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俄国斯拉夫思想与运动研究_东正教论文

19世纪俄国斯拉夫思想与运动研究_东正教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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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世纪30~40年代产生的斯拉夫派是俄国贵族资产阶级的代表,他们与当时的革命民 主主义者相比是温和的自由主义者,在政治上属非主流派。由于斯拉夫派从俄国的历史 和文化中探寻俄国的发展道路,对俄国斯拉夫主义的形成和斯拉夫运动的发展起了重要 作用,斯拉夫主义终于成为对俄内外政策有影响的社会思潮之一。研究19世纪俄国的斯 拉夫主义,对把握21世纪俄罗斯大国之路的实现途径和范式显然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一 19世纪30~40年代的斯拉夫派

19世纪的斯拉夫派是在与西化派的纷争中产生的。

(一)纷争的历史背景。19世纪上半叶,以英国为首的西欧国家已进入工业革命时代, 而俄国仍然是个落后的农业国家。俄国的发展无论在经济还是政治方面都明显迟滞于西 欧邻国,强烈的反差使得俄国国内对俄国的现状产生不满,1825年的十二月党人起义“ 唤醒了整整一代人”,俄国的生存问题引起了俄国各阶层的广泛关注,在30~40年代出 现了关于俄国该如何发展和走什么样的道路的争论,其中在贵族资产阶级和自由主义知 识分子中形成了肯定俄国历史特性的斯拉夫派和肯定西欧文明成果的西化派。

(二)民族屈辱的反弹。西化派的主创者恰达耶夫认为,俄国从没有像其他民族有过“ 一个精力充沛的活动和道义力量发挥崇高作用的时代”,俄国的“社会生活只是由于受 凌辱才振作一下,只是由于凌辱才安宁下来”。他说:“在我们的民族传统中从没有不 朽的教义”,“世界上的一切民族中只有我们才对世界毫无贡献,我们也没有从这个世 界上学到什么”。“我们对人类精神的进步从来没有任何贡献,我们一直玷污了它”( 注:Hans Kohn,ed.,The Mind of Modern Russia,Rutgers University Press,1955,p.39~41.)。西化派对俄国历史的贬低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恰达耶夫的言论刺伤了俄罗斯的民族尊严,“正是这种被损伤的尊严和不如人的感情 才使俄国人检验他们的遗产,希望找到某些东西,以便在外国人眼里恢复他们的自尊和 体面”(注:Taras Hunczak.ed.,Russian Imperialism from Ivan the Great to the Revolution,Rutgers University Press,1974,p.84.)。斯拉夫派极力从俄罗斯的历史 中挖掘优秀遗产,以证明俄罗斯民族并不是一个堕落的民族。

(三)斯拉夫派和西化派之争。斯拉夫派和西化派采取历史比较的方式探讨俄罗斯的历 史和民族特性,探讨俄罗斯的未来走向。

斯拉夫派和西化派都认为俄罗斯的历史特质不同于西方,但态度截然不同。斯拉夫派 基本肯定俄国自身的历史发展经验,自恃俄罗斯民族有悟性和优越性,否认斯拉夫文明 劣于西方文明,强调要从俄罗斯的历史中寻找俄国发展的动力,而不是追随西方的道路 。西化派则全盘否定俄罗斯的历史遗产,认为西方文明高于斯拉夫文明,强调斯拉夫文 明本质上是东方文明,相比于西方文明无任何优势可言、可继承。西化派承认西方的价 值、文化和自由主义思想,认为只有学习西方,俄国才有前途,而历史上俄国的崛起— —彼得大帝的改革是模仿西方的产物。

(四)斯拉夫派的人物与活动。斯拉夫派的主要代表人物有А.С.霍米雅可夫、А.Н.科舍列夫、Н.В.基列耶夫斯基、К.С.阿克萨科夫、Ю.Ф.萨马林、В.А.瓦卢耶夫 、В.И.拉曼斯基等。斯拉夫派主要代表贵族和知识分子中的自由主义思想,但其他阶 层也具有这种思想,比如达尼列夫斯基、陀斯妥耶夫斯基和莱昂托夫也被认为是斯拉夫 主义者(注:[美]艾恺:《世界范围内的反现代化思潮——论文化守成主义》,贵州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61页。)。

