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标记、语序相关的几条句法共性,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语序论文,句法论文,共性论文,几条论文,标记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1 引言
本文讨论主语、动词、宾语之间可能的语法标记类型,并尝试建立这些语法标记类型和基本语序类型之间的一些关联。考察对象限于宾格语言或无格标记语言的(核心)论元结构。
关于术语使用,需要作两点说明。第一,本文一般使用“(核心)动词”而不使用“谓语”的概念,间或使用“主谓一致”,即指主语和谓语动词的一致关系。“宾语”若无说明,即指直接宾语(单宾语)。第二,本文所指“有标记”,限于有显性形态标记。显性的格形态标记和“一致”(agreement),都算作是有标记的。①对于零标记的主格(主格取名词原形),算作是无标记。
本文取样的语言共82种(见附录)。所取语料,主要来自一些外语、中国少数民族语言语法著作。并参考了一些语言类型学、句法学著作,如Comrie(1989)、Van Valin & LaPolla(1997)、Croft(2003)等。还参考了一些语言材料汇编,如Siewierska(1998)、Haspelmath et al.(2005)、孙宏开、胡增益、黄行(2007)等。需要指出,这些语料有的是口语材料,有的是书面语材料,这里并不探讨语体差异对句法结构的影响。
2 主、动、宾之间的语法标记类型
主语、动词、宾语之间的语法标记类型可能有以下16种:
1)全无标记(主语、动词、宾语全无标记);
2)主格标记(主语和动词的关系由主语标记,宾语无标记);
3)主语一致(主语和动词的关系由动词标记,宾语无标记);
4)宾格标记(动词和宾语的关系由宾语标记,主语无标记);
5)宾语一致(动词和宾语的关系由动词标记,主语无标记);
6)主格、宾格(主语和动词的关系由主语标记,动词和宾语的关系由宾语标记);
7)主格、宾语一致(主语和动词的关系由主语标记,动词和宾语的关系由动词标记);
8)主语一致、宾格(主语和动词的关系由动词标记,动词和宾语的关系由宾语标记);
9)主语、宾语一致(主语和动词的关系由动词标记,动词和宾语的关系由动词标记);
10)主-动双重标记(主语和动词的关系由主语、动词标记,动词和宾语的关系无标记);
11)动-宾双重标记(动词和宾语的关系由动词、宾语标记,主语和动词的关系无标记);
12)无主格标记(主语和动词的关系由动词标记,动词和宾语的关系由动词、宾语标记);
13)无主语一致(主语和动词的关系由主语标记,动词和宾语的关系由动词、宾语标记);
14)无宾格标记(主语和动词的关系由主语、动词标记,动词和宾语的关系由动词标记);
15)无宾语一致(主语和动词的关系由主语、动词标记,动词和宾语的关系由宾语标记);
16)全有标记(主语和动词的关系由主语、动词标记,动词和宾语的关系由动词、宾语标记)。
我们对82种语言的主、动、宾之间语法标记类型作了取样统计,发现实际上并不存在这全部的16种标记方式:有的标记方式是有语言实证的(attested),有的标记方式是无实证的(unattested)。在有实证的标记类型中,又有实证语言的多寡之分。下面逐类讨论。
2.1 全无标记(主语、动词、宾语全无标记)
下面表1中的语言均属汉藏、南岛语系语言,这些语言中的主语、动词、宾语都没有标记。②
表1 “全无标记”语言及其语序、附置词、标记情况
关于白语,刘丹青(2002)指出其兼有SVO、SOV语序。王锋(2004)认为白语的基本语序是SVO,宾语不使用宾格标记;在SOV、OSV语序变体的情形里,宾语使用宾格标记。赵燕珍、李云兵(2005)认为现代白语的基本语序是SVO。本文把白语归入SVO语序,宾语基本属于无标记。
豪萨语的动词系统比较复杂,据程汝祥(1997:85-88),豪萨语及物动词有“变化动词”和“不变化动词”两类。及物不变化动词的词尾“a”不因宾语的状况而变化。而及物变化动词的词尾变化要根据其宾语是名词、代词、省略/提前三种情况而变化。我们暂且把豪萨语归入本类。
