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俗共赏——书法创作的最高境界,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雅俗共赏论文,最高境界论文,书法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格调高下无疑是艺术创作取向时所关注的焦点问题,尤其在书画热的今天。书坛关于书法创作宜雅还是宜俗的争论,日趋激烈。崇雅贬俗者以为,书法是阳春白雪高品位艺术,自以典雅为高,通俗则下里巴人,浅俗无味;重俗排雅者以为,书法是为时代服务的,当以通俗为胜,雅则脱离民众,曲高和寡。笔者以为,二者皆有一定道理,但均失之偏颇。雅俗共赏,才是书法创作的最高境界,才是当代书法作者所应走的创作之路,所应追求的创作境界。书法参与者众,在格调上给予正确的引导,使其保持健康发展,就不仅是重要而且也是十分迫切的问题。笔者略陈管见,以求正于四海方家。
一、雅俗共赏的艺术特点
对于书法的理解,不仅关涉读者的鉴赏,也关涉书作的实存与潜能。而大凡书家或圣贤大师流传千古的不朽书作,都是用书法的点线结构语言,准确地表达含蓄深远的意境,并能为不同时代的高雅之士和流俗之人所欣赏,这就是我们所说的雅俗共赏。笔者以为,雅俗共赏的优秀书法作品,从情感、意境和鉴赏的角度,有其显著特点。
自然平和、抒情达意的艺术特点
在我国古代书法理论中,自然论是书艺见解的一大主流,其总的要求是,书法艺术语言应有感而出,明白晓畅,自然天成而无人工之迹,清新淡远而无雕琢之弊。刘勰说,“感物吟志,莫昨自然”,钱谦益认为,书法“以天真烂漫,自然而然者为工”,司空图提出“淡者屡深”的观点,凡此种种,不一而足,均把自然平和视为书作高格。
但是,自然平和并不等于粗俗浅陋,它只是书作文字上的文通字顺,艺术形式上的平淡无华,在表情达意上却有回味无穷的内涵,是以流畅冲淡的笔法寄托真挚强烈的感情,用简朴通俗的形式表达深刻丰富的内容,形成一种“外枯而中膏,似淡而完美”的艺术特质,是极工极巧而臻天生化成的理想境界。如王羲之笔下的《兰亭序》,风水相激,自然成文,而又茂实丰腴,味真韵远,尽胸中之妙,成为古今绝响,其自然风度而格在其中就是一个重要因素。颜真卿的《祭侄稿》更是抒发情感的典范。他感受着颜氏家族“巢倾卵覆”的痛苦,怀着一腔郁愤,将这种思想感情全然倾泄在笔下,这时他并没有创作意识,只是强烈的抒发。看那作品中涂涂抹抹、删改增补、烟云满纸的笔触,那波涛般奔腾的情感,观者都会为之感动。而在他的《瀛州帖》里,由于得悉军事胜利的消息,他欢欣鼓舞,笔下就愈加畅达,其中的“耳”字如飞瀑带着呼啸从天而降,一直落到底处,气势宏大,笔力开张。将《祭侄稿》与《瀛州帖》比较,我们可以明显地察觉到两种不同的情感,以及体现的不同的艺术价值。至于王珣《伯远帖》、苏轼《黄州寒食诗》、杨凝式《韭花帖》等等,皆自然真挚,文辞质朴,通达晓畅,韵味无穷。
情景统一、虚实结合的意境特点
书法之所以有味,能令人玩索不已,咀嚼无穷,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有意境之美。“书之妙道,神采为上,形质次之。”以形写神,形神兼备,以神为上。刘熙载说:“炼神为上,炼气次之,炼形又次之。”求笔法而得形态,求笔势而得气韵,求笔意而得神采,艺术美在其精神气质,这就是书法作品中所反映出更为抽象的情感上的意境。故朱承爵曰:书法之妙,“全在意境融沏,出音声之外。”