霍米雅可夫、科舍列夫和基列耶夫斯基早在19世纪20年代就结社活动,他们三人被认 为是斯拉夫派的奠基人,霍米雅可夫的《世界史论丛》和《过去和现在》、基列耶夫斯 基的《19世纪》、阿克萨科夫的《论俄罗斯的基本原则》等论著被视为斯拉夫派的纲领 性文件。斯拉夫派还出版了具有一定影响的刊物:《俄罗斯论坛》、《莫斯科汇编》、 《农村的公用事业》和《关于俄罗斯以及和它同一信仰、同一民族的历史资料统计汇编 》等。

斯拉夫派对历史的反省及对西方经验的评价完全不同于西化派似乎表明它与西化派有 不同的思想来源,但事实上斯拉夫派与西化派一样都受西方思想的影响,斯拉夫派被认 为是吸收了德国思想界费希特、谢林和黑格尔的理论,因此两派都有西方思想和价值观 的痕迹,只不过西化派笃信西方的教条到了伤害俄罗斯民族感情的地步。

二 斯拉夫主义的基本思想

19世纪斯拉夫派思想的主要支点表现为以下几方面。

(一)斯拉夫派的思想基础是俄国的公社(制度)。俄罗斯自古以来就与西欧国家不同, 其根本不同是土地制度,俄是公社土地所有制,西欧是私人土地所有制。公社土地所有 制体现的是集体主义和平均主义的道德和理性,所以俄罗斯人不沉湎于物质世界,不像 西欧人对物质有着强烈欲望。俄罗斯有不同于西欧的道德观念,这是俄罗斯社会的基石 和生命力。斯拉夫派极为赞赏俄国公社内存在的人与人的兄弟友爱和集体与社会的整体 利益高于个人利益的价值观念。阿克萨科夫说,俄国的公社是“放弃利己心和个性的人 们的联合”,“个人在公社中没有被埋没,而是放弃他的惟我独尊的态度”(注:Nicho las v.Riasanovsky,Russia and the West in the Teaching of the Slavophiles,Har vard University Press,1952,p.135.),在个人自觉的理性基础上形成的和睦共处心愿 是东正教所表现出来的一种高尚的行为,它生成了公社精神,即俄罗斯精神,也是基督 教正教的精神。斯拉夫派认为公社所体现的价值观念就是俄罗斯精神,它与西方的个人 主义和利己主义完全相对,是“革新俄国和世界的希望”。俄罗斯之所以避免了西欧的 纷争和革命的骚动在于俄国不存在蕴涵为私利争斗的社会机制。西方是物质的、理性的 和个人主义的,而俄国是精神的、道德的和公社主义的。

公社既是社会结构,也是经济结构,公社是个人和社会的结合点。科舍列夫认为公社 是“社会的安宁、秩序和稳定”的重要保障(注:[俄]斯拉德克维奇:《俄国社会思想 史纲》,列宁格勒1962年版,第66~67页。)。所谓俄罗斯民族精神就是个人、家庭和 社会之间有机合理的联系。斯拉夫派接受专制主义,但局限于国家层面,强调公社和个 人自由是必需的,不容专制主义的侵犯。他们鼓吹拥护人民的沙皇,抨击彼得的时代脱 离了人民。

总之,斯拉夫派认为俄国文明比西方先进,西方的历史、文化、宗教是分离、堕落、 被冲突和革命撕裂的历史,公社是俄国立国的基点,俄国必须在坚持传统的基础上进行 改革。他们反对彼得大帝的改革,提出回到彼得以前的“纯朴的罗斯”。

