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克思主义哲学”文本的定位问题,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马克思主义哲学论文,文本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A8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8659(2002)03-0027-07
研究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一个基本的任务,是要正确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思想内容。 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思想内容,是通过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文本来理解的。但什么是“马 克思主义哲学”文本,实际上并不是一个确定无疑、无需反思的问题。一定的文本的存 在,对于读者来说当然是确定的,但文本所表达的内容具有什么样的思想性质,却并不 是对于所有读者是一样确定无疑的。我们在理解一个文本时,实际上对于文本具有的思 想性质已经有一种理解,解释学上称之为前理解。前理解对文本思想性质的认定,并不 能说是确定无疑是正确的。事实上,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解史上对于同一文本是否具有 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性质的认定是各不相同的。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文本的认定对理解 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内容有重大影响。例如,在过去的前理解中,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 就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恩格斯、列宁、斯大林、毛泽东等人的著作就是马克思主义哲学 ,从中人们理解到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是“辩证唯物主义”或“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 主义”。一些人提出应当“回到马克思”,认为马克思的著作才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哲 学文本。但是,在一些人的前理解中,马克思的著作就是马克思主义的著作,于是有些 人根据马克思的早期著作理解出马克思主义哲学是人道主义,或“超越”的实践哲学, 另一些人根据马克思1845年以后的著作理解出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实践唯物主义,或历史 唯物主义,等等。由此可见,要正确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需要对“马克思主义哲学” 文本做性质定位的工作。
在做“马克思主义哲学”文本定位时,需要有两种视野,一是解释学的视野,二是历 史唯物主义的视野。在解释学的视野中,把“理解”和原本区别开来,在历史唯物主义 的视野中,把马克思不同时期的著作区别开来。
一、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的定位问题
通行于各社会主义国家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最早是在上一世纪30年代的苏联形 成的,是由苏联马克思主义哲学工作者根据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马克思、恩格斯、列 宁、斯大林)的著作编写的。后来,苏联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又成为其他社会主义 国家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的蓝本。这些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得到官方的支持、认同 ,具有很大的权威性,具有“准原著”的意义。在传统的观念中,哲学教科书的体系, 就是马克思主义哲学体系,人们完全可以从哲学教科书来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谁不同 意哲学教科书的体系,谁就是反对马克思主义哲学。