情景统一,是主客情思与客观景物的统一。王夫之曰:“情景名为二,而实不可离。神于书者,妙合无垠。巧者则有情中景,景中情。”苏轼在《题陶渊明饮酒诗后》中说:“‘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因采菊而见南山,境与意会,此句最妙处。”引申到书法也同样如此。至若王献之《中秋帖》、颜真卿的《争座位帖》、孙过庭的《书谱》等,没有固守成法,出人意料的兴来之笔,神融笔畅,气韵雅逸,情思景物,互藏其宅,水乳交融,情漫于景,确是“无色而具图画的灿烂”。毛泽东手书之“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亦情景相入,物我合一,会通变化,线条的粗细、行笔的徐疾、字形的断连、笔势的断连、字势的欹侧跌宕,真可谓“无声而有音乐的和谐”之美,格高调逸,独步古今。
虚实结合,则可在有形的具体的写作、挥写之外,通过象征、暗示创造一个无形的、虚幻的、存在于想象中的、更为广阔的艺术空间,诱导读者把自己的想象、创造纳入其间,使点画、结体、章法微妙,含蓄无垠,形成一种以小见大,以有形表示无形,以有限表示无限的空间美和动态美的“意”。也就是说,书法所表现和追求的,从具体的形式中,提炼概括出具有艺术色彩的意象,从感性到理性、从现象到本质、从外表到内涵的追求,做到“点画之间皆有意”,写出趣和神来。如当人们看颜字时,仿佛仰视巍峨的高峰,不知不觉地耸肩聚眉,全身的肌肉都紧张起来,模仿着它的严肃,看赵字时,则又如同欣赏着临风荡漾的柳条,不知不觉间展颐摆腰,全身的筋肉都松弛起来,模仿着它的秀媚。观米芾字时,看那种把笔直扫,放浪形骸,真好比风樯阵马,痛快淋漓,横涂竖抹,上下翻飞,又如惊龙游云,使古之披览者,不敢高声作语,今之观赏者,则惊叹失声而已。这就是书作意象感染力给欣赏者以丰富的联想,皆实处生虚,谐处见庄,寄慨遥深,神韵超然。孙过庭在《书谱》里有一段精彩的论及书作的性格和情趣:“凛之以风神,温之以妍润,鼓之以枯劲,和之以闲雅。”即以严肃的风神使它威凛雄壮,以妍美的姿态来使它温润典雅,以苍劲枯老之笔,使它矫健古朴,以安闲雅致之态使它平和委婉。这四种情趣能达到“四美具备”,则书家的喜、怒、哀、乐等情感当然会跃然纸上,产生强烈的艺术感染力。
见深见浅、超越时空的鉴赏特点
古往今来,凡流传广远、具有强烈艺术生命的不朽书作,在其笔法、章法和墨法中无不具有多层性、开放性、空白性与虚灵性,无不具有容量巨大、万本一殊、雅人俗人、见深见浅的鉴赏特点,具有“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的艺术魅力。因此,在对同一幅书作进行鉴赏时,雅人与俗人尽管因生活经历、文化教养、艺术趣味、个性气质等方面的差异性而存在着对作品鉴赏的深度与广度的高下区别,存在着所获得的思想力量与艺术享受的大小区别,却各有所得,能各取所需。如右军《兰亭序》其文真,其情深,其书神。文学家称道其用字的准确形象,美学家会欣赏自然的壮美,哲学家看到了升与降的对立统一,画家会赞赏优美的线条和生动的画面,则一般读者看到了自然流畅,漂亮妍媚,文情并茂,文书双绝。至若陆柬之的《文赋》、柳公权的《蒙诏帖》、杜牧的《张好好诗》、米芾的《蜀素帖》等传诵千古的书法,皆心手相取,自然成章,而又言近旨远,词浅义深,不同层次的读者皆能品味出深浅不一的书味。今人之于右任的“圣人心日月,仁者寿山河”,沈尹默的《论书绝句》,谢无量的《自书诗卷》,沙孟海的《忆江南》等,皆顺乎自然,文淡味厚,顾盼成趣,自成妙笔,堪称雅俗共赏的佳作。
优秀书法作品的意义随着时间的流逝会不断变化和更新,有的笔法、结体和蕴藏的含义是逐渐被发掘的,甚至是几百年也研究不完的。那些历千秋而不衰的书法,融入了作者通过自身存在的生命体验所获得人与自然以及存在与人生的最真切的感受与最深刻的领悟,书家超越了个人生活领域而以心灵向人类的心灵说话,因而作品具有笼络古今、移夺造化的巨大的穿透力与震撼力,具有超越个体、超越民族、超越时代的艺术魅力和普遍的、永恒的社会意义。像王羲之的《奉橘帖》,孙过庭的《书谱》,张旭的《古诗四帖》,苏轼的《黄州寒食诗》,米芾的《虹县诗》,文征明的《阿房宫赋》,以及王铎、傅山等等,皆可谓形其哀乐,达其性情,思想精深,意蕴丰赡,达到了玲珑圆转、空明澄澈的艺术境界,具有发掘不尽的艺术魅力,成为历千秋而弥新,传万口而愈厚的艺术极品。
