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1-1945年中国通史写作_中国通史论文

1931年—1945年的中国通史撰述,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撰述论文,中国通史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K09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5332(2004)03-0001-07

自1931年“九一八”事变起,日本帝国主义的野蛮入侵不仅打乱了中国社会的发展进 程,也打断了正常的学术研究,在这国家和学术的危难时节,史学领域呈现出一种与以 往不同的新的研究趋势,各家各派的史学家不约而同地把注意力转向中国通史的研究与 撰写。探讨这一学术现象产生的原因,考察此期通史撰述的特点,将有助于深入考察史 学与时代的关系问题,有助于我们认识通史编撰的重要意义,充实、深化通史编撰理论 与编撰形式,进而从整体上更为准确地把握20世纪中国史学的发展特点。

1931年至1945年间出版的中国通史著作不在少数,据不完全统计,至少不下三四十种( 注:王家范:《<中国史纲>导读》,见张荫麟:《中国史纲》,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 版,第13页。),本文仅以影响较大的九部为考察对象(注:

)。

一 孕育通史编撰的时代和学术土壤

为什么在抗日战争那个战火纷飞、学者颠沛流离的年代,却产生了如此众多的通史著 作?对这个问题的解答有助于我们认识史学的功能及通史编撰的意义。依笔者浅见,在 国家遭受异族入侵的危难时期,一方面,国人渴望从中华民族灿烂辉煌的历史中汲取力 量、得到启示、增强抗战必胜的信念,这是时代与社会对历史学的客观需求;另一方面 ,史学家为强烈的历史责任感和使命感所驱策,把著史视为书生报国之要道,这是史学 家主体的自觉。正是这两方面的有机结合,促成了中国通史的撰述与研究在抗战时期形 成高潮。