(二)发扬光大俄罗斯东正教精神是斯拉夫派思想的又一重要支点。斯拉夫派认为东正 教是俄罗斯民族精神生活的惟一原则,它是个人、家庭和社会组织之间联系的纽带。俄 罗斯东正教是俄国最优秀的历史遗产,因为俄国的东正教忠实地履行了基督教的教义, 它不是依赖于理性而是以真诚的感情和直觉倾注对基督教的虔信,而西方对基督教采取 惟理论和经院哲学的态度,没有真正领会基督教的真谛。俄罗斯的东正教是俄罗斯精神 的支柱,比起西欧的宗教,纯真、神圣和统一,人们追求的是精神的整体性和灵魂的崇 高性。东正教的境界是追寻完美的道德,而生活在公社的俄罗斯人则不断在修炼这种完 美的道德。俄罗斯东正教不仅继承了基督教的精神,也体现了俄罗斯精神,俄罗斯精神 和东正教精神是一脉相承的。因此,只有俄罗斯的东正教才是真正的基督教。俄罗斯肩 负着恢复基督教正教的历史使命,基督教正教的历史使命就是俄罗斯的历史使命,“俄 罗斯将被赋予在精神方面实现重大发现的使命,而全世界精神生活的中心将移至俄国。 ”斯拉夫派只相信俄罗斯民族能够承担东正教的历史使命。斯拉夫派鼓吹用东正教的道 德精神和俄国公社自然性和纯洁性来拯救世界,否则世界将被西方的工业化和理性主义 所污染,宗教就无虔信可言。斯拉夫派在此又展现了普世主义和救世主义的哲学观。

斯拉夫派承认俄国在物质和技术上是落后的,主张“洋为俄用”,借助西方的技术推 动俄国物质的进步,但是反对西方文化的输入。他们认为,俄在道德、精神和文化上绝 对胜于物质主义的西方,俄在实现技术进化的同时要避免道德和精神的退化,免遭西方 文化的污染。斯拉夫派倡导的社会境界是人类的生活环境不只是物质的,还有精神的需 求和满足。

(三)斯拉夫派的历史使命观蕴涵着俄国文化中根深蒂固的“救世主义”传统。公元476 年西罗马帝国灭亡,君士坦丁堡的拜占庭帝国以第二罗马自居。1461年奥斯曼帝国占领 君士坦丁堡,俄国就出现了以莫斯科取而代之的“第三罗马”之说。俄国人相信,在犹 太人之后,救世主降临的意识已成为俄罗斯人所特有。俄罗斯的沙皇是“普天之下惟一 的基督教皇帝”,是王中之王;俄罗斯国家是全天下的王国,正如同第一罗马和第二罗 马一样;莫斯科王国的臣民是上帝的选民。这些注定俄国人负有继承和捍卫基督教的历 史使命,“以俄罗斯为首的斯拉夫族人应该揭示出自己的精神能力,取代那些已经衰落 的民族”。

19世纪上半叶和下半叶俄国民族主义的代表阿克萨科夫和陀斯妥耶夫斯基都信奉斯拉 夫主义的传统,特别是陀斯妥耶夫斯基吸收了斯拉夫派的俄国救世主义的主张。他以俄 国、俄罗斯东正教和俄国人民而自豪,认为像俄罗斯这样伟大的民族不能甘心于在人类 历史上充当默默无闻的配角,而是要扮演主要的角色(注:[俄]陀斯妥耶夫斯基:《魔 鬼们》,企鹅古典丛书,1962年版,第258页。)。他称早在伊凡三世于1472年在君士坦 丁堡与佩略罗加王朝的索非娅结婚就为俄罗斯“用泛斯拉夫主义和泛东正教来复兴基督 教的整个新世界的未来领导权奠定了最初的基石。”(注:Hans Kohn,Pan-Slavism:Its History and ideology,New York,1960,p.211.)

斯拉夫派将东正教精神作为拯救世界的精神武器,并将拯救世界看作是俄国的历史使 命,这样斯拉夫派不可避免地散发着泛斯拉夫的气味,因为承担这样的责任就是要在斯 拉夫各民族中享有天赋的领导权。同样不可避免的是救世主义的思想必然使斯拉夫主义 的民族观走向沙文主义。19世纪斯拉夫主义的许多观点被继起的泛斯拉夫主义者使用, 并且加以发挥,不少斯拉夫主义者同时也是泛斯拉夫主义的鼓吹者,而在19世纪的历史 环境中俄国的斯拉夫派和泛斯拉夫派之间并没有泾渭分明的界限。

