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代汉语“们”缀研究综述,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汉语论文,近代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们”缀大约产生于唐代,主要用在指人名词和人称代词后表示复数。“们”缀的出现是近代汉语语法的一个重要发展,王力([1958]1980)就曾指出:“近代汉语人称代词的主要发展是形尾‘们’字的产生。”
近代汉语“们”缀的研究始于吕叔湘(1940),他的《释您,俺,咱,喒,附论们字》(1940)、《说“们”》(1949)、《近代汉语指代词》(1985)等对“们”缀的形式、来源、用法等进行了相当全面的研究,此后王力(1958)、太田辰夫(1958)、梅祖麟(1986)、蒋绍愚(1994)、江蓝生(1995)、冯春田(1991、1997、2000)等也均有过讨论。下面我们从“们”缀的书写形式、来源及用法三方面对近代汉语“们”缀的研究情况作一概括介绍。
一、“们”缀的书写形式
1.弭、弥、伟
吕叔湘(1985)指出:宋代始有“们”字,唐代文献中有“弭”、“伟”二字皆当“们”字用,“弭”、“伟”跟“们”大概有语源上的关系。
(1)我弭当家没处得卢皮遐来。(因话录卷4·谐戏附;唐语林卷6引作“弥”)
(2)今抛向南衙,被公措大伟龁邓邓把将官职去。(嘉话录,广记卷260引)
此外,敦煌愿文作品如驱傩文、上梁文、障车文中多见“儿郎伟”一语(高国藩1988、黄征1992),如:
(3)儿郎伟,今夜旧岁未尽,明招(朝)便是新年。(P.3270)
(4)儿郎伟,今因良时吉日,上梁雅合周旋。(P.3302)
(5)儿郎伟,有酒如江,有肉如山。(论障车词法第八;P.3909)
直至宋明时人作的上梁文,句首仍多用“儿郎伟”。对于“儿郎伟”,历来有两种不同的解释。一种认为“儿郎伟”是和声助词,没有实义。如方以智《通雅·释诂》:“舆謣、邪许,举重唱呼也。”引时人何孟春说:“今人上梁之中称‘儿郎伟’即‘邪虎’类也。”但唐代“儿郎伟”不限于“举重唱呼”的场合,明人的说法大概靠不住。季羡林(1993)根据“儿郎伟”在语音上与敦煌《悉昙章》等歌辞中“现练现”、“向浪晃”等和声用字有共同特点——中间均为“来”母字,认为“儿郎伟”“没有任何意义,只表示一种声音,一种当作和声的声音”。黄笑山(2001)通过对悉昙章和声的语音结构的详细分析,则认为“儿郎伟”不属于上述三字和声的范畴。
另一种解释认为,“儿郎伟”即“儿郎们”,“伟”是“们”缀的方音记字。南宋楼钥云:“上梁文必言‘儿郎伟’,旧不晓其义。……在敕局时,见元丰(1078—1085)中获盗推赏,刑部例皆节元案,不改俗语。有陈棘云:‘我部领你懑厮逐去。’深州边吉云:‘我随你懑去。’‘懑’本音‘闷’,俗音‘门’,犹言‘辈’也。独秦州(今甘肃天水)李德一案云:‘自家伟不如今夜去。’云。余哑然笑曰:得之矣。所谓‘儿郎伟’者,犹言‘儿郎懑’,盖呼而告之,此关中方言也。”(攻媿集卷72)明王世贞也说:“宋时上梁文有‘儿郎伟’。‘伟’者,关中方言‘们’也,其语极俗。”(弇州四部稿卷160)证之以敦煌文献,这种解释是可以信从的。我们在《续资治通鉴长编》卷444中发现另一例“自家伟”:
(6)又言锡沁父子及族下有评泊言:汉家有力量时,自家伟投汉去;没力量时,倘父子一就取上将青唐城去。(叙1090年哲宗元祐五年六月事)
