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读唯物史观的四重视域,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唯物史观论文,视域论文,四重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对唯物主义、实践观、历史原则和辩证法的理解,是解读马克思唯物史观的最重要的四个理论视域。从内在机制看:唯物主义是唯物史观的基本立场,实践观是唯物史观的理论基石,历史原则是唯物史观的基本原则,辩证法是唯物史观的展开方式。如果我们不能正确理解和把握这四个方面,对唯物史观的解读将会困难重重或陷入谬误。
一、唯物史观的基本立场
众所周知,马克思对思辨理性主义的超越,发轫于对农民物质利益的深切关注。当马克思第一次遇到要对所谓物质利益发表意见的难事(参见《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卷,第31页),而在黑格尔思想体系中再也无法找到关于物质利益的现成答案时,抛弃一度所信仰的理性主义世界观就成为必然。要实际解决物质利益问题,必须真正进入现实生活过程,其根本条件就是确立起唯物主义的世界观。这是关乎哲学世界观基本原则的改变。
马克思的新唯物主义之“新”在于:“把感性世界理解为构成这一世界的个人的全部活生生的感性活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78页),把对象世界与现实个人的活动直接勾连起来,并从本质上把世界包含在人的感性活动中。从此视域出发,只有谈到人的感性活动之时,我们才真正地在谈论“物质世界”;只有把工业的历史和工业的已经生成的对象性的存在,看作是人的本质力量的展现,马克思的唯物主义视域才真正向我们敞开。
理解马克思的唯物主义必须着眼于现实的人。马克思的唯物主义与以前一切唯物主义的异质性就在于:不是脱离人及人的活动去孤立地看待世界和世界历史,因为历史的现实的前提是现实的个人的存在。这种现实的个人不是仅凭肉体面世的,也不是仅凭精神生活的。要让“现实的人”如其所是地出场,必须借助于“纯粹经验的方法”:“我们开始要谈的前提不是任意提出来的,不是教条,而是一些只有在想象中才能撇开的现实的前提。这是一些现实的个人,是他们的活动和他们的物质生活条件,包括他们已有的和由他们自己的活动创造出来的物质生活条件。因此,这些前提可以用纯粹经验的方法来确认。”(同上,第66-67页)马克思的方法要求拂去笼罩于事物之上的一切范畴规定,这是一种强加于事物之上的理性“教条”。正是这种教条颠倒了主客关系,将现实世界、生活实践置于概念范畴的奴役之下。马克思“纯粹经验”的方法则是要摆脱一切概念范畴的“纠缠”,让事物自身显现出来。现实的个人就是以“他们的活动和他们的物质生活条件”呈现出来的。
当然,应当肯定,一方面,外部自然界是人类生存和发展的必要条件:“没有自然界,没有感性的外部世界,工人什么也不能创造。”(马克思,2000年,第53页)现实的人总是“在一定的物质的、不受他们任意支配的界限、前提和条件下活动着的”(《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72页)。另一方面,要谨防将人的活动及其活动所展现出来的物质生活条件——周围环境、现实世界,理解为那种先于人类诞生的物质世界。从生物学意义上由人回溯到物,将物看作历史与人的本源和出发点,这从根本上误解了马克思的唯物史观。
马克思看重现实的人的活动及其物质生活条件。正是为了消解自我意识这个理性的虚构,马克思才强调历史的自然基础。然而,历史的真实基础还需要深究:“任何历史记载都应当从这些自然基础以及它们在历史进程中由于人的活动而发生的变更出发。”(同上,第67页)首先,这些自然基础不是亘古不变、始终如一的;其次,它们不是外在于人的独立自存;再次,它们是由人的活动所引起的运动。确切地说,这里人的活动就是感性的人的实践活动,历史就应当从这些活动出发。