三 大俄罗斯主义的表现

斯拉夫主义不乏大俄罗斯主义的表现。

(一)俄罗斯民族的优越性。萨马林认为,俄国的斯拉夫运动的目标是提高俄国在斯拉 夫世界的地位,而不是与其他斯拉夫人寻找俄罗斯精神。萨马林非常瞧不起俄罗斯以外 的斯拉夫民族。他说:“我不认为俄国能从斯拉夫各族得到它未尝有过的任何新的东西 ”。他要求其他斯拉夫民族“消除他们的偏见”,把俄罗斯精神的无私性作为“全体斯 拉夫人的本质”,并成为现实。称这种“自觉”的转变,只有在俄罗斯的领导下才能实 现。

陀斯妥耶夫斯基也认为俄罗斯民族是优等民族,“不但是个别地而且整体地居于其他 斯拉夫人之上”(注:Hans Kohn,Pan-Slavism:Its History and Ideology,New York,1 960,p.213.)。在陀斯妥耶夫斯基眼里,泛斯拉夫主义不是俄国的目的,只是实现大俄 罗斯帝国的工具。陀斯妥耶夫斯基继承了19世纪30~40年代斯拉夫派的观点,在大俄罗 斯主义方面与斯拉夫主义并无二致。艾恺认为陀斯妥耶夫斯基是个国家主义者,“与俄 国国家的国际野心相一致”(注:[美]艾恺:《世界范围内的反现代化思潮——论文化 守成主义》,贵州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74页。)。

对本民族的过高估计是斯拉夫主义者的特点,他们以种族优越感表现出对俄罗斯民族 的崇拜,自以为一个优秀民族所具有的优秀品质决定了该民族注定要领导其他民族,俄 罗斯的文化、领土、人口的优势是担当斯拉夫各民族领袖的基本条件。他们认为“体现 人类所有的各种成就”,“使人类的发展臻于极端完善”,俄国是人类文明的集大成者 ,能“调和古代和现代的文化,使心灵和理智相一致,建立真正的正义与和平”(注:H ans Kohn,Pan-Slavism:Its History and Ideology,New York,1960,p.141~146.)。

(二)斯拉夫主义中泛斯拉夫思想的政治目标。达尼列夫斯基设想组建以俄国为中心、 以君士坦丁堡为首都的斯拉夫联邦,地域范围从亚得里亚海到太平洋,从北冰洋到爱琴 海,臣民不仅有斯拉夫各民族,还包括许多非斯拉夫民族。联邦各成员国的内部事务, 俄不予干涉,但对于成员国间的矛盾,俄以仲裁者的身份加以解决。定都君士坦丁堡, 除了地理和军事因素外,还有宗教和政治意图。君士坦丁堡是东正教的中心,俄可名正 言顺地成为东正教的教皇,打着恢复基督教正教的旗号,以笼络东正教信徒,实施俄罗 斯的大帝国战略。

(三)正统基督教的当然继承者。陀斯妥耶夫斯基认为,东正教是真正的基督教,只有 俄国才真正崇拜上帝,上帝是俄国的上帝,其他民族崇拜的不过是假神灵。陀斯妥耶夫 斯基还认为,俄国的任务是联合斯拉夫各民族,充当他们的领导人,以俄国上帝的权威 拯救世界。

俄国斯拉夫派鼓吹东正教精神是斯拉夫共同体的灵魂,斯拉夫联邦是斯拉夫各民族的 身躯,但真正的“灵魂”和“身躯”是“俄罗斯精神”和“俄罗斯国家”。包含泛斯拉 夫思想的俄国斯拉夫主义的政治意图是打着恢复纯正的东正教精神的招牌,将俄罗斯国 家主义的观念强加于各斯拉夫民族。他们利用斯拉夫各民族对斯拉夫共同文化、历史、 传统和发展命运的亲近感和认同感,诱使其他斯拉夫民族的斯拉夫运动为俄国的大俄罗 斯目标服务。斯拉夫主义的泛斯拉夫思想表面上尊崇的是世俗宗教,但实际上是使斯拉 夫各民族俄罗斯化。

