为暂时的或局部解决亦属必要……且依予等所拟方案,如获中共大体接受,则即中共不诚意执行,政府之损失亦不过若干师之军费而已。”允许中共编为4军10师,其军费是要由政府负担的,王、张的意思是,以此将中共问题暂时解决,如不奏效,亦仅损失若干军费而已。6月3日,蒋对该案“未多更动,予以核定”(注:《王世杰日记》,1944年5月31日、6月3日。)。

当蒋、王、张盘算着以多少师的军费解决中共问题时,中共对于国共关系的考虑已完全超出国民党的盘算范围。6月5日,中共召开城市工作专题会议,提出在抗战末期抢先进入中心城市的任务。刘少奇说:我们现在进入城市的条件,超过世界各国的党……可以实行“先到为君,后到为臣”。在这里,刘少奇提出了君与臣的问题,也就是要在抢先进入中心城市的基础上,使中共成为“君”,而使国民党成为“臣”,从而根本改变国共地位。张闻天说:提出城市工作问题在思想上要有一个大的转变。过去认为国民党是老大哥,今后我们就是老大哥。毛最后说:对蒋介石又拥护又批评……将来可能成立各党联合的民族联盟(注:以上均见《胡乔木回忆毛泽东》(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367、368页。)。这表明,毛已在设计未来的政权形式,联合政府的口号呼之欲出。

一方着眼于多少师军费,另一方则着眼于谁为君、谁为臣,国共谈判在这种巨大的差异下继续进行。6月5日,两党代表在渝互换提案。由于中共原20条为王、张所拒绝,此次中共改为12条,全国性政治要求仍为原3条。对于林伯渠此次12条,王世杰表示:“此函我等不能转陈,如彼欲我等收下,亦只能留在我与文伯之处”(注:《王世杰日记》,1944年6月5日。)。这就是说,中共此次12条王、张仍拒绝转交政府,仅以个人名义收下,半推半就,实际上就是收下了。

国共互换提案,标志着此次谈判告一段落。综上所述,以河南战役汤恩伯的溃败为背景,中共将谈判重点由要求6军18师,变为要求实行民主政治。国共谈判的内容既然因背景的转换而转换,那么,随着背景的继续转换,谈判的走向必将继续转换。

调整国共关系的两个条件

日军在河南的进攻,构成了调整国共关系的第一个条件,如果说这个条件超出中共最初的预计,那么另一个条件则在预期之内,此即美国对国共关系的干预。

毛泽东年初作出恢复国共谈判的决定时即预测:国共“协调之时机,当在下半年或明年上半年”(注:《毛泽东年谱》中卷,第493页。)。其原因,任弼时这样说:“也就是要当美国出来要求国共团结、实行对日反攻时,争取国民党承认我们提出的条件。”(注: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任弼时年谱》,1944年4月15日,中央文献出版社,1993年。)中共的意思是,单纯的国共谈判是难以解决问题的,必须有美国的干预,而美国出面干预的时间,预计在下半年或明年上半年。美国为什么不早不晚会在此时出面?因为美军有可能于此时登陆中国,美国必将出面解决国共争端,以保美军作战顺利。

由于中共的底牌放在这里,因此重庆的谈判代表姿态甚为从容。6月5日,即两党代表互换提案之前,林伯渠致电延安:“蒋目前虽极困难,但绝无解决问题诚意……具体解决问题,要在英美主力将要在远东战场行动时。所以,我们近几天并不急切去催张、王”(注:南方局党史资料征集小组编《南方局党史资料·统一战线工作》,重庆出版社,1990年,第107页。)。

中共这个预测相当准确。6月20日,美国副总统华莱士抵渝,此行的目的之一,正是干预国共关系。在22日会谈中,“蒋先生力述中国共产党宣传之虚伪(广播述其拥护抗战、拥护统一、拥护蒋委员长等口号均绝对不可信)。蒋先生并谓中共确以苏联为背景。”对此,“华莱士氏初不甚信,经详谈后似亦相当的相信。”国民党曾于五届十一中全会表示,对中共问题采取政治解决,蒋最后说:“美国如期望中国政府‘政治解决’的主张成功,最好在对中共问题表示冷静,或更劝中共服从中央命令,不可一味督促中国政府速求解决。”(注:《王世杰日记》,1944年6月22日。此次会谈王在场。)蒋的意思就是不希望美国插手中共问题,以制止中共问题国际化。

华莱士访华前后,中共加强了对美宣传,重点强调国民党的政治制度与美国民主制的对立。《解放日报》在《欢迎华莱士先生》的社论中表示,罗斯福的四大自由在中共区域已“见诸实施”,而国民党则是“钳制舆论、统制思想”,要求“立即废止独裁、实行民主”,希望华莱土“帮助中国人民促进这些迫切需要的改革”(注:《解放日报》1944年6月23日。)。

国民党实行一党训政制,其根据直接来自孙中山的有关学说,主要是《建国大纲》,对于国父遗教,中共不能正面反驳,提出罗斯福的四大自由,目的在于摆脱国父遗教的束缚,动摇国民党的训政依据。

此后,《解放日报》于美国国庆日再度发表社论,称美国为“资本主义世界最典型的民主国”,“与社会主义的苏联成为民主世界的双壁”,表示国民党拒绝民主,因此,“民主的美国已经有了它的同伴……这就是中国共产党和其他民主势力。我们共产党人现在所进行的工作乃是华盛顿、杰斐逊、林肯等早已在美国进行过了的工作”(注:《胡乔木文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2年,第130、131页。)。这些话是在传递这样一个意思:美国在中国应当另择“同伴”了。

华莱士相信何方之说姑且不论,不过美军的登陆问题则是一个现实问题,因此华莱士仍促使蒋同意了美军观察组进驻延安,以此为美军登陆做侦察准备。华莱士此行,开创了美国最高当局直接过问国共关系的先例,美国的介入,将给此后的国共谈判带来新的变数。

正当汤恩伯在河南溃败之际,6月6日,欧洲盟军发动了诺曼底战役,“关于欧洲第二战场之开辟,敬之极为兴奋,逢人便道,喜不可支。”(注:《徐永昌日记》,1944年6月7日。)何应钦所以喜不可支,是指望盟军此举能够牵制日军的进攻,如同当年的珍珠港事件那样,将国民党从危机中解救出来。但欧洲第二战场的开辟,对日军的一号作战没有明显的牵制作用,何应钦不久便不能喜不可支了。

