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一边倒”到“等距离”——90年代俄罗斯对朝鲜半岛的政策评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朝鲜半岛论文,俄罗斯论文,年代论文,政策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90年代以来，俄罗斯对朝鲜半岛的政策经历了一个曲折变化的过程。以1994年为界，可以划分为前后两个时期，其主要特征可以概括为：“从一边倒”到“等距离”。本文试图通过对这一政策演变过程、原因及其影响因素的分析，对世纪之交俄罗斯对朝鲜半岛政策的发展前景作出展望，以就教于读者。
一、独立初期的“对韩一边倒”政策（1992年—1994）
这一时期俄罗斯对朝鲜半岛的政策，基本上是前苏联半岛政策的继续，同时又有所发展，其继承性主要表现在极力促进和发展与韩国的关系，而发展的一面则表现在迅速恶化与朝鲜的关系。正是在这一政策的指导下，俄韩关系的改善与俄朝关系的恶化几乎同步发展。“对韩一边倒政策”的推行，使俄罗斯在朝鲜半岛的地位发生了根本性变化。
第一，俄韩关系的全面发展。
战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苏联的朝鲜半岛政策受到冷战环境的严重制约。苏朝同盟的建立与维持，使苏韩关系无可避免地处于一种敌对与隔绝状态。80年代中期戈氏在克拉斯诺雅尔斯克发表关于亚太政策的讲话时，首次提出“在朝鲜半岛局势普遍好转的背景下，可以为同南朝鲜建立经济联系开辟可能性”（注：新华社莫斯科1988年9月16日电），韩方对此作出积极回应。苏韩关系自此开始解冻。1989年4月，双方各自在对方首都设立贸易办事处。1990年6月4日，苏韩两国元首在旧金山举行首次会晤。同年9月30日，苏韩正式建立外交关系。
俄罗斯独立后，叶利钦政府基本上遵循了前苏联对朝鲜半岛的政策。1992年叶利钦在访问汉城时，与韩方缔结了具有历史意义的《俄韩基本关系条约》，表明俄罗斯希望继续保持和发展同韩国友好合作的意愿，为两国关系的进一步发展奠定了新的基础。俄方的意图有三：1.通过全面发展与韩国的双边关系，维持东北亚地区的稳定；2.寻求韩国对其倡议的东北亚安全计划的支持；3.在韩国的帮助下，发展本国经济，并为把俄经济融入生气勃勃的亚太经济作准备。
在俄罗斯的积极努力下，这一时期俄韩关系得到全面发展。政治上，继1992年叶利钦访问韩国后，1994年6月，韩国总统金泳三回访莫斯科，使两国间彼此互补的“伙伴”关系得到进一步确立。经济上，双边贸易持续增加，经济合作开始起步。1992年双边贸易额为8.6亿美元，1993年达到16亿美元，1994年增加到22亿美元。同时，在俄罗斯军工企业的转产过程中，韩国部分财团也已经介入。军事上，双方在人员、信息、技术交流与合作方面表现出极大的热情。1993年，两国海军舰队实现互访，并就未来举行联合演习达成协议。同年7月，俄军事代表团访问了汉城。1994年8月，俄韩两国还就俄以武器装备和原材料支付赔款问题达成妥协。
第二，俄朝关系的迅速恶化。