(四)波兰问题。在斯拉夫族际关系上,对波兰采取的沙文主义态度是最典型的。俄国 斯拉夫派强调在与西欧争夺中,波兰问题不仅是斯拉夫的共同利益,也是俄罗斯西部地 缘政治的需要。为此,对俄国强占的波兰退缩地区,则要推行俄罗斯化,派驻俄罗斯官 员、以东正教取代天主教、实施俄语为主的教育制度、没收波兰人的土地。萨马林认为 ,波兰人有发展自己民族文化的权利,但不应当有独立的政治权利,即波兰人可以有自 己的语言、宗教及与此相应的文化,但波兰人不要建立国家,波兰人可以在俄罗斯人领 导的国家中生活。萨马林显然意识到,波兰人已经信奉了天主教,已经形成了自己的语 言和文化,企图抹杀波兰人的民族属性是困难的。退一步的方法是在承认其民族属性的 基础上,否认波兰人具有立国的政治属性,以扼杀波兰王国发展成为现代民族国家。为 了以斯拉夫的理念来规范和约束波兰人的犟头倔脑,使波兰人最终接受俄国在斯拉夫世 界的中心地位,具有泛斯拉夫思想的斯拉夫主义者认为当务之急是要对俄国西部的乌克 兰和白俄罗斯实行“彻底俄罗斯化”,以作为波兰今后走向的示范。

四 寻求斯拉夫民族统一的方法

当俄罗斯人发现俄国在政治、经济和技术方面不如其竞争对手西欧时,就会感到需要 一种统一的斯拉夫整体,以抗衡西方的进步,弥补与西方的差距。这种民族共同体的渲 染便使斯拉夫主义者很容易滋生泛斯拉夫思想。

泛斯拉夫主义者主张斯拉夫人在政治上统一。他们认为,只有政治上的统一,才能使 斯拉夫人统一起来,而文化的统一还不足以使斯拉夫人统一。温和的泛斯拉夫主义者倾 向于采取文化亲善的方法促进政治统一,最后依靠政治统一“恢复斯拉夫人原来的文化 一致性”。激进的泛斯拉夫主义者则鼓吹用武力的方式寻求政治统一,鼓吹对斯拉夫小 民族和边缘斯拉夫民族或邻近斯拉夫民族的非斯拉夫人进行干涉。持这种观点的人被称 为好战斯拉夫派,其代表人物是米哈依尔·波高金。他在1837年给未来的亚历山大一世 沙皇的信中阐述了俄罗斯民族主义的泛斯拉夫观点。他认为,“俄国的使命是建立一个 世界性君主国”,他把沙皇当作完成这一神圣使命的惟一承担者。波高金说,俄国人口 众多,地域广袤,只有俄国才能代表斯拉夫。而斯拉夫兄弟“血管里流动的是和我们一 样的血液,和我们操的是相同的语言”,斯拉夫人是一个“精神实体”(注:Hans Kohn ,Pan-Slavism:Its History and Ideology,New York,1960,p.141~146.)。没有一个民 族能与斯拉夫人相比。波高金的泛斯拉夫思想浸透着俄国中心主义论。他要求所有斯拉 夫民族都接受沙皇的领导,承认俄国法律,使用俄罗斯语言,皈依东正教。他甚至称“ 谁若是不属于我们,我们就强使谁归属我们”。由此“世界的政治命运”该由俄国人来 决定。

克里米亚战争的爆发,泛斯拉夫主义者将这场战争看作是履行俄罗斯使命的“圣战” 。波高金称俄国在斯拉夫兄弟的支持下,定能占领君士坦丁堡,将其变成全体斯拉夫人 的首都。波高金的泛斯拉夫思想已经走向极端民族主义。

泛斯拉夫主义者追求政治统一的目标因俄国在克里米亚的战败而受到严重挫折,但泛 斯拉夫运动没有偃旗息鼓,而是从崇尚武力退回到寻求语言文化的统一进程中,将文化 作为政治统一的过渡或阶段性目标。