Malagasy语(Comrie 1989:87,159-161;Van Valin & LaPolla 1997:261,421,498,568)、Rennellese语(Elbeft & Momberg 1965;Croft 2003:21)也属于此类。
共性Ⅰ:主语、动词、宾语之间关系无形态标记的语言,其基本语序以VO(特别是SVO)为压倒优势,使用前置词。
2.2 主格标记(主语和动词的关系由主语标记,宾语无标记)
该类标记类型没有实证语言。
2.3 主语一致(主语和动词的关系由动词标记,宾语无标记)
属于主语一致标记类型的语言概况见下表。
表2 “主语一致”语言及其语序、附置词、标记情况
波斯语的名词一般没有格或性范畴,只是有定、有生宾语才使用宾格标记(Comrie 1989:132-133)。但波斯语也有一部分名词短语,即使是不定的,也使用宾格标记。另据Folli et al.(2005),波斯语主语信息可以附着于动词上,甚至可以有和复综语类似的“动词句”。我们把波斯语归入本类。
Amharic语的情况类似,宾语标记限于有定宾语(Civón 1976;Moravcsik 1974;Croft 2003:170)。
意大利语动词有人称、数的变化(肖天佑、刘善枪1981:190),与英语“have”类似的助动词要保持和主语“一致”(参看Van Valin & LaPolla 1997:148-149、386)。
德语的动词按人称、数等变化,其形式是由代词及附加于动词词根的人称词尾来表示(廖馥君1979:130-136)。至于格形态,Vennemann(1974)指出,在诸印欧语言的历史上,由于语音演变等原因,一直存在形态区分销蚀的倾向。和英语、法语、威尔士语相似,到了近代阶段以后,德语大多数名词短语已经没有主、宾格的区别,只有阳性单数名词短语保留这种区别(Comrie 1989:214)。阳性单数名词区别主、宾语的例子,如“Ich sehe den Lehrer”(我看见那位老师),因为“老师”是阳性、(这里是)单数,所以定冠词用宾格的“den”而不是主格的“der”。
英语的主谓一致也是这种代表。英语的格形态销蚀殆尽,普通名词作宾语没有标记(仅在部分人称代词上有保留,参看2.8节),我们把它归入本类。
法语和英语、德语相似,动词要和主语的人称、数等“一致”而变位。
威尔士语(Borsley 2005;Sadler 2003)、爱尔兰语(Siadhail 1991)、Amele(Huang 2003)、Bella Coola(Forrest 1994:151-152;Croft 2003:23)、Kalam(Pawley 1987:329、340;Croft 2003:223)等语言亦属此类。
2.4 宾格标记(动词和宾语的关系由宾语标记,主语无标记)
属于宾格标记这一标记类型的语言概况见下表。
表3 “宾格标记”语言及其语序、附置词、标记情况
现代满语使用宾格助词(),但没有主格助词(赵杰1989:162;参看季永海等1986)。
西部裕固语直接宾语一般使用宾格、间接宾语使用向格(陈宗振、雷选春1985:144);动词的一个重要特点是没有人称的变化(陈宗振、雷选春1985:88)。
蒙古语主格为零形式,宾格标记有-g、-IIg/-iig⑤(道布1983:24-25)。其动词上没有主语的人称、数等信息,“式”范畴的一致表现也比较微弱,只有在祈使式里有一些表现(道布1983:48-51;清格尔泰1991:252-260)。
撒拉语主格为零形式,宾格标记为(林莲云1985:37,39)。动词没有人称、数的变化,这和西部裕固语等语言一致(林莲云1985:56)。
土耳其语主格(或称“基本格、不定格”)为名词原形,以元音结尾的词干使用宾格(或称“客体格”)标记-yI/-yi、-yu/-yü,以辅音结尾的词干使用宾格标记-I/-i、-u/-ü(捷尼舍夫1959:29-30)。宾格的隐现情况与波斯语类似(参看Comrie 1989:132-136,175-180;Croft 2003:132,167,186)。
现代汉语“把”字句与这类情况相似,“把”字宾语提前到动词之前,有“S+把+O+V”语序,但“把”字一般并不看作宾格标记。