在解释学的视野中,把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体系和马克思主义哲学本身等同起来是 “非法”的。这是因为,这种哲学教科书体系只是一定的理解者在一定历史时期对马克 思主义哲学的一种理解,是原本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一种副本,甚至是副本的副本的副 本。苏联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体系,主要是根据斯大林、列宁、恩格斯的著作来理 解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马克思的著作遭到了忽视,而后面将要指出,恩格斯、列宁、斯 大林等人的马克思主义哲学也是对马克思创立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一种理解,是一种副 本。更不要说,以后各国又根据苏联哲学教科书来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而同一国家各 个地方又根据权威的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来理解、编写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每一 种副本又不断地产生新的副本。总之,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只是对马克思主义哲学的 一种理解,而“只要理解,理解总是不同”。不仅不同理解者对同一对象的理解会有所 不同,而且任何理解与对象也会有所不同,不可能达到完全的同一,不可能达到完全的 复原。不能主要根据副本而应根据原本来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
当然,说在理解一种学说时主要应根据原本而不是根据副本来理解,这并不是说副本 在思想理论水平上一定不好。副本在思想理论水平上也可能超出原本。但是,我们在理 解某一种学说时,不论这种学说的思想理论水平如何,也不论我们对这种学说赞成与否 ,我们都必须根据这种学说的原本来理解它。根据副本来理解一种学说,不利于正确把 握这种学说。我们过去坚持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实际上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的马克 思主义哲学,是否就是马克思创立的那个马克思主义哲学,是可以思考的问题。同样, 一些人批评马克思主义哲学,实际上批评的是哲学教科书的观点,并不是对马克思主义 哲学本身的批评,批评者仅仅根据马克思主义哲学教科书来批评马克思主义。
二、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的定位问题
在传统的观念中,“马恩列斯”被看作是同一个人,他们的著作都被看作是具有完全 意义的马克思主义原著。在解释学的视野中,这一传统观念也受到了挑战。不错,恩格 斯、列宁、斯大林是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他们在理解、坚持、发展马克思主义哲学中 具有特殊的地位,他们的著作被看作是马克思主义的经典著作。但是,他们的著作的“ 原著”意义具有相对性。相对于哲学教科书而言,他们的著作具有原著的意义,而相对 于马克思的马克思主义著作而言,他们的著作又具有副本的意义。这是因为,马克思主 义主要是由马克思创立的,恩格斯虽然参与了这一学说的创立工作,但他是“拉第二小 提琴”的,他也是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理解者、解释者,此后的列宁、斯大林等马克思主 义经典作家,又是马克思、恩格斯的理解者、解释者,而且主要是根据恩格斯来理解马 克思主义哲学。
