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额信贷：缓解贫困问题的一条重要途径——穆罕默德#183;尤纳斯教授在北京大学的演讲，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穆罕默德论文,北京大学论文,小额论文,信贷论文,重要途径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今天十分荣幸能够来到北京大学。站在这么多杰出的教授和年轻的朋友之间，让我想起大学时与老师和同学一起讨论问题的情景，也让我再一次感受到了那份激动与兴奋。非常感谢北京大学聘请我担任名誉教授。尽管孟加拉的人们现在仍然称我为教授，但事实上我离开大学校园不作教授已经很久了。之前每每有人问我还是教授吗?我都会告诉他们我不再是了。但今天，手握着北京大学授予我的名誉教授证书，我会坚定地告诉大家：“是的，我是!”这对我真是极大的荣幸，我无法用语言表达自己现在的心情。
我年轻时就开始作教员，那时我才21岁，刚刚拿到硕士学位。当时我认为，教书就是我的全部，我毕生都会为此而努力。随后，我得到了美国富布莱特奖学金(Fulbright Schclarship)并在那里完成了我的博士学位。毕业后，我就开始在美国的一所大学(田纳西州立大学)任教。我很爱教书，并且学生对我的教学工作十分满意。
不久，孟加拉独立战争爆发了。我们所有人都希望孟加拉人民能够从巴基斯坦军队的镇压下永远解放出来，为此，我和朋友们在美国组织了一些活动，希望美国政府不再向巴基斯坦提供军事援助。终于，1971年12月，孟加拉独立了，但是却支离破碎——流血、杀戮、牺牲……尽管如此，我们仍然为国家独立而感到振奋，因为我们终于可以按照自己的梦想去重建这个已经面目全非的国家。我因此立即辞去了在田纳西州立大学的工作，重返孟加拉，在吉大港大学(Chittagong University)任教。
孟加拉独立后，经济每况愈下，到了1974年，大饥荒发生了。设想这样一个画面：一个年轻的教授在明亮的教室里讲授着优美的经济学模型，窗外饥饿的人们却静静地躺在台阶上等死……我深感不安，因为我所面对的世界是任何一本书都无法解释的。那时，我就决定走出教室，为这个社会做点什么，哪怕我只能帮助到一个人，让他多活一天。我走进村子里，感受到了人们在高利贷者盘剥下的苦难生活和乡村严重的贫困现状。其实，这些赤贫者只需要一点点钱，可除了找放贷者，他们找不到其他人。放贷者索取很高的利息，提出苛刻的条件，从这些近乎绝望的赤贫者身上榨取了所有的钱财，于是穷人更加贫穷。他们苦不堪言的面容让我痛心，也让我惭愧：我们这些坐在教室里的“聪明人”对教室外的一切竟浑然不知!
我想，是重新认识身边的这个世界的时候了。我发誓要从这些村子里学到更多的东西。于是，我带着自己的几个学生，走进了最贫困的一个村子。从放贷者那里，我拿到了一张列有42个借款人的名单，但是让人无法想像的是，他们的借款总额竟不到27美元!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我们谈论的是5年发展计划，谈的是工业化问题；我们的讨论动辄牵涉几百亿美元，何尝想过27美元该怎么用!?就在我们的教室外面，离我们的大门只有几米远的地方，有那么多人，他们每人的需要也许还不到一美元，但却没有人肯给他们提供这笔钱。我为此深感不安，第一反应就是从口袋中拿出27美元，并把这笔钱交给这些需要借钱的人，告诉他们：把欠放贷者的钱都还清吧，从此你们就自由了，你们再也不用被这些苛刻的条件所束缚!我的话让他们格外振奋，而我亦被深深感动……我常常说，如果你能够以这么少的代价换取那么多人的快乐，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我决定为此付出更多的努力，可是，我还能做些什么呢?我当然可以掏出更多的钱借给他们，但是这又能持续多久呢?也许，由银行这样的机构来帮助他们会更合适，因为银行就是从事借贷业务的。我找到了校园里的一家银行(贾纳塔银行大学分行)，并向银行经理提出银行向赤贫者提供小额贷款的想法。他听了大跌眼镜，我至今还清楚地记得他说：“这怎么可能!银行是不会借钱给穷人的!对于你的建议，我们办不到!”“为什么?”我问。“每一家银行在贷款时，都需要抵押担保，但是穷人哪里有呢?”