该类标记类型语言均为SOV语序,使用后置词、从属语标记。
2.5 宾语一致(动词和宾语的关系由动词标记,主语无标记)
该类标记类型没有实证语言。
2.6 主格、宾格(主语和动词的关系由主语标记,动词和宾语的关系由宾语标记)
属于主格、宾格标记类型的语言概况列如下表:
表4 “主格、宾格”语言及其语序、附置词、标记情况
哈尼语使用主语助词(或nei)、宾语助词(李永燧、王尔松1986:113-116)。一般地,人称代词、有生名词作主宾语时需要主宾助词,但在施事、受事关系不混淆的情况下,名词也可不用助词(李永燧1990:37)。
缅甸语使用主语、宾语助词(许清章1994:99-114,238-244)。朝鲜语(赵习2007)、日语也如此。
以上4种语言都是SOV语序,都使用后置词,都是从属语标记语言。
2.4、2.6节都是有宾格标记且非核心标记语言,都是SOV语序,都使用后置词⑥、从属语标记。
共性Ⅱ:如果某语言的动词和宾语的关系标记在宾语上,⑦且该语言无核心标记表现,那么该语言有SOV语序,以后置词、从属语标记为优势。
2.7 主格、宾语一致(主语和动词的关系由主语标记,动词和宾语的关系由动词标记)
该类标记类型没有实证语言。
结合2.2、2.6、2.7节,我们看到,主格标记类型和主格、宾语一致标记类型都没有语言实证,主格、宾格标记类型有4种实证语言,仅占总样本语言数的2/41,而这4种标记类型都是有主格标记的。因此可以得到:
共性Ⅲ:主语不是常规的被标记对象。
结合2.4、2.6节,可以得到共性(Ⅳ):
共性Ⅳ:如果从属语标记语言的主语有(显性)际记,那么宾语也有(显性)标记,即主格标记蕴含宾格标记。
这也印证了共性Ⅲ对2.2、2.6、2.7节的概括。
2.8 主语一致、宾格(主语和动词的关系由动词标记,动词和宾语的关系由宾语标记)
属于主语一致、宾格标记类型的语言概况如下:
表5 “主语一致、宾格”语言及其语序、附置词、标记情况
西班牙语前置词“a”的使用跟直接宾语的生命度、定指度有关。“a”通常只用于人类、高定指度受事(Comrie 1989:134)。张雄武(1978:344-348)还指出“a”有省略的倾向。关于西班牙语的主谓一致,参看张雄武(1978:368-379)。
俄语(单数)主格为零形式,宾格有标记;动词有人称、数的变化(苏联国立莫斯科大学1959:76,455-462)。俄语肯定句中的直接宾语使用宾格,否定句直接宾语可以是宾格或属格(Comrie 1989:71)。另外,和许多语言一样,俄语名词变格法Ia的阳性单数名词如果是有生命的就有单独的宾格,否则就没有单独宾格(Comrie 1989:132)。
波兰语与此类似。不过,其显性宾格标记只用于阳性人类名词(如“男孩”),而俄语用于有生名词(如“男孩、河马”)。看来,生命度在各语言中的体现是有程度差别的。另外,波兰语和意大利语、西班牙语、克罗地亚语等语言一样,都是从属语标记语言(Van Valin & LaPolla 1997:34)。
捷克语主格无标记(零形式),宾格和主格在不少场合的变格一样,但也有许多区分的情况。动词则按主语的人称、数变化(庄继禹1957:38,46-61,107-110)。
(塞尔维亚-)克罗地亚语总体上是一种从属语标记语言,但也有部分核心标记特征(Van Valin & LaPolla 1997:35)。另外,克罗地亚语基本语序是SVO,当主语附着于动词上时,语序是V-sO(S附着于V上)。
现代希伯来语的宾格是靠前置词而不是屈折形式来表示⑨(与格、旁格也是如此)。有主谓一致,并有部分核心标记的特征(Comrie 1989:154)。
匈牙利语的基本语序是SVO/SOV,Haspelmath et al.(2005)把它列为无基本语序语言。该语言有主语附着于动词的情况(核心标记)(Whitney 1944:15;Croft 2003:16;参看Haspelmath 1997:291-292;Siewierska 1998;Croft 2003:135-137)。
芬兰语的有定宾语有宾格标记(Hopper & Thompson 1980:271;Croft 2003:177),主格为零形式(这和匈牙利语相同)。