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解史上主要是从“西方马克思主义”开始对把“马恩列斯”看作是 同一个人的传统观念提出了挑战的。卢卡奇开始了对恩格斯的批评,此后,对恩格斯、 列宁、斯大林的批评日益增多。我们这里不关心批评的内容,而只是关心这样一种观念 :不再把“马恩列斯”看作是同一个人,必须对恩格斯、列宁、斯大林与马克思有所区 别。葛兰西明确地提出了恩格斯和马克思的关系问题,他说:“在研究独创的或新颖的 思想时,人们只是在其次才考虑到其他人在这种思想文献记载过程中所作的贡献。正是 在这方面,至少作为一般原则和作为方法,应当提出实践哲学(指马克思主义哲学—— 引者注)的两位创始人之间的同质的关系问题。当其中的一位或另一位根据他们的相互 一致提出一个论断时,这个论断只有在那个问题上才有效。甚至其中的一位为另一位的 著作写几章,这个事实也并不是应该把该书看作是他们完全绝对一致的理由。不需要低 估第二位的贡献,但也不需要把第二位和第一位等同起来,人们也不应该认为[恩格斯] 归诸于[马克思]的一切东西都是绝对真实的,不渗入任何其它东西的。当然,[恩格斯] 证明在著作上是独一无二地无私的和没有个人虚荣心的,但这并不是问题所在;这也不 是怀疑[恩格斯]在科学上的绝对诚实的问题。问题在于,[恩格斯]不是[马克思],…… ”(注:葛兰西:《实践哲学》,重庆出版社1990年版,第78、69-70、71、72页。)我 赞同葛兰西的意见,“恩格斯不是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相对于马克思的著作来说, 不是原著而是副本。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应当重视恩格斯的思想,但根本的文本依据 ,应当是马克思的而不是恩格斯、列宁、斯大林等理解者的文本。
再说一遍,解释学不考察文本对象的思想内容的正确与否的问题而只考察理解和文本 意义的关系问题,因此,当我们把哲学教科书甚至是恩格斯、列宁、斯大林的著作作为 马克思所创立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副本时,并不必然包含着在理论观点上贬斥副本的意 思,而只是说,要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是什么,主要应当根据原本而不是副本来理解。
三、马克思著作的定位问题
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解史上,人们已经看到把恩格斯、列宁、斯大林的著作以及马克 思主义哲学教科书当作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原本来看待的弊端,提出“回到马克思” 、“重读马克思”的口号,在这些口号下,马克思的著作被真正重视起来了。
但是“回到马克思”的理解转向,并不能消除“马克思主义哲学”文本的定位问题。 马克思的著作是否就是马克思主义的著作?是否存在不同的马克思?只要这个问题存在, “回到马克思”的口号就并不能消除“马克思主义哲学”文本定位的努力。我认为,要 在理解上真正回到马克思主义哲学,对马克思的著作也要作文本性质的定位工作。
在具体的定位上,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解史上存在着两种基本的理解倾向。
一种倾向是,不承认有“两个马克思的对立”,马克思就是马克思,马克思的思想就 是马克思主义。马克思似乎是一粒“马克思主义者”的种子,从其出生时起,至少从其 开始哲学思维时起,这粒种子就种下了,以后的发展不过是这粒种子的进一步发芽、开 花、结果罢了。这一倾向又有不自觉意识和自觉意识的区别。
作为一种不自觉的意识,在马克思主义哲学理解史上普遍存在着。张一兵在《回到马 克思》一书中这样描述这种不自觉的意识:“当代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中的一个重大课 题,是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本质的理解。本世纪30年代以前,对于这一问题的回答固然也 存在着很大的差异,但在不同的论者那里只有一种文本依据,这就是马克思恩格斯公开 发表的成熟论著。这也导致在传统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框架中,那个时代留给我们的 可能也是一个隐性的‘凡是’话语:马克思恩格斯说的东西一定是真理。所以,一个马 克思主义哲学的研究者,在他的论文和著述中面对一个讨论主题,可以不加任何历史性 的特设说明就从《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的第1卷同质性地引述到第50卷。这种研讨状态 在今天我们一些论者的著述中还时常能看到。”(注:张一兵:《回到马克思》,江苏 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第1页。)以下一些情况,也表现了这种不自觉的意识:马克思的 《<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等著作,被放在了《马克思 恩格斯选集》中,而《选集》一般地被认为是马克思主义的经典著作的选集。马克思在 “莱茵报时期”(这时马克思的哲学思想还处在黑格尔主义的时期)讲的“真正的哲学是 时代精神的精华”、在《<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这时马克思的思想还处在“费尔 巴哈派”阶段)中讲的“人是人的最高本质”等命题,被经常地当作马克思主义的命题 加以引用,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这时马克思仍处在“费尔巴哈派”的发 展阶段)中的异化劳动理论,被看作是马克思主义的异化理论,至多被认为是不成熟而 已,在这一著作中表现出的某种“超越”的思想,也被看作是马克思主义哲学是“超越 ”哲学的证据,等等。