此例出自邈川(今青海乐都)西番之口,正可与《攻媿集》的记载相印证,足见“伟”字确为唐宋时“们”缀的西北方音记字。“伟”字本属云(喻三)母,据龚煌城(1981)对十二世纪汉夏对音材料的研究,当时西北方音喻母合口同微母合为一类,那么“伟”字有可能读似今西北方言的v-(今乐都话“伟”、“微”同读vii)。[1] 微母本来自明母,唐代多数方言里明、微二母尚未分化,因此西北方音中说成vii/vei(伟)的复数词缀,在其他方音中可能说成mIi/mei(记作“弭”、“弥”),甚至men。
2.懑、满、瞒、、门、们
宋代文献中“们”缀大量出现,有“懑”、“满”、“瞒”、“”、“门”、“们”等写法。如:
(7)相公懑只可道朝廷不知也。(三朝北盟汇编卷33)
(8)笑他满恁撩乱,抖下俏和,娇掩翠凌红。(克斋词·祠仙歌)
(9)不因你瞒番人在此,如何我瞒四千里路来?(齐东野语卷5)
(10)你只恃着大江,我朝马蹄所至,天上天上去,海里海里去。(黑鞑事略26)
(11)官家差我担银犒设你门……众曰:我们也要战,但无人主此事。(三朝北盟汇编卷242)
与唐代用“弭”、“伟”等字记音不同,宋代“们”缀记音字均带有鼻音韵尾-n。较早时常写作“懑”,又作“满”。“懑”本音“闷”,莫困切,去声;或省作“满”,《集韵》卷7:“懑满,说文:烦也。或省。”作复数词缀时,“俗音门”(楼钥),已读如平声,所以也用“瞒”()、“门”来记音,《集韵》卷2“门”(谟奔切)下有“闷”、“瞒”,卷5“懑”(母本切)下也有“瞒”,可见诸字所记实同为口语里“们”缀一音。大概由于“懑”、“满”、“瞒”、“”、“门”或有实义,或笔画繁难,或一词多音,所以后来又写成“们”字。(注:“们”字何时用作复数词尾的记音字,有不同的看法。吕叔湘(1940)认为“南渡以前殆有门而无们也”。太田辰夫(1953)认为宋代甚至元代确切的资料中是否有写作“们”的尚有疑问,“使用‘们’字是在明代”(1958)。)“们”字《集韵》、《类篇》并释为:“莫困切,们浑肥满皃”,本联绵词素,意义单一,笔画也较为简单,“人”旁又可显示“们”缀专以指人的用法特点,因此更适合作为复数词尾的记音字。
3.每
元代,文献中“们”缀除少数写作“们”、“门”外,多数情况下写作“每”字:(注:被认为是南宋作品的《张协状元》和金代作品的《董西厢》中,“们”缀已多写作“每”字。太田辰夫(1953)和吕叔湘(1985)均怀疑系后人所改写。同期出土文献《刘知远诸宫调》中只作“懑”。)
(12)俺随那众老小每出的中都城子来。(元刊拜月亭2折)
(13)咱每则投顺承门关店里下去来。(古本老乞大)
崔世珍《单字解》说:“‘每’本音上声,频也:每年、每一个。又平声,等辈也:我每、咱每、俺每、恁每、你每。”
明代前期仍多作“每”。明代中叶以后,写作“们”的才多起来,《单字解》“每”字条说:“今俗喜用‘们’字。”但一些文献中“们”、“每”间用,有的仍以“每”字为常。大约明末以后,文献中才基本写作“们”字。
综观近代汉语各个时期“们”缀的用字情况,可以按照有无鼻音尾区别为两类;一类无鼻音尾,如“弭”、“弥”、“伟”、“每”;一类有鼻音尾,如“懑”、“瞒”、“门”、“们”等。唐宋元明之际,这两类记音字曾有过弭>们>每>们的反复变化。对此,吕叔湘(1985)解释说:较为近情的假设是每和们属于不同的方言系统。弭、弥、伟、们、每都是同一个语词在各别时代、各别方言的不同形式。北系方言用每,南系方言用们。北宋时,中原方言属于南方系。到了金元,北方系官话开始通行大河南北,南方系官话向南引退。元代北方系官话成为标准语,“每”字通行起来,但是南方系官话始终用“们”。吕先生的解释具有代表性。一些学者则对“们”缀各用字的语音关系进行了解释。太田辰夫(1958)认为元代“每”由“弭”发展而来,“伟”宋代加在“俺”、“您”之后受-m尾的同化,也变成“每”([mui])。