Lenakel语有主谓一致,处所宾语使用处所格标记(Lynch 1978:45;Croft 2003:265)。
羌语(桃坪话)的动词有人称、数等范畴(孙宏开1981:98-104)。当句子主语不易辨认时,指示主语用(施动助词),指示宾语用(受动助词)(孙宏开、刘光坤2007)。羌语(桃坪话)的格范畴仅限于第一、二人称代词,宾格助词(限于有生名词)用(可与互换,孙宏开1981:149-150)。我们把它归到本类。
鄂伦春语主格为零形式,宾格有-ma、等多个形式(胡增益1986:58,171-172)。动词上一般没有主语的人称、数等信息,但动词的“式”(语气/情态)、“条件法”等范畴要和主语保持一致(胡增益1986:102-129)。
达斡尔语主格为零形式,标记宾语的有与-位格、目标格、方向格等(仲素纯1982:34-38)。由第一、二人称代词作主语的句子,作谓语的动词在时间形式后面都可以接缀人称粘附成分(有时也可省略)。动词的“式”范畴要和主语一致(仲素纯1982:58-63)。
维吾尔语主格为零形式,宾格标记-ni(赵相如、朱志宁1985:41,43;易坤诱、高士杰1998:28,34-35);动词有人称、数的变化(赵相如、朱志宁1985:85-86;易坤诱、高士杰1998:237-238)。
塔塔尔语主格为零形式,宾格标记(陈宗振、伊里千1986:53-54),动词有人称、数的变化(陈宗振、伊里千1986:83,89-90)。
阿尔巴尼亚语(尹产良、季兵1988:18-30,98-99,213-217)、卡纳达语(Kannada)(Van Valin & LaPolla 1997:588-589)、Ute语(Givón 1980:311;Croft 2003:16)也属此类。
除以上语言外,英语的格形态虽然已经销蚀殆尽,但在部分人称代词上有所保留,也可归入这一类。不过,英语普通名词没有宾格形态,故本文把对英语的讨论放在2.3节。
从属于该类的语言材料来看,规律很不明显。
2.9 主语、宾语一致(主语和动词的关系由动词标记,动词和宾语的关系由动词标记)
属于主语、宾语一致标记类型的语言概况如下:
表6 “主语、宾语一致”语言及其语序、附置词、标记情况
Chichewa语的基本语序是SVOX。由于动词上附有主语标记,主语也可以移至动词之后,但不能违反VO语序(Mchomb0 2005:19-20)。Chichewa语有两种标记方式:一是保持VO语序,在动词上附加主语标记;二是任意的语序,但要在动词上附加主、宾语标记(Corbett 1991:209;Croft 2003:100;Van Valin & LaPolla 1997:337)。
Tepehua语(一种墨西哥土著语言)主要有三个方言:Huehuetla、Pisaflores、Tlachichico。Huehuetla方言的动词负载了主语、宾语的信息(Kung 2004),Tlachichilco方言的标记方式与此类似(Watters 2007)。而对于三价动词,Huehuetla方言的动词上负载的是间接宾语而非直接宾语的信息(Kung 2004;参看Van Valin & LaPolla 1997:388)。
Maasai语是一种典型的多综语,动词上负载了许多主、宾语的信息,一个动词往往可以表达其他语言里一个句子的信息(Payne 2008;参看Corbett 1991:220;Croft 2003:100)。
乌尔都语的“一致”系统比较复杂。动词可以分为人称动词和非人称动词。人称动词在句子中作谓语,有性、数、人称的变化;非人称动词通常不作谓语,没有人称及语气的区别(山蕴、孔菊兰2001:96-97)。一般地,谓语动词在性、数、人称上和主语一致(山蕴、孔菊兰2001:366)。另外,句子的谓语动词中如有及物动词的完成体形式时,要在主语之后加一个后置词。这时,如果宾语后面没有后置词,那么宾语要和谓语的性、数一致;如果宾语后面有后置词,则谓语为阳性单数(山蕴、孔菊兰2001:294,370-371)。因此,乌尔都语虽然是核心标记型语言,但主、宾语却不是同时标记在动词之上。这是和其他核心标记语言的一个差别。
