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八+智+NP+VC”句式探析_语义分析论文

现代汉语“八+智+NP+VC”句式探析_语义分析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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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言

0.1 陶红印、张伯江(2000)和杉村博文(2002)分别从功能和认知的角度对近、现代汉语中两种特殊的把字句——“把+一个+Np+VC”(下称“把一个”句)和“把+个+Np+VC”(下称“把个”句),作了富有启发意义的讨论(注:在陶红印、张伯江(2000)和杉村博文(2002)两篇文章中,所谓的“把一个”句都是一种广义的“把一X”句。也就是说,量词并不限于“个”,只要含有数词“一”,不管是什么量词,譬如“把一条”、“把一张”、“把一件”、“把一杯”等都归入了“把一个”句。)。毫无疑问,两篇文章在各自研究的领域内,都已取得了有目共睹的创获和成就,读后深有感悟,获益良多。在两文的启发下,笔者对近、现代汉语“把个”句也作了一番调查,我们感到:尽管“把个”句在汉语把字句中所占比率并不很高,但却是一种颇具特色的把字句式。然而,由于关注的重点和讨论的角度的限制,陶、张文和杉村文都没有集中全部精力研究“把个”句,而是将相当一些篇幅用于“把一个”句以及“把一个”句和“把个”句的比较。而且,我们也发现,上述两文对于“把个”句的某些分析似乎还有进一步讨论的必要。因此,本文准备对现、当代汉语的“把个”句再作一番考察和探讨(注:关于近代汉语“把个”句,以及“把个”句式的形成与“个”的虚化历程,请参看张谊生(2004)。)。

0.2 本文感兴趣的问题包括:a.“把个”句的句式构造与结构特点;b. “把个”句的句式语义与表达功用;c.“把个”句的语用倾向与语体风格;d.“把个”句中“个”的性质与功能差异。除了前言和结语,本文主要分为三个部分:首先讨论“把个”句的构造特征,包括主语和谓语、宾语和补语的句法、语义特点;进而分析“把个”句的句式语义、表达功用和语用倾向;然后辨析“把个”句中“个”的性质,以及不同性质的“个”在“把个”句中的表达功用。

0.3 本文例句都是通过“北大语料库”以及“百度”、“搜狐”、“新浪”、“人民”等网络搜索而得的;为了节省篇幅,本文例句一律不标出处,少数还作了一定的删节。

一 “把个”句的构造特点

1.0 本节描写和分析“把个”句中四种基本结构成分——主语、谓语、 宾语和补语的特点。

1.1 主语。与一般的把字句相比,“把个”句主语有以下两个方面的特点。首先,从结构形式看,“把个”句的主语绝大多数是零形式主语(zero-subject),或者说是空位主语。这又可以分为省略型和隐含型两种情况。省略型的主语一般可以根据上下文明确地补出来,尽管有时补出来显得有点别扭或累赘。例如:

(1)他是浙江人,一口南方官话,(他)把个“俺”字念得怪里怪气,引起了大家哄笑。

(2)国的心一动,想:刚才我光注意了她的后影儿,(我)把个前影儿忽略了,要不是衣服粘在身上还当就只有件衣服呢,人忽略的往往就是衣服底下的这个人啊。

而隐含型主语只能够凭上下文的语义大致推测或感知,一般很难明确地补出来。例如:

(3)果不其然,祖母派私下里自己讨了姨太太的我的父亲到北京去,([?] 父亲)把个自己想找个终生伴侣的七叔给押解回到了天津。

(4)这才发现,聚会中的女朋友们都穿纯棉,而且([?]这样的打扮)把个普普通通的纯棉搞得极“酷”:吊带裙或是吊带小坎上挂一个中国结,或者是黑色旗袍上盘几个火红的中国扣,一下子就风情万种起来。

其次,从生命特征看,无生命度或低生命度的事物、事件主语占有相当大的比例。例如:

(5)这一阵暴风骤雨,把个苏州城打得落英缤纷,吓得苏州公园里的花工也不敢种花了。

(6)这一来把个自认精明的朱大业搞得满头雾水,弄不清过往与现在了……

不过,这种占位的无生主语并不普遍,更常见的分布是空位的无生主语。例如:

(7)一进腊月,飘飘扬扬的两场大雪,断断续续地下了十几天,( )把个大山深处的连山乡,抚弄成一片冰雪的世界。

(8)那闪烁不定的霓虹灯,日长夜消的新浪潮,现在还多出了流行曲和迪斯科,( )把个城市的天空,闹得沸沸扬扬,你能甘心做个局外人吗?