江蓝生(1995)运用“叠置式变异”理论和现代方言材料,认为“弭、弥”与“伟、每”的分别是同源语素在北方方言中“叠置式音变现象”的反映,“们”类字是由于白读音与“每”相同而充当词缀标记,后又以文读音(men)取代了白读音。张惠英(1995)认为“弭”、“每”之别是一种异读现象;“每”、“门”至少当时一些方言中读成同音,是同音互用。邓兴锋(1993)认为北方官话词缀“每”实际读同“门”,“每”、“们”的不同只是南北系官话书面形式的分野。杨建国(1993)、黎新第(2001)则认为金代北方官话“们”缀因轻读丢失鼻韵尾才成为“每”。梅祖麟(1986)对于“们”类鼻韵尾由来的解释独树一帜。他认为“们”缀的“-n尾是从阿尔泰语借来的”,是受阿尔泰语元音*i或以*-i收尾的词根复数加*-n缀影响的结果。北宋时华北一带处于契丹人控制之下,兼操汉语和契丹语的人把“弭”、“伟”、“每”看成收i尾的词,于是再加上-n缀,变成写作“懑”、“门”、“们”的复数词缀。因此,“们字是个双料货的词尾,-n属于阿尔泰语,mi每的部分属于汉语,都表示复数”。但梅说存在着一些问题,蒋绍愚(1994)指出此说难以解释元代受阿尔泰语影响最强,而偏多写作“每”的事实,并与吕叔湘所持“们”类本南方系官话用字的观点相左。江蓝生(1995)认为如果“汉语本身的历史和现状能够说明从‘每’组到‘门’组的变化,就不必用异族语言的影响来解释”。
事实上,学者们对“们”缀用字反复所作的语音解释,有两种不同的出发点:一种认为“们”缀本有鼻韵尾,需要解释-n尾是如何脱落了;一种认为“们”缀本无鼻韵尾,需要解释-n尾是从何而来的。而这种分歧与人们对“们”缀来源的认识不同有关。
二、“们”缀的来源
关于“们”缀的来源,目前尚无一致的看法。主要有以下三种观点。
1.来源于“辈”
吕叔湘(1940、1949、1985)首先提出,“们”缀和中古的“辈”可能有语源关系。理由是,“们”缀的出现不会如“醴泉芝草似的没有一点根源”,古代汉语表类属的“侪”、“曹”、“属”、“等”、“辈”几个词,“侪”、“曹”、“属”的用法比“辈”字狭窄,且中古已不常用。常用的“辈”、“等”两个,“等”字除用于代词和指人名词后外,还用于指物名词后,而“辈”字仅用于指人名词及代词后,与“们”缀用法上所受的限制相同。语音上,“辈”与“弭、们、每”均为双唇音,虽有塞音和鼻音之别,但谐声字和方言里不乏通转之例;中古音“每”、“辈”同韵,“们”、“辈”虽不同韵,但上古音文部与微部原是同类,也有通转的痕迹;“辈”字去声,“们”字的早期形式“懑”也是去声。
冯春田(1991、2000)赞同“辈”字说。他考察了宋代文献中“们”缀的用例,认为在早期阶段“们”缀还带有“辈”字之类的语义色彩,可以看出“们”由“辈”、“等”义向复数词尾演变的痕迹。又从明代笔记中找到“辈”作“们”缀的用例,进一步论证“们”缀来源于“辈”。对于由“辈”到“们”语音上的解释,他认为除了方音的因素外,虚词或词尾之类在虚化过程中有时会发生超出语言系统音变范围的独立音变,无法或不能用正常音变的原则或方式来衡量。
2.来源于“物”
江蓝生(1995)不同意“们”源于“辈”。认为早期文献中“们”缀具有“辈、等”的语义色彩,只说明“们”的语义来源是跟“辈、等”同义的类别词,同时“~们”与“~辈”、“~等”并用,又说明“们”不源自“辈”。她提出“们”缀来自表“等类、色样”义的“物”,和疑问代词“甚么”的“么”同源。她认为,“物”本义“杂色牛”,先秦时由转指牛畜的毛色种类进而泛指人事的类别,六朝时更用于泛指众人或总指一切人,具备了同“等”一样用于指人名词或人称代词后表示类别并进一步虚化为复数词尾的条件。由于“物”在先秦两汉时主要指事物的类别,因此古代没有“吾物”、“彼物”那样的用法。但从“公等”、“彼等”表示某一类人的复数,以及“何等”、“等”用作疑问代词这一事实出发,根据同义词类同引申的规律,“既然‘何物’与‘没’(<物)同样用作疑问代词,那么跟‘何等’的‘等’意义相同的‘物’原则上也应该可以用在人称代词或指人名词之后,表示某一类人,进而虚化为复数词尾”。语音上,她构拟出“物”虚化成词缀时脱尾音变为“弭”的过程,即*mjut(物)-mju-mj-mje-mi(弭)。她还根据历史文献和现代方音论证了“们”缀和代词“么”的同源关系,说明“们”缀也源自“物”。