印地语的情况和乌尔都语极为相似。印地语主语和动词在人称、数等范畴上要一致,另外,当主语是带后置词的名词短语、宾语不带后置词时,动词要和宾语性、数一致(殷洪元1993:511-524)。
Choctaw语,Van Valin & LaPolla(1997:35)将其看作核心标记语言,尽管该语言的名词短语上另有格标记:主语取“直接格”(direct case),非主语核心论元取“旁格”(oblique case)(Heath 1977)。
Lakhota语的主、宾语可以一起标注到动词上,甚至只要在动词上附加主宾语信息,就可以成句。当语序是常规的SOV时,主、宾标记可加可不加;当语序是变体的O(s)V,或者是核心动词单独成句时,一定要加标记(Van Valin & LaPolla 1997:24,76,123)。
Acehnese语(Van Valin & LaPolla 1997:256-257,543),Cree语(Croft 2003:171;Van Valin & LaPolla 1997:374-375),Dholuo/Luo语(McConachie 1998),Hixkaryana语(Comrie 1989:88),Huichol语(Comrie 1982:68-70,99,108;Croft 2003:153),Kanuri语(Hutchison 1981:139;Croft 2003:35,147),Kinyarwanda语(Dryer 1983:137;Kimenyi 1980:89,179;Croft 2003:213,266),Manam语和Southern Tiwa语也属此类。
嘉戎语动词负载了主语、宾语的数、人称等信息(林向荣1993:195-225)。嘉戎语也有一个表示施事助词“”,不过,由于元音“”的弱化脱落,其声母k常给前接开音节词以韵尾而减缩音节。“”的使用比较自由,并不是必须的(林向荣1993:336-338、361)。
从属于该标记类型的语言材料来看,规律不很明显,但OV语序、后置词语言稍稍居多。
2.3、2.8、2.9节论及的语言有一个共同点,都有“主语一致”(主语和动词的关系由动词标记)。同时,这三种标记类型实证语言的基本语序却呈现出难以预测的特点,S、V、O之间的六种基本语序排列(Greenberg 1966)几乎都有实证。
共性V:若某语言主、动、宾之间的标记方式是“主语一致”⑩,则其基本语序几乎无法预测。
2.10 主-动双重标记(主语和动词的关系由主语、动词标记,动词和宾语关系无标记)
该标记类型没有语言实证。
2.11 动-宾双重标记(动词和宾语的关系由动词、宾语标记,主语和动词关系无标记)
该标记类型没有语言实证。
2.12 无主格标记(主语和动词的关系由动词标记,动词和宾语关系由动词、宾语标记)
该标记类型没有语言实证。
2.13 无主语一致(主语和动词的关系由主语标记,动词和宾语关系由动词、宾语标记)
该标记类型没有语言实证。
2.14 无宾格标记(主语和动词的关系由主语、动词标记,动词和宾语关系由动词标记)
该标记类型没有语言实证。
2.15 无宾语一致(主语和动词的关系由主语、动词标记,动词和宾语关系由宾语标记)
属于无宾语一致标记类型的语言概况如下:
表7 “无宾语一致”语言及其语序、附置词、标记情况
希腊语使用主、宾格标记,动词有人称、数等变化,附着主、宾语信息。另外,希腊语是一种“代语脱落”(pro-drop)语言,当主语可由语境辨别之时,可以不用显性形式表达而代之以动词的词缀形式。
冰岛语(Van Valin & LaPolla 1997:29,76,327,358)、浪速语(戴庆厦等1991:295-299)、景颇语(刘璐1984:61,70-72)的情况类似。此外,我们注意到达让语(SOV,Po)的动词有人称、数的变化,且有表示施动、受动的助词(孙宏开等1980:201-205,218-219)。
本节语言基本语序有两个:SOV、SVO,前者稍稍居多;多兼有核心标记、从属语标记。SOV语序的几种语言均属藏缅语。
共性Ⅵ:如果某语言使用显性主、宾格标记,且表现出主谓一致,那么该语言的基本语序是SOV或SVO并以SOV居多。
2.16 全有标记(主语和动词的关系由主语、动词标记,动词和宾语关系由动词、宾语标记)