零主语“把个”句所占比率非常之高:在收集到的650多例现、当代“把个”句中,零主语句有520多句,约占80%;而隐含类零主语句又是其中的主体, 约占三分之二。

1.2 谓语。“把个”句的谓语也有两点与普通把字句明显不同。首先, 一部分一价动词可以借助于“把个”句式所形成的致使性句式义,带上补语直接充当谓语中心。比如:

(9)把个东方春雨馋得伸手便来要,却被秦宝宝一巴掌把手拍了回去,道:“你急什么,还没有烤熟呢。”

(10)把个妻子乐得缠着他说个没完,他只好推辞说:“晚上到被窝里再给你说吧,现在说了也是白浪费情绪。”

有些兼有一价和二价双重功能的动词,也可以以一价动词的身份进入“把个”句。例如:

(11)一进房间,林珠趴到康伟业的怀里放声痛哭,把个康伟业哭得心疼得不行。

(12)邢玉珍这倏敛威态的一笑,把个阴狠险诈的夏侯飞笑得心惊胆战……

正因为可以借助于“把个”句的句式义来显示致使的状态或结果,所以,少数一价心理情态的形容词也可以借助于该句式直接充当“把个”句的谓语中心。例如:

(13)两人穿了露出身体大面积的游泳衣,在光天化日之下也敢做出几个青藤枯树交接缠绕的身段,把个陈维高幸福得飘飘悠悠的,跟着蓝天碧海一起年轻了不少。

(14)这情人节的火暴劲儿,把个耶稣高兴得在天国里胡子一翘一翘的。

其次,充当“把个”句谓语中心的动词,许多是含有[+致使]和[+变化]特征的泛义动词。譬如仅“搞、弄、搅、闹”四个泛义动词,在所有的例句中就占到了十分之一强。例如:

(15)第二任太太丽泰·格雷闹离婚,不依不饶,把个离婚案搞得沸沸扬扬。

(16)违法承包工程、取得公营事业的特许代理权、变更地目炒作土地等,把个台湾社会弄得乌烟瘴气,民众怨声载道。

(17)这一晚,把个沈国英旅长,闹得未免有些儿女情长,英雄气短……

(18)人流、热流、歌流把个天之南海之角的岛屿搅得沸沸腾腾,一派壮观。

1.3 宾语。“把个”句宾语也有两点与众不同。首先,从指称性质看,无定宾语和无指宾语占有相当高的比率。无定宾语虽然存在于交际语境中,但所指对象是不确定的。例如:

(19)到了意大利的一个大站,陆陆续续地进来了不少人,居然把个包厢塞得满满的。

(20)谁这么缺德,把个猫还扒了皮。

这“包厢”对受话人来讲是未知的,而所谓的“猫”对主人公和受话人而言都是不确定的,所以都是无定的。至于无指宾语,其所指对象根本不在交际语境中。例如:

(21)胡义嘲讽现在的女学生势利眼,不开眼,把个破主任助理都当成了了不起的官。

(22)麻子红把个村姑演得又稚又骚。

句中的“助理”和“村姑”只是一些职务和角色,并不在现实语境中,所以都是无指的。

其次,从语义角色看,宾语既可以是谓语的承受者,也可以是谓语的发出者。试比较:

(23)如今的北京人,把个邻居河北看遍了,……这时候就想起山西了。

(24)真是一把宝刀!把个不懂刀的女人也看呆了。

“邻居河北”是“看”的受事,而“不懂刀的女人”则是“看”的施事(注:本文所说的受事和施事,都是广义的。细分起来,受事包括(狭义的)受事、对象、客体、角色、结果、事件等,施事包括(狭义的)施事、主事、当事、感事、经事、主体等。限于篇幅,本文对这些不同的语义角色,没有刻意作详细的区分;除了特殊需要,本文一律称之为受事和施事。)。再比如:

(25)姚碧珍从前唱过摊簧戏,把个情焰汹涌的嫂子唱得煞有介事、丝丝入扣。

(26)还别说,这军歌一唱,一下子把个一盘散沙的旅行团唱得空前团结,斗志昂扬。

(27)……扯着又哑又沙的嗓子,学麒麟童,把个宋士杰唱得咽哑不能成声。

“嫂子”是“唱”的受事(角色)宾语,“旅行团”是“唱”的施事(主事)宾语;而“宋士杰”脱离了一定的语境,则很难确定,可以是“唱”的施事,也可以是“唱”的受事。

此外,“把个”句的宾语往往还可以是时间和处所等非论元角色。例如:

(28)每当秋风乍起,枫红谷黄之际,虫儿们纷纷横刀立马,把个金秋杀得烽烟滚滚。

(29)把个电脑城转了下来, 终于发现了一款让我满意的显卡——万邦 Geforce FX5200!