尽管在苏联解体前，苏韩关系正常化对苏朝关系产生了极大冲击，但在戈尔巴乔夫执政后期，苏联并没有完全放弃朝鲜，双方基本上保持了正常的国家关系。苏联一再强调，苏韩关系的发展“无论如何不影响两国与第三国的关系”（注：法新社汉城1991年3月12日电）。只是在苏联解体后，由于叶利钦领导下的俄罗斯政府所采取的一系列政策，导致俄朝的关系迅速恶化。政治上，俄领导人扬言：俄国同朝鲜“在意识形态上的纽带已经断绝”，因而需要“修改部分苏朝条约的内容”（注：《国际观察》1996年第4期，第11页）。经济上，俄罗斯先后取消了对朝鲜的各种援助，并要求在俄朝贸易中按世界市场价格以硬通货结算，对手中没有多少硬通货的朝鲜打击很大。据统计，1990年苏朝双边贸易额为27亿美元，1992年便下降到3.67亿美元，仅相当于前者的1/8。1994年，双边贸易额与上年相比，又下降了70%（注：《国际观察》1996年第4期，第11页）。在朝鲜核危机爆发以后，俄罗斯为了显示其与美日韩三国立场一致，积极向朝施压，并称俄不再保证“无条件地支持朝鲜”。至此，俄朝关系降到冰点。
客观地说，俄朝关系的恶化，除受苏（俄）韩关系正常化的影响外，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包括双方在基本政治理念和外交政策上的分歧和俄罗斯对朝鲜战略地位的重新认识。在俄罗斯看来，冷战结束后，朝鲜已经失去了它作为前苏联在东北亚与美国抗衡的战略前沿阵地的价值，加之独立之初的俄罗斯极力显示其与西方世界在意识形态上的同一性，对朝鲜这个前社会主义阵营的盟国唯恐避之不及，更遑论维护和发展俄朝关系了。因此，从一定意义上说，这一时期俄朝关系的恶化似乎是难以避免的。
由上可知，俄罗斯在独立之初对朝鲜半岛奉行的是一种以韩国为中心、以追求经济利益为目的的功利主义外交政策。在冷战结束的大背景和俄罗斯处于内外交困的情况下，这一政策得到了部分的实现。但与此同时，由于俄罗斯采取了一些不必要的恶化与朝鲜关系的行动，使它原来在半岛北方享有的地位丧失殆尽，最终导致俄罗斯从1994年底开始对期朝鲜半岛政策进行全面的反思与调整。
二、俄罗斯调整对朝鲜半岛政策的背景
从1994年下半年开始，俄罗斯对其朝鲜半岛政策进行了一系列特征明显的调整。从俄政府的有关言论和行动看，其调整对朝鲜半岛政策的背景可以归纳为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新东方政策”的出台。
俄罗斯在独立初期所奉行的亲西方政策失利后，从1992年底开始调整其对外战略，并逐渐形成了以恢复俄大国地位为中心的东西方并重的全方位外交政策。其中该政策的亚太部分被称为“新东方政策”。一般认为，俄罗斯“新东方政策”主要内容包括：1.加大东方外交力度，全面恢复和发展同亚太国家的关系；2.加强经济外交，扩大同亚太国家的经济合作；3.推进亚太安全机制的建立；4.寻求亚太国家对俄经济改革和发展的支持；5.保持在亚太地区的军事存在，以保障俄东部地区的安全和亚太地区的稳定。以上五个方面或多或少都与朝鲜半岛直接相关。同时保持和发展与半岛南北方的关系，可以使俄获得经济、政治、安全等各方面的综合利益。因此，如果说俄罗斯独立之初更多是把朝鲜半岛作为减少对外义务、获取经济利益的场所的话，那么，现在俄罗斯开始更加强调半岛作为恢复和扩大俄在东北亚和亚太地区影响力的一个支撑点的作用，并注意在经济和政治利益之间保持平衡。
第二，对俄韩关系现状的不满。
俄罗斯推行“重韩轻朝”政策的一个基本动力就是希望通过发展俄韩关系，引进韩方的资金和技术，促进俄远东及西伯利亚地区的经济开发。但现实情况却并不乐观。截止1994年底，俄韩双边贸易仅有22亿美元，韩国向俄罗斯的投资额也只有4000万美元，这与中韩同期116.6亿美元和7.6亿美元的数额相去甚远（注：（韩）《东亚日报》1995年4月6日），而中韩建交要比苏韩建交晚近两年。与此同时，随着韩国经济实力的增长和自主意识的增强，在处理诸如朝鲜核危机和半岛和平机制的建立问题上，韩国表现出明显的排斥俄罗斯的倾向，更使俄罗斯对韩国心怀不满。今年7月发生的俄韩互逐外交官事件，便可看作是关系恶化的一个例证。