洛阳失陷后,重庆统帅部仍未摆脱混乱状态,判断日军将继续向西,进攻西安。6月12日,蒋介石批准了军令部所拟“预防敌人进入潼关”的指导方案。然而日军却发起了湖南战役,6月18日,即华莱士抵渝前两日,日军攻陷长沙。

作为洛阳失陷的政治反应,中共提出了全国性政治要求,长沙失陷也必然产生其政治反应。7月2日,毛致电林伯渠等:“我党曾多次派大员赴渝谈判,有充分理由邀请张、王来延一商。如不能来两人,则来一人。”(注:《毛泽东年谱》中卷,第524、525页。)要求张、王赴延,是要造成一种两党对等的态势,从而提升中共的政治地位。

7月3日,国共代表于6月5日互换提案后首次会晤,林伯渠提出放宽民主尺度,邀请张、王赴延等4项要求。7月6日,王世杰答复林:中共“断不可空空洞洞的提出‘民主化’等条件以相搪塞,因民主化必须一步一步的实现”(注:《王世杰日记》,1944年7月6日。)。对于赴延一事王未答复。指责中共的民主要求“空空洞洞”,成为国民党拒绝此项要求的主要理由。谈判搁浅。

7月19日,毛向党内发出通报:国共谈判无进展……林伯渠尚在重庆,但是根本调整国共关系,要待蒋更困难及美方施加更大的压力时才有希望(注:《毛泽东年谱》中卷,第530页。)。在这里,毛提出了根本调整国共关系的两个条件,即日军的进攻和美国的施压,两个“更”即两个条件,此刻,这两个条件正在“更”为明显地表现出来。

洛阳、长沙失陷后,美国对蒋失去信心,7月7日,罗斯福提出将国、共军队全部交史迪威指挥,引发了后来的史迪威事件。蒋对此要求没有立即拒绝,因为简单的拒绝并不能解除盟国的信任危机,蒋必须通过一次重大的军事胜利稳定战局,从而在盟国面前证明自己,并在史迪威指挥权问题上争得较多的商讨余地。为此,蒋采取一系列措施整顿军队。

7月9日,蒋在官邸会议上说:“多亏有洛阳、长沙之败,否则种种腐坏现象俱不得知”。12日,蒋下达手令,“制定连坐法,以期振刷士气,挽回颓风”。连坐法为北伐时制定,后来弃置,此时蒋重新祭出连坐法,以期收到整饬效果。21日,蒋在官邸会议上严厉地说:“外人看我们直不当人,豫湘战事失败下来,我们军事在国际上已无地位,此次如不能得到改革……则吾人真无人格、无羞耻。”讲话中,蒋“声色俱厉,数数击案如山响”(注:《徐永昌日记》,1944年7月9、13、21日。)。

就在蒋严加整顿之际,衡阳战役正在进行。衡阳为广西门户,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更由于上述原因,蒋对该役寄予极大期望。在收到罗斯福要求将指挥权交史迪威来电第二日,蒋致电孔祥熙,表示:“中国战局并未如外人所观察者之危急,不久当能有事实之证明”(注:秦孝仪主编《中华民国重要史料初编——对日抗战时期》第3编(3),台北国民党中央党史委员会,1981年,第636页。)。蒋所期待的这个事实证明,正是衡阳之役,蒋急需此役的胜利以向世界“证明”自己。

衡阳守军为第十军军长方先觉所率的4个师,该役从6月22日起,8月7日终,历时47天,其间有过数次极为惨烈的攻防战,8月8日,方先觉率4个师长集体投敌,衡阳陷落,人们从蒋那里得到一个相反的“事实之证明”。

衡阳失守与联合政府口号的推出

衡阳之役的结果,意味着毛泽东关于根本调整国共关系的两个条件,即两个“更”,已经形成,这一点迅速反映于国共谈判。

林伯渠于7月3日提出张、王赴延谈判的要求后,未得到张、王的答复。8月2日,王向蒋进言:“延安约请予或张文伯赴延安商谈之议,纵令彼之用意在延宕或对外宣传,我不可却之。盖我如完全拒绝,林祖涵势将托词要求返延安报告请示,此一谈判在表面上将告破裂或停顿,在目前举国乃至中外注目于此一谈判时,此种破裂殊多不利……蒋先生亦以予所言为是。”(注:本段及下段引文分别出自《王世杰日记》,1944年8月2、4日。)

8月4日,王世杰约见林伯渠、董必武,通告两件事:“(一)予与文伯将给彼等所提十二条意见以书面答复,彼应促中共对中央六月五日提示案迅提切实答案;(二)如彼等有答案送来而其内容不太坏,予将提请中央派文伯或予本人偕林赴延安一商。”国共于6月5日互换提案后,双方均未做正式答复,王所说第一件事,就是敦促双方互换答复。王同意赴延谈判,这在第二次国共合作以来前所未有,表明国共谈判的态势正在发生转换。

8月12日,王、张做出正式答复,关于中共提出的民主政治要求,王、张重申国民党五届十一中全会的决议,即在抗战结束后一年之内召开国大,实施宪政,表示:“此种申示,意义较为明豁,亦较为具体,倘中共欲于此种申示之外,更标举若干毫无边际之抽象文句,如‘实行民主政治’,‘保证自由’等等,于事实有何裨益?”(注:《中华民国重要史料初编——对日抗战时期》第5编(4),第274页。)王、张屡称中共的民主要求“空空洞洞”“毫无边际”,屡以“具体”的名义与之抗衡,这无疑将促使中共提出一个“具体”的方案。

此刻衡阳战役已告失败,毛泽东迅速对国共谈判做出根本性调整。8月12日,《解放日报》发表社论《衡阳失守后国民党将如何》,毛加写了一句话:“一切问题的关键在政治”。当日,毛指示林伯渠:“衡阳失守,敌后抗战地位更形重要,我军四十七万须要求政府全部承认,不要谈五军十六师了。”(注:《毛泽东年谱》中卷,第534页。)从5军16师到47万,这不是一个数字的变化,这就是政治。

8月17日,毛提出建立联合政府的设想。这个即将推出的口号,将彻底改变国共谈判的性质,中共的民主要求不再是“毫无边际”(注:毛后来说:联合政府“这个口号是由于国民党在军事上的大溃退、欧洲一些国家建立联合政府、国民党说我们讲民主不着边际这三点而来的”(《毛泽东在七大的报告和讲话集》,中央文献出版社,1995年,第101页)。)。

8月30日,林伯渠正式答复国民党6月5日提示案。如前所述,王、张对中共提案的答复是战后召开国大、实施宪政,而林的答复是:“一切问题,都看国民党有无准备实行民主政治的决心和诚意。如果有,就应该在抗战期中立即实行宪政,而不推在抗战之后。”(注:《林伯渠文集》,华艺出版社,1996年,第406-411页。)

