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素时空层次与有阶分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语素论文,层次论文,时空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证明同源关系需要基本词汇或语素的对应,但对应并不一定是同源,如丁邦新先生(2000)对汉台数词的讨论。因为接触形成的对应可能不弱于同源语言分化后的对应(陈保亚,1994,p111),借词和原词的对应规则也会随着语言的长期分化变得很复杂。
核心词的有阶分析是一种尝试。10年来,有些学者对此提出了不同的看法,本文主要回答语素时空层次和分阶的关系问题。
一 择词和完全对应
择词标准不同,是产生不同分阶结果的一个原因。严格的语音对应要求语素音形的每一个成分都对应,能够排除偶然对应,甚至还能排除一部分不同时空层面的对应。如果不坚持完全对应,仅仅根据语音形式的局部对应,即使在择词很严格的情况下,也很容易产生偶然对应。比如汉语的“燕”“咽”和英语的swallow“燕子、吞咽”,两个语素在两个语言中完全同音,这是完全对应的一种特例。但是,随着实例的增加,这种对应就无效了,比如要继续在汉语的y和英语的sw之间再建立对应就很困难。因此,我们说成系统的完全对应是排除偶然对应的充分必要条件。现在不同的学者在择词上是有分歧的,有的择词标准甚至相当宽泛。如果择词标准不严格,又不遵守完全对应,必然产生大量偶然对应,这是影响有阶分布结果的一个重要原因。我们进行有阶分析的第一个要求是关系语素要满足完全对应。
二 时空层次和一致对应
语言的横向关系相当复杂,有分化也有接触,有接触也有分化,甚至有多次接触分化(陈保亚, 1994,p184-185),但不同时空的对应语素有不同的语音对应规则,这是区分层次的关键(陈保亚,1994,p260)。现在很多人用时间层次这个概念,实际上,时间层次只是不同时间段形成不同对应层的一个方面。形成不同对应层的另一个原因是空间差异,比如汉语西南官话在不同的傣语地区进入傣语,对应方式会不一样。所以,对应的不同方式更准确地说应该反映的是对应的时空层次,这是从接触中可以观察到,即同一时间或地点的接触是一套语音对应规则,不同的时间或地点的接触是不同的语音对应规则。
所谓不同时空层次有两个含义,一是两套不同对应规则的语素可能是在不同的时间借入的,二是两套不同对应规则的语素是在不同的地点借入的。因此,分阶必须以同一套语音对应规则为前提,如果把不同类型语音对应规则的语素混在一起用来分阶,准确度就会受到影响。分阶研究不仅仅以语音对应为前提,更严格地说,是以同一时空层次的语音对应规则为前提。这个条件要求首先建立同一时空层面的对应规则,把不同时空层面的对应规则区别开。
要把对应规则限制在同一个时间层面,首先需要把对应严格控制在上面提到完全对应,这是确定同一时空层次对应语素的必要条件(陈保亚,1994,p229-231)。在完全对应的基础上,同时还应该进一步控制一致对应(陈保亚,1999,2004)。以声调为例,考虑汉语和台语关系语素中的两种对应层:
武鸣龙州布依西傣德傣解释
汉台对应方式1(汉语阴平) 11
1
1
1
切韵对应层
汉台对应方式2(汉语阴平) 61
5
6
6 西南官话对应层
同样是中古阴平调,同样都满足完全对应。对应的不同时空层次与语言的接触有关。
完全对应是一致对应的必要条件,只有满足了完全对应,一致对应才可以进行,但完全对应不是一致对应的充分条件,因为找出了完全对应并不等于区分了一致对应。
现代汉语诸方言在声调上对应得很整齐,这说明汉语声调的产生和分化是有严格语音条件的,这种语音条件存在于原始汉语的声母或韵母中,更严格地说存在于语素音形的某个部位中,考虑声调的对应就等于考虑到原始汉语声调产生和分化的条件,考虑到原始汉语中曾经有过的某些语音特征。这是完全对应的要求。根据近年来对声调起源的研究,声调起源的初始条件都隐藏在语素音形的某个部位中。在可以观察到的声调起源过程中,如越南语和藏语,情况都是如此。国内学者目前对关系语素的时空层次作了很多有益的研究,比如蓝庆元(1999)、龚群虎(2001),沙加尔、徐世璇(2002)、曾晓渝(2004),如果能够把这些材料先控制在完全对应,再确定一致对应,对应语素的时空层次会更加清楚,有阶分析也可能进一步展开。