3.来源于“门”
太田辰夫([1958]2003:316)最早提出“们”的语源是“门”,“大概是指同一族的人”。俞敏(1989)也认为:在小农经济的封建社会,“家”是人们生产、生活的单位,所以一提多数,人们便说“我门”(即我家)。后来加个人旁,就是现代“们”缀的起源。张惠英(1995、1997)在考察了现代某些方言中复数词尾形式后,也认为“们”源自“家门”的“门”。根据是,吴语中一些方言复数词尾用“家”,一些方言用“俚”(里)、“笃”,晋语、客家话一些方言用“都”、“兜”,闽语一些方言用“人”、“侬”,这些方言都以人或人们集居之所表示复数,“门”作复数词尾的道理与之相通。持相似看法的,还有李艳慧、石毓智(2000)。
以上几种看法都从语义、用法、语音、字形上对“们”缀的来源进行了解释,都有相当的道理,但也都还存在一些问题。“辈”字说强调了语法发展的历史继承性,比较容易获得文献上的支持,问题在于如何从语音上充分说明由“辈”到“们”的音变。“物”字说着眼于语法演变的系统性,可以解释现代许多方言中“么”、“们”同音的现象,问题在于这种同音可能是同源的结果,还可能是音变后趋同所致。此外,“物”用于指人名词或代词后表类属的用法也缺乏文献上的支持。“门”字说者多着眼于现代方言发展的平行性,字形上也易于说明,但问题是,现代方言复数词缀的各种形式自身的来源和历史层次尚有待于进一步探讨,而且“门”字说也得不到历史文献所反映的语言事实的充分支持。总之,“们”缀的来源问题尚未彻底解决,还有待于进一步研究。
三、“们”缀的意义及用法
近代汉语里,“们”缀最常见也是最重要的用法是加在指人名词和人称代词后表示复数,这一点与现代汉语相同。例如:
(14)郎君门意思,不肯将平州画断作燕京地分。(三朝北盟汇编卷4)
(15)不因你瞒番人在此,如何我瞒四千里路来?(齐东野语卷5)
但近代汉语“们”缀也常表示单数,多见于宋元文献(吕叔湘1940、1985;王力1958;蒋绍愚1994)。例如:
(16)我门去后,伊自行料不动春心。(张协状元20出)
(17)你门年四十,头戴笠,身着袍,脚穿黑靴,文书上载了。你门如何不是?(文山集卷18)
(18)衙内每又没半个人扯着,头扎番身吃一个大碑落。(西厢记诸宫调卷8)
宋元时期“们”缀时表单数的原因,尚未得到很好的解释。这可能与“们”缀确立的早期,受汉语原本单复数同形的传统惯性的作用有关,也可能出于一定的语用需要(如表示尊敬或谦卑的态度、韵文押韵等)。大约明代以后,“们”缀的使用趋于规范,这种情况就减少了。
近代汉语,特别是宋元汉语,“们”缀还有不少与现代汉语不同的用法,突出的有如下几点:
1.用于姓名后表示“连类复数”,泛指“某人”一类的人(吕叔湘1985、冯春田2000):
(19)胡五峰说性,多从东坡、子由门见识说去。(朱子浯类卷5)
(20)只看濂溪、二程、横渠们说话,无不斩截有力。(又,卷121)
这种用法大概是从“们”缀原本来自的那个表类属的名词(如“辈”)继承来的:
(21)王武子辈诗贵道家之言。(诗品下)
(22)宣城裨将马殷、刘建封辈率众南走。(稽神录;太平广记卷279)
有时人名后加“们”是括指上文述及的“某人”等几个人:
(23)我前日和茆都督、汪都督、祝都督、景川侯、孙指挥、蒋指挥、谢都督每都商量定了。(逆臣录卷1)