当日,王世杰记载:林伯渠复函,“对于中央提示案肆意反驳……函末促请予与文伯赴延安一行。”对于中共立即实施宪政的要求,王已明白中共问题不是几军几师的军费能够打发了,为此,王向蒋建议:中共“如欲参加政府,政府可在行政院予以地位”。但蒋则对谈判颇为烦恼,接下来王说:“我对中共之政策,应预想到二、三个月后苏联参加远东战事,中共军队与苏联连(联)合时之状态。我应预采一种办法,防止苏联届时承认中共政治组织或接济其军火,使与政府对抗。”(注:《王世杰日记》,1944年8月30日。两三个月后苏军参战,是王世杰的估计,这是抗战末期国民党高层不断估计的一个问题,雅尔塔会议才作出正式决定。)苏军入华参战,是抗战末期国民党高层极为关注的问题,将中共拉入政府,以防届时苏联承认中共为政府,此即王世杰主张继续让步的原因。

或许王世杰一番话起了作用,9月4日,蒋同意王赴延,反条件是,“彼方必须派负责代表偕返陪都。”(注:《王世杰日记》,1944年9月4日。)如前所述,王原本提出的赴延谈判的反条件是,中共对政府提示案的答复“内容不太坏”,现在,面对这个并非“不太坏”而且“肆意反驳”的答复,国民党的反条件继续降低,表明其已经完全处于招架之势。

1944年以来,在苏联的支持下,新疆各地反抗盛世才的活动此起彼伏,8月,盛世才下台,新疆局势动荡起来。这样,衡阳失守,史迪威的军权要求,新疆局势不稳,以及无法确定的苏军参战问题,使蒋的内忧外患骤然加剧。

9月4日,延安指示林伯渠:“目前我党向国民党及国内外提出改组政府主张时机已经成熟。”要求召集国是会议,废除一党统治,指出:“这是我们对于实施民主政治的具体步骤和主张。”(注:中央档案馆编《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4册,中央党校出版社,1992年,第323页。)9月15日,林伯渠在国民参政会发言中,公开提出联合政府的要求,至此,中共关于民主政治的主张,“具体”地提到国民党面前。

联合政府旗帜下的第三势力

毛泽东关于联合政府的头一个批示,是要求与民盟的张澜、左舜生商讨,这表明,中共是把此一构想与民盟的反应联系起来一并考虑的。联合政府就是多党制政府,因此民盟赞成与否,将在很大程度上决定此一口号的成败。

民盟具有天然的反对一党训政制的政治本质,但也不会支持中共的武装割据,民盟“政治民主化,军队国家化”的著名口号,代表了对国共两党的态度。在一个较长时间内,中共与民盟之间并未找到一种具体的政治合作方式。

民盟在抗战时期发起的政治运动,主要是宪政运动,但这面旗帜最后却被国民党接了过去。1943年9月,国民党五届十一中全会宣布,战后一年内召开国大,实行宪政,于是,在宪政的旗帜下,民盟与国民党有所靠拢。

国民党作出宪政承诺后,张君劢、左舜生随即提议组织一个宪政筹备机构,蒋予以同意。拟定人选时,“蒋先生对左舜生、李璜等极不满,布雷亦极力反对章伯钧等等参加。”王世杰说:“以上诸人之不足恃,予固深知,但抗战以来,政府措施为社会所不满者甚多,给此种人以发言机会,无形中亦可减少社会怨气”(注:《王世杰日记》,1943年10月5日。)。意思是这些人充其量发发牢骚,不足为患。

这个机构的名称最后定为宪政实施协进会,隶属于国防最高委员会,蒋任会长,孙科、黄炎培、王世杰为召集人,1943年11月成立。决定会员名单时,“布雷对张澜之加入似极不赞同,结果彼于请示蒋先生后将张澜之名除去”(注:《王世杰日记》,1944年10月18日。)。民盟主席被除名,此即宪政运动前途的预兆。

此时,中共由于尚未提出更具吸引力的口号,一度决定参加宪政运动。毛泽东说:“中央决定我党参加此种宪政运动,以期吸引一切可能的民主分子于自己周围”(注:《毛泽东年谱》中卷,第498页。)。周恩来说:“这个运动先开端于中间党派……如黄炎培很积极。”“国民党现又提出宪政运动,是为了取得民主的政治资本来掩护党治,对付我们”。周赞成参加,以期“影响中间派”(注: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周恩来年谱1898-1949》,人民出版社等,1989年,第572页。)。

显然,中共参加此项运动的着眼点是“吸引”“影响”第三方面。然而问题在于,宪政从来不是中共自己的旗帜,中共很难以这面首先由第三方面举起、后又被国民党接了过去的旗帜,将第三方面吸引过来。因此,中共在宪政运动中的作为十分有限,实际上被边缘化。

然而,宪政运动的效果使第三方面自己教育了自己。如同周恩来所说,黄炎培最初十分积极,出面办了一个《宪政月刊》,高论盈庭,黄任发行人兼编委。从黄氏日记看,仅1943年11月,黄参与此类活动便有11次。不过,这些活动大体上就是上层人士之间无休止的磋商、座谈与酬酢,与其说是宪政活动,更像是上流社会的清议。当黄炎培发现这个运动对于现实问题毫无干预之力时,不无感慨地自责道:“如一群饥民,不思眼前如何得食,而争研究明午之菜肴如何方为精美。”(注:黄炎培日记,1944年4月30日,《中华民国史资料丛稿》增刊第5辑,中华书局,1979年,第50页。)眼前如何得食,代表了第三方面对宪政运动的反思。

尽管宪政运动只是在“研究明午之菜肴”,但蒋仍对其作出政治规定。1944年6月,蒋对黄炎培等人说:“各方民主潮流之高涨,是抗战七八年来一种收获,唯不宜借此攻击政府,除此一点外,民主潮流越高越好”。蒋氏此言颇可玩味。所谓政府即国民党一党制政府,不能攻击政府实际上便是不能攻击一党制,如此民主潮流愈高,便愈脱离民主轨道,故而“越高越好”。

结果,宪政运动成为脱离大众、冷冷清清的贵族运动。黄炎培当面对蒋说:“宪政运动热闹限于陪都,以有领袖主持于上,敢说敢写。内地则不然,以成都之开明,而茶酒肆尚有‘莫谈国事’之禁条。”(注:以上均见黄炎培日记,1944年6月14日。)