第三，对朝鲜战略地位的重新认识。
随着俄总体外交战略调整到位，进入1994年以来，俄开始在朝鲜半岛问题上与美日韩等国拉开距离，试图以此显示其独立姿态并扩大在半岛事务上的发言权。当年3月，正当朝鲜核危机进入紧张阶段时，俄政府提议召开“四强”会议以消除半岛紧张局势，并主动表示愿意向朝鲜提供轻水反应堆，遭到有关方面的冷落。正是在处理朝鲜核危机的过程中，朝鲜深切地体味到了恶化俄朝关系的苦果。由于俄朝关系的恶化，使其在处理朝鲜核问题上，相对于美中日三国来讲，仅发挥了无足轻重的、次要的作用。这使俄罗斯认识到：“拒绝把同朝鲜的意识形态合作转向战略性协作是科济列夫外交政策的一个重大失误（注：俄通社—塔斯社莫斯科1995年10月5日）。此后，俄罗斯开始致力于恢复和发展与朝鲜的传统友好关系，对朝鲜半岛的“南北等距离外交”正式出台。
三、“南北等距离外交”时期(1994-)
这一时期，俄罗斯对其朝鲜半岛政策进行了明显的调整，即在维持和发展俄韩关系的同时，努力修复与朝鲜的传统友好关系，并日益表现出在半岛南北方之间推行某种平衡的“等距离外交”的意图。
第一，努力修复与朝鲜的关系。1994年底，俄朝关系出现恢复迹象。1995年俄朝双方高级官员互访开始增多，是年9月，俄政府主动提出缔结《俄朝友好合作条约》以取代到期的《苏朝互助条约》的建议，表现出俄希望改善与朝鲜关系的意愿。1996年4月，俄在国内经济尚未走出困境的情况下，表示愿意在机械工业、石油、煤矿、电力等八个领域向朝鲜提供大规模援助。1997年1月，俄副外长卡拉奇又宣布：“俄已决定与朝鲜建立完全正常的军事技术合作，这种合作不仅涉及向朝鲜提供武器，而且包括提供武器零配件、交换军事代表团和培训军官”。同年7月，俄副外长阿法纳西耶夫再次提出希望恢复与朝鲜的传统友谊，在年底前签订新的友好条约，并向朝鲜提供资金，以帮助它偿还欠原苏联的20亿美元债务。俄罗斯为修复俄朝关系所进行的这些非同寻常的努力，逐步产生效力。目前，俄朝关系已开始走出前期的低谷，逐步向正常化方向迈进。
第二，保持和发展与韩国的关系。1994年6月，在韩国总统金泳三访问莫斯科后，俄韩间的“伙伴关系”得到了进一步确立，双方在国际事务中的合作也得到加强；双边经贸关系虽然发展缓慢，但也保持了持续增长的势头。与此同时，俄韩在军事方面的交流与合作得到了迅速发展，1995年5月和1996年11月，双方分别签署了《军事秘密保护协定》和《军事合作备忘录》两分文件，增强了俄韩在军事方面的“信赖关系”。1997年4月，俄方称：计划向韩国出售S-300导弹和苏－35乃至－37飞机，并以提供武器装备的方式清偿欠韩国的贷款。同年7月，普里马科夫外长访问韩国时，强调朝鲜半岛局势发展与俄远东地区边界的安全直接相关，因此俄必须在朝鲜半岛问题上努力发挥积极作用。
第三，明确表示要在半岛南北方间保持平衡的意愿。俄方认为，从目前半岛形势看，俄如能在与朝鲜实现关系正常化的同时不牺牲与韩国的友好关系，“就会得到可观的红利”。俄外交部第一亚洲司朝鲜处处长莫伊谢耶夫曾指出：“俄的政策首先要符合俄罗斯本身的利益。我们不想牺牲南北双方中一方的利益而同另一方建立关系”（注：俄通社—塔斯社莫斯科1995年10月5日）。
由此可见，这一时期俄罗斯明显调整了过去以韩国为中心的追求实际经济利益的半岛政策，转而实行在朝鲜半岛“需要两个支点”的平衡外交。