以上就是马克思唯物主义的基本原则。从现实的人的感性活动出发,而不是从思维抽象出来并进而固化起来的物质出发,这就同一般唯物主义彻底划清了界限;从现实的人的感性活动出发,而不是从自我意识创造出来并进而灵动起来的概念出发,这就同思辨唯心主义划清了界限。
二、唯物史观的理论基石
马克思的新唯物主义展现出这样的理论视域:人是由世界所中介的,而世界是由人所中介的。在这种原初式的相互中介之下,人和世界才能获得真正的理解。而这种原初式的中介活动就是人的生命活动,就是现实的个人的实践活动。这是一种对象性的活动,它能够从本质上创造和把捉对象世界,并在这一过程中赋予对象世界和人本身以现实性。这种感性的、对象性的、现实的实践活动乃人和世界的本质所在,我们生于其中的现存世界是在人的实践活动中不断生成、不断发展的永无止境的过程。
把全部世界历史确定为人通过人的实践活动而诞生的过程,就鲜明地凸显出唯物史观的理论基石——实践。实践是人类所特有的一种对象性活动,这种活动是有限的、历史性的,因为任何实践活动都是某一个人或某一群人,一次性或数次性完成的对象化行为,这个过程具有暂时性。可是劳动产品一经产生,它就化作一个存在物,并作为劳动资料参与以后的劳动实践活动,从而进入“一个活动与恒久性、运动与对象性的循环”(科西克,第152页)。劳动的产品永远在以后的劳动中延续着,这是不停顿地通向未来的,这个过程又具有无限性。有限与无限就统一在实践活动行为中,构成了人类存在的基本向度——历史。人的实践活动展现为过去、现在和未来这样一个时间序列,从而人类实践活动就是一个无限发展的过程,是一个经历着产生、发展和灭亡的变化过程。世界历史与全球化就是在整个人类的实践活动中从过去走向未来的过程,就是人的实践活动的时空拓展。
旧哲学要么从彼岸世界的“逻各斯”来解释现实世界,要么从与人分离的“物”来解释现实世界,将人的生存的本体依据奠基于“逻各斯”和“物”这样的抽象物之上,这就使历史离开了它的真实基础,使历史的本真面目被深深遮蔽。对人的认识停留于用某种抽象的属性来代替人的现实存在(如把人看作是理性的动物),不可能真正理解人的本质。对外部世界的认识停留于用某种抽象的概念来代替现存世界(如把世界看作是物),不可能真正理解世界的本质。如果我们把现实的人理解为历史的主体,把物质生活条件即世界理解为世界历史,其本质必然付之阙如。
在马克思看来,现实的人的存在就是人的感性实践活动,就是人们的实际生活过程;唯物史观的方向应该是从人的现实存在出发去解释世界历史。立足于人的存在即从人的感性活动出发去说明人的存在及其历史发展,才是科学的历史。现实的人不是“现成的主体”,他在本质上包含着在世,即自然界中的“感性存在”。现实的人的本质不是外来的,而是人自己赋予的。人们生产自己的生活资料,同时就在生产自己的物质生活本身,就在生产人本身的在世之在,就在生产着世界的历史。这样,通过对“现实的人”和世界历史的存在论考察,马克思就为我们敞开了唯物史观的境域。如此一来,“唯心主义从它的最后的避难所即从历史观中被驱逐出去了,一种唯物主义的历史观被提出来了,用人们的存在说明他们的意识,而不是像以往那样用人们的意识说明他们的存在这样一条道路已经找到了”。(《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第365页)超越自然主义存在论和理性主义存在论对历史起源和历史本质的指证,唯物史观奠基于一种崭新的存在论——人的存在论之上,从而为人类社会的发展历史做出了真正科学的说明。
在创造物质生活条件的活动中,“人造成了人的本质”;人之为人的根据就在于人的感性活动自身,人的本质是在实践中生成的;脱离实践的人无从获得自己的本质,无从获得存在的根据,也就无法存在,就是非存在。人通过实践创造自身,创造外部世界,创造现实生活;构成生命的时间性,形成世界的历史性。因为实践,人类获得其存在的本质;因为实践,现存世界获得其存在的本质;同样因为实践,世界历史获得其存在的本质。