1.4 补语。“把个”句的补语至少有三点值得关注。首先, 绝大多数情态补语都是由“得”充当标记的;不过,有时也可以用“的”,而且两者在句法和表达上基本一致。例如:

(30)《南方周末》和《经济日报》两大媒体同时报道,一时间,把个京城弄得沸沸扬扬。

(31)在业主看来,这个物业管理公司也实在太差了,把个小区弄的死气沉沉的。

如果补语较简短,则可以采用无标记的形式;反之,必须使用有标记的形式。试比较:

(32)及至天明,鼾声隐去,取而代之的却又是走廊里南腔北调的喧叫,真把个朱联学折腾惨([?]折腾得惨)了。

(33)乡里有什么好旅游的?前些日子也是,几对城市来的男男女女,把个村里折腾得鸡飞狗叫([*]折腾鸡飞狗叫)!

此外,以结构助词“个”充当补语标记的方式,在“把个”句中也占有较高的比率。试比较:

(34)母亲冲着小的儿就喊了一嗓子,冷不防,倒把个小的儿吓得打了一个冷战。

(35)母亲当即提着一把切菜刀出来了,这一下,把个王丝丝吓了个屁滚尿流。

其次,有些情态补语只须保留标记词“得”,本身可以不在句法表层出现。例如:

(36)这个地段,指挥处曾把工程承包给本村干,以免找麻烦,钱也出了,活也没干,还得自个儿上马,把个张华友气得( )!

(37)把个东方乐得( )!仔细一问,这些图竟然都是一个人找到的。

同样,这种零补语句的“得”,也可以写成“的”。例如:

(38)把个李长水吓的( ),掏出手绢擦了把脸,那个湿啊……

(39)把个美眉乐的( ),赶紧花大价钱花猫绿狗地修饰了一番,早早端坐在一尘不染落地大玻璃窗后面,静候佳音。

再次,充当“把个”句补语的成分,大多是四字格的成语或准凝固短语。譬如在搜集到的含有动词“搅”的10多个例句中,补语几乎都是四字格短语。例如:

(40)斗恶鲨,闯浴室,塞邮筒,把个迈阿密搅得地覆天翻,弄得黑白两道跟着抓耳挠腮。

(41)摆开场面炸油饼油条和煮香喷喷猪血汤的,卖西瓜、梨瓜的……把个寂静的黎明搅得乌烟瘴气,却硬是热热闹闹,充满活力。

(42)一纸薄薄的许可证居然把个中国汽车市场搅得昏天黑地。

(43)尤其是“金”,画面上一个通天彻地的武士把个完美、安静的世界搅得浑浑噩噩,叫人顿生不安。

很显然,上述各种句法语义特点并不是离散的、偶发的,相反,它们都是有着必然内在联系的。换句话说,“把个”句主语经常从缺的结构模式和低生命度的特征、谓语可以由一价动词或常由特定的泛义动词充当、宾语的指称方式和语义角色的相对灵活性、补语的标记方式和表达手段的特殊性和多样性,等等,都同该句式所特有的致使性句式义及其特定的表义方式有关。这也从一个侧面证明了这样一条规律:特定的句法形式必然会表现出一定的语义内容,相应的语义内容同样需要借助于特定的句法形式来表达。正因为把字句中多了个“个”,所以才会呈现出这一系列不同于一般把字句的特点。

二 “把个”句的表达功用

2.0 现行的语法论著几乎都认为,把字句的宾语一般都是有定的,而同时又认为“(一)个”是一个典型的无定标记;那么,为什么这对相互矛盾的语言形式会和谐地共存呢?这种包含“个”的把字句在表达上究竟有哪些独特的功用呢?本节将从四个方面逐一分析。

2.1 异常态与正常态。就“把个”句的基本表义倾向而言, 与其他把字句主要表示对受事的处置不同,“把个”句主要表示致使义——表示由某种特定情况导致的异常情态或结果。所谓异常态,是指NP和VC之间存在一种不合情理的非常情况和超乎常态的异常关系。例如:

(44)真是受不了×大嘴的蹩脚解说了!把个好好的足球解说成这样!