如果说,一些人还是不自觉地把马克思的全部著作当作马克思主义的著作来对待的话 ,那么,从“西方马克思主义”开始,却发展出了一种自觉的意识,把马克思的全部著 作作为马克思主义的著作,把马克思的后期思想看作是其前期思想的一种进一步的发展 ,没有质的不同。卢卡奇开始了这种自觉意识,他在《历史和阶级意识》的再版序言中 讲到,他在《历史和阶级意识》一书中“把马克思的早期著作包括在他的世界观的图象 中,那时在我这样做时,大多数马克思主义者仅把马克思的早期著作看作只是对他个人 的发展来说具有重要性的历史文献。此外,如果数十年之后,关系被颠倒了过来,马克 思的早期著作被看成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的哲学作品,而马克思的后期著作却遭到了忽 略,那么,《历史》并不能因此受到谴责。无论正确和错误,我始终把马克思的著作作 为一个本质统一的整体来看待。”(注:卢卡奇:《历史与阶级意识》,重庆出版社198 9年版,第31页。)确实,正如卢卡奇已经看到的,数十年之后,关系被颠倒了过来,马 克思的早期著作被看成是真正的马克思主义的哲学作品,而马克思的后期著作却遭到了 忽略,后来的“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大多把马克思的早期著作(1845年以前的著作)看作是真正马克思主义的著作,从对马克思的早期著作的理解来理解马克思的后期著作,把 马克思后期的思想看作是马克思早期思想的进一步发展。“西方马克思主义”者大多不 承认有两个马克思的对立,但是,他们更喜欢把青年马克思的思想看作是真正马克思主 义的思想。法兰克福学派成员弗洛姆这样说:“假如别人有正当的理由主张,包含在《 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中的‘青年马克思’的思想,已被老年的成熟的马克思作为 跟黑格尔的学说相联系的唯心主义的过去的残余而被抛弃了的话,那么我们所提出的马 克思关于人的本性、异化、能动性等等的思想就是非常片面的,并且实际上是会使人误 解的。如果他们能够证明这种主张是有根据的话,那么人们可能还是宁愿要青年马克思 ,而不愿要老年马克思,还是希望把社会主义跟前者联系起来,而不是跟后者联系起来 。然而十分幸运的是,并不需要这样把马克思一分为二。事实上,在《1844年经济学哲 学手稿》中马克思所表达的关于人的基本的思想和在《资本论》中所表达的老年马克思 的思想之间并没有发生根本的转变;马克思并没有象上面所提到的那些人所断言的那样 抛弃了他的早期观点。”(注:弗洛姆:《马克思关于人的概念》;《西方学者论<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复旦大学出版社1982年版,第78页。)
另一种基本的理解倾向是,区别不同的马克思,承认马克思思想的历史发展进程,特 别是肯定马克思思想发展中的质的差别性,肯定马克思只是在其思想发展的一定阶段上 才成其为马克思,因此,不能把马克思的所有著作看作是马克思主义的著作,不能把马 克思的所有思想都看作是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因而,在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时,要做好 马克思文本的解释学定位的工作,以便回到真正的马克思,回到真正的马克思主义哲学 。
从自觉意识来说,在传统的马克思主义研究中也是肯定马克思有不同质的思想发展阶 段的,不会承认马克思的所有著作都是马克思主义的著作(因为他们赞成历史唯物主义 的观点)。人们都肯定马克思思想发展中经历一个黑格尔主义的阶段。梅林在区别马克 思思想发展的不同质的阶段方面做了不少的工作。但是在传统的马克思主义研究中,自 觉的区别意识常常被不自觉的混同意识所替代,马克思总是被不自觉地拔高,常常从马 克思的后期思想来理解解释马克思的早期思想。受这种“拔高”的不自觉意识的支配, 传统的理解不承认马克思的思想发展有一个“费尔巴哈派”的阶段。
在“西方马克思主义”者中,也有一些人提出要对马克思思想的性质作认定的工作。 柯尔施提出了一个重要命题:“把唯物史观应用于唯物史观本身。”(注:柯尔施:《 马克思主义和哲学》,重庆出版社1989年版,第59页。)他对马克思主义思想的发展作 了历史阶段的划分。当然,他自己并没有把他提出的原则进一步用于马克思全部思想的 发展,但是从原则上说,既然应当“把唯物史观应用于唯物史观本身”,也就应当“把 唯物史观应用于马克思思想本身”,即具体地历史地看待马克思思想发展的进程,区分 出马克思思想发展的不同质的阶段。