克里米亚战争后,俄国泛斯拉夫主义运动以文化的形式发展,如以慈善基金、图书、 津贴、奖学金等方式资助其他斯拉夫民族的东正教教会和学校。波高金和阿克萨科夫先 后担任过会长的“莫斯科斯拉夫慈善委员会”借助各分支结构,以慈善活动为招牌,宣 传斯拉夫主义,传播俄罗斯语言和文学。俄罗斯外交部亚洲司也积极帮助和参与该委员 会的事务,俄政府利用这一组织扩大俄在巴尔干地区的影响,而委员会则利用政府的支 持扩展组织规模和推行其政治主张。当时的亚洲司司长埃格尔·科瓦列夫斯基相信“莫 斯科斯拉夫慈善委员会”的工作“将来无疑地要产生收益”。

语言是俄国泛斯拉夫运动的主要手段,泛斯拉夫派认为只有俄语才能将斯拉夫人拴在 一起,因此极力鼓吹俄语是斯拉夫各民族的首要语言,提出各种证据说明俄语的第一性 ,以使“其他斯拉夫人相信得救和进步在于接受俄语”(注:Boro Petrovich,Russian Pan-Slavism,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New York,1958,p.162.)。泛斯拉夫主义认 为俄国语言、文化和领土广袤的国家是所有斯拉夫民族的希望,任何其他斯拉夫民族都 用不着发展自己的语言和文化。俄语不仅是一种文学的象征,也是斯拉夫民族的象征, 东正教精神的象征。俄语不仅是所有斯拉夫民族语言的代表,而且是保护非俄罗斯斯拉 夫民族及其文化免遭非斯拉夫文明(语言、文化和宗教)侵蚀和吞噬的防护墙。这里语言 不仅与文学有关,还与斯拉夫的民族生存和东正教的宗教信仰有关。泛斯拉夫的支持者 要求其他斯拉夫民族放弃自己的母语,将俄语作为惟一的选择。因此,对俄国斯拉夫派 而言,认可了俄语的主导地位,就是接受了俄国的政治领导地位,同样也认可了俄罗斯 教会在东正教世界的领导地位。倘若语言是多样性,那就表明斯拉夫各民族的政治意愿 是不一致的,这样斯拉夫民族的整体性和统一性就谈不上了,俄国想成为斯拉夫人的龙 头的梦想也就化为泡影了。因此,统一的政治目标需要统一的语言作基础,“把俄语作 为全体斯拉夫人的语言的主意,体现了俄国在斯拉夫运动中居领导地位这一论点”(注 :H.德鲁日宁主编:《斯拉夫汇编:斯拉夫问题和俄罗斯社会》,莫斯科1948年版,第 6页。),泛斯拉夫思想似乎找到了一种统一斯拉夫各民族的最佳方法。不难发现,强调 语言的统一和集中,反映出泛斯拉夫思想在政治上的集权主义和沙文主义。他们一方面 支持俄国政府在疆土内对非俄罗斯民族的俄罗斯化洗涤,另一方面支持在疆土外对其他 斯拉夫民族的强权政治。他们反对非俄罗斯斯拉夫民族正在形成的民族意识和初露端倪 的早期民族主义,比如阿克萨科夫就抨击乌克兰在文化上的民族主义倾向是“俄国事业 的自愿和自觉的叛卖者”,威胁了俄罗斯帝国的完整和斯拉夫人的太平盛世(注:S.Luk ashevich,Ivan Aksakov,1823~1886,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65,p.113.)。他们 自视俄国是斯拉夫人与西欧抗争的代表者,是奥斯曼帝国奴役下的斯拉夫民族的解放者 ,俄国的使命是保护斯拉夫民族。