在亡国灭种的生死关头,救亡图存成为时代的主题,以天下为己任的知识分子纷纷寻 求济世之良方、探索报国之途径,史学家的选择是——著史以激扬民众的爱国热情,而 最能激发民众爱国热情的,大家公认是中国通史。据陶希圣回忆:1931年傅斯年担任中 央研究院史语所所长,同时主持北京大学历史系,九一八事变爆发,北平图书馆召开会 议,傅斯年在会上慷慨陈词,提出国难当头“书生何以报国”的问题,大家讨论的结果 之一就是编著一部中国通史(注:《傅斯年全集》第七册,台北联经出版社1980年版, 第286页。)。邓之诚同样认为通史编撰意义重大:“二千年来外患未尝一日或息,轩黄 胄裔,危而复安,弱而能存,灭而再兴者,何莫非由群力群策得来?其艰难经历,非史 事何由征之?故欲知先民缔造之迹,莫如读史,诚欲读史,莫如注重事实,先编通史”( 注:邓之诚:《中华二千年史·叙录》,中华书局1983年版,第2页。)。编著中国通史 之所以成为史学家报国的首选,是因为通史贯通古今的叙事方式最宜于完整地回溯过往 的历史,从辉煌中汲取力量,增强民族自信心与凝聚力,于衰败中总结教训,备现实之 参考,尤其在民族危亡之际。如张荫麟所说:“我们正处于中国有史以来最大的转变关 头,……在这时候,把全部的民族史和它所指向道路,作一鸟瞰,最能给人以开拓心胸 的历史的壮观”(注:张荫麟:《中国史纲·自序》,上海古籍出版社1999年版。)。缪 凤林在流离颠沛中看到祖国大好河山的壮美,联想到祖先昔日的辉煌,民族自豪感被深 深地激发,不禁感到:“我国族之蕴藉,若是其宏硕,宅居之山河,若是其壮美,经历 之年岁,若是其悠久,余忝居讲席,当此神圣抗战之会,既不获执干戈以临前敌,苟对 我先民盛德宏业,犹弗克论载,罪莫大焉”,因此开始撰述《中国通史要略》,目的在 于“就我国族所以开拓广土团结众庶及历久长存之本原,与政治文化社会各种变迁之荦 荦大者,略述其根柢与趋向,以饷学子”,同时也把它看成“书生报国之一端”(注: 缪凤林:《中国通史要略》第一册,国立编译馆1943年版,第1页。)。不能拿起枪奔赴 战场,便应拿起笔书写历史,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就不啻为民族的罪人,这是一种 怎样的责任感和使命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史学家、这样的知识分子,我们的国家能够 从屈辱中走出,创造新的辉煌!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顾颉刚对通史撰述的重视。以考辨古史起家、努力探求历史之“真 ”的顾颉刚,抗战时期的工作重点也随时代主题的转变由求真转向了致用:办《禹贡》 倡导地理沿革史的研究,并关注边疆史、民族史;深入西北考察教育、民族状况;身处 西南,在《益世报》创办《边疆》周刊,致力于边疆研究,等等,而其中一项为顾氏悬 为理想的工作即是中国通史的创作。顾颉刚看到社会对中国通史的迫切需求:“这数十 年中,我们受帝国主义者的压迫真够受了,因此,民族意识激发得非常高。在这种意识 之下,大家希望有一部中国通史出来,好看我们民族的成分究竟怎样,到底有哪些地方 是应当归我们的”(注:《禹贡》半月刊发刊词,1934年3月。)。由于对民族问题有深 切的体会,他立志打破以汉族为本位的通史编撰格局,创作一部以全体中华民族的活动 为中心的通史,从历史上证明中华民族不可分离,从文化上证明中华民族为一个相互融 合的大集团(注:参见顾潮:《历劫志教终不灰——我的父亲顾颉刚》,华东师范大学 出版社1997年版,第196页。)。纵观顾氏的学术生涯,似乎中国通史的创作仅为一高悬 之理想,缺乏实际的行动,其实不然,他殚精竭虑致力于地理沿革史的研究正是为了给 中国通史的撰述打下牢固的基础,顾氏曾明确表示,禹贡学会和食货学会两个专门史的 研究团体,“所研究者虽为部分之中国史,而实际不啻为中国通史筑一坚固之基础”( 注:《禹贡学会募集基金启》,《禹贡》半月刊第4卷第10期,1936年1月。),在此, 顾颉刚由专致通的治学路径、以中国通史为最高目标之意表露无遗。在研究过程中,我 们惊奇地发现,当时如顾颉刚、陶希圣、钱穆、张荫麟一般在专门史领域卓有建树的史 学家,居然都把撰写一部出色的中国通史引为理想,作为毕生追求的目标。由此看来, 专与通是两种不同的治学方法,对于历史研究来说,二者不可或缺,互为依存,专是通 的基础,而治专史者具有通识则可达到更高境界,卓有建树的史学家无不走的是专与通 结合的道路。

从学术发展所提供的条件来看,自20世纪初到三十年代,无论是指导历史研究的理论 ,还是历史研究必不可少的史料,都极大地丰富、进步了,各种专门史的研究日益深入 ,这一切都为中国通史的编撰提供了更为完备的条件。顾颉刚1936年前后曾称当时为“ 历史观念极发达,历史学者日众多,而中国通史的创作渐有希望的时候”(注:《谭其 骧来信之“编者按”》,《禹贡》半月刊第4卷第7期,1935年12月。)。张荫麟也于194 0年指出:“就中国史学的发展上看,过去的十年来可算是一新纪元中的一小段落;在 这十年间,严格的考证的崇尚,科学的发掘的开始,湮没的旧文献的新发现,新研究范 围的垦辟,比较材料的增加,和种种输入的史观的流播,使得司马迁和司马光的时代顿 成过去;同时史界的新风气也结成了不少新的,虽然有一部分还是未成熟的果。……在 这抱残守缺的时日,回顾过去十年来新的史学研究的成绩,把他们结集,把他们综合, 在种种新史观的提警之下,写出一部新的中国通史,以供一个民族在空前大转变时期的 自知之助,岂不是史家应有之事吗?”(注:张荫麟:《中国史纲·自序》。)翦伯赞则 呼吁以科学理论为指导的中国通史的问世,“关于中国通史,除日本历史家森谷克己的 《中国社会经济史》、佐野袈裟美的《中国历史读本》、苏联历史家沙发诺夫的《中国 社会形势发展史》、拉狄克的《中国革命史》、马扎亚尔的《中国农村经济》等似是而 非的著作外,我们还没有看见一部相对正确的中国通史”(注:翦伯赞:《历史哲学教 程·序》,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第5—6页。)。诚然,唯物史观传入中国已数十 年,然而还不曾有一部用唯物史观来解释中国历史的通史著作,马克思主义史学家担负 着时代的重任。