在汉藏语言比较中,与完全一致对应密切相关的一个问题是汉语上古音的问题。目前很多学者对上古音进行了有价值的研究,但是,研究上古音和把上古音作为比较的基础是两项不同的工作。目前情况下我们主张拿切韵音系和原始台语比较,不用上古音。和中古音研究的完善程度相比,上古音的研究还比较薄弱。通过先秦韵文材料的押韵和谐声得到的只是韵部而不是韵母,介音的信息不清楚。至于拿谐声来确定声母,也还存在很多问题。
我们的汉台比较是拿切韵系统和原始台语比,是为了保证完全一致对应。历史比较应该尽可能选择研究基础比较扎实,对立系统保留比较完整的音系。从切韵音系出发进行汉台比较,基础比较扎实,对立系统也比较完整。这样的比较结果可以作为上古汉语构拟的参照证据。当然,上古音中对立的音类如果在中古音中不对立了,比较的结果就会丢失一些对立信息,问题是上古音对立系统并没有得到很好的研究,只是在拟音上作了一些研究。由于上古音的音类没有完全确定,上古音特有的对立信息也难以确定。
在完全对应和一致对应都得到满足的条件下,由于接触形成的对应语素总是低阶密集型的,不会形成高阶密集型,所以,一旦在某个对应层语素中出现高阶密集型分布,就可以断定两个语言有同源关系。至于呈低阶密集分布的对应语素层,都是接触的结果。目前我们建立的汉台两个主要对应语素层,基本符合完全对应和一致对应,而且都给出了完全一致排列有序对应规则表(陈保亚, 1997,1999,2002,2004),这两个主要对应层的对应语素都是呈低阶密集分布,是接触的结果。陈其光 (2001)给出了汉苗瑶早期有序对应语素表,基本符合完全一致对应,对应语素呈高阶密集分布,应该是同源的结果。汪锋(2004)建立的汉白早期对应语素层,也基本符合完全对应和一致对应,而且也给出了完全一致排列有序对应规则表,汉白早期对应语素层的对应语素都是呈高阶密集分布,可以证明这些汉白早期对应语素是同源语言分化的结果。目前在汉语和民族语言之间建立完全一致对应有序规则表的工作做得不多,所给出的对应规则不能保证符合完全一致对应,不同学者得到的对应语素有一定的分歧,这就给有阶分析的准确性带来了困难。
对应的时空层次控制得越严格,有阶分析的结果越准确。一个典型的例子是能够准确判定时空层次的深度接触。比如四川雅江的倒话,就是时空关系比较明确的汉语和藏语的深度接触。曾晓渝(2004)认为有阶分析不能处理倒话这样的深度接触的语言,理由是第100词和第200词都和汉语相同,无法分阶。其实这样的接触由于时空层次已经有历史资料可以确定,通过有阶分析仍然能够确定语源关系,这时候我们可以把比较的样本扩展到基本语素(陈保亚,1994,p184-185)。根据阿错的研究,倒话的特点是:语法、语音结构主要和藏语相似,基本语素却和汉语对应,对应语素的分布也是越核心的语素和汉语对应越多(阿错,2003)。阿错、曾晓渝从类型学的角度把这样的语言归为混合语。我们认为,从发生学的角度看问题,正是因为汉语和倒话之间的对应语素基本上是在同一时空形成的,因此满足完全一致对应,我们可以根据对应语素的有阶分布判定倒话曾经是和汉语对话的,而不是和藏语对话的。其特殊结构类型是藏族说的藏族汉语强烈干扰汉语的结果,而不是汉族说的汉族藏语强烈干扰藏语的结果,已经有的文献材料也证明了这一点(阿错,2003)。我们可以把倒话这样的语言称为藏式转型汉语方言,其性质和金沙江汉式转型傣语方言的机制类似(陈保亚,2005.2)。
三 同源—分化—接触和异源—接触—分化
严格遵守完全对应和一致对应,从根本上说就是为了分清时空层次,保证分阶是在同一时空层次上进行,以提高有阶分析的准确性。我们曾经在区分开两个主要时空对应层次的基础上,分析过汉台关系呈“同源—分化—接触”的可能性,认为现有的材料还不支持这种演变模式(陈保亚,1994,p260-261)。曾晓渝(2003.1)再次提出这种演变模式的可能性,并认为长期分化后再接触会改变关系词的有阶分布,因此有阶分析不能对付“同源—分化—接触”的模式。