五 斯拉夫运动的困惑

俄国斯拉夫运动狭隘的民族主义思想和大俄罗斯主义不可能被大多数非俄罗斯民族的 斯拉夫人所接受。1867年在莫斯科召开的斯拉夫大会波兰人没有出席,大会没有采纳俄 国斯拉夫主义者提出的隐含俄国中心主义的关于语言和文化统一的议题,非俄罗斯的斯 拉夫民族坚持自己的历史传统、语言和文化。捷克代表认为,“斯拉夫的团结不应在于 否定斯拉夫各族在千年历史过程中发展了的特性”,而应以“各种各样特性的协调”代 替一致性和统一(注:Journal of Central European Affairs,v.22,No.4,1962,p.195 ~199.)。俄国斯拉夫主义者试图将莫斯科斯拉夫慈善委员会升格为全体斯拉夫人的中 央机构,以便取得对整个斯拉夫运动的领导权,但大会拒绝了这一要求。针对亲斯拉夫 派的俄国中心主义,捷克的泛斯拉夫主义者哈夫里切克作了如下的透彻分析:“俄国的 泛斯拉夫派相信,我们和伊利里亚人会愿意受他们支配!他们坚信,有朝一日他们要控 制一切斯拉夫人的国家!这些绅士们已经在各处不论说和写都开始用斯拉夫人以代替俄 国人,以便尔后能重新说俄国人以代替斯拉夫人”,“俄国人不是兄弟般地、而是狡诈 地和利己主义地想到其他斯拉夫人”,“这一切使我心里仅有的泛斯拉夫之爱的火花熄 灭了”(注:Hans Kohn,ed.,The Mind of Modern Russia,Rutgers University Press,1955,p.88.)。由此可见一切以俄国为中心的泛斯拉夫主义,必然严重损伤其他斯拉夫 民族的情感。

俄罗斯和中东欧斯拉夫各民族在泛斯拉夫运动的发展方向上有不同的政治目的,俄国 斯拉夫派人士也感到非俄罗斯斯拉夫民族与俄国存在的隔阂和距离。丘切夫认为,如果 斯拉夫各民族把俄国看成“一个友好的、同盟的、有益的,然而,是一个外国,那么什 么事情也完成不了”,只有他们把自己和俄国看成是一个共同体,把对这种实体的“信 赖与俄国联系起来时”(注:《文化遗产》,第19~22卷,莫斯科1935年版,第236页。 ),斯拉夫运动的目标才能实现。19世纪斯拉夫各民族之间的利益冲突、矛盾和斗争已 引起俄国斯拉夫主义者对泛斯拉夫运动前景的担心,对此阿克萨科夫承认:“我们并不 相信泛斯拉夫主义”。

显而易见,斯拉夫主义一旦从文化运动上升为政治运动就无法形成统一的认识,政治 上的民族利益决定了斯拉夫运动的民族性。一方面,无论是东方的、还是西方的或者是 南方的斯拉夫主义者首先是民族主义者,他们往往打着泛斯拉夫的旗帜,实际追求的是 地方性的单个民族的联合,如大俄罗斯主义、大波兰主义、大塞尔维亚主义和大保加利 亚主义,等等。另一方面,一切以俄国为中心的大俄罗斯主义的斯拉夫主义必然伤害其 他斯拉夫民族的感情,即期待俄罗斯的支持和解放,又不甘心听命于俄罗斯,不仅导致 对俄国斯拉夫运动的失望,而且造成斯拉夫民族的龃龉和对立,突出表现为俄罗斯与波 兰对斯拉夫领导权的争夺。由于斯拉夫各民族都有自己的政治目的,并且相互利用,超 民族的团结仅仅是泛斯拉夫运动的口号,其真正作用往往成为斯拉夫各民族争取自身的 民族自主权。大俄罗斯主义、大波兰主义、大保加利亚主义、大塞尔维亚主义等等都打 着泛斯拉夫的旗帜,以争取其他斯拉夫民族的支持,最终建立以我为主的民族国家。

19世纪的斯拉夫主义认为俄国公社、俄罗斯精神、俄国东正教是俄国最优秀的历史遗 产,是俄罗斯文明的象征,俄罗斯的历史使命就是保持完美的公社制度、继承发扬高尚 的俄罗斯精神和以俄罗斯东正教恢复正统的基督教。斯拉夫派不仅视其为振兴俄国的灵 丹妙药,而且视其为人类的普遍真理,是避免整个世界被西方工业社会物质主义和享乐 主义腐蚀的途径。斯拉夫派自恃俄罗斯的语言、文化、宗教和民族特性比其他斯拉夫民 族优越,而且俄罗斯人的数量也比其他斯拉夫民族多,只有俄罗斯民族能够担当斯拉夫 人的历史使命,俄罗斯民族是斯拉夫人中理所当然的领袖民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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