无论是社会的客观需要,还是史学家的主观自觉,对中国通史编撰提出的要求都是“ 新”,虽然对“新”的主张各不相同,新史观、新材料、新体裁、新见解、新史家,等 等,但都体现出史学家改革创新的探索精神,这正是史学不断向前发展的动力。

二 对通史编撰理论的探讨

抗战时期形成的通史撰述高潮,在客观上需要对通史编撰理论有进一步的探讨,而此 时对通史编撰理论有深入阐发的当属周谷城和张荫麟二人。由于二人皆有深厚的西学素 养,故而能把以往史家在编著过程中不自觉运用的原则加以提炼总结,从历史哲学的高 度来阐释通史编撰之理论。

周谷城的通史编撰理论是以其历史完形论为基础的,周氏的历史完形论受到的关注不 多,而且解放后周氏《中国通史》的修订版基本删去了具体论述,只保留了很少一部分 观点,因此有必要作一较为详细的介绍,其基本观点如下:

(一)史料史观非历史。史料是历史的片段,从片段的史料中可以发现完整的历史,但 完整的历史决不等于片段的史料,同样,史观也不是历史,史观只可视为历史的看法, 以史观为指导从史料当中寻找历史是可以的,但史观决不是历史自身。

(二)过去活动为历史。历史是人类过去的活动,但截至今日为止,“所有历史书籍都 不着重这一点,甚至完全遗漏这一点。于是历史书籍中所见的只是记事文字之摘录,或 典章制度之说明,或个别史料之排比,而不是过去活动之显现。换言之,史书中所见只 是静止而不是活动。”此中原因或出于“无意的忽略”,或出于“有意的主张”,其中 “无意的忽略”包括:忽略活动之自身与活动之记述的区别、活动之自身与活动之成果 的区别、活动之自身与个别的史料的区别;“有意的主张”最明显的表现则是,有意略 述朝代之交的剧烈变动情形,以静止为叙述的对象,不以活动为叙述的对象。以往史书 在体裁形式上所采用的分类和分朝的叙述方法,最易把活动的历史变为静止的历史。

(三)历史自身之存在。“所谓历史学,也不过是研究人类过去之活动,分解此活动之 诸种因素,寻出诸种因素间必然不可移易之关系,从而明白此活动之自身而已”,因而 ,研究历史“始终应当追随着维护着它那客观的独立存在,不应当将此客观的独立存在 化为主观的”。这里,周谷城特别指出,中国传统史学中源远流长的资鉴说,导致历史 之客观的独立存在无法维持。历史完形论与资鉴说的不同之处在于:“资鉴说不惜破坏 历史之客观的独立存在,摘取个别的先例,以作今人的训条;完形论则务须维护历史之 客观的独立存在,明了历史之自身,以增今人的知识。一则治史以受训,一则治史以求 真;一则把历史当作一种供我们摘取先例的宝库,一则把历史当作客观的独立存在,应 该从正面研究的东西”。