综上所述,“研究明午之菜肴”,此即第三方面以自身的经验,对宪政运动作出的结论。

当中共将联合政府的方案与第三方面磋商之初,后者反应并不热烈。

1944年9月6日,林伯渠等致电延安,请示联合政府的提出方式,7日延安复电:“同意用我党中央的名义致函参政会,并利用林在参政会报告机会,提出我党关于改组政府之主张和步骤的办法。”(注:《南方局党史资料·大事记》,第241页。)以中共中央的名义提出,以表明这是一个正式的、郑重的提议。

9月14日,林将第三方面的意见报告延安:他们不赞成我用党的名义正式向参政会提出,因为这样会引起大争论,他们不便表态。他们赞成我在大会报告中顺便提出。15日毛复电:各民主党派既不赞成我党单独向参政会提改组政府事,即请作罢。至于林在报告谈判经过时是否应顺便提到此点,则请你们斟酌情形决定(注:《南方局党史资料·大事记》,第242页。)。可见当年毛对第三方面态度之慎重。最后,林伯渠是在向参政会作国共谈判经过这一专题报告时,以“顺便”的方式提出了联合政府问题。

如前所述,联合政府就是多党政府,这一口号的成败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民盟的向背,蒋看出了这一点,迅即展开对民盟的分化,蒋的首选目标是投机性较强的青年党。王世杰记载:“连日蒋先生延见左舜生、李璜,告以国民党决计扶植中国青年党,并将密令各党部与之合作”(注:《王世杰日记》,1944年9月22日。)。蒋对左、李原本“极不满”,以至不愿其加入宪政协进会,蒋所以“扶植”这个“极不满”者,是因为青年党为民盟第一大党,将青年党分化出来,便在很大程度上分化了民盟。

蒋的目光没有失准,数日后青年党开始投机。王世杰日记9月25日载:“午后李璜来谈中国青年党候选参政员入选事,意欲于第四届参政会多获三、四席。”王当即提出条件:“予告以中国青年党过去之弱点,在连〔联〕络军阀,今后当设法断绝军阀关系,则信誉可增。”“军阀”指中共以及与民盟关系较密切的龙云等实力派,王的意思很明白,只要与之脱钩,一切好商量。

但是,国民党的分化政策收效甚微。联合政府的口号一经推出,立即显示出巨大的政治吸引力,它将第三方面从毫无作为的“研究明午之菜肴”的状态中解脱出来,向他们打开了“眼前如何得食”的大门。对于青年党亦如此,在参政会增加几个席位,远不及多党联合执政更具吸引力。10月10日,民盟正式发表政治主张,要求“立即结束一党专政,建立各党派之联合政权”。自此,在联合政府的旗帜下,中共与民盟形成具体的统一战线。

联合政府这面旗帜的政治优势是,以民主的多党制批判独裁的一党制,而民盟的归向其意义则在于:它使这面旗帜在理论上的优势,变为具体的政治优势。

史迪威事件的政治背景

迄今,关于史迪威事件的研究基本围绕军权问题展开,笔者的研究侧重其政治背景。

史迪威指挥权问题提出之初,蒋的考虑是复杂的、反复的。蒋一度曾“有取辱负重之意,拟以原则同意”。为此,蒋指定何应钦、徐永昌、刘斐三人对此作具体研究,何应钦“拟飞英一察美方艾森豪威在彼指挥情形”,即参考美国将领指挥欧洲盟军的经验,而徐永昌的意见是仅将第六、九两个战区交出,“先行试办,再为决定。”(注:本段及下段引文分别出自《徐永昌日记》,1944年7月18、23日。)

众所周知,史迪威指挥权的核心问题是中共军队是否归其指挥,有趣的是,徐永昌这个部分交权的方案最初曾为蒋所否定。7月23日,蒋与徐磋商此事,“蒋先生主张完全接受,理由:(一)八路军既归其指挥,当不能如前捣乱,否则其种种恶行及虚伪宣传不辩可明;(二)将来我军进出东三省时,必与苏军接触,有美人在中间,至少能得到公道”。王世杰亦如是进言:“美国将领任此指挥之职,或可间接减少苏联加入远东战事后之困难”。王的印象也是,“蒋先生似渐赞成罗议”(注:《王世杰日记》,1944年7月27日。)。

苏军问题,说到底还是中共问题。当然,上述谈话并不表明蒋已作出最后决定,但表明蒋也曾有过多角度的、有弹性的考虑,也曾有过将包括中共军队在内的全部军队交出更为有利的考虑,表明史迪威指挥权最初只是以怎样的方式、怎样的条件、怎样的范围交出更为有利的问题。然而这种多角度的考虑,利弊的权衡一时难断,蒋需要在一种较为从容的条件下,与美方作余地较大的商讨,而这种从容的条件,则又取决于战局的稳定。

史迪威问题的尖锐化始自衡阳战役之后,军事愈是失利,磋商的余地愈小,或者干脆就没有,在此局面下,蒋的不满情绪骤然加剧。9月18日,罗斯福向蒋发出一份措辞极为严厉的电报,称:“因阁下延搁委任史迪威将军指挥中国所有之军队,致损失中国东部之重要土地”。“盟军在太平洋之跃进诚属迅速,但除非阁下立即积极行动,在太平洋之迅速跃进对于中国战场之影响亦将不免有‘来不及’之叹”(注:《中华民国重要史料初编——对日抗战时期》第3编(3),第658、659页。)。意思是再不将指挥权交出,盟军的胜利也“来不及”挽救中国战场的失败。此言的确十分蔑视,十分难听,十分刺激。

学界基本认定,在此电的刺激下,蒋作出了撤换史迪威的决定,却忽略了此一事件的政治背景。罗斯福来电是9月18日,而林伯渠提出联合政府的要求是9月15日,从而对蒋来说实际上形成了这样一种局面:中共压蒋交出政权,而美国则压蒋交出军权。事实上,中共提出联合政府要求之后,周恩来立即起草了致史迪威的说帖,提出:我们坚决主张国民政府立即召集国是会议,取消一党专政,成立联合政府。向史迪威提出联合政府问题,事实上便将美国的军权问题与中共的政权问题联系起来。就在此刻,具有官方性质的美国新闻处广播:“中国形势甚为严重,亟需成立联合政府”(注:《周恩来年谱》,第583、584页。)。联合政府问题迅速国际化。

显然,原本相对简单的军事指挥权问题骤然复杂起来,蒋现在面对的问题是:如果接受美国的军权要求,便无法抵挡中共的政权要求。反过来,只有顶住美国,才能顶住中共。在这样一个背景下,史迪威问题急转直下,一发不可收拾。