就这样，我和经理之间的交锋开始了。我们似乎都无法说服对方，没有人肯让步。最终，他让我去找银行的高级官员，并告诉我也许他们可以帮助我。我又找到高级官员，和他们周旋了好几个月，但是答案却是相同的。他们一次次强调，穷人没有抵押担保，他们没有权利借钱。直到有一天，一个银行的经理告诉我保证人的主意——如果有人愿意作借贷者的担保人，银行或许可以考虑批准一笔没有抵押担保品的贷款。我虽然失望，但是至少有了可以对付他们的办法。是，没错，穷人们没有抵押担保，但是我可以做担保人!于是我告诉银行，我会在所有合同上签字，愿意承受所有的风险。这一次，银行经理们哑口无言，不得不再次考虑我的建议。两个月后，他们终于同意把钱借给了穷人。这就是我最开始的工作——从银行拿来文件，签了文件，然后由银行把钱借给穷人。银行经理跟我说，你得跟这些钱说再见了，你肯定再也拿不回这些钱了。我说即使这样，我也要试一试。这只是我最初的想法，之后，开始思考有没有更简单的方法进行借贷。
首先，我想到了正常的偿付程序，即人们借到一笔钱后，持有一定的时期，可能是半年或者一年，只要他们在期末一次性还清即可。可是这笔钱对我来说也许只是小数目，但是对于赤贫者，确是一笔“巨债”，让他们在期末一次性清偿是非常困难的，他们可能会因此而躲避偿还。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我想到分期偿还、缩小每期偿还金额的办法，即采用每日偿还的形式，这样每天只需要还一点点。村民们都笑我：“这可真稀奇，我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事!”我笑道：“实话说，我也没听说过呢。但也许我们可以试试?”
事实证明我们的试验成功了。人们每天都还贷，数额非常之小，以至于借贷者们几乎不会在乎，但这的确制造出稳定的增值收入。最后，人们把每一分钱都还清了。我立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银行经理：你看，每个人都还钱了，根本没有任何问题。“在这个村子里，你的确做到了，但是如果换另一个村子，可能结果就不同了。”
我想，他可能是对的。于是我又在另外一个村子进行实验，结果也成功了，又去找那位银行经理，说：“看看，在另外一个村子，也是行得通的!”“这又能代表什么?一两个村子差别不大，你去试试在五个村子推广吧!”
于是，我和我的学生们又在其他村子做了同样的工作——把小金额的资金贷给村民，让他们做一些自己熟悉的生意，然后挣钱还款——我们又成功了。
当我再一次站在经理面前时，他仍然没有改变态度，他的顽固让我吃惊。我想，即使在全世界都做到了，这个家伙也不会改变看法。但此时他的看法已经对我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现在知道：穷人是有信用的，穷人会还钱!如果还有人认为他们是不值得信任的，那么我会用事实告诉世人：这绝对是谎言!这是富人们的阴谋，他们捏造穷人不可信的假象，为的是优先得到银行的贷款!