本节语言都是VO语序,使用前置词。属于全有标记标记类型的语言概况见表8。
表8 “全有标记”语言及其语序、附置词、标记情况
立陶宛语是近代印欧诸语言中最古老的语言之一,保存了原始印欧语的格变系统,具有除夺格(ablative)以外的七个格(Klimase 1969)。同时,其动词上还有主、宾语的人称、数等屈折形式(在一些格同指的情况下也可省略,Mo 1981)。
斯瓦希里语(Swahili)的宾语为有生、有定时,宾格标记和主语一起附着在核心动词上(Givón 1976;Croft 2003:170;Blake 2001:13,139)。另据Givón(1976)、Croft(2003:178),在有生、有定之外,宾语话题化也是导致这种核心标注结构的原因。斯瓦希里语兼有两种标记方式:一种是主宾语标记都附着于动词上;一种是主语附着于动词上,宾语无标记。两种都是核心标记。需要说明的是,斯瓦希里语动词并没有和主语人称、数等一致的词缀或屈折变化,且有主、宾格标记(章培智1990:246-258,93-94)。
邹语、排湾语的主、宾格助词处于充当主宾语的名词的前面,而不是通常的后面(陈康1992:52-53,105-106)。排湾语、邹语动词表现出来的语法范畴有较大差异。邹语的动词上负载了主语的人称、数等信息(陈康1992:57);而排湾语动词几乎没有人称、数等范畴,只有命令式有第一人称复数(在词干后加-i)、第二人称(在词干后加-u)(11)之分(陈康1992:119-120)。
共性Ⅶ:如果某语言主、宾语全有标记,且动词上同时负载主、宾语信息,那么该语言有VO语序,使用前置词。
2.2至2.9节的标记方式,可以统称为“单重标记”:主、动、宾三个成分,两个成分之间的语法关系总是由其中某一个成分来标记。而2.10至2.16节的标记方式,可以统称为“双重标记”:主、动、宾三个成分,两个成分之间的语法关系同时由这两个成分来标记。两种标记方式实证类别、实证语言的比较(另附“全无标记”类)如下:
表9单重/双重/全无标记的实证类别和语言数量、比例
标记性质 类别数 实证类别数、比例实证语言数、比例
单重标记8(2-9类) 5(5/8=62.5%)57(57/82=69.5%)
双重标记7(10-16类)2(2/7=28.6%)10(10/82=12.2%)
全无标记1(1类) 1(1/1=100%)15(15/82=18.3%)
单重标记方式(2-9类)的实证类别数、实证语言数分别是双重标记方式(10-16类)的2.5倍、5.7倍。
共性Ⅷ:在主语、动词、宾语三者语法标记类型中,单重标记相对双重标记是优势的标记方式。
另外,有标记(单、双重标记)的语言67种,无标记语言只有15种,这反映了人类语言的核心论元关系对标记的普遍需求。
3 小结和解释
上文讨论的16种标记类型和基本语序的关系可以总结为下表(按标记数量排列,“+”表示有标记;第1类无标记,2-5类一个标记,6-11类两个标记,12-15类三个标记,16类四个标记。Vs、Vo分别表示动词上附着主语、宾语信息。“*”表示不存在):
表10 16种标记类型和语序、附置词之关系
第2节提出8条句法共性(大多以蕴含倾向性的形式表述),具体都与形态标记、语序类型有关,试逐条简要解释如下(为了行文方便,8条共性一并列出):
共性Ⅰ:主、动、宾之间关系无形态标记的语言,其基本语序以VO(特别是SVO)为压倒优势,使用前置词。(2.1节)
共性Ⅱ:如果某语言的动词和宾语的关系标记在宾语上,且该语言无核心标记表现,那么该语言有SOV语序,以后置词、从属语标记为优势。(2.6节)
共性Ⅰ、Ⅱ可以归结到一起,具体涉及两个自然关联:
1)无标记和SVO语序的关联。沈家煊(1999:200-208)论证了汉语VO相对于OV是优势语序;类似地,英语的宾语提前也要求必须是有定宾语。VO优势也有心理认知上的依据,即对一个典型的事件或活动而言,总是由一个动作发出者通过动作作用于某个对象(或通过动作产生某种结果)。“施事+动作+受事/结果”是人认识事件或活动的理想化模型(Croft 1991:168;引自沈家煊1999:202),也是无标记的信息流向(Blake 2001:178)。另外,Greenberg(1966)的共性1指出,“带有名词性主语和宾语的陈述句中,优势语序几乎总是主语处于宾语之前”。从“可别度”(identifiability,陆丙甫2005)来看,主语要高于宾语。这都说明了无标记和SVO语序的关联。