(45)就这样把个到手的总统“数”给对手,小布什当然不会干……

“足球”比赛被解说得如此“蹩脚”,“到手的总统”“‘数’给对手”自然都是非正常的情况。一般说来,异常态不但出乎意外,而且对说话人或主人公而言,大多是不如意的、需要避免的;但也有一些“把个”句虽然也表示出乎意外,但却是如意的、希望实现的。例如:

(46)省灵璧县汽车运输公司,闷着头儿搞改革,一招更比一招鲜,生生把个老马车行变成了现在的大集团。

(47)减少社会交往,平心静气读帖练字,把个脑血栓养好了,居然奇迹般恢复了健康。

“把个”句表非扭曲的正常态当然要远远少于表扭曲的异常态,但这类“把个”句并不罕见。例如:

(48)同学们自己组织,自己指挥,把个歌咏比赛操办得像模像样。

(49)两路人马在舞台上吉利话不断,好看的节目更是一个接一个,把个舞台气氛搞得既喜庆又祥和还透着热闹。

对说话人或主人公而言,正常态大都是意料之中的、如意的、想要达成的。再比如:

(50)孔范文之所以能把个23中学搞得红红火火响响亮亮,最重要的一点是靠他言传身教带出来的。

(51)冯瑞丽把个单身宿舍、一间14平方米的小屋装扮得如此雅致、如此灿烂。

杉村博文(2002)认为“把个”句“最引人注目的特点是,N和V之间存在着一种语义上的扭曲关系”,这无疑是很有见地的。但需要补充的是:其实,扭曲关系主要存在于N和C之间,而不是N和V之间;而且,非扭曲的正常态在“把个”句中是大量存在的;所以,表示扭曲关系只是“把个”句的主导性语用倾向,并不像该文所认为的那样,是一种具有规律性的“语法意义”。

2.2 情态类与结果类。就“把个”句的基本表义功用而言, 集中体现在两个方面:或者强调致使形成的情态,或者突现致使导致的结果。“把个”句表示情态时,其补语基本上都是由“V得”引导的情态补语。前面所举的例句大多是“V得”式情态句,下面再以“说得”为例:

(52)……把个笑脸相迎的小雷说得满面冰霜,沏了一杯茶就去单丽丽屋了。

(53)一番话,把个刘子和说得满心欢喜,暗暗佩服钱宝生的用意,想得周到。

“得”后的情态补语还可以是一个表情态的比况短语。例如:

(54)你爸还说,在你太爷刚死没多久,山林就起火了,那一片林火足足烧了上十天,好几个火头同时窜起,没法子救,火光冲天,把个呼日峰映得像一座火焰山。

(55)把个加德满都城搞得像古代波斯人的细密画,满满的笔触,满满的变化,让人一时之间眼花缭乱而无所适从。

“把个”句表示结果时,其补语多为“V成(了)C”形式。例如:

(56)客观地讲,“中相”与“洋相”比较,并无优劣之分,之所以把个“中相”硬装成“洋相”,说白了,是骨子里有一种崇洋媚外的观念。

(57)(李昌镐)把个落后局面生生追成了细棋;好在谢赫的后半盘功夫也属上乘,虽然出现了失误,却有惊无险,恶斗八个多小时后,最终在暮色中将李昌镐降服。

其实,尽管表达的重点不同,细究起来,情态和结果之间是相通的,表情态时也同时包含着一种结果,表结果时同时也呈现出一种情态;所以,由“V 了个”所引导的补语,常常处于依违两可之间:既可以表示结果,也可以表示情态。试比较:

(58)有一回显神通,当着众人把个酒坛子皮布袋似地翻了个个儿,陶面朝外釉面朝里——这事传扬出去,远近都叫我们“翻坛店”。

(59)全村的人都出来了,大家拿着镢头、铁锹,把个黑眼罩家,包围了个水泄不通。

“翻了个个儿”可以分析为结果,而“水泄不通”则接近于情态。当然,不同格式之间的差异也是客观存在的。同样表情态,“V了个”句比“V得”句更强调结局性。试比较:

(60)戏弄黄角大仙、逃过观音如来等,把个天庭搅了个天翻地覆。

(61)兄弟你既然把话说到这一步,我也就敲明叫响,你家里出了那么大一个共产党,不要说把个白鹿原搅得天翻地覆,整个滋水县甚至全省都给他搅得鸡犬不宁!

2.3 前启式与后接式。就“把个”句传递信息的角度看, 大致有两种不同的方式:一种是位于整个句子或篇章开头表前启,一种是位于整个句子或篇章末尾表后接。例如:

(62)他们把个最难猜的谜交给我,而我忘了一切。

(63)哪怕是块石头呢也好,轻手蹑脚的过去,一下子把个戴铁盆的敌人打得脑浆迸裂!

前启式多提出某个特定的情况,表因;后接式多描述某种情况的结局,表果。例如:

(64)九爷说:“你把个烂手猛一举,差点碰了我的鼻子!”

(65)马王爷对我们这五张大肚皮,很反感,他阴沉着脸,把个锅锅灶灶弄得乱响。

前启式所提出的事件的本身就是新信息,后接式所强调的事件的结局才是新信息。比较:

(66)既然已经把个孤儿抱回了金府,那无论如何也不能再扔出去!