四、影响俄朝鲜半岛政策进展的诸因素分析
总括进来看，目前影响俄罗斯对朝鲜半岛政策的因素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俄罗斯自身因素，其中包括俄实力的有限性和对外政策重点的差异。进入90年代后半期以来，尽管俄罗斯政府在以强硬派著称的普里马科夫外长努力下，其外交形象和国际影响力有所回升，但由于总体国力的下降和国内经济困境的持续发展，使其对外影响力大打折扣。具体到朝鲜半岛问题上，俄为恢复在半岛北方的影响力需要向朝鲜提供更多的经济援助，为扩大在俄朝关系中的发言权，俄也需要大力提高双边经济交流与合作的力度。但由于俄自身经济实力的限制，俄方许多时候只能表现为心有余而力不足。与此同时，由于这一时期俄外交的重点仍是独联体国家和美欧日等西方大国，从而在客观上分散了俄对半岛政策的力度。由于在可以预见的时期内，俄国力的恢复与外交的重点不会发生重大转折，因此，这一因素的作用将是长期和负面的。
第二，朝鲜半岛局势发展的内向化趋势。冷战结束以来，随着世界和地区格局向多极化方向发展及大国关系趋于良性互动，许多地区热点问题的发生和发展表现出与冷战时期不同的内向化趋势。以朝鲜半岛为例，目前周边主要大国的关系都已实现程度不等的缓和，从而使长期以来左右半岛局势的外部因素的影响降低；与此同时，在处理半岛问题中，南北方的发言权明显提高。这在解决朝鲜核危机和最近举行的两轮“四方会谈”中都有所表露。这对于俄罗斯试图介入半岛事务以提高影响力的作法形成一定的阻碍。此外，由于朝鲜和韩国目前都把对外关系的重心放在改善和维持与美国关系上，不会或难以对俄罗斯政策给予足够的重视和回应。
第三，美日等大国的牵制。进入90年代以来，朝鲜半岛周边的大国为维持和扩大在半岛的影响力，相继调整了各自的半岛政策。美国在维护美韩同盟关系的同时，逐步扩大与朝鲜的接触，尤其在朝美核框架协议签署后，美国更是着力改善与朝鲜的关系，力促朝鲜半岛能在美国主导下，按照符合美国利益的方式实现“软着陆”。日本则是加紧推行“两个朝鲜政策”，谋求能同时与半岛南北方保持和发展关系，以此作为其实现“政治大国”的第一步。中国在冷战结束之初对朝鲜半岛开始实行的“双友好政策”渐入佳境，在半岛事务中发挥着独特和建设性的作用。这些都将对俄罗斯恢复在半岛影响力的举措形成牵制。
五，对俄朝鲜半岛政策的前景展望
一位美学者曾把俄罗斯对朝鲜半岛政策分为最低和最高两个目标，即：“最低目标是防止朝鲜半岛落入敌对国家之手，最高目标是尽力把朝鲜半岛控制在自己的影响范围之内”（注：转引自《韩国1991—通向和平之路》，西方观点出版社，1990年版，第84页）。这种看法不无道理。很显然，目前俄罗斯的半岛政策目标还处在第一阶段，并试图向第二阶段努力。因此，从近期看，俄方为防止朝鲜半岛落入敌对国家之手，将会努力维护和改善与南北方之间的关系。因当前俄韩关系进展不顺的情况下，俄罗斯将更加重视与朝鲜关系的改善，力图与朝鲜保持一种超越一般国家关系的特殊关系。同时，为增加俄在半岛事务上的发言权，促使半岛问题国际化是俄方一个现实的选择。这样，既可以在解决有关朝鲜半岛和平与安全问题上谋得一席之地，又可以减少其它国家对俄的戒心。从更长远的目标看，俄罗斯要扩大在朝鲜半岛的发言权和影响力，只有依靠自身实力的提高和新的更有吸引力和实用性的外交政策的出台，而在此之前，我们只能对俄朝鲜半岛政策的前景持谨慎乐观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