2)宾格标记和SOV语序的关联。这与Greenberg(1966)共性41直接相关:“如果一种语言里动词后置于名词性主语和宾语是优势语序,那么这种语言几乎都具有格的系统”。该共性即指绝大多数SOV语言都有格的标记。例如,在Mallinson & Blake(1981)取样的100种语言中有SOV语言41种,其中格标记语言34种(82.9%)(参看Blake 2001:15)。在Siewierska(1998)取样的171种语言中有SOV语言69种,其中格标记语言49种(71.0%)。使用格标记的原因在于它能够直截了当地帮助辨别施事和受事。SOV语言的施事、受事都在核心动词前,若不加格标记予以区分,常常难以辨别施受关系,如果主、宾语的生命度相当或主语生命度低而宾语生命度高就尤其如此了(Comrie 1989:127;参看戴庆厦、傅爱兰2001)。
共性Ⅲ:主语不是常规的被标记对象。(2.7节)
共性Ⅳ:如果从属语标记语言的主语有(显性)标记,那么宾语也有(显性)标记,即主格标记蕴含宾格标记。(2.7节)
共性Ⅲ、Ⅳ是一个意思:宾格标记比主格标记有更多的功能需求,主格标记蕴含宾格标记。(12)
施事影响动作,故其关系标记容易落实在动词的变化上。同样,动作影响受事,故其关系标记容易落实在宾语上。这也是一种象似性。受影响的那个被动的成分在形式上也容易变化。
主格通常是无标记格或零形式格,原因有两个:首先,主语的话题性冲淡了其施事性,因此对施事标记(主格是一种)的需要降低了。其次,话题的自然位置是句首,因此句首话题很少需要显性标记,日语、朝鲜语那样的情况算是比较特殊的。可以作为比较的是,一些动词当头的语言,如菲律宾Tagalog语,所有论元的常规位置都在动词后面,话题标记就是显性的,而且使用普遍。
Croft(2003:151)提供了一个证据:主语(A+S)出现频率比宾语(O/P)高。据标记理论,无标记成分的出现频率比有标记成分要高或至少相当(参看Croft 2003:110;沈家煊1997,1999:33),这说明主语不是常规的被标记对象,宾语比主语更需要标记。
此外,可能还有两个语义因素。一个是区别施受关系的需要,对S、O在V前的,两个名词性论元都在动词前,就需要区别一下以标志其身份,同时,S的话题性质影响到施事标记(如主格);对S、O在V后的,O比S有更多的区别需要是因为O相对S而言更不具体(结果宾语尤其如此)。另一个是[S[VO]](方括号不表示线性语序)的语义亲疏关系。
共性Ⅴ:如果某语言主、动、宾之间的标记方式是“主语一致”,那么该语言的基本语序几乎无法预测。(2.9节)
如前文所述,施事影响动作,故其关系标记容易落实在动词的变化上,这是一种象似性。另一个客观原因是因为标记信息太少,无法建立更多的标记—语序关联,故难以预测其语序。
共性Ⅵ:如果某语言使用显性主、宾格标记,且表现出主谓一致,那么该语言的基本语序是SOV或SVO并以SOV居多。(2.15节)
就样本中的实证语言来看,5种语言有3种是SOV(虽然在取样范围之外的达让语也是SOV),2种是SVO(包括1种有VSO变体)。这条共性可能是一条弱共性,需要进一步的语料来证实(或证伪)。
不过,这条共性与Greenberg(1966)共性41有一定相关性,具体涉及SOV语言和主、宾格之间的关联。关于这点,已有不少相关研究,如Comrie(1989:127,214),戴庆厦、傅爱兰(2001)等(见上文),此不赘述。
作为主谓一致的驱动力,SVO语言可能是因为象似性(见上文),另外,还可能由于主语位于句首话题位置,话题标记和主语标记在一定程度上有重合;SOV语言则可能由于“距离—标记对应律”(陆丙甫2004)的作用,主语离动词的距离远了,若要循索(retrieve)主语信息,在动词上附着一个词缀也不失为一种补偿策略。
共性Ⅶ:如果某语言主、宾语全有标记,且动词上同时负载主、宾语信息,那么该语言有VO语序,使用前置词。(2.16节)