曾晓渝可能没有注意到我们对这个问题已经有过讨论,我们所说的有阶分析是以区分对应的时空层次为基础的,如果汉台真是先分化再接触,早期的同源语素和后来接触形成的对应语素具有不同的对应规则,而且这两类对应规则的区分是特别明显的,我们应该根据完全一致对应把这两个层次分开以后,对两个层次的对应语素进行有阶分析,而不是把两者混在一起进行有阶分析。所以,即使存在“同源—分化—接触”的可能性,对有阶分析方法本身并不构成障碍。目前的关键问题仍然是,我们并没有在汉台之间找到一组既满足完全一致对应,又满足高阶密集分布的对应语素。不可否认,在汉台之间还存在一批不严格对应的早期关系语素。目前我们在汉台语之间还找到很多有关系的语素,有的在声母上有对应,有的在韵母上有对应,但都不满足完全对应。这些不满足完全对应的关系语素有些从对应的方式和指称内容上能够判定是近代对应语素,还有些从考古、历史等材料上看可能对应时空层次很早,从我们提出的概率算法(陈保亚,1994,p201-239)看,这些语素大部分不应该是偶然对应。邢公畹(1999)、曾晓渝(1994)、蓝庆元(1999)、龚群虎(2000)等学者找出的汉台、汉侗水关系语素有的也属于这种不完全对应的情况。正是因为不满足完全一致对应,对这些关系语素还无法进行有阶分析。有什么办法能够确定这些关系语素的语源性质,需要进一步研究。汉台更早时间是否有同源关系,还需要进一步分析,我们目前还拿不出分阶的证据。当然这些学者的研究都是很有价值的,将来早期关系语素积累多了,就可能展开进一步的有阶分析。
在某些情况下,由于分化和接触反复进行,对应很复杂,完全对应或准完全对应不能够建立起来,一致对应也不能有效建立起来(陈保亚,2004),时空对应层不能得到有效区分,这时如果对应语素呈现出高阶密集分布,仍然可以断定两个语言有同源关系,因为根据田野调查的初步材料,语言接触是不会造成高阶密集分布的。如果将来汉台关系语素出现这样的情况,应该承认汉台有同源关系。
关于汉语和苗瑶语的关系,根据王辅世(1986.1)建立的对应我们做了有阶分析,汉语和苗瑶语早期对应语素呈高阶密集分布,我们初步断定汉语和苗瑶语有同源关系。陈其光(2001)找出了更多的汉苗瑶语素,建立了完全一致对应,通过有阶分析进一步认为汉语苗瑶语有同源关系。
黄行(2004)认为,汉语和苗瑶语中的高阶密集分布也可能是早期接触再分化造成的,并以苗瑶语和汉语的早期关系语素作为实例进行了分析。我们曾经对汉台的这类情况进行过分析(陈保亚,1994,p255),可以把这种模式概括成“异源—接触—分化”模式,这种模式的低阶密集分布的特征不会改变。黄行认为如果接触时间相当早,这种模式也会形成高阶密集分布,因此有阶分析对这类接触时间相当早的模式没有办法。这可能是截止目前为止有阶分析真正遇到的方法论普适性问题。要解决这个问题还需从接触机制和对应层次两个角度入手。从接触机制看,是否能在活的语言中观察到高阶密集分布是由接触再分化造成的,这需要做更深入的接触追踪分析研究。从对应层次看,苗瑶语和汉语早期对应语素的情况还比较复杂,可能还有不同的时空层次,今后需要做更深入的研究。
四 余论
对应语素分布的密集程度有时候要受到对应语素数量的影响(陈保亚,1994,P199):
接触关系同源关系
对应语素数量多1.低阶密集显著
3.高阶密集(少数高低阶平直)
对应语素数量少2.低阶密集(少数平直)
4.高阶密集显著
这里的术语略有调整。第3种情况通常都是同源语言分化不明显的情况,其极端情况就是黄行(2004)谈到的关系很近的方言之间的情况,这类情况可以通过把核心语素的分阶扩展到基本语素的分阶来解决(陈保亚,1994,p184—185)。第2种情况是接触又分化的情况(下面要讨论)。如果两种异源语言没有接触,高阶和低阶都为0,也会出现第2种情况(黄行2004),这是一种特例,可以不必分阶。
如果对应语素不为零,在时空对应层不能得到有效区分的情况下,如果对应语素呈现出低阶密集分布或高低阶均匀分布,情况就比较复杂。比如突厥语群诸语言和蒙古语群诸语言之间,有的对应语素呈现低阶密集分布,有的呈现高低阶均匀分布(孟和达莱、黄行,1997;孟达来2001)。追问其原因,有可能是早期同源,分化以后再接触,也可能没有同源关系,但有几次不同时空的接触。要弄清楚突厥语和蒙古语的语源关系,需要进一步分清对应层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