二、雅俗共赏的倡导缘由
①书法作品的社会功能
唐代张怀瓘在《书论》中提出书法不仅具有政治功能,而且能够“含情万里,标拨志气,黼藻性灵”。书法艺术作为我国传统文化的构成之一,它也和其它艺术门类一样,作为人们的精神食粮而对人的道德情操产生作用。孔夫子对艺术的社会作用以“可以兴,可以观,可以群,可以怨”作了概括。历代书家在创作实践中自觉坚持现实主义创作路线,反映社会现实,在作品中自然流露了自己的思想情感、人格精神、是非爱憎,达到增善消恶、教化人心的作用。“艺术是感情的表现”。同时,作品中点横撇捺等笔画,所表现出来的动势与力感,线条的造型以及线条对平面空间的分割与综合,书写出的文字表象中内含的意趣与神韵,那种深远醇厚的意味,能使人获得心灵的跃动、审美的愉悦,这对人的道德情操、学识才能、文化素质、审美情趣等方面的培养和提高是十分有益的。
我们要使当代的书法作品面向人民,走向大众,具有时代气息,反映丰富多彩的现实生活,弘扬时代的主旋律,提倡古典崇高的人文精神,成为助人向善,催人向上的精神力量,就要求当代书法作品要通俗易懂,平易自然,书眼前景,抒时代情,提炼时人的政治、哲学、文学等内容。“眼前景物时人语,便是书家绝妙辞”,不要总穿前人衣道古人意,奥博艰深,晦涩难懂。就这一点而言,当代书法作品要俗。但书法是一门艺术,有艺术的特质,要有书意的创造,书境的开拓,书味的酝酿。就这一点而言,当代书法作品要雅。因而,当代书法作品要做到既俗且雅,雅俗统一,使高雅之士与流俗之人都能欣赏,即要使作品用线条造型的语言,创造含蓄深微的意境,题材新,观念新,感情新,笔法新,而有弦外音,味外味,辞约义丰,书近情遥,既有时代感,又有艺术美,既具思想性又具艺术性,做到真、善、美和谐统一。
当然,就雅俗共赏本身而言,也是有艺术的层次性的。古之圣贤的雅俗共赏之作达到了艺术的极境,乃至化境。今天,我们提倡当代书法创作走雅俗共赏之路,就是要鼓励当代书家创作出雅而不迂、俗而不庸,思想精深、艺术精湛的时代之作。
②雅俗偏废的弊端
雅俗共赏是书法创作的最高境界,是当代书法创作的正确之路,重俗排雅或崇雅贬俗,都是当代书法发展的误区。
重俗排雅失之鄙,格卑味短。如果片面强调书法作品通俗化与时代感,无视作品的艺术性与韵意美,即所谓俗赏雅不赏,则书为非书。书法作品不是教科书,也不是政治报告,它不是知识的灌输与政治的说教,认识功能与教育功能不是耳提面命,而是在艺术的审美中不知不觉获得的。如果只一味地为了时代感、大众化,而将书作写得粗俗、直露,图解笔墨,苍白贫乏,了无意味,则如山无烟霞,春无草树,令人一览无余。这是对书法艺术的亵渎,作品的思想性与时代感也将因之失去艺术的依托而丧失。有些书作能轰动一时而难以流传永远,原因就在于此。眼下,某些当代书法作品,俗固俗矣,只是其气卑弱,淡而寡味。
崇雅贬俗失之浮,气虚力乏。如果片面强调书法作品的高雅性与书意美,无视作品的通俗化与时代感,即所谓雅赏俗不赏,则书作就失去了意义。没有被大众鉴赏的作品,其艺术生命和审美价值并没有现实的存在。作品发表出来是给人欣赏的,笔墨、结体、布白清楚明白,让人读懂你所写的“事”是最起码的要求。如果以华丽的外表掩饰内容的空洞,故弄玄奥,卖弄学问,而旨意难索,不能被广大读者鉴赏,“无异草木荣华之飘风,鸟兽好音之过耳也”。这样的书作藏之书箧或自己躲在书斋把玩则可,纵然载于国家级报刊,仍是一排死字,一具僵尸。读者群是艺术的最高法庭,最高裁判。当下,某些崇古贱今的大雅之作,雅固雅矣,只是不知所云,徒具书名,而无书法之用。
三、雅俗共赏的创作条件
雅俗共赏的最高境界之作,是将纯正的思想内容和老成的书法艺术境界完美融合,似没有光泽的璞玉,一经鉴赏者的打擦,则晶莹四射;又如储藏多年的黄酒,滤去了辣味,唯有醇香。那么,怎样做才能创作出雅俗共赏的高妙之作呢?