该标记类型无疑是极不经济的,在自然语言中也很罕见。在我们的样本中,实证语言仅有5种,占5/82。不过,主、宾格标记往往和动词上的主、宾语信息标记有对应关系,因此,该标记类型虽然标记过量,尚不至于标记混乱以至于无法识别语法关系。
共性Ⅷ:在主语、动词、宾语三者语法标记类型中,单重标记相对双重标记是优势的标记方式。(2.16节)
这可归结为经济原则的作用。从需要的程度来看,简单形式可以表达的意思,尽量不用复杂形式表达。双重标记(2.15-16节,共性Ⅶ-Ⅷ)的一部分是冗余标记,实证语言无疑是少数和个别的(2.10-16节实证语言很少)。而且这些语言出现全部标记(一致、格标记)的情形也不多,即“双重标记、单重表达”。从语法化角度来看,这或许代表了双重标记向单重标记的历时演变。
附录:本文取样语言表(13)
注释:
①《语言科学》匿名审稿专家指出,文章的“标记”主要指形态和“一致”,但有些语言的格形态实际上是后置词(如日语及大量阿尔泰语言),为何后置词可以看作格形态而前置词不看作格形态?我们认为,日语中宾格等用后置词表示,但是前置词语言的宾语通常直接置于动词之后,因此不会再用前置词表示宾格。所以后置词作宾格标记很普遍,但前置词作宾格标记的极少。而且,后置词总是靠近相关核心成分,很容易发展成一种形态;因为某些原因(含节律原因),前置词跟其核心成分的关系往往比较松散(可能被一些修饰语隔开)。此外,还要看附置词是否表达了动词和名词短语之间的某种形式—意义对应关系,不表达这种对应关系的附置词与本文的讨论是不相关的。
②表中几个简写:Pr(preposition)表示前置词,Po(postposition)表示后置词,小写(如pr/po)表示不以它们为基本。DM(dependent marking)为从属语标记,HM(head marking)为核心标记,NM(no marking)表示无从属语/核心标记,DoM(double marking)兼有两种标记。下同。
③斜杠“/”表示情况不明。下文短横“-”表示没有该语序为基本语序,或没有基本的前、后置词。
④SOVr=SOV rigid,严格的SOV语序,即Greenberg(1966)所谓“Ⅲ型语言的严格次类”。下同。
⑤清格尔泰(1991:152)把蒙古语宾格标记记作yi、i。
⑥我们注意到土家语(SOV,Pr)也属该标记类型,但它使用前置词。土家语一般使用主语助词。直接宾语不少没有宾格标记,若有间接宾语,则间接宾语上附加宾语标记;但为了突出强调宾语,有时有也使用直接宾语助词(田德生等1986:94-96,75)。
⑦特别需要说明,这里是指“有且仅有”,即某语言有且仅有“动词和宾语的关系标记在宾语上”的标记方式。这种表述适用于第2节的8条句法共性。
⑧匈牙利语兼属SVO、SOV(Siewierska 1998),统计时未算入。据Haspelmath et al.(2005),匈牙利语属于“无基本语序”语言。见下文。
⑨徐向群(2006:131)指出,希伯来语有定直接宾语使用前置词。
⑩这不包括2.10至2.16节“双重标记”的情况。
(11)按陈康、马荣生(1986:68),这里应该是“第二人称单数”。
(12)少量宾格语言的主格有标记、宾格无标记,如一些东北非洲的Cushitic语言、Omotie语族的Zayse语、亚非语系Berber语族语言等。参看Dixon(1994:64-65)。
(13)本表谱系分类主要根据孙宏开等(2007)、黄长著(2000)、Croft(2003)、Comrie(1989)。
(14)据Dixon(1994:2-3,43-8,121,138),Abaza、Chechen(车臣)、Ingush等高加索语言均属作格语言。据Comrie(1989:131),Lak等东北高加索语言,普通名词使用作格格局,人称代词使用中性系统。不属本文考察范围。
(15)该语族又称“大苏丹语族”,黄长著(2000:617)把它分为东苏丹、中苏丹两个语支。Croft(2003:314)把Dholuo/Luo语列为东苏丹语支。
(16)孙宏开等(2007)把(中国境内)朝鲜语归入阿尔泰语系满-通古斯语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