(四)历史自身之完整。这一点是接着上一点说的。资鉴说摘取个别先例作今人的训条 ,这个先例既是存在的,似乎不应该说资鉴说破坏历史之客观的独立存在,这就要区分 历史自身之部分与历史自身之全体。“目的在摘取先例以资鉴,则任取今人所需要之部 分便可以,若目的在阐明历史之自身,则非着重此自身之全体不可。”周氏始终认为历 史科学在许多地方是同自然科学一样的,“自然科学固然要寻出事物之诸现象间不可移 易的关系,始得谓之认识了该事物;历史科学亦必分析人类过去活动之全体的诸因素, 寻出诸因素间不可移易的关系,始得谓之认识了历史。”

基于这些认识,周谷城主张编纂通史最基本的要义是维护历史之完形,必须注意的是 :通史并非专史之和;通史的对象为活动;选材以历史自身为标准;行文以说明史事为 标准;标题以符合内容为标准。周氏特别强调所选之材料应为历史自身之一环,编著通 史应揭示各环之间的联系,显示历史自身之完整性。“倘所选之材料不是构成历史自身 之一环,或是一环,而移易了地位,以致与前后各环间的必然不可移易之关系或因果关 系,被打断了,则文字无论如何优美,终亦不能显示其所应有之效用。”很多通史著作 每一章每一节都是孤立无援的,前后全无联系,历史之完形不可得,读者自然没有深刻 的印象。历史之完形是周氏欲极力维护的,其《中国通史》也确实很好地贯彻了这一理 论,注意各章节之间的联系,共同构成一个有机的整体,是周氏通史的突出特点。

对于编著通史所宜采用的体裁,周谷城认为:已有的史书体裁——纪传体、编年体、 纪事本末体,甚至包括新体章节体,都是破坏历史完形的,因此不适宜编著通史。纪传 体破坏历史自身之完整之处在于:常把完整之事分散于不同的纪或传中;将同一时期同 作一事之人不合并叙述;分类以叙事。编年体按时间前后排比事情,然而同一年或同一 月所发生的事情,彼此间未必有不可移易的关系,一件事情之产生、发展、完成,又未 必在同一时限之内,往往有隔越数年乃至数十年的,按年排比必然将一事分散,历史的 完整性亦不能保。纪事本末体的长处有二:一则不为人物所拘,以事件为叙述对象,较 为接近人类过去活动之义;二则因事命篇不为常格,破坏历史自身之完整处较少,然而 《通鉴纪事本末》一书有着明显的缺点:一,事情与事情之间或篇与篇之间没有联系; 二,每一事情之内,或每一篇内,没有分析;三,未能充分表现人类过去之活动。对于 为20世纪多数通史所采用的新体——章节体,周氏更是表示出不满,认为“就史料,或 个别的史事,或典章经制之分类排比而言,此体为最进步;若就历史自身而言,则最能 破坏历史自身之完整者厥为此体。此体通行,只见动的历史化成静的史料;只见历史之 完形化为史料之分类排比。致读者只看见条理系统井然的史料,看不见活跃而完整的人 类活动”(注:以上引文皆见周谷城:《中国通史·导论》,开明书店1940年版。)。这 样看来,似乎没有可供周氏选取的体裁,那么他的《中国通史》又采用了何体呢?将在 下一部分论述。

张荫麟主要探讨了通史选材的标准和用以组织材料的范畴。首先,张氏归纳出“今后 写通史的人所当自觉地,严格地,合并采用的”选材的五条标准:“新异性的标准”, 即事物的特殊性,包括时空位置的特殊性和内容的特殊性;“实效的标准”,即“史事 之直接牵涉,和间接影响于人群的苦乐愈大,则愈重要”;“文化价值的标准”,“所 谓文化价值即是真与美的价值。按照这标准,文化价值愈高的事物愈重要”;“训诲功 用的标准”,“所谓训诲功用有两种意义:一是完善的模范;二是成败得失的鉴戒。” 关于这条标准,张荫麟特别指出,“旧日史家大抵以此标准为主要的标准。近代史家的 趋势是在理论上要把这标准放弃,虽然在事实上未必能彻底做到”,按照他的意见,这 条标准在通史里要被放弃,不是因为历受不能有训诲的功用,而是学术分工的需要;“ 现状渊源的标准”,即详近略远的原则(注:张荫麟:《中国史纲·自序》。)。许冠三 对张荫麟提出的“笔削”标准极为推崇,称“荫麟对新史学最具体而又最重大的贡献, 无疑应推通史取材原理的发明”(注:许冠三:《新史学九十年》(下),香港中文大学 出版社1986年版,第65页。)。其实,几乎所有史家在通史编撰时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 是史料的抉择去取问题,很多人也会在自序中简单表白自己的处理方法,但是很少有人 像张荫麟这样从历史哲学的高度加以总结,所以张荫麟的工作确是开创性的。