9月下旬,蒋断然作出撤换史迪威的决定。正当史迪威问题尖锐化之际,9月28日,丘吉尔在英国下院演讲称:“美国虽以过分之援助给予中国,该大国仍遭受严重之军事挫败”。如果说蒋对罗斯福尚不敢公开翻脸,而对丘吉尔便没有多少顾忌了,蒋决定拿丘吉尔开刀,将其不怕决裂、单独抗战的姿态公开摆出来。

10月1日,蒋对僚属说:“外人非难我们……吾人即不顺从他们亦无甚大了不得,无论其不接济物质与金钱,我们仍抗战不屈,彼亦不能即以我为敌……今日吾苟一动摇,即要做英美之汪精卫,不亡国亦被瓜分共管”。下定决心不做“英美之汪精卫”后,蒋指示:“丘吉尔日前在其下院发表缅甸战事,离事实太远,有伤吾人,实甚应反驳,以军事发言人发出。”(注:《徐永昌日记》,1944年10月1日。)

10月3日,重庆军委会发言人发表谈话,称美国的援华物资基本供给陈纳德的第十四航空队,中国东部军队所得,“自珍珠港事件以迄于今,其实际数量不足供给英美军队一个师作战力量一星期之用”。同日,《大公报》亦为此发表社论,称美国的租借法,“英国所得占百分之三十以上,而中国只得百分之一二!这如何说是‘过分’?”在作出这一系列公开表态后,10月5日,蒋约五院院长谈话,“蒋先生力言,我国单独抗战时较现在好,以后还是要准备单独抗战”(注:《王世杰日记》,1944年10月5日。)。

10月6日,罗斯福复电蒋,作出一半让步,同意解除史迪威中国战区参谋长职务,但要求保留其缅北战场职务。9日,王世杰向蒋进言:“不宜再拒绝罗斯福之议。”但蒋仍倾向于再拒绝。当晚王又“往晤宋子文,彼亦主张再拒绝”。王世杰9日的一番游说使蒋、宋担心夜长梦多,于是反常地采取行动。10日晨,宋子文告诉王世杰,昨晚与王谈话后,“再向蒋先生请示,蒋先生意甚坚决,命其立即发电,昨晚夜半已去电拒绝罗斯福提议矣。”(注:《王世杰日记》,1944年10月9、10日。)9日半夜彻底拒绝史迪威之后,10日,蒋发表双十演说,公开表示:“我们抗战七年余,前四年半的单独抗战,固然是艰辛,而最近三年来与联合国共同作战的期间,我们的负担也是十分沉重。”(注:《中央日报》1944年10月11日。)至此,史迪威事件达到白热化。

此时正是美国大选投票前夜,罗斯福为避免麻烦争取连任,迅速撤换史迪威,此一事件以蒋大获全胜而告结束。军权问题解决之后,蒋再回过头来解决中共问题,经过史迪威事件一番波折,国共谈判出现新的动向。

罗斯福私人代表赫尔利于9月初使华,随后提出介入国共谈判的要求,未能获准,如前所述,蒋不愿美国插手中共问题,以避免中共问题国际化。自中共提出联合政府要求后,国共谈判已告停顿,形成对峙状态,为打开此僵局,于是,赫尔利走进了蒋的视线。10月13日,王世杰与蒋磋商:“宜否由赫利将军出面调解政府与中共间之纠纷。蒋先生倾向于请其出任调解。”为此,王世杰提出几点意见:“赫氏暂不赴延安(予与文伯亦暂不去延安)”,“赫氏可约在渝之林祖涵、董必武一谈”(注:《王世杰日记》,1944年10月13日。)。蒋对此表示同意。

接下来,10月16日,邵力子出面宴请林、董、王、张以及胡霖等几位参政员,意在缓和双方代表情绪。17日,赫尔利第一次约见林、董,当日林、董致电延安:赫尔利说,他约林、董谈话是蒋介石允许的,蒋也允许他必要时去延安。

综上所述,一个月来,中国政局的变化诡秘莫测,令人眼花缭乱。然所有这一切,尽在远居陕北窑洞里的毛泽东的掌握中。10月19日,毛对林、董来电作出批示:“九月下半月至十月上旬,蒋对罗、丘压力,硬抗了几个星期。在此期间,对我方亦表示硬性。但在双十演说出了一通气后,又软下来。对美国软,对我方亦随着软些。邵力子召集的国、共及中间三方会议……即其表现。”(注:《毛泽东年谱》中卷,第551、552页。)

毛这个批示既是对纷繁现象所作的一个梳理,也是对史迪威事件政治背景的说明。9月下半月至10月上旬,正是中共的政权要求与美国的军权要求对蒋形成双重压力之际,这两件事的产生过程本身并无直接关系,然而在提出过程中却构成了事实上的合力。正因为如此,蒋这才将两个问题联系起来一并应对,对罗、丘的“硬抗”,与对中共的“硬性”相联系,此即军权与政权两个问题互为关系的反应,亦即史迪威事件的政治背景。

对美国的软,表现于蒋最终同意赫尔利介入国共谈判;对中共的软,表现于安排邵力子出面缓和情绪。同样,对一方软“随着”对另一方软,这仍然是两者互为关系的表现。那么,蒋为什么拒绝史迪威军权要求之后,又接受赫尔利介入国共谈判的政治要求?为什么“硬抗”之后忽又“软下来”?因为,蒋的政治危机并未因史迪威的罢免而彻底消除。

赫尔利介入下的三方谈判

10月18日,赫尔利第二次约见林、董,通告其拟定的斡旋程序的安排:首先约林、童与王、张会晤,得出初步结论后他再与蒋谈,蒋同意后他便到延安与毛谈。

10月19日,赫尔利就此程序与王世杰磋商,王记载:“赫利将军约余与文伯在彼之寓宅与林、董晤谈。予谓此甚不便,亦无益。”赫尔利说:“林、董表示愿求得统一,并谓中共愿拥护蒋委员长”。王不屑一顾地说:“此种表示为彼等一贯之词。”见其斡旋安排的第一步便迈不开,赫尔利打出一张牌,他说:“美军不久即将在中国海岸登陆,如届时中国仍然分裂,中共在美军登陆地区之军队不受中央政府指挥,则美军将如何应付?”不动声色的几句话,将抗战末期中国政治最为微妙的那层纸捅破。