从那时起，我就有了一个新的想法——让穷人拥有自己的银行!于是，我决定将自己的想法付诸实践。一开始，我向政府申请开办穷人银行的资格，但是政府认为这个疯狂的想法并不现实。他们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我，世界上还没有这样的银行，我这样做只能使他们的处境更加复杂。但是我锲而不舍，经过了长达两年的游说，终于得到了政府的许可。1983年，我们的银行问世了，这就是我们所熟知的格莱珉银行(格莱珉——孟加拉语，意为“乡村的”)，世界上第一家专门借钱给穷人的银行。从此，我们再也不用去征求其他银行的同意，我们能够决定自己的命运了。格莱珉银行不断壮大，业绩良好，并且一直走到了今天。
回顾过去，这是一段充满惊喜的历程。我们在世界上创造了一个令人倍感骄傲的金融系统，而高科技的引入使它运行得更加完美、精密……但是，这远远不够，因为它还不能满足世界上另外2/3人口的贷款需求，而可笑的是，竟然没有人对此发表过评论，他们似乎认为这已经足够了。但这并不是我想看到的，我认为我们做得远远不够。我们还没有将这个系统推广到全球，还没有让世界上每个人都能享受到这项服务。到最后，这些人(另外2/3人口)能怎么办呢?他们只能去寻找那些古老、传统的放贷人。而对于经常在书本中、历史上、小说戏剧里出现的盘剥穷人的放贷者形象，我们再清楚不过了。但奇怪的是，我们经常会为大作家们的精彩描述而折服，却不能被现实中时刻发生的悲剧所动容。实际上，我们抛弃了这些穷人，忽视了他们的存在。他们的处境艰难、生活痛苦，同时还要受到放贷者的盘剥……高利贷现象在全球范围内普遍存在。一开始，利率也许是每个月10％，不久后，每个星期10％也变得常见，到现在，每天10％的利率也是家常便饭了。你上午借了东西，不管是什么，到了晚上，就要加10％的利息!在菲律宾，你就能见到当地人所谓的“5—6体系”：早晨借了500比索，晚上就要还600比索!做这行(放贷)的人随处可见，他们一般都有辆摩托车，腋下夹着一把伞，坐在市集的角落里。穷人们每天向他们借钱做生意，到了晚上，就要准备好10％的利息连同本金全部还给他们。这样一来，穷人们还剩下什么呢?每天都得偿还10％的高额利息，难道他们每天的生活就是陷于借钱、还钱的循环中吗?但这样的事情在菲律宾仍然发生着，这正是我们到那里的原因。我们在菲律宾复制了格莱珉银行的模式，保护那里的穷人，让他们可以远离那些放贷者。
与此同时，我们还做了其他事情。譬如，我们就妇女问题向传统的银行提出质疑，我们认为这些传统的银行不仅不接受穷人，同时还把女性拒之门外，即使是富有的女人。当我在银行工作的朋友听说我指控他们歧视女性时感到非常委屈，他们抱怨道：“你冤枉了我们，如果她们来借钱，我们一定会借给她们的，但关键是她们不来”。“事实不是这样的”，我解释道，“她们不来是因为银行有太多潜规则，她们清楚，即使来了也借不到。事实上，你们银行的所有贷款人中，女性所占比率还不到1％，这其中一定有问题，你们却没意识到!”
所以，当格莱珉银行刚建立起来时，我就要确保至少有一半的贷款者是女性。很多人对此表示质疑，但我却认为这是最公平的做法。从那以后，我便将自己的所有热情都投入于这项事业中。当时我以为这样做会让她们非常开心，但事实并非如此。每当我拿钱给她们时，她们总是回答说：“不要把钱给我，给我的丈夫吧，我可不知道怎么用钱。”还有人说：“您的话把我们吓坏了，先生。只有我丈夫才会处理这钱。”“为什么?”我问她们。“母亲临终时告诫我们，绝不要向任何人借钱，所以我们从来都不借。”“是的，你母亲的告诫是正确的。”我回答道，“但是如果今天她还活着的话，她会劝你加入格莱珉的。她活着的时候还没有格莱珉规划，她对这一试验一无所知，那时候她们只能从高利贷者那里借钱，她劝你不要去和高利贷者打交道是对的。因为他们每月收取10％或者更高的利息。但如果你母亲知道我们的话，她肯定会建议你加入，来为你自己创造一种像样的生活。”