(67)他自己又没有本事办实业,把个好端端的工厂弄得一塌糊涂。

在所调查的例句中,大约五分之四以上的“把个”句都是后接式的,这种位置分布的倾向性同“把个”句的表义方式、尤其是信息传递密切相关。正因为“把个”句大都用来表示致使的情态和结果,所以,以表达和强调事件的结局为主的后接式自然在“把个”句中占据压倒性的优势。

2.4 主观化与通俗化。从“把个”句的语用特征的角度看, 有两点比较突出:强烈的主观倾向和通俗的语体色彩(注:虽然“把个”句的主观性很强,但不像杉村博文(2002)所说的那样,只能充当谓语。我们也发现了“把个”句充当定语、补语和主语的例子。例如:作定语:妇人打趣把个鸡毛吹成鸭毛的壮年男子说:“你们家里鸭毛都丢到水沟里啦。”作主语:把个颁奖礼搞得像个丧礼想必也不是金像奖组委会的愿望。作补语:那一刻,张敏高兴得把个录取通知书,看了又看,亲了又亲,好像考上大学的不是玉东,而是他自己。)。所谓主观化,就是指说话人在使用“把个”句时,常常是为了表示出自己对整个事件的立场、态度和情感(沈家煊2002)。这种主观性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首先,“把个”句显示了说话人的立场。例如:

(68)当年意想天开,炸山打坝;结果人亡坝破,把个好端端的学校也震垮了。

(69)她到底会不会弹钢琴还是个问题,把个老实人吓得昏昏的。

通过这两个“把个”句,读者可以感受到,说话人是站在“学校”和“老实人”的立场上的,对其被震垮和被折腾的遭遇是相当同情的,尽管没有明确直接地表示出来。

其次,“把个”句体现了说话人的态度。例如:

(70)白帝庙里被打掉了的神像的石座上,如今新做的彩绘泥塑按新编历史剧中的那类造型,摆出了一番做戏的场面,把个庙子弄得不伦不类。

(71)因此,任你钱副市长怎么严厉,洪梅的小嘴可从来就是一样的甜蜜,直把个钱副市长哄得在心里常常感叹:“看来媳妇比女儿强!”

这两句在叙述具体情形的同时,还体现了说话人的态度,即说话人对在白帝庙新做泥塑是明确地反对的,而对洪梅的花言巧语则是含蓄地否定的。

所谓通俗化,就是指在语体特征上,“把个”句具有较强的口语色彩。首先,在所检索的例句中,直接用于会话或对话的“把个”句占到了三分一左右。例如:

(72)什么粗活儿都是我一把儿抓,把个老婆弄得黑眉乌嘴上灶丫头似的,……

(73)还把礼物都拿家来了,又是五粮液,又是玉溪烟,简直把个杂货店搬到我家里了!

其次,不少“把个”句都带有调侃的口吻,既随意又幽默。比如下面两句关于足球比赛的报道,与一般正规的体育报道在风格上明显地不同,显得俏皮而诙谐。例如:

(74)西多夫、皮尔洛等人走的也多是“剑宗”一脉,把个米兰中前场衔接的针线合缝,行云流水;倒是一个独修“气宗”一脉的加图索显得有些异类。

(75)两个“小工”(指边裁),一起往比赛中加了太多的“佐料”,把个意大利人和西班牙人呛得直流眼泪,赛场上到处弥漫着韩式泡菜的“辛”“酸”味道。

像这样轻松的描写、谐谑的口吻、浅俗的风格,在“把个”句中相当地普遍。再比如:

(76)把一套高级客房,让他和赵小姐双栖双宿,甚至为他们买来春宫药物助兴,把个徐老头儿哄得屁颠儿屁颠儿的。

(77)三个靓女一阵甜言蜜语,把个青年司机搞得晕晕乎乎,两眼盯着靓女们半裸高耸的乳房直咽唾沫,鬼使神差般地被靓女们簇拥着向郊区一片出租房区驶去。

对于“把个”句在表达方面的种种特点,还需要总体说明的是:对外看,其他的把字句有时也或多或少地具有这些特征,只是“把个”句在这方面更加鲜明、更为突出;对内看,这些特征之间并不是各自独立,互不关联的,相反,有不少方面是互相依存、互为因果的。

三 “个”的性质与作用

3.0 毫无疑问,“把个”句中最关键的成分就是宾语前面的这个“个”,因此,本节将着重分析两种“把个”句中“个”的性质差异及其不同的表达功用。

3.1 量词与助词。根据“个”的性质与功用, 可以将“把个”句中的“个”分化为两个:一个仍然是量词,一个已转化为助词了(注:对于这个限定性的“个”字,严格地讲,“助词”之说其实并不确切,吕叔湘(1984)认为相当于英语中的冠词(article)。但是,由于汉语中没有冠词、限定词、小品词等说法,只能姑且称之为助词。)。这两个“个”的区别大致有四个方面。