美军登陆与苏军参战两个问题,既是赫尔利急于插手国共谈判的原因,也是蒋屡屡宣称“单独抗战”、屡作“硬抗”状之后又“软下来”的根本原因,因为美、苏两军如与中共联合,蒋便无法“单独”控制局面了。

接下来的谈话阻塞顿开,王说:“予与文伯暂不与林、董在赫氏寓宅晤见,但予将拟一解决中共问题方案,请其考虑后以彼之名义提出。”对此方案赫尔利明确要求道:“承认中共为政党及承认实行民主政治两点,似不能不列入”。当晚,王见蒋,“蒋先生谓不妨即时承认中共之合法地位,任其公开。”(注:《王世杰日记》,1944年10月19日。)蒋、王“软下来”。

由国民党拟定方案,而又以赫尔利的名义提出于中共,意在借助美方对中共施压。同时,国共谈判的方式,自此由两方变为三方。

10月21日,王世杰午前与赫尔利晤谈,出示与张治中所拟之解决方案,“彼甚赞成”(注:《王世杰日记》,1944年10月21日。)。23日,赫尔利第三次约见林、董。翌日,林、董报告延安:赫尔利说,蒋介石21日交给他一个方案,被他拒绝。据赫尔利说,蒋的方案意思是要消灭共产党(注:《毛泽东年谱》中卷,第552页。)。一切都清楚了,赫尔利在王世杰面前称“甚赞成”,在林、董面前又称予以“拒绝”,翻云覆雨,两面邀宠,赫尔利迅速奠定了他在国共两党之间的政治掮客的地位。

如前所述,蒋、王同意赫尔利介入国共谈判有一个条件,即“赫氏暂不赴延安”。然而赫尔利为使其斡旋快速展开,则必须尽早赴延,于是,出现了下面一幕。

11月3日,赫尔利与王、张磋商中共问题。赫尔利称美国不少人反对他的调解,但他仍“决意尝试,并拟于日内赴延安与毛泽东面谈”,结果,王、张“当即赞同其前往”。王世杰一向行事谨慎,赫尔利赴延如此重大的问题竟然不经请示蒋而自行批准,看来他遇到一个难以拒绝的特殊要求。11月4日,王“晚间与蒋先生谈赫利拟赴延安事”,王称:“彼此项计划必已先征罗总统之同意,故予日昨赞成之……蒋先生亦以为然。”(注:《王世杰日记》,1944年11月3、4日。)王的意思是,在史迪威问题上刚刚拒绝罗斯福之后,在赫尔利问题上不能再拒绝罗斯福了。其实,赫尔利赴延已得罗斯福同意,很大程度上是王的猜测,结果却是自己吓唬自己,于是不待候准“当即赞同”。蒋、王再度“软下来”,赫尔利取得赴延批准。

接下来发生的事众所周知,赫尔利于11月7日赴延,带去一个由王、张修改的五点方案,核心是中国只有一个中央政府和一个军队。11月10日,赫尔利偕周恩来返渝,带回一个与中共签署的五点新协议,核心是改组现政府为联合政府,改组军事委员会为联合军事委员会。数日内赫尔利一口气赞同了两个截然相反的方案。新方案在国民党一方引起的震动可想而知,但王世杰仍向蒋进言:“不可使赫利成为史迪威尔第二。”(注:《王世杰日记》,1944年11月11日。)意思是刚刚赶走史迪威,不能再将赫尔利赶走了。国共双方都未料到,赫尔利介入之初,竟是一把双刃剑。

11月12日,蒋、王决定提出一个修正案,13日,王与赫尔利磋商此事,王对要点作了强调:“‘联合国民政府’及‘联合军事委员会’等名称必须删改。”14日,王、张拟出修正案,同意中共参加政府和军事委员会,但是,“对于邀共产党人员参加政府及军事委员会一节,拟不明白列入协定中,但拟口头向赫利及中共作此然诺。”(注:《王世杰日记》,1944年11月13、14日。)该案的核心是变联合政府为参加政府。

11月21日,王、张将修正案交赫尔利,王记载:“彼要求将中共‘参加军事委员会’改为以委员资格参加军委会,予当即同意。未几,彼忽大发牢骚……力称政府不愿求得解决,而中共则希望觅得解决。”如前所述,赫尔利曾坦言他介入国共谈判的原因,即美军登陆问题,这一回他道出另一原因:“美国之意在防止苏联于加入远东战事后承认中共政府为对手,而中国政府则藐视此危机。”意思是要国民党理解他的良苦用心。尽管赫尔利大发牢骚,但如同蒋一样,出了一通气后又软下来,结果是,“彼最终谓愿将政府修正案持示周恩来,并与周恩来作更大之奋斗。”(注:《王世杰日记》,1944年11月21日。)赫尔利再度翻云覆雨。

赫尔利主动提出予中共军委会委员资格,其本意是为中共多少争得一些地位,反映出他对异国政治的隔膜,正因为该职毫无作用,王世杰才能“当即同意”。

该修正案共三条,第二条为:中共“将其一切军队移交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统辖,国民政府并指派中共将领以委员资格参加军事委员会”(注:《中华民国重要史料初编——对日抗战时期》第5编(4),第294页。)。如前所述,参加政府一事仅作口头承诺,不列入条款。毛泽东对这个修正案的批示是:“党治不动,请几个客,限制我军”(注:《毛泽东年谱》中卷,第560页。)。党治是高于政府的,党治不动,中共在政府中只能是客人的地位,主人仍是国民党。“请客”即参加政府与联合政府的区别所在。

11月22日,在赫尔利安排下,周恩来与王世杰见面,王对国民党坚持党治这样说明:“国民党如宣告结束训政或党治,则事涉孙中山先生建国大纲之变更,自非经过党代表大会不能决定,即蒋先生亦无自由决定之权。”(注:《王世杰日记》,1944年11月22日。)孙中山在《建国大纲》中提出军政、训政、宪政这一著名的政治公式,这一回国民党再次祭出国父遗教,作为坚持党治和训政,抵制联合政府的依据。

然而问题是国父遗教可以抵挡他人之口,但却不能抵挡日军的进攻。自8月衡阳失守后,广西大门洞开,日军随后发起广西战役,11月10日,即周恩来抵渝当日,桂林失陷,两日后柳州失守。与此同时,新疆地区在苏联的支持下爆发武装起义,11月12日,起义武装成立了“东土耳其斯坦共和国临时政府”。这样,西南、西北均呈动摇之势。此刻,中共已在考虑一项更为强硬的方案,12月7日,周恩来返延,赫尔利斡旋下的国共谈判第一回合以失败而告结束。