就这样，我们不断地遭到拒绝，又不断地进行解释。6年后，终于使我们的男女借贷者人数相当。紧接着，我们发现了一件很奇妙的事情，把钱借给妻子与把钱借给丈夫相比，给家庭带来的收益更大。因为妻子更善于持家，她们拿到钱后，可以用来更好地照顾孩子，改善家人的衣食住行，并懂得家庭的哪个方面更需要钱。而丈夫拿到钱，我们几乎看不到他们给家庭带来的任何变化。我想这就是丈夫和妻子本质的区别：妻子通常具有巨大的牺牲精神，她们能够为家庭做出更大的贡献。而男人却相反，他们总是先考虑自己，其次才是家人。所以我们就想：也许把更多的钱借给妻子是个好主意。丈夫可能只会给家庭带来少量的食物或其他什么东西，而这些家庭主妇，却需要照顾安排好家里的每一个方面，确保家里人每天都能吃好饭，睡好觉，即使在她们的丈夫无法给家里带来食品的日子。她们必须精打细算，否则，她们的丈夫会责怪她们无能。在这个过程中，她们成为了出色的管理者，可以很好地利用稀缺的资源。
于是，我们得到了另外一个有意义的结论：我们不再需要同等数量的男女借贷者，而是要更关注女性，家庭主妇才是我们的主要目标。从那时起，妻子逐渐变成我们主要的借贷者，现在，格莱珉银行已经拥有了670万的借贷者，其中女性占到96％。有人问我，向妇女进行小额贷款究竟有什么意义?何必这么大惊小怪?我说，真正应该大惊小怪的是，在这个社会上，没有钱是什么都做不成的。如果你想改变你的生活，你必须有钱!但对于那些赤贫者来说，他们一无所有，更不可能赚到钱，也永远无法改变自己的生活。没有人愿意借钱给他们，他们只能更穷。
因此我认为，我们提供给她们最基本的资金，就好比给她们一些种子，她们能让这些种子发芽，进而去挣更多的钱。但如果没有这笔资金，她们将陷入永远的贫困。人们会问我，格莱珉银行和其他常规的银行有什么区别啊?我们告诉他们，这里存在的巨大差别体现在理念上亦或是哲学上。
还有人很想知道我是怎么建立格莱珉银行的。我说：实践出真知。然而他们对我的答案并不满意，他们期待更有意思的事情。于是我就告诉他们这些有意思的事情，“只要把其他银行的规则反过来写，你就知道我们的规则了。”他们难以置信，惊讶地问：“什么?这是真的?”
事实上，我们就是这样做的。传统银行的基本规则是让富人变得更富，他们的贷款业务需要抵押担保，而穷人是不可能有抵押的。结果是：穷人更穷，富人更富。这就是全球仍有2/3的人口无法借到钱的原因。而我们的银行恰恰相反。我们的原则是把钱先借给最穷的人。传统银行看重的是个人已有的成就，但我们并不在乎你的过去。我们要帮助两手空空、没有地位、被社会遗弃的那些人，向这些人要抵押品真是荒唐!我们工作的目标是重塑这些人，我们要发掘他们的潜力，而并不拘泥于这些人的过去。
“那你是怎么区分好人和坏人的呢?”人们又问。在我们这里没有坏人，所有人都是好人!我们不在乎一个人曾经是否欠过债、是否犯过法、是否杀过人，即使刚出狱的人来找我们，我们也会给他提供贷款。他已经为自己曾经的罪行付出过代价。现在他被放了出来，需要新的生活，我们这样做可能改变他的余生。我们不需要惩罚机制。另外，传统银行几乎不会把钱贷给女性，这些银行只属于富有的男人，而我们的银行属于最贫穷的女性。这就是格莱珉银行。
我们这样一步一步走下去，渐渐的和传统银行相比，方方面面都存在着显著差异。我们不是简单的借贷，因为在我看来，借贷是人们之间的一种契约关系，而且必须以抵押担保为基础。但是我们的借贷完全建立在信用的基础上，甚至我们根本不需要法律约束。传统银行十分吃惊，“不需要法律约束?如果借钱不还，怎么办?”我说：“如果真的借钱不还，我们再想办法。”然而经验告诉我们，这种事情极少发生。即使真遇到这样的情况，结果也不坏——拖欠了一段时间后，他们最终还是会还钱的。这样，我们完全不用花费金钱与精力去聘请那么多的律师来起草各种合同，穷人们也完全没有必要去一一签署这些复杂的文件，因为我们信任他们，他们也总会还钱，所以我们没有必要把他们告上法庭。法律条文只是为了确保安全。然而，真正的安全来自信任。你信任他人，他人才会信任你。