(24)家里虽有几本甚么《千家诗》,《解学士诗》,东坡、小妹诗话之类,倒把与伴读的侍女采苹、双红们看。(儒林外史11回)
现代汉语通常是在人名后加复指性的“他们”表“连类复数”。这种说法出现在元明之际:
(25)秘书监司天台里有的观星象的每根底,在先扎玛里鼎、阿锡叶他每相管着来。(秘书监志卷7)
(26)那日应二哥他们拉我到吴银儿家。(金瓶梅18回)
2.非指人名词后加“们”,主要见于元代文献(陈治文1988)。例如:
(27)果必有征敌,这驴每怎用的?(刘时中·双调·新水令·代马诉冤)
(28)窗隔每都飐飐的飞,椅卓每都出出的走。(钱霖·般涉调·哨遍)
元代直译体文献中,这样的例子很多(祖生利2002)。例如:
(29)那说谎捏合来底经文每、印板每,一半不曾烧了。(1280年灵仙玉泉寺圣旨碑)
(30)站家草地每不拣谁休占了来呵,回与者。(元典章·兵部卷3·站赤)
对于这类用法,有两个问题引起了学者们的讨论。一是这类用法是否反映当时的实际口语?吕叔湘(1985)认为,这“是否反映元末明初的北京口语,还需要有其他材料来证明”。太田辰夫(1953、1958)则持肯定态度,认为“这恐怕不仅是文学上的东西,而是实际的语言”,“至少得考虑存在着一种带有‘马’的复数形式的方言”。冯春田(2000)也认为“这类用例应该是反映了元末或明代以来北方话的口语”。二是这类用法是汉语原有的,还是受了外族语的影响?孙锡信(1990)认为:这“不是汉语所固有的,而是汉语受外族语言的影响而在汉语文的某些作品中留下痕迹”。梅祖麟(1986)持相似的看法。冯春田(1991)则认为指物名词加“们”是“们”缀自身用法上的一种扩大或变化,不一定是受蒙古语的影响才出现的。现代方言和元明蒙汉对译材料中都有指物名词加“们”的现象,“很可能是一种偶合,二者之间没有历史发展上的来源或影响关系”。我们赞同太田辰夫、梅祖麟、孙锡信等先生的看法,认为元代非指人名词后加“们”的用法是当时北方某些地区(如大都)实际口语的一种反映,不过这种用法非汉语本身所固有,而是一种“汉儿言语”现象,是元代蒙古人所说蒙式汉语影响渗透的结果。现代某些北方方言,如河北、山东、甘肃、青海等地方言中指物名词加“们”用法,很可能与历史上阿尔泰语言的影响有关。
3.指人名词加“们”后,前面用确定数量词限制。在元代明初直译体文献中,这样的例子较多(吕叔湘1985、冯春田1991)。例如:
(31)将一十七个先生每剃了头发,交做了和尚。(1280年灵仙玉泉寺圣旨碑)
(32)原曾来不[舌]峏[中]罕山围绕了三遭的那三百人每,尽绝殄灭了。(蒙古秘史卷3)
这是硬译蒙古语静词复数形式的结果。元明“纯汉语”文献里也有少量用例,是否受蒙古语的影响尚有待进一步研究。
(33)臣等三人每曾与国家出气力来。(东窗事犯3折)
(34)这两个总旗每老实,干些事的当,我时常用他。(逆臣录卷3)
4.代词“这”、“那”后加“们”,意为“这些人”、“那些人”,“他们”(吕叔湘1985)。例如:
(35)我去后,将来必共这懑一处。(挥尘录余话卷2)
(36)那每殷勤的请你,待对面商议?(西厢记诸宫调卷3)
宋代的例子很少。元代直译体文献里有大量的“这的(底)每”、“那的(底)每”。例如:
(37)这的每寺院里、房舍里,使臣休安下者。(1314年元氏开化寺圣旨碑)
(38)俺众人与南人每一处商量来,那的每也则这般说有。(元典章·户部卷9)
据我们调查(祖生利2002),那是由于对译蒙古语兼作第三人称代词的指示代词复数形式ede(近指)、tede(远指)的结果。梅祖麟(1986)、祖生利(2002)都认为,金元汉语里指示代词加“每”的用法,可能与阿尔泰语的影响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