赫尔利的介入,是第二次国共合作以来,世界大国的代表第一次直接斡旋国共谈判。中共问题的国际化,标志着中共政治回旋余地的扩展。自9月15日中共提出联合政府要求后,国民党方面置之不理,赫尔利的斡旋尽管失败,然而联合政府的议案却因其介入被提上了谈判议程。问题在于:联合政府一经提上议程,国共谈判事实上便确立了一个崭新的政治基点。

民盟介入下的四方谈判

周恩来重庆谈判之际,国民党的军事形势继续恶化。日军攻占桂林后,继续向西,指向贵州,11月24日,蒋在官邸会议上怒责各级机关不振作,“张文白冷笑曰:仅如此说说恐终无效。冷嘲慨叹兼而有之,蒋先生无言”(注:《徐永昌日记》,1944年11月24日。)。蒋已智穷力竭。11月30日,王世杰就贵州防务询问张治中,张答:“敌来则不可守,敌不来则可守。”(注:《王世杰日记》,1944年11月30日。)国民党几乎丧失抵抗能力。12月2日,日军攻占贵州独山,重庆震动,12月3日,蒋召集军政会议,布置“渝市之紧急处置与警卫”(注:《徐永昌日记》,1944年12月3日。)。如同河南、湖南战役一样,广西战役也必然产生其政治反应。11月20日,周恩来由渝致电延安:“蒋在目前至多只能接受联合统帅部,请客式政府……我们须以联合政府及解放区委员会去逼求。”(注: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周恩来传》,人民出版社,1989年,第574页。)此即“中国解放区联合委员会”,简称“解联”,这是中共作为对联合政府的配合,酝酿的另一政权形式。其性质是:“地方性的联合政权,不是第二中央政府,但同时,又因为国民党政府必不承认它,故又是独立性质的地方政权。”(注:《中共中央文件选集》第13册,第48页。)一句话,“解联”就是“作为尔后组成独立政府的初步步骤”(注:《胡乔木回忆毛泽东》,第369页。)。

11月23日,中共六届七中全会主席团讨论这个问题,刘少奇说:解放区联合委员会快点成立好(注:中共中央文献研究室编《刘少奇年谱1898-1969》上卷,中央文献出版社,1996年,第456页。)。25日,毛致电周:“请与有关朋友商解放区联合会事……你回延后准备即开七大,并接着不很久即开解联。”(注:《毛泽东年谱》中卷,第561页。)12月7日周返延,中共当日决定:筹建解放区联合委员会。

12月8日,毛、周一同会见美军驻延安观察组组长包瑞德,希望通过包瑞德这一非正式的渠道,将“解联”一事非正式地传递出去。毛说:我们愿意在今天、明天、甚至后天回到联合政府中去。但是,到了大后天,等到重庆、昆明、贵阳、成都、西安都失守以后,我们就不会按照我们早先提出的条件去参加了。毛之所言,是判断日军将继续进攻,国民党将继续丧师失地,此即中共准备成立“解联”的基本考虑。

接下来包瑞德谈了几点意见,关键有三点:其一,成立“解联”将使蒋关于中共是叛乱分子的说法得到证实,意思是予蒋以口实;其二,美国舆论或许认为你们是叛乱分子,意思是得不到美国的支持;其三,如果日军被击败你们将十分难堪,意思是国民党也有获胜的可能(注:D.包瑞德:《美军观察组在延安》,解放军出版社,1984年,第91-98页。)。

包瑞德提出的几个问题看来引起了中共的重视,12月9日,毛说:在目前情况下成立解放区联合委员会,也要从反面考虑一下……要想到美国不帮助,蒋介石取消八路军,中间派不赞成,我们是否会孤立(注:《毛泽东年谱》中卷,第564页。)。尔后,刘少奇也表示:与美国交涉来往还要一个时期,在此期间,不必搞解放区联合委员会(注:《刘少奇年谱》上卷,第457页。)。于是决定“解联”暂缓成立。

为改变长期被动局面,蒋展开了一轮政治反攻。国民党原拟战后召开国大,1945年1月1日,蒋发表元旦公告,表示可不待战争结束即开国大,以提前行宪的名义来缓解政治压力。同时,蒋还有另一手安排,1月4日,蒋指示王世杰:“可于行政院成立一个‘战时行政会议’,即一种战时内阁,由七人至九人组成。中共及其他党外分子可参加此会议。”嘱王起草条例。显然,由于中共和其他党派可以参加,这个战时内阁在形式上也具有一种“联合政府”色彩,王当即领会到,“此一计划意在容纳中共所谓‘联合政府’之要求,而谋中共问题之解决。”(注:《王世杰日记》,1945年1月4日。)但党治未取消,战时内阁仍然是请客式的“参加政府”性质。1月5日,王世杰迅速拟定条例,当晚,王与赫尔利商定:“由赫氏电复毛泽东,并建议请子文及予与张文伯赴延安一行。”(注:《王世杰日记》,1945年1月5日。)由赫尔利率领宋、王、张带着战时内阁的方案赴延,是要将球踢给延安。

1月11日,毛复函赫尔利,婉拒其赴延安要求,提议:“在重庆召开国是会议之预备会议,此种预备会议应有国民党、共产党、民主政团同盟三方代表参加,并保证会议公开举行。”(注:《毛泽东年谱》中卷,第572页。)将国、共、美三方秘密会谈,变为有民盟参加的、公开的国是会议,不仅把球踢回重庆,蒋的政治设计与精心安排亦被打乱,王世杰称:“此一变化又为出政府预料之外。”(注:《王世杰日记》,1945年1月11日。)毛再次胜蒋一筹。

最后,战时内阁定名为“行政院战时政务委员会”,1月15日由国防最高委员会通过其条例。战时内阁既然是在形式上模仿联合政府,因此与中共一样,国民党首先想到的也是与民盟接洽,如无民盟参加,这个机构便毫无意义。因此,条例通过后,王世杰当即提议:“暂缓对外发表,俾便先向各党派作一度接洽。”对此,“蒋先生亦赞同。”当日,王世杰“与左舜生谈战时政务委员会事”,然而“左与中共似有相当默契,颇不赞同单独参加”,王只得“严词促其采取独立的立场”(注:《王世杰日记》,1945年1月15日。)。鱼不上钩。

如前所述,联合政府提出之后,国民党立即展开对民盟的分化,首选目标即青年党。1944年11月,蒋曾召集特种会议,决定:“对共党以外之各党派应采宽放政策”,“对各党派均可合作,对青年党更可首先表示,本党即可通饬各级党部不必与青年党冲突”(注:唐纵日记,1944年11月10日,《在蒋介石身边八年》,群众出版社,1991年,第470页。)。然而国民党拿不出较之联合政府更具吸引力的口号,因此在一个较长时间内其分化活动成效不大。