三、唯物史观的历史原则
马克思的“历史”概念所凸显出来的是不同于前人的历史原则:不是把事物当做终结了的“实体”来理解,而是把事物当做发展中的“过程”来理解。这一历史原则摒弃用纯粹的理论思辨来对现实进行剪裁的做法,它让理论的触角深深地扎根于现实生活实践,立足于现实生活实践去理解自然界、人类社会和人的意识,去追寻人的存在的终极意义和终极价值。这样,自然界就不再是自在自为的无人世界,人类社会也不再是依赖于自然进化而获得存在根据的物的世界,人的意识也不再是凌驾于现实事物之上的创造主:它们都是在实践的视域中历史地生成的。
唯物史观与唯心史观的不同点在于:“它不是在每个时代中寻找某种范畴,而是始终站在现实历史的基础上,不是从观念出发来解释实践,而是从物质实践出发来解释观念的形成。”“从直接生活的物质生产出发阐述现实的生产过程,把同这种生产方式相联系的、它所产生的交往形式即各个不同阶段上的市民社会理解为整个历史的基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92页)历史的起点和历史的基础不是理论中的某种东西,而是现实中生产方式的变革,这也是历史原则与唯物主义立场的内在契合。马克思依据感性活动瓦解了黑格尔的理性历史的虚幻性,展现了真正现实的历史原则。当然,马克思的历史原则并不局限于历史领域,同样涵盖自然领域:在社会历史中,自然的历史与历史的自然是“人同自然界的完成了的本质的统一,是自然界的真正复活,是人的实现了的自然主义和自然界的实现了的人道主义”。(马克思,2000年,第83页)
历史不是某种非人的绝对精神,人也不是供历史驱使的工具。反之,历史是属人的,恰恰是人创造了历史并推动着历史的前进。即使人们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即使他们无法控制自己的创造结果,情况也是如此。历史只有在人的本质赖以实践地展开自身的过程中,才是可能的和合理的。所以,历史的本质在人类的实践活动中,是实践而非别的什么赋予历史以理性。
其实,“人们早在认识到自己是历史的存在之前,就创造着历史,并且那时起就一直生活在历史之中。历史意识发现历史是人类存在的一个基本向度。但它本身却不能在自身内证明关于什么是历史的真理。”(科西克,第175-176页)唯心史观在阐述历史本性时,都带有神秘化的色彩,而实证主义历史观在去神秘化的过程中,又使历史变得贫困了。着眼于“天意”或“天意”的种种替代物来理解历史,历史必然陷入神秘主义。工业史、技术史、科学史和文化史,都凸显出劳动人民在历史中的决定作用。马克思说,这一点无需繁琐的理论论证,而是“完全物质的、可以通过经验证明的”,“每一个过着实际生活的,需要吃、喝、穿的个人都可以证明”(《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第89页)的历史真相。历史的真相就在人类自身的生活实践中,而且历史的前提、历史主客体的形成、历史发展的过程以及推动历史前进的动力,都要从人的实践活动中去探寻。一旦人们开始生产维持自己生命需要的物质资料,他们就在创造着人类的历史,也在创造着自然的历史。
卢卡奇曾深刻指出:“历史不再是在人和事物身上发生的难以捉摸的过程,只有用超验力量的介入才能加以说明,或者只有同对历史来讲是超验的价值联系起来才能变得有意义。历史一方面主要是人自身活动的产物(当然迄今为止还是不自觉的),另一方面又是一连串的过程,人的活动形式,人对自我(对自然和对其他人)的关系就在这一串过程中发生着彻底的变化。”(卢卡奇,第274-275页)物质资料的生产和生命的生产一样,都是人类历史的原初活动,都展现为历史的过程。只有当我们真正跳出把历史的本质超验化的思维框架,只有当我们把历史真正置身于人的活动之中,关于历史的种种“幻影”和“怪想”才可能灰飞烟灭。