葛兰西进了一步,把唯物史观应用于马克思思想本身,提出要对马克思思想的发展作 一种“弃牌”的工作,他说:在研究一个人的思想时,“首先必须重视这位思想家的思 想发展进程,以便识别哪些因素成为稳定的和‘永久’的;换句话说,就是那些成为思 想家自己的思想,同他早先所研究过的和对他起过激励作用的‘材料’有所不同并高于 这些材料的因素。只有这些因素才是发展过程的主要方面。可以按照长度不同的时期来 作出这种选择,这要由内部因素而不是由外部证据来确定(虽然对外部证据也可以利用) ,并造成一种‘弃牌’,就是说,抛弃掉这位思想家在某些时期可以曾表示过某种同情 ,甚至一度接受过它们并利用它们来进行他的批评工作,以及历史的科学的创造的局部 的学说和理论。”(注:葛兰西:《实践哲学》,重庆出版社1990年版,第78、69-70、 71、72页。)但是,葛兰西还主要限于对马克思思想中的“因素”的质的区分,没有明 确地提出要对马克思思想发展阶段作质的区分。
阿尔都塞更进了一步,明确地提出要对马克思思想的发展阶段作质的区分。他认为, “马克思”并不就是马克思,“马克思只有通过建立有关意识形态与科学之历史区别的 历史和哲学理论才能成为马克思。”(注:阿尔都塞:《阅读<资本论>》;陈学明主编 :《二十世纪哲学经典文本(西方马克思主义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9年版,第655 页。)阿尔都塞把马克思的全部著作分为两个时期,两个时期之间存在着一个“认识论 断裂”:“在马克思的著作中,确确实实存在有一个‘认识论断裂’;据马克思自己说 ,这个断裂的位置就在他生前没有发表过的、用于批判他过去的哲学(意识形态)信仰的 那部著作:《德意志意识形态》。总共只有几段话的《关于费尔巴哈的提纲》是这个裂 的前岸”。(注:阿尔都塞:《保卫马克思》,商务印书馆1984年版第13-14页。)阿尔 都塞把“断裂”前的著作称之为“意识形态时期的著作”,这些著作还不是马克思主义 的著作;断裂后的著作称之为“科学时期的著作”,它们才是马克思主义的著作。马克 思主义哲学理解史上人们对马克思著作的定位尽管各有不同,但是,定位问题本身被提 了出来,这是有重大意义的。不解决马克思著作的定位问题,仍然不能解决“什么是真 正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问题。
我认为,在对马克思的著作做定位工作时,同时需要两种视野,解释学的视野和历史 唯物主义的视野,而后一视野可能更为重要。解释学的视野要求我们对自己的前理解( 对马克思著作性质的认定)重新反思,思考这种前理解是否正确,而解决这个问题,主 要应有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即具体地历史地看待马克思。
首先应当把“马克思”和马克思区别开来。马克思一方面也有其自然生命,另一方面 ,又是一个社会存在物。作为自然生命,马克思和一切自然物一样,从其诞生时起就开 始了作为马克思的发展进程,马克思就是马克思。但我们通常讲到马克思时,主要是在 社会意义上来谈他的,是把他作为马克思主义的创始人来谈的。从这个意义来说,马克 思并不就是马克思,或者说,有不同质的马克思。从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来看,这一点 本来是很好理解的。从实际情况来看,马克思确实经历不同的质的发展阶段。我以为, 马克思从其开始哲学思维时起,大体经历了四个不同的发展阶段,也可以说存在着“四 个马克思”。第一个阶段是“理想主义”阶段,主要是在大学初期,马克思从“应有” 出发来解释“现有”。第二阶段是“青年黑格尔主义”阶段,从1837年到1842年底,马 克思从“理念”出发来思考现实。第三阶段是“费尔巴哈派”阶段,从1843年到1844年 。马克思在这一阶段上的哲学思维方式存在着矛盾,但主导因素是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原则,从“人性”出发来理解现实。第四个阶段从1845年开始到1883年马克思去世,马 克思从人的现实的实践、从人的现实的历史存在出发来理解观念的东西,理解历史运动 ,这是马克思思想发展中的真正马克思主义的阶段,这时的马克思,才是我们通常所说 的马克思,马克思这个阶段上的著作,才是通常意义上所说的马克思的著作,它们是马 克思主义的原本。
对马克思不同时期的著作作出不同的定位,并不意味着在马克思的早期著作中没有马 克思主义的思想因素,而只是说,在阅读马克思的早期著作时,必须小心,必须作具体 的分析,不能简单地把马克思这些著作的思想都当作马克思主义的思想来看待。