很多人告诉我，在他们的国度里是做不到的。因为他们的人民非常不同，他们不讲信用，也不会还钱。我说，请我去吧，我会证明给你们看，你们的人民是多么的善良、可爱!我们只要告诉当地的人，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他们便能拿着这笔小钱去改变他们的命运。
格莱珉银行还有一个与其他传统银行的不同之处，称之为“16条决议”。①这些决议全部来自于我们和赤贫者之间深入而细致的交谈。他们自己设想未来，思考如何克服生活中的困难，努力让自己早点过上好日子。经过激烈的讨论，我们达成了被称为“决议”的东西。第一年，我们达成了两条“决议”，第二年就有三条了，每年我们都会有新的“决议”产生。到了1983年，“决议”数量上升到16条。我觉得“是个好数字，于是决定接下来就要把这些“决议”变成现实。我们立即将这些“决议”付诸实践，很快就见到了成效。
比如，我们的“决议”中有这样一项：“在儿子的婚礼上，我们不会接受任何嫁妆；在女儿的婚礼上，我们也不会送嫁妆。”因为嫁妆是贫困的根源之一，女儿要出嫁时，父母不得不为此付出巨额的花销，婚前的准备常常让他们倾家荡产，家里只能找放高利贷的人借钱并陷入贫困。当决议真正实施后，人们切身感受到了不收送嫁妆给家庭带来的极大好处，于是这一习俗逐渐被人抛弃，大家常说；“这样真好，我不用收也不用送嫁妆，省下的钱可以给自己和女儿花了!”
我们的“决议”中还有这样一项：“我们要一年四季种菜。我们要多吃青菜，把剩余的卖掉。”这个决议的产生是为了解决当地儿童普遍存在的夜盲症问题。医生告诉我们，孩子们患上夜盲症是因为体内缺少维生素A，而蔬菜中含有丰富的这种元素。于是，我们进行了推广蔬菜种植的活动，每一个人都开始种蔬菜。
我在这里再提一条决议：“我们要教育我们的孩子，要保证他们呆在学校里”。孟加拉的很多家庭妇女都是文盲，不会书写，家里的孩子也无法入学读书。当我们提出要让孩子上学时，这场运动便开始了。一段时间后，孩子们都进了学校，好好学习。几年后，他们继续接受更高的教育，比如进入医学院、工学院、专科学校或者大学，还有的甚至拿到了博士学位。这真是让人激动!从这600万家庭中产生了新的一代，他们完全不同于他们的祖辈，这是巨大的飞跃。格莱珉银行为这些接受高等教育的学生提供助学贷款，使他们完成学业；同时还为优秀的学生提供奖学金，这些孩子的父母可能是文盲，但他们却能在学校取得优异的成绩。我们应该为此庆祝，为这些出身贫困、父母不识字的孩子庆祝!每一年，格莱珉银行都会为孩子们提供超过28，000个奖学金名额，这项工作给他们的生活带来巨大影响。
小额信贷的想法开始蔓延开来。人们开始担心小额信贷能否在其他国家进行，事实证明他们的疑虑是多余的。小额信贷不仅在其他贫困国家，而且在美国、加拿大、法国、挪威等发达国家都取得了成功。小额信贷适用于全世界，无论是拉丁美洲还是非洲。杜晓山教授也将小额信贷的模式引进中国并推广开来。
那时我们的目标是：在2005年以前，通过金融服务部门将小额信贷发展到1亿个家庭中。从1997年设立该目标起，我们一直在不懈努力。于是联合国将2005年定为国际小额信贷年，我们为此感到十分荣幸。事实上我们也达到了目标：小额信贷已经帮助了世界上1亿个需要帮助的家庭。这1亿家庭中，有85％都来自于亚洲，似乎在亚洲更适合做小额信贷实践。另外还有10％来自非洲，5％来自拉丁美洲。在各个地区，小额信贷的普及程度有所不同，所以我们现在必须改进小额信贷的方方面面，让那些没有机会参与其中的人们尽快加入我们的行列。在这其中，我们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参与小额信贷的家庭中，来自于孟加拉和印度的就占了一半。