四、唯物史观的展开方式
马克思借助于“历史”概念还凸显出不同于前人的辩证方法:通过对人类社会发展规律的历史主义考察,特别是对资本主义社会的彻底解剖,令人信服地指出,在一定历史阶段上形成的资本主义社会不是永恒的,同一切社会一样,它也有一个产生、发展、繁荣然后逐渐走向衰亡的过程。进而,马克思运用辩证思维方式,“对每一种既成的形式都是从不断的运动中,因而也是从它的暂时性方面去理解”。(马克思,2004年,第22页)
唯物史观作为一种方法,它既是历史的方法,也是辩证的方法。历史演进和发展的方式当然不是外在于历史的他物,而是就在历史自身中。历史的演进是自我演进,历史的发展是自我发展。辩证法在历史进程中就表现为历史的方法。而且,“辩证法只有作为历史的方法才是可能的。”(施密特,第181页)历史的自我演进和自我发展就是历史的辩证法。
马克思的辩证法从本质深处揭示了世界历史的过程性,在它面前,“不存在任何最终的东西、绝对的东西、神圣的东西”,“除了生成和灭亡的不断过程、无止境地由低级上升到高级的不断过程,什么都不存在”。(《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4卷,第217页)马克思的历史方法把整个世界“描写为一个过程,即把它描写为处在不断的运动、变化、转变和发展中”,人类的历史已经不再是绝对精神的演变历史,而是人类本身的发展过程,历史的任务就是要“透过一切迷乱现象探索这一过程的逐步发展的阶段,并且透过一切表面的偶然性揭示这一过程的内在规律性”。(《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第736-737页)历史发展的基础和根据就在自身,历史发展的动力和方式就在自身,在实践中生成就是历史的过程。这样,辩证法和历史就在人类实践的基础上内在地统一起来了。
辩证法内在地包括历史性。用辩证的方法来看待历史,历史就是辩证法;以历史的眼光来看待辩证法,辩证法就是历史。唯物史观因此是灵动的,充满生机的。历史的灵魂就是辩证法,辩证法赋予历史以鲜活的生命力。
在唯物史观的视野中,处于历史进程中的人与自然的关系首先并不是理论的关系,而是实践的关系。马克思自然观的现实平台是他的时代的“资本主义社会”,马克思自然观的理论视角是现实的人的感性活动,从现实的工业社会出发去理解自然界及其一般发展史。这样的理解就直接消除了“自然界和历史之间的对立”,自然和历史也就不再是“两种不相干的东西”,摆在人面前的只有一个“历史的自然和自然的历史”。形成这种观点的方法就是辩证法:在考察自然时,本质上要从“它们的联系、它们的联结、它们的运动、它们的产生和消逝方面去考察”。(《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3卷,第361页)把自然界理解为对人来说的生成过程,在历史进程中生成的自然界就是现实的历史,其生成的过程同时就是辩证法。这样,自然界和历史就在辩证法的语境中内在地统一起来了。
“历史”不是把世界看作凝固的、预成的实体,而是看作人类社会发展中生成的“过程”。如果我们把过去事件的堆积当做历史,这种历史只能是静止的,而不是发展的,只能是外在的,而不是内在于我们生活之中的。在唯物史观的视野中,抽象的原则从来不被看成出发点,历史本身的发展才是唯物史观的出发点。相对于历史,原则只是结果,是从社会现实中抽象出来的。不是人类历史的发展去适应原则,而是原则应当符合历史发展的进程。作为历史原则的辩证法,就是历史的展开方式。历史作为人的活动,首先是属人的,并且直接的是实践的。这样,实践与辩证法就构成了人类历史的经纬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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