对马克思作出上述区分,会不会陷入某些西方学者制造的“两个马克思的对立”的陷 阱呢?我认为,首先不应一听到“两个马克思”的词句就神经紧张。对某些西方学者制 造的“两个马克思的对立”,我们要采取具体分析的态度,不能一概加以否定。对某些 西方学者制造的“两个马克思的对立”,我们是应当批判的,但问题是批判什么。不能 在批判某些西方学者制造的“两个马克思的对立”的命题时,连存在着不同的马克思这 个事实也否定了。如果这样做,我们自己就陷入了另一种片面性,就不能坚持马克思主 义的历史唯物主义观点。在西方,“两个马克思的对立”本身就具有不同的意义。有两 种不同的“两个马克思的对立”。一种是在马克思《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发表以后 ,某些西方学者提出的“两个马克思的对立”,说存在着两个马克思,青年马克思和老 年马克思,人道主义的马克思和革命的马克思,真正的马克思是青年马克思,人道主义 的马克思。他们看到有两个不同的马克思的事实,这一点是并不错的,倒是一个进步, 其根本错误是在于以人道主义否定马克思的历史唯物主义。还有一种“两个马克思的对 立”,就是阿尔都塞的“两个马克思的对立”。阿尔都塞也看到了存在着人道主义的马 克思(或意识形态的马克思)和历史唯物主义的马克思(或科学的马克思)的区别,这一点 与第一种“两个马克思的对立”是基本一致的,但是,阿尔都塞却有相反的立场,他肯 定“老年马克思”而否定“青年马克思”,肯定历史唯物主义的马克思而否定人道主义 (作为理论)者的马克思。我认为,为了做好对“马克思主义哲学”文本的定位工作,应 当承认存在着“两个马克思”这个事实。承认这个事实是做好对马克思的文本定位工作 的前提。不承认“两个马克思”的事实,就没有必要对马克思的文本做定位工作,凡是 马克思的文本,直接就当作马克思主义的文本来读,而这样做,对于我们正确理解马克 思主义哲学会产生有害的结果,会把马克思曾经有过的非马克思主义的思想,例如黑格 尔主义的思想,费尔巴哈的人本主义思想,误当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思想来理解。因此, 应当在观念上肯定有不同的马克思。只要对“两个马克思”采取科学的态度,实事求是 地对待马克思思想的发展,就决不会陷入西方某些学者用“青年马克思”来否定“老年 马克思”的错误,也能克服阿尔都塞的“断裂说”所具有的片面性。
四、翻译作品的定位问题
马克思写作和发表时的文本与它的翻译文本具有不同的意义。马克思写作和发表时的 马克思主义著作具有最终意义上的马克思主义原著的意义。但是,一般人不可能根据马 克思写作和发表时的原著来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这里有一个语言上的障碍,他们只能 通过翻译作品来理解马克思主义哲学。这些翻译作品,对于我们阅读者来说具有原著的 意义,但这种原著的意义是相对的。从解释学的观点来看,翻译已经是一种理解,是一 种再创造。翻译时翻译者首先要理解作品的意义,然后用另一种语言文字把原作的意义 表达出来,经过这种转换,原作的意义或失落或增加。所以,翻译作品和原本,是两个 不同的文本,前者是后者的副本。
把马克思的原本和翻译作品区别开来,并不是要完全否定翻译作品的原著意义,而是 提醒人们要注意两件事情:第一,要尽可能做好翻译工作;第二,在读译作时更要注意 不停留在字面意义,而要通过“解释学循环”把握作品的真实意义。
除了以上四个方面的定位工作外,还有两个方面的文本定位工作已经有人提出,一是 马克思写完和直接发表的著作和马克思没有写完并由后人发表的著作的区别,二是对马 克思的笔记、摘录评注、书信和马克思为发表而写的著作的区别。葛兰西在这两个方面 提出的意见,可以供我们参考,他说:在研究一个人的思想时,“还应在所研究的思想 家的著作中进一步区分哪些是他写完以后自己发表的,哪些是因为没有写完而还没有发 表的,以及哪些是由他的朋友和学生所发表,并且作了修正、重写、删节等等。换句话 说,是由出版者或编者的积极参与的。很明显,对于这些死后发表的著作的内容要特别 注意和小心,因为不能把它看成是确定的,而只是还有待于推敲、仍然是暂时的材料。 人们还不应排除这样的可能性,这些著作,特别是如果它们是在长时期内创作的,如果 作者从来没有想完成它们,那就可能是被作者全部或部分地抛弃或被认为是不满意的。 ”(注:葛兰西:《实践哲学》,重庆出版社1990年版,第78、69-70、71、72页。)“ 甚至对于通信也应当小心地进行研究;在信札里提到的肯定论断在书里或许没有重复。 信札在文体上的生动性,虽然从艺术上来说往往比书本中字斟句酌的和深思熟虑的文体 更有实效,但有时却能导致到论证的削弱。在信札里,也像在讲演和会话中一样,会比 较经常地发生逻辑上的错误;思想的较大的快速性往往是以牺牲它的坚实性为代价而获 致的。”(注:葛兰西:《实践哲学》,重庆出版社1990年版,第78、69-70、71、72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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