如何把根据以上标准选取出来的大量史实组织成一系统,张荫麟提出应据两个范畴: 因果的范畴和发展的范畴,其中发展的范畴又包括三个小范畴:定向的发展、演化的发 展、矛盾的发展。他指出:因果的范畴是“一个组织体对于另一个组织体的动作,或一 个组织体对其自然环境的动作,或自然环境对一个组织体的动作或一个组织中诸部分或 诸方面的交互动作。而发展则是一个组织体基于内部的推动力而非由外铄的变化。故此 二范畴是并行不悖的”。发展的范畴下的三个小范畴都“是一种变化的历程”,但有所 不同。所谓“定向的发展”指“诸阶段互相适应,而循一定的方向,趋一定的鹄的者” ;“演化的发展”指“在其所经众阶段中,任何两个连接的阶段皆相近似,而其‘作始 ’的阶段与其‘将毕’的阶段则剧殊。其‘作始’简而每下愈繁者谓之进化,其‘作始 ’繁而每下愈简者谓之退化”;“矛盾的发展”指“肇于一不稳定组织体,其内部包含 矛盾的两个元素,随着组织体的生长,它们间的矛盾日深日显,最后这组织体被内部的 冲突绽破而转成一新的组织体,旧时的矛盾的元素经改变而潜纳于新的组织中”。张荫 麟所讲“定向的发展”实指历史发展的总方向;“演化的发展”指在历史总体进化的大 方向下有局部的、阶段性的特例,历史的演化是有阶段性的;“矛盾的发展”指矛盾对 立面的斗争,这些认识与唯物史观有相通之处,尤其是“矛盾的发展”的论述,讲出了 矛盾双方由量变到质变的发展过程,十分接近唯物史观。至于这四个范畴的适用范围, 张氏主张最好能“兼用无遗”,以期尽可能丰富地表现历史。

周谷城的历史完形论和张荫麟的“标准”和“范畴”在强调历史是一个有机的整体上 认识一致,而二人在通史写作中都贯彻了这一认识,注意各章节之间的联系,使之共同 构成一个有机的整体。张著每节为一独立事目,给以相当透彻的叙述,同时节与节之间 又有密切联系,节中、节与节之间往往有承上启下的过渡句,既适时总结上文,以使读 者明了,又恰当引出下文,表明上下之联系。周著亦同样,这是理论指导实践的典型例 证。

三 史观多样、史体丰富

在抗战时期纷纭复杂的政治环境下,由于各家各派史家所持历史观的不同,他们对中 国历史的理解和诠释自然有很大差异,相应地,所采用的编撰形式也不尽相同,加之各 书面向的读者群、提出的著述旨趣各不相同,因此,这一时期的通史著作不仅数量众多 ,而且面貌各异、异彩纷呈,这正显示出抗战时期中国史坛的勃勃生机。

