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西部更多地制造无人区——关于西部生态环境问题的对话，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西部论文,无人区论文,环境问题论文,生态论文,更多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我们是在“饮鸩止渴”吗
客观地说，西部地区的人们都意识到了自己所依赖的生态环境的危机，而且，为了改变这种局面，西部人正在付出比东部单纯发展经济更大的代价。遗憾的是，无论在官方、在民间，改变西部生态环境的种种努力，人们的辛苦和汗水、金钱，最终变成的并不是绿色效应，甚至，陷入了“好心办坏事”的怪圈。
多年来的民间治沙，经常以抽取地下水灌溉绿化为主，虽然眼前是见到了绿色，但是地下水资源却遭到了破坏。尤其在严重缺水的西北地区，大量种植树木事实上得不偿失。对此，甘肃省两位全国人大代表曾对个别地方出现盲目的植物治沙，单纯追求绿化面积的现象深表担忧：他们呼吁治沙要尊重自然规律，既要为今天创造一片绿色，也要为儿孙后代留下足够的水资源。
在谈到民间治沙情况时，甘肃省古浪县的一位人士说：现在沙区群众和沙漠斗法就是种红柳，种梭梭林。古浪县八步沙原来就有六位老人深入沙窝子绿化沙漠，他们的行为曾经在全国媒体上大受宣扬，被有关部门树为治沙造林的典型。现在，六位老人中已经去世了两个，剩下的人还在继续用地下水绿化沙漠。现在，已经出现了一小片绿洲，精神可嘉。但是，当地水井的水位已经大为降低，这会直接导致土地沙化的加剧。这种不顾水资源实际情况的植物治沙方式简直是在“饮鸩止渴”，最后很有可能形成越治沙水越少，沙漠化越严重的恶性循环。
不加分析地将地下水引上地面灌溉，实际就是用儿孙的水换取我们眼前的绿。
在官方，部分领导干部在生态治理上同样存在着认识上的误区，一是误认为种树就是生态环境建设。各地种树积极性高，但存在一定的盲目性。其实在流域中游植树过多，会消耗下游天然植被用水。下游大量种植人工植被，就会消耗天然植被用水，破坏原有的天然植被。二是误认为扩大绿洲就是改善生态环境，开发人工绿洲不可避免地要消耗大量的水资源，破坏天然植被。实质上人工绿洲与天然绿洲应该合理配置。三是误认为在社会主义初级阶段，要发展经济只能牺牲生态环境。四是误认为目前的水资源危机可以从外流域调水来解决。
民间、官方在环境保护上存在的误区必然会导致一个堪忧的结果。那么，在生态保护与经济可持续发展的大问题上，人们到底该怎么做？
西部生态环境的出路：“和解”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在甘肃省政府大院的一间办公室内，记者找到了邓志涛。由他所提出的“在西部制造更多的‘无人区’”的观点，吸引了记者的注意力。
作为一个长期从事经济、生态环境问题的研究者，邓志涛的官职是甘肃省政府发展研究中心的副主任。其“半官员半学者”的身份，使他的研究成果更多的具有实用性和可操作性。
邓志涛认为：治理和改善生态环境，实施可持续发展战略，必须从限制人类自身的一部分行为入手，为生态环境的逐步恢复和改善减轻负担、创造较为宽松的环境和条件。他的“在西部制造更多的无人区”的思路认为，用生态移民办法制造生态无人区，不仅可以恢复生态环境，更重要的是可以科学有效地促进经济和社会的协调、可持续发展。
邓志涛主张：“西部生态脆弱区分散居住的人口向生存条件较好的小城镇和村落集中，移民区采取封禁措施；在人力改善生态有限的情况下，主要靠自然生态的自我修复功能达到恢复生态的目的，使生态恶化的趋势得到缓解。”
圈定“无人区”的倡仪，得到了包括中科院、国家林业局、环保局以及兰州大学、中科院兰州寒旱研究所、沙漠所、林科所等权威部门和专家教授的赞同，也得到了西部一些省份的积极响应。
圈定“无人区”，是西部生态环境与经济可持续发展的一条捷径吗？
记者：事实上，关于西部经济与环境问题的关联程度共识是很明显的，问题是你所提出的更多地制造无人区的设想，是保护西部地区生态环境最便捷的道路吗？
邓志涛：毫无疑问。据专家推断，西北部干旱由于降雨量极少，大都在300毫米以下，而蒸发量往往在3000毫米以上。这些地区树木极难成活，如无灌溉条件，栽树是白栽。而西南喀斯特地貌区，土层极薄，流失后要在岩石上积一厘米土层，需要1000到3000年时间。现在，要想尽快恢复这些地方的生态状况，只能是迁移或相对集中区域内人口，杜绝人类在生态脆弱区的开发性活动，果断圈定一些“无人区”，设立自然保护区，把这些人力暂时难以恢复的区域强行保护起来，使其自然恢复。
另一方面，用圈定“无人区”的办法保护和恢复生态，在中国西部地区是完全可行的。
由于这些生态脆弱区还不是人口稠密区，异地迁移和就近集中难度不大。国家借鉴三峡库区移民和扶贫开发中异地搬迁安置办法，给以适当补助，引导其开辟新的生产门路，是完全可行的。国家这笔投资也是划得来的，既可保护生态，又可促进小城镇发展，还可有效地调整经济结构，促进经济发展和市场发育，推动落后地区整个社会的发展。