在中国，目前共有10万个家庭参与到这个项目中，当然这是个不小的数字，但我认为还远远不够。是什么原因使得小额信贷项目无法帮助到更多的中国家庭?我们都知道中国人是很讲信用的，同时也富有创业精神。如果能够把钱贷给这些穷人，他们就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改变自己的生活。大家不用担心穷人，他们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的生活，只要有足够的启动资金，他们就能将资金滚动利用，进而有机会脱贫致富。这正是小额信贷的精华所在。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这些穷人们是非常有创造性的，尤其是那些具有管理潜能的妇女们。开始时，她们看上去很无知，什么都不会做。但是一旦你给了她们机会，一切都变了。她们的性格开始转变，重拾了自信，并且会告诉自己，是的，可以做到。你会发现，一点点钱就可以发掘出妇女们无限的潜能。在我看来，每个人都有着无穷的能力，只不过社会没有给予她们释放潜能的机会。这个社会让人失望，只能让人自卑，似乎穷人生来就是要为别人工作，听别人吩咐，因为你没有钱养活自己，你就什么都不会做。而我们格莱珉银行决心改变这种境况。我们给这些妇女机会，让她一点点发现她不比世界上任何人差，她们是做事有效率的、有激情的、富于创造性的，她们也能有一番成就。
我常常将贫困的现象和种树相联系。即使是森林里最高最好的树种，如果把它种在花盆里，是不可能长大的。这并不是种子的问题，而是环境造成的。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树种只能吸收到很有限的营养物质，但如果把它们植于广阔的土地中，它们就可以长成参天大树。穷人亦是如此，他们并没有错，贫穷不是穷人造成的，而是他们所处的不公正的社会、错误的理念和失衡的政策等造成的，穷人生来就注定是受害者、牺牲者。这个社会没有给他们提供应有的机会，他们只能贫困，别无选择。
银行拒绝借钱给穷人，这是一种歧视。我坚持认为借贷是一项基本人权，只有建立了这项人权，其他权利才能得到保障，如获得食物的权利、保持健康的权利和接受教育的权利等。我一直有个梦想：建立一个没有贫困的世界。我们要通过改革，建立新的社会运行机制，帮助穷人摆脱贫困。到目前为止，格莱珉银行58％的借贷者已经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出了贫困，我们所做的仅仅是建立了一个为他们服务、与他们合作的金融系统，而真正让穷人摆脱贫困的是他们自己。我会带着这个梦想继续走下去，并且相信总会有那么一天，世界上会不再有穷人。
中国究竟有多少穷人?让这些人加入到小额信贷体系中并摆脱贫困是否可行?如果我们将小额信贷与信息技术、教育、保健等方方面面联系起来，也许就能做到。我肯定中国曾在联合国的“千年发展计划”中做出过保证：要将贫困人口减少一半。在此基础上，完全消除贫困。总有一天，贫困将会成为过去时，这才是社会的价值所在、民族的荣耀所在。没有穷人的社会才是健康、稳定的社会。而中国一定能通过自己的努力迎来那一天!
我曾对一个在中国的朋友说：选一个地方建一座“贫困博物馆”吧!让我们的孩子只能在那里找到贫困。他们也许会为中国曾经承受的苦难而震惊，而且还会问我们怎么可以让人民受到那样的折磨!希望那时我们能自豪地告诉他们，我们尽力了，我们让世界不再有贫困，只有“贫困博物馆”。所以，在回答孩子们的问责之前，让我们现在就行动起来!我们要让贫困成为历史，让人们再不会因为贫困感到自卑和屈辱，我们要为了这个目标不懈努力!
我确信有一天中国能和其他国家一起向世界宣布：我们已经没有贫困!贫困已经永远成为历史!这是中国的骄傲!这是全人类的骄傲!
注释：
①参见穆罕默德·尤纳斯著，吴士宏译：《穷人的银行家》，三联书店，2006年。
标签：银行论文; 贫困问题论文; 尤纳斯·卡兹劳斯卡斯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