以唯物史观为指导的通史著作相继问世,用科学的理论对中国历史做出全新阐释,产 生了极大的影响,可谓独领风骚。马克思主义史学家范文澜、翦伯赞、吕振羽的通史著 作,用马克思主义社会形态学说解释中国历史,把几千年的中国历史划分为原始社会、 奴隶社会、封建社会诸阶段,揭示了社会发展的本质和规律性;以经济因素为历史变动 的决定因素;肯定劳动人民是历史的主人;把以往的全部历史视为阶级斗争的历史,描 写被统治阶级的苦难,揭露统治阶级罪恶,这是其共同之处。同时,因为写作背景和写 作目的的不同,这三部中国通史又各具特点。范著是范文澜于延安受中宣部之托,为干 部补习文化所编,拟定的编写原则是:简明扼要、通俗生动;揭露统治阶级罪恶;显示 社会发展法则;略前详后、全用语体(注:范文澜:《中国通史简编·序》及《关于(中 国通史简编)》,见《中国通史简编》,河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版。)。翦著诞生于重庆 ,时值皖南事变后一片白色恐怖,中共中央指示重庆的进步学者:“形势不利于大规模 地搞公开活动,但这也是一个机会。有研究能力的人,尽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坐下来搞 点研究,抓紧时间深造自己,深入研究几个问题,想写什么书,赶快把它写出来”(注 :侯外庐:《韧的追求》,三联书店1985年版,第114页。),因此,《中国史纲》一、 二卷重在突出学术性,在唯物史观指导下,最大限度地使用了考古发掘和古文献资料讲 述先秦和秦汉的历史。而吕著从名称即可看出其最大的特点在于“简明”,此书是为一 般自学青年及中学与大学一二年级学生而写,简明通俗。如对远古及商周历史的讲述, 用众所周知的传说故事为题,以传说所反映的历史内容结合考古发现把握当时的社会轮 廓。作者自称该书写法与以往的中国通史颇多不同,最重要的有:“第一、我是把中国 史作为一个发展的过程在把握。第二、我注重于历史的具体性,力避原理原则式的叙述 ,和抽象的论断。第三、我尽可能顾照中国各民族的历史和其相互作用,极力避免大民 族中心主义的观点渗入”,并认为这几点应作为“写通史的基本观点”(注:吕振羽: 《简明中国通史·序》,生活书店1941年版。)。

由于唯物史观的影响不断扩大,越来越多的史学家从经济因素入手考察历史变动的原 因,非马克思主义史家中吕思勉、周谷城的著作较明显地体现出此意识。周谷城《中国 通史》第二篇讲述自周平王元年至新莽元年(BC770—AD9)的历史,周氏把这段历史的总 特征概括为“私有制生成时代、社会关系发生剧变”,下设六章,分别为:新经济腐蚀 贵族、新经济促成霸政、新经济产生新阶级、新阶级之创造集权帝国、集权帝国之制度 、随社会而演变的学术思想(注:据开明书店1940年版。解放后上海人民出版社1957年 的修订重版做了调整,此篇和第一篇合并,名为“古代中国”。),可以看出,所有的 论述都围绕着“新经济”这一中心,揭示出由于经济的变动,社会关系、阶级关系、政 治制度,以至学术思想都相应地发生变化的历史规律,环环相扣,分析透辟入理。

另有一些史家认为思想、文化、制度是历史变动的根源。钱穆就认为:“全史之不断 变动,其中宛然有一进程。自其推动向前而言,是谓其民族之‘精神’,为其民族生命 之泉源。自其到达前程而言,是谓其民族之‘文化’,为其民族文化发展所积累之成绩 。”(注:钱穆:《国史大纲·引论》,商务印书馆1996年版,第11页。)对于中国历史 上的大变动,如东汉以后的分裂、隋唐的兴盛,钱氏都是从精神和思想文化方面给予解 释的(注:何兹全:《钱穆先生的史学思想》,见李振志编《钱穆印象》,学林出版社1 997年版,第149-150页。)。缪凤林同样关注制度、文化,从他的《中国通史要略》目 录上即可清楚地看出制度与思想文化所占的重要比重。《中国通史要略》系在其前著《 中国通史纲要》的基础上完成,《纲要》分为导论、历代史略、政治制度、学术文化四 篇,政治制度和学术文化是重要的两大块,《要略》的撰写仍保留了这一认识。以第四 章“列国时代(东周)”为例,此章共有35目,其中11目叙东周史略,10目叙学术,7目 叙制度,5目叙经济,可见对学术和制度的重视。而且,缪氏明确表示“经济史观不能 解释全部历史”。他以季次、原宪的事迹为例证:“观季次原宪之行,则虽在黄金万能 时代,人生之价值,仍有远超经济之上,而丝毫不为经济所屈者”,故而得出“历史现 象,错综繁赜,固未可尽以经济解释矣”的结论(注:缪凤林:《中国通史要略》第一 册,商务印书馆1943年版,第67页。)。钱氏和缪氏的共同之处在于,上承国粹主义与 学衡派精神,对本民族历史文化怀有深沉的热爱,以宣扬本国文化的生命力、增强国人 的自信心、激扬民族热情为己任,他们的著作对于振奋民族精神、砥砺国人志气起到了 不可低估的作用。