①丰富的生活积累
社会生活是艺术创作的唯一源泉。当代书家要使自己的作品准确地反映时代生活,反映今天人们的思想感情,就必须有丰富的生活积累。书家只有全身心地投入到社会生活中,自觉地把个人的命运和社会的命运联系在一起,才能体味生活的底蕴,领略人生的况味,目光如炬,洞彻古今,才能在万取一收、融合提炼的基础上,笔底出真言,揭示生活的本质和历史的必然,写出人间至情和人生真谛。同时,书法艺术要创新,只有以现实生活为依托,从中获取创作灵感、澎湃的激情、深刻的思想才能获得日新月异的艺术活力。故黑格尔说,艺术家“必须内心和外来两方面去认识人类生活,把广阔的世界及其纷纭万象吸收到他的自我里去,对他们起同情共鸣,深入体验,使他们深刻化和明朗化。”王国维也说:“大家之作,其言情也必沁入心脾,其写景也必豁入耳目,其辞脱口而出无矫揉装束之态。以其所见者真,所知者深也。”
②深厚的艺术素养
书家只有具备深厚的艺术素养,具备敏感的美的感受力,深微的情感体验力,丰富的创造美的想像力,高超的表现美的传达力,才有可能创作出雅俗共赏的优秀作品。历史上创作出流传千古的雅俗共赏的碑帖名篇书家,莫不才高学富,艺术素养深厚。那自然天成的笔墨功夫,思与境偕的境界,见深见浅的意蕴,看似毫不经意信手拈来,实则是建立在书家深厚笃实的艺术功底基础上,体味多时一挥而出的。故东方树说学书“先用力,久之不见用力痕,所谓绚烂之极,归于平淡”。苏轼也认为艺术家不仅要使物“了然于心”,更要“了然于口与手”,这样才能艺术再现“物之妙”。书法之道,重在“兴会”与“妙悟”。殊不知创作灵感不是与生俱来的,而是书家通过执着的艺术追求,在技艺圆熟,灵活自如的基础上,苦苦思索,萦绕于怀而产生的豁然开朗与心领神会。只有在艺术上达到了莹彻玲珑、空明灵动的境界,才能创作出《兰亭序》、《祭侄稿》、《黄州寒食诗》这样雅俗共赏的千古绝唱。因此,只有从大量的雅俗共赏的上乘之作中,凭借自己的直觉与思维进行反复感受与体验,只有通过反复的艺术实践,方能体会书法之意味。只有“妙手”方能“偶得之”,只有“读书破万卷”,方能“下笔如有神”,只有“众里寻他千百度”,方能“莫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③精到的锤炼功夫
我们说雅俗共赏之作讲究自然,浑然天成,如天籁之声,有天音之美,但并不是说雅俗共赏之作无须锤炼,相反,书法贵锤炼,锤炼愈精到愈佳,“看似寻常最奇崛,成如容易却艰辛”。即便是被苏轼誉为“信手拈得俱天成”的诗圣杜甫,也是“新诗改罢自长吟”,“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同理,雅俗共赏的优秀书法之作,看似不假人力,实则是书家融合自己的血肉灵魂、千锤百炼的结果,只是大家功力醇厚,达到了圆通无碍,百炼绕指的境界,不留琢磨痕迹罢了,所谓“大匠运斤,不见斧凿之痕”。锤炼重在炼字、炼句、炼意。炼字,字必欲其活,活则生辉;炼句,句必欲畅,畅则有至味;炼意,意必欲其高,高则藏余蕴。炼字、炼句、炼意,即遣鲜活之字,造流畅之句,达高远之境,笔已尽而意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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