1月15日,即王世杰与左舜生谈话当日,民盟发表时局宣言,重申:“立即结束一党专政,建立联合政权”。这个宣言的起草者,正是先为蒋私下召见许以扶持,后又为王世杰严词敦促的左舜生(注:黄炎培日记,1945年1月13日。)。战时内阁条例通过当日即遭遇民盟此一宣言,国民党诞下一具死婴。

赫尔利上年11月自延安返渝后,迅速向国民党靠拢,中共提出民盟加入谈判,意在改变二比一的态势。1月19日,黄炎培、左舜生约见王世杰,“黄及左舜生均表示国共问题可由其他党派出任调解。”对此,王世杰判断:“实则中共与左、黄等近甚接近,中共方面渐欲脱离赫利之压迫,故促左等如此表示。”(注:《王世杰日记》,1945年1月19日。)

民盟的介入,是继赫尔利之后,国共谈判方式的又一重大变动,这种两方对阵、四方参加的方式,本身就是政治的多元化,是对一党训政制的动摇。

1月24日,周恩来抵渝,在当晚的会谈中,周表示中共不愿参加国民党党治之下的战时内阁,要求首先召集各党派会议,宣告废除党治,然后成立联合政府。这一主张得民盟的赞同。这样,四方形成二比二的局面,赫尔利不再具有左右局势的地位。目睹此一局面的形成,王世杰、邵力子于1月27日约见黄炎培和李璜,王、邵“均责民主同盟不应随时附和中共”。王世杰认为:“民主同盟之分子,大都为机会主义者,故予今日垣然指摘之。”(注:《王世杰日记》,1945年1月27日。)

此时,国民党内部也呈现分化迹象,1月28日,孙科宴请周恩来,黄炎培、章伯钧以及王世杰、邵力子等作陪。周重申中共关于党派会议、联合政府的主张,席间,“孙哲生痛斥国民党过去之错误,谓其反共而走入华西斯途径,力言国共必须合作……最后并赞成周恩来所提议之‘国是会议’”。面对孙科突如其来一番话,王世杰不无调侃地说:“孙哲生先生在党内党外如此指斥本党,足见国民党党内空气之自由”(注:《王世杰日记》,1945年1月29日。)。

正当国共形成新一轮对峙之际,国民党的立场突然反常地松动。1月30日,王世杰、张治中向周恩来表示:倾向于召集党派会议(注:《周恩来年谱》,第599页。)。2月2日,王、周会谈,“对于召集若干国民党以外人员及无党无派人员,开会协商一事,彼此已大体同意。”(注:《王世杰日记》,1945年2月2日。)当日,周报告延安:蒋介石、王世杰有可能接受党派会议(注:《周恩来年谱》,第600页。)。

2月3日,王世杰迅速拟出一个新方案,将会议名称由党派会议改称政治咨询会议,理由是便于无党派人士参加,会议由“国民政府召集,中共、国家社会党、中国青年党、民主同盟各派一人至三四人不等,并约其他无党派人士数人参加,商议结束训政,统一军事及容纳国民党以外之人于政府之方案”。当日,王将该案交周,尔后,王“偕张文伯面陈蒋先生,蒋先生以为可行。”(注:《王世杰日记》,1945年2月3日。)国民党同意将会议主题定为“商议结束训政”,这样,国共立场已大体接近。

此时,一号作战已结束,攻占独山是整个侵华战争中日军的最后一击,但很快便撤出,重庆局面已趋稳定。然而在这样的局面下国民党的立场却突然大角度转变,这引起了毛泽东的警觉。此刻全世界的目光聚集雅尔塔,决定战后世界秩序的雅尔塔会议即将于2月4日召开。2月3日毛致电周,判断:“苏联参与东方事件可能性增长。在此种情形下,美、蒋均急于和我们求得政治妥协”(注:《毛泽东年谱》中卷,第576页。)。这个判断非常准确,雅尔塔会议一项重要议程,正是决定苏军入华参战,美、蒋所以急于妥协,正是要在苏军入华之前解决中共问题,以防中共与苏军联合。5日,毛指示周:“对王世杰提案不完全拒绝……请于三四天内探明各方真意后回延”(注:《毛泽东年谱》中卷,第577页。)。16日周返延。

3月1日,蒋宣布当年11月召开国大,15日,中共发出内部通知,拟于七大时建议,在延安召开解放区人民代表大会,“准备成立中国人民解放联合会”。这样,在国民大会与解放区大会的对立中,此次国共谈判宣告终止。

结束语

国共此次谈判从1944年5月至1945年2月,历时近10个月。谈判的中心由最初的6军18师发展到最后的联合政府,中国政治在一个短时间内出现跳跃式发展。毛泽东充分展现出历史进程中领袖的作用。

此次谈判的背景构成主要是四个:日军的进攻,美国的干预,预测中的苏军参战,民盟的背向。其中,日军的进攻时间长、范围广,美国的干预因其实用主义而不乏弹性,苏军参战问题则是一种特殊的隐性背景,时隐时现。联合政府的谈判游移不定,正是背景的表现不确定的反应。

此次谈判是整个抗战时期国共最后一次谈判。抗战之初,在抗日的前提下,中共取消苏维埃政府,国共实现第二次合作。抗战末期,随着联合政府的提出,原有的合作基础与方式发生动摇。毛泽东对赫尔利说:中国需要在民主的基础上团结全国抗日力量(注:《毛泽东年谱》中卷,第556页。)。把民主作为抗日的合作基础,也就是在抗日这个原有前提的前面,中共再加上一个前提。前提的前提,其实质就是根本调整国共合作的基础,争取一个有利的抗战结果。

联合政府的性质,是对一党训政的政治否定。毛泽东说:我们对国民党的方针,自国共合作以来,就是改良方针……现在的口号是改组政府、改组统帅部。这个口号不是改良主义的,而是革命性的。毛称这是一个原则的转变(注:《毛泽东年谱》中卷,第553、576页。)。

从改良到革命这一原则的转变,标志着中国政治主题的转换。还在抗战之初,毛泽东就提出:要把民族革命与社会革命贯通起来(注:《毛泽东年谱》中卷,第17页。)。联合政府的口号其意义便在于:它将两种不同性质的革命贯通起来,从而将战时与战后两个不同历史阶段的政治主题,紧密地衔接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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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日战争结束时联合政府与中国政治的谈判_林伯渠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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