在体裁形式上,章节体成为史家的首选,同时也有仍依旧体的,邓之诚《中华二千年 史》就仍采用纪事本末体,分类以叙事;钱穆《国史大纲》则采用纲目体,大字提纲挈 领,详近的论述则用小字低两格书写,眉目清楚。同样是使用章节体,各人又有各人的 特点。《吕著中国通史》在编排上独具匠心,上册分门别类地叙述历朝社会、经济、政 治制度和学术文化的发展变迁,下册按时间顺序叙述政治历史的变革,上下册其实是两 种不同的体裁,上册文化史部分类似典制体,下册社会史部分则类似编年体按时间以叙 事;缪凤林《中国通史要略》为章节体辅以纪事本末体之作,按时代划分章节,章下以 事设目,该书的不足之处在于,目录上标明了各目名称,但正文中为连贯叙述,阅读起 来不甚清楚明了;张荫麟的《中国史纲》也是把纪事本末体的精神融入章节体的形式当 中,全书“选择少数节目为主题,给每一所选的节目以相当透彻的叙述,这些节目以外 的大事,只概略地涉及以为背景”(注:张荫麟:《中国史纲·初版自序》。)。由于“ 这部中国史的着眼点在社会组织的变迁,思想和文物的创辟,以及伟大人物的性格和活 动”(注:张荫麟:《中国史纲》,第1页。),因此全书章节的设立紧紧围绕这三个方 面。这一时期采用章节体的通史著作多数是以朝代划分章节,周谷城曾批判旧史分朝叙 述的方法把活动的历史变为静止,认为新体上古、中古、近古的划分办法只是形式上的 更改,着重点仍在朝代,周氏的《中国通史》力图在这一点上有所突破。全书五篇分别 为:游徙部族定居时代(BC770年以前)、私有制生成时代(BC770—AD9)、封建势力结晶 时代(9—960)、封建势力持续时代(960—1840)、资本主义萌芽时代(1840以后),每一 时代的特征相应概括为中国民族初步形成、社会关系发生剧变、由内乱到种族战争、种 族战争愈演愈烈、工国农国相摩相荡,而各篇章节的安排都是为了论证这些时代特征, 秦汉隋唐这些耀眼的大帝国被放置在时代特征下讲述,历史地位被缩小到了极点。

在文字表述上,除缪凤林《中国通史要略》、邓之诚《中华二千年史》外,大部分采 用的是白话文。文字之优美,首推张荫麟和翦伯赞。这一时期,史学更多的是面向广大 民众,多数史家顺应社会的需要力求文字的通俗,“使有水井处,人人皆熟于史事”( 注:顾颉刚:《当代中国史学》,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78页。),为史学的大 众化和通俗化做出了贡献。事实证明,文字表述成为决定著作影响的重要因素,广为传 播的都是通俗晓畅、文字优美之作,可见文字表述的重要。

收稿日期:2004-03-15

标签:;  ;  ;  ;  ;  

1931-1945年中国通史写作_中国通史论文
下载Doc文档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