A.搭配关系。量词“个”后面的Np在语义上都是能够用“个”数量化的具体事物,而助词“个”在搭配上,可以是具体的事物,也可以是一些难以数量化的抽象概念。试比较:

(78)油灯光一闪,我眼角扫见他好像把个鼓鼓囊囊的麻袋顺手撂在门背后。

(79)摆开场面炸油饼油条和煮香喷喷猪血汤的,卖西瓜、梨瓜的……把个寂静的黎明搅得乌烟瘴气,却硬是热热闹闹,充满活力。

“麻袋”是占据三维空间的个体名词,自然可以用量词“个”来计量,而“黎明”是相对抽象的概念,脱离了“把个”句,一般是不能用泛化量词“个”来加以计量和修饰的。

此外,还可以从其他辅助性的搭配关系上,证明“把个”句中的“个”到底是量词还是助词。譬如,下面两句中分别出现了“们”和“都”,这就可以从数量特征上证明这两个“个”不可能是表计量的量词,只能是表限定的助词。例如:

(80)也就是“走夫人路线”,把个“小蜜”们侍候得舒舒服服,然后通过“小蜜”们向上司吹枕边风。这种方式,有时还能一举两得,既升了官,又发了财。

(81)(那喊声)显得又突兀又悠长,几乎把个在午睡中的村民都吵醒了。

既然“小蜜”和“村民”都不止一个,那么这个“个”就不可能是量词。同样,“把个”后面再出现“一个”,或者后句出现了对举的“那”,前面的“个”也肯定不是量词了。例如:

(82)在外边又有了新欢,把她领进门来,还不许你不认,横下一条心,把个来路不正的一个人儿打发出去,这不正是做了一件好事吗?

(83)把个破东西当宝贝送人,却又不好说穿,颖就随便地把那丑东西放进提包,谢过老太婆回家了。

凡是“个”和“那”对举的,这类“个”在功能上非常接近于指别词。再比如:

(84)(你)给咱把个高明拿出来咱看看!你给咱把那正确摆出来咱看看!

B.替换形式。量词“个”的功用主要在于计量,因此都可以用“把一个”替换,而助词“个”的功用主要在于限定,所以一般不能插入数词加以扩展。试比较:

(85)话没说完,已见场务员把(一)个画架放在了乐知音旁边。

(86)我是有意把([*]一)个武侠小说写成纯文学样式,一是探索二是扳扳风气三是提高读者品味。

反过来,助词“个”常常可以用指示代词“这、那”替换,而量词“个”大都不行。例如:

(87)重重地坐下去;张开嘴想对母亲说什么,又闭上嘴什么也不说出来,把个/(那)王老太急得简直不知如何是好!

(88)可我前脚走了,他后脚就租了个房子,把个/([*] 那)女孩子接进来同居在一起。刚开始几天他还好好经营酒店,后来请了他妹夫去帮忙,他就每晚8点多钟就走,第二天中午12点带着那女的回餐厅吃饭。

从上下文看,后“把个”句引出的是文中初次提到的某个女孩子,自然不能用指示代词“那”。

C.指称性质。量词“个”后面的Np大都是不定指的,而助词“个”后面的Np则大多是定指的。试比较:

(89)他用银链子把个大大的珐琅鼻烟壶挂在脖子上。

(90)小雷啊,你给说说,我惹谁了,遭这报应?好好儿的锅坐在火上,装了一锅水,开到最小温着,人家给拧到最大,就这么把个新锅给烧烂了。

很显然,对于受话人来讲,“鼻烟壶”是未知的、不定指的,而“新锅”则是已知的、定指的。此外,凡是专有名词前的“个”,一般也都是指别性或限定性的助词。例如:

(91)有时正当他们愉快至极的时候,他就猛然会想起巧珍来,心顿时像刀绞一般疼痛,情绪一下子就从沸点降到了冰点,把个兴致勃勃的黄亚萍弄得败兴极了。

(92)三楼窗口虽掩着窗幔,但仍透出摇曳灯光;时不时还传出嚣张声浪,把个蒋经国恨得牙痒痒的。

很显然,对于受话人而言,“黄亚萍”和“蒋经国”都是已知的,所以都是定指的。

D.主语特征。凡主语是实位主语、指人主语的“把个”句,“个”很可能是量词,而主语是空位主语、无生主语的“把个”句,“个”很可能是助词。试比较:

(93)金三爷不能把个常叫“打倒日本鬼子”的小外孙子带着到处跑,也不能跟自个儿的闺女较劲。

(94)酒后使气说了几句不中听的话,传到太后耳朵去,从此冷落了他,( )把个贝子前程也耽误了。

“金三爷”是实位的指人主语,相应地,“个”应该分析为量词,而后句的主语则是空位的无生主语,“个”应该分析为助词。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区别,是因为有形的指人主语多是某个具体行为的致使主体,而无形的非指人主语多为某种现象的致使因素。再比如:

(95)把屋子也收拾利落了,二太太把个刚到一周岁的小泥鬼交给了他。

根据上面的分析,可以得出如下结论:由于“把个”句中“个”的性质不同,现代汉语中实际上存在着既互有联系,又性质不同的两种“把个”句:量词式“把个”句和助词式“把个”句。由于这两种“把个”句性质各异,相应地,两种句式中不同的“个”自然会有各自的表达功用。

3.2 量词“个”的功用。量词“个”的功用大致可以归纳为三个方面。

A.个体化。所谓个体化,就是指部分“把个”句中的“个”仍保留了数词“一”和泛化量词“个”合用时的基本功能,主要表示个体化的计量,“个N ”就是“一个N”的简缩式。例如:

(96)不过,他把机关枪听成了鸡冠枪,于是他就想啊,把个鸡冠子放在枪上,岂不就成了鸡冠枪么?

(97)聂小轩知道这里的规矩,便悄悄把个二两的银锭塞在烟壶的布包下边。

鉴定“把个”句中的“个”是否还表示计量功能,方法之一就是在“个”前添加数词“一、两、几”,如添加之后各“X个”都可以显示N的数值,这个“个”就应该是个体化量词。例如:

(98)临走,贾凤楼把(一/两/几)个红纸包塞在那五手中说:“进茶社给小费,总得花点。……”

(99)有一次几个华工夜班时摸黑把(一/两/几)个日本工长打伤了,勤劳部找不出凶手,罚全体华工在神社广场上跪着。

相对说来,表个体化的功能是“把个”句中“个”的最简单、最本源、最基本的功能。

B.无定化。所谓无定化就是指部分“把个”句中的“个”,也相当于数量短语“一个”,但其量化作用已经减弱,无定指称功能开始显现,主要作用是标指N的无定性倾向。例如:

(100)卫生处处长忘了卫生, 市政府秘书主任差点把个(≈一个)筹码放在嘴里。

(101)正是历史上最乱的时候,工地上工伤不断,那回, 从三米高的地方掉下东西,顿时把个(≈一个)娃子打得七窍流血,眼看着就不行了。

如果把字宾语前没有这个量词“个”,那么,该“筹码”和“娃子”就很有可能被理解为是一种具有可辨性(identifiability)的定指性光杆成分。 从另一个角度看,表无定化的“个”,一般都兼有双重的功能:既有无定指称功能,又有个体计量功能,只是比起个体化的“个”来,无定化“个”的无定指称功能比计量功能更为突出。再例如:

(102)若一不留神把个(≈一个/某一个)“大肚量”的“油老鼠”请回家,事后“供养”起来又觉得力不从心,可就悔之晚矣。

(103)那段时间我晚上经常去泡吧,一个眼神就能把个(≈一个/某一个)漂亮女孩儿带回来。

很显然,“个”的无定化指称功能是从“一个”的个体化计量功能虚化发展而来的。

C.全称化。所谓全称化,就是指部分“把个”句中的“个”表示全量统括,概括整类事物的全部,“个N”就是“整个N”。表全称的N通常都是具体事物,尤指某个地方或区域。例如:

(104)要不日本鬼子在这儿扫荡了三天三夜,把个(≈整个)沙家浜像筚头发似地这么筚了一遍,也没搜出他们的人影来。

(105)3月23日以来,“宝马”假彩票事件,把个(≈整个)西安古城吵了个沸沸扬扬。

有时,表全称的“个N”也可以指一些相对抽象的领域,譬如某个行业或范围等。例如:

(106)违法承包工程、取得公营事业的特许代理权、变更地目炒作土地等,把个(≈整个)台湾社会弄得乌烟瘴气,民众怨声载道。

(107)(病毒的泛滥)把个(≈整个)Internet搞得乱七八糟。

严格地讲,真正表全称化功能的是隐含了的那个数词“一”。在“把个”句中,“一”虽然没有在句法表层出现,但“一”的统括功能已被存留的“个”吸收了。

3.3 助词“个”的功用。助词“个”的功用也可以分为三个方面。

A.实体化。所谓实体化,就是指在部分“把个”句中“个”的作用在于使某种抽象的概念变得具体实在,使本来无形的性状变成一个有界(bounded)的可以接受致使的实体。例如:

(108)每逢高考来临之际,报纸、杂志、电台、电视、还有网站,各类广告铺天盖地,各种宣传热闹非凡,把个“高考经济”炒得红红火火。

(109)……四处胡闹,把个清净的禅宗门风,搞得乌烟瘴气。

“经济”和“门风”都是没有空间性的抽象、宽泛的概念,加上了“个”之后就转向了一种具有一定操作性的实体,从而更加适合充当“把个”句的宾语,更能凸显句式的致使义。再比如:

(110)除夕夜,四周的爆竹把个年夜烘托得幸福无比。

(111)活活的把个几百亿的游戏市场给搞砸了。

“年夜”和“游戏市场”在“个”的类化作用下,也顺理成章地成了句式的致使对象。

B.类别化。所谓类别化,就是指当部分把字宾语表示某种确定的旧信息时,“个”的作用在于通过一个具体的实例,使之典型化、范畴化,表示不但对待N是如此,对待相同的、相似的同类N也必然会如此,从而起到举一反三的强调性表达效果。例如:

(112)老黑艺术细胞极多,天性敏感,不久便把个三弦弹得出神入化, 成为团里的骨干。

(113)这也难不倒JAY,现场征求观众的意见自弹自唱,把个钢琴抚弄的服服帖帖!

说话人之所以要在宾语前添加“个”,其目的就在于通过“个”的转化作用,把本来不定指的对象“三弦”、“钢琴”类别化,使得这一具体的事例具有普遍性的意义:表示主人公有关拉“三弦”、弹“钢琴”的所有的技能,都能够达到如此的境界。再比如:

(114)最高价值的时刻到来了,她高挺胸脯,翘着臀部,顾盼生姿, 一下子把个小戏子的恶俗暴露无遗,除了李晓非色迷心窍,不觉其丑之外,……

(115)家长的儿童教育费问题解决了,他们只须把个小泥鬼送到学校里, 便没了他们的事。

这两句“个”后N 所表达的既不是“某一个”也不是“这一个”“戏子”和“小泥鬼”,而是这样一类的“戏子”和“小泥鬼”。

C.专指化。所谓专指化,就是指当部分把字宾语表示某种确定的特指信息时,“个”的作用在于加强对该特定的人或物的指别作用,使之专门化、特指化;表示“把个”句所处置的正是这么或这样的一个人或物,从而达到凸显该致使对象的表达效果。例如:

(116)当下蛇公吩咐,各方操办,不一会,把个(≈这)蓝广殿打扮得花花绿绿,管弦齐奏。

(117)旁边又有卖灯笼草的,卖活鱼食的,玻璃缸、琉璃盆,把个(≈这)水池四周装点得五光十色。

(118)衣襟一层层叠过来,云纹寿纹一条条堆上去,把个妙龄女子包裹得像马王堆汉墓的千年女尸,从背后看不辨男女,实在令人生厌。

“把个蓝广殿”、“把个水池四周”就是专指“把这蓝广殿”、“把这水池四周”。“把个妙龄女子”等于“把那个妙龄女子”。

四 结语和余论

4.1 综上所述,可以归纳为以下三点:首先,尽管现代汉语“把个”句的使用频率比不太高,但是这种把字句在句法成分、句子构造、句式语义、语用倾向等各个方面都有着不同于一般把字句的独特个性。其次,“把个”句主要表示扭曲关系的异常态,但也可以表示非扭曲的正常态;主要通过“得”表示由某种情况所导致的情态,但也可以用其他方式表示情态或结果;主要充当后接句强调的某个事件形成的结局,但也可以充当前启句提出事件发展的前提;“把个”句既具有较强的主观化倾向,也具有相当的通俗化色彩。最后,由于“个”的性质不同,现代汉语中实际上存在两种性质不同的“把个”句,前式中的“个”具有个体化、无定化、全称化等功用,而后式中的“个”则具有实指化、类别化、专指化等功用。

4.2 从横向关系看,两种不同类别的“把个”句之间、“把个”句各种句法成分之间、“把个”句的多种表达功能和语用倾向之间,都存在着互相关联、互相制约、互相促进的内在联系。从纵向联系看,早期的“把个”句几乎都是由表实义用法的把一个句省略了数词“一”而形成的;无定式“把个”句源自于计量式“把个”句,限定式“把个”句又来自于无定式“把个”句;助词“个”自然是量词“个”慢慢虚化发展而来的。而“把个”句句式语义的形成、“个”+专名宾语的大量出现、“个”的内部分化与功能多样性,以及“把个”句主观性、通俗化的增强等,无疑都是“把个”句式发展演进过程中语法化和主观化的必然结果(注:关于近代汉语“把个”句,以及“把个”句式的形成与“个”的虚化历程,请参看张谊生(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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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汉语“八+智+NP+VC”句式探析_语义分析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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