特别干旱区实行封闭性保护措施后，生态自然恢复的速度会明显加快。有这样一个典型的例子：甘肃境内黄河沿岸附近的黄土丘陵山区，有一处军用仓库，整个库区的五六个干旱山头被围在铁丝网内，人员和牲畜不能入内。十几年过去后，铁丝网外，小草无存，光秃秃一片黄土山头；铁丝网内，蒿草丛生，绿荫盖地，雨水稍好的年份，青蒿高达1.7米。此外，即便是戈壁沙漠区，只要封闭起来，人畜不再活动，地面和沙梁表面也会逐渐固化，起尘很少，偶尔会有顽强的沙生植物生长。
“无人区”难道不是一柄双刃剑？
记者：每当看到众多地区以自己的资源优势吸引投资者的时候，我总觉得这是一种只顾眼前利益的蛮干，是大干快上的另一种翻版。在这样的一股风气之下，西部大开发在有些地方可以说就是自掘坟墓；矿产掏空了、植被破坏了，留下的是满目苍凉，以及大自然随之而来的报复。
邓志涛：是这样的。面对西部生态环境的现状，我们实际上没有太多的选择，在我们尚不能有效地控制环境影响的情况下，尊重自然环境、尊重自然规律是社会经济发展的前提。
记者：这里是不是有个成本问题？西部大开发无论怎样实施，市场法则、自然规律是两个相互结合的最基本的规律。但是一个普遍的现象是，处处可见开发区。唯独你提出了建立“无人区”，难道这其中的成本比维持现状小？或者，在现有基础之上保护环境的投资要大于建立无人区的投资？
邓志涛：这是可以做些比较的，肯定地说，花费在建立无人区上的种种成本远比其他形式的措施更低、也更为有效。通过我的调查研究，至少有三个看得见、说得清的好处。
首先，居住在生态脆弱区的人口，绝大部分是截至目前尚未稳定温饱的贫困人口。他们为什么长期处于贫困状态而难以富裕起来呢？地处偏远，交通不便，信息闭塞，远离市场，环境恶劣，文化教育落后，生产力水平低下，发展基础又相当薄弱是主要原因。多年来，为了帮助他们摆脱贫困，国家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但无论怎么扶，他们都难以摆脱贫困面貌；无论他们怎么努力，都无法赶超整个社会前进的步伐。只有他们走出大山，走出荒漠，汇入市场经济大潮，他们才可能彻底拔掉穷根，走向富裕和幸福。
其次，国家扶贫投资，基础设施建设投资和社会事业发展投资将大大减少，而效益将明显提高。试想一下，有这么多人分散居住在边远偏僻的深山老林和荒漠草原里，要实现“村村通公路，村村通电，村村通广播电视”，国家要付出多么大的投资，而一条几十公里、甚至上百公里的公路和电力线路，只为几户、十几户农牧民服务，它的效益和效率又从何谈起呢？同样，为了提高文化素质，扫除文盲，国家要为这些边远分散的住户就近开办学校，而每个学校中从一年级到六年级的学生总共只有十几名，试想这样的学校教育质量能有多高？如果把它们迁入城镇，或集中到交通沿线居住，国家也不用花大量的投资去做效率很低的事情。
第三，我们正在下大力气调整经济结构，包括产业结构、劳动力就业结构和城乡结构，加快工业化和城市化步伐，如果让这么多人仍然分散居住在穷乡僻壤，工业化和城市化肯定是遥遥无期的事情。只有把它们迁移进城镇，或就近集中起来，城镇化进程才会明显加快。进了城，他们才有可能成为现代化建设所需要的劳动力资源。让他们接近现代化，接近市场，接近科学文化，才有可能提高他们的素质，进而提高全民族的整体素质。
其实，仔细算起来国家在移民安置方面花点钱，比没完没了的去填扶贫窟窿，填修路、通电、通水、通电话、办学校。救灾救难这些窟窿要划算得多。当然，人口迁出后，生态得到保护和恢复，对整个经济社会可持续发展的促进作用更是不言而喻的。
记者：圈定了无人区后如何实施？
邓志涛：实际上，无人区的概念就是大量设立自然保护区的拓展，目前青海、宁夏、四川、陕西、甘肃、内蒙古等省区，都已设立了一些自然保护区，宁夏已决定将贺兰山区的牧民全部迁出。如此说来，真正实施起来其可操作性很强，关键在于政策引导和措施的保障。其实，建立无人区是一项马上可以展开的工作，我认为现在就可以从以下几个方面做起来：
先在符合实施这项工程条件的地区确定几个试验区。选点不宜太多，要具有典型性和代表性。
需要有一个专门管理机构和专业工作队伍。这项工作牵扯面很广，任何一个部门都不便独立承担，建议省上设立专门机构统一管理，人员可从各有关部门抽调，也可向社会招聘，还可以从应届毕业的大学生中直接选配。专业工作队伍需长期固定在试验区指导工作。具体实施规划由试验区所在地县政府负责落实。
需要一笔工作经费和移民安置、生态保护资金。经费来源：由省政府统一协调，从国家下达的扶贫资金、林业发展资金、草原建设资金、长防长治和水土保持小流域治理资金、水源涵养林保护资金和小城镇建设资金中各抽调一部分，切块合并，建立专项，用于试验区项目。
先期工作，可组织力量分头到试验区所在地调查摸底，和当地政府一起制定实施规划，核定试验区范围，规模，移民数量，安置费用和标准，保护措施和具体实施方案。待全省汇总后，确定试验区项目总体实施规划，由省政府批准实施。
由于这项工作规模宏大，意义深远，所以，在省内进行先行试验的同时，就将全省需要进行移民保护的生态区情况进行普遍调查，制定规划，确定项目，向国家申请立项，或通过国家，争取国际力量的支持。
记者：这是一个令人心动的设想，但愿能够引起决策层的重视和支持。
邓志涛：这正是我们的初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