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构式压制的转喻阐释,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论构式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引言
“压制”(coercion)是源于计算语言学(Pustejovsky,1991)的一个术语,泛指语言形式和所表达的语义功能之间的一种不匹配现象,如John has apple on his shirt.Give me a coffee.apple通常是可数名词,表达一个有边界的实体(Langacker,1987),但却没有出现在have a/an N或have 构式中,而是出现在have 构式中,apple的词义被压制成苹果碎末这样的不可数词义。coffee的情况正相反,原本是不可数实体,由于出现在可数名词构式a/an N中,词义受构式意义的压制而成为一杯咖啡这样的可数表达。近几年来,“压制”成了语言学领域中的一个新术语,随着构式语法的兴起得到了更广泛的关注(Michaelis,2004,2005;沈家煊,2006;刘宇红,2007)。本文采用Michaelis(2004)对压制的定义,即当构式的形态句法框架和填充到其中的词条语义发生冲突时,对二者所进行的协调,通常都是词条语义通过转换来满足句法框架的制约。这个定义兼顾了常规和非常规语法形式下人们对语言的创造性使用,包括对原有词汇或语句意义进行扭曲、转喻、重组和戏仿等。这些各种形式的语言活用常常互相渗透,难以严格划分,本研究主张将这些语言现象统称为压制(或糅合)(沈家煊,2006)。本文将在分析当前主要的压制研究观点基础上,将它们整合起来,建立一个广义转喻框架(GMF),以便能够对语言压制现象进行多层次、多侧面的综合描述和阐释。
二、Jackendoff的概念结构理论对压制现象的阐释
(1)a.Harry bent the rock.
b.I began the book.
c.a beer
d.Jason smokes.
e.Jason somked for two hours.
岩石是宁折不弯的,(1)a有些不合常规,但人们通常可以接受这个句子,条件是需要附加上岩石具有一定柔软度的语义。(1)b也不是一个常规表达,动词began通常选择事件作为补足语,而不是一个物体,该句只能理解为began reading/writing the book。 Michaelis(2000)认为,压制现象(coercion)可以分为两种类型:向心结构的(endocentric)和离心结构的(exoeentric)。前者源于违反中心词的限制条件,如(1)a和b。后者源于由非中心词代替中心词从语义上对结构中形成姊妹关系的成分进行限制。例如,1(d)中的smokes说明Jason经常吸烟的属性,是常规用法,而1(e)中的时间状语使得smoke成为具体动作,从而产生体压制。根据句法的DP理论(Adger,2003),有些学者会认为(1)c中的a beet也是向心结构的压制现象,a为中心语,强制选择了(不可数的)单数名词beer。但根据构式语法,这是一个离心结构的压制现象,因为对于beer的重新阐释来自于整个不定冠词短语构式的压制。
压制现象通常涉及增添句法结构所反映的意义之外的语义内容,因此,将句法、语义及语音部分作为不同系统分开处理的模块式语法理论似乎更加有解释力(Jackendoff,1997; de swart,1998)。和Chomsky一样,Jackendoff的模块语法理论也是将核心句法(core syntax)看作是自主的,不受语义等的影响,但同时将语言的语义及音系部分看作是与句法并行的模块,而不支持Chomsky句法中心主义的主张。Jackendoff的模块理论将压制现象解释为特殊语义函项的插入,这可以看作是构式内部句法—语义之间的一种糅合(沈家煊,2006)。
Chomsky只研究句法—语义一一对应的核心句法,因此无法解释压制或糅合现象。我们可以用F(X)表示简式语义构成,即句法和语义是完全透明的对应关系,其中F代表句法中心语,X是句子补足语所表达的论元。然而,以(1)c为例,X(beer)不能看作是F(a)的适当论元,在语义构成中插入了压制函数/算子G(bottle/glass of),从而形成F(G(X))这样的语义结构,其中X是G的适当论元,而G(X)是F的适当论元(Jackendoff,1997:53)。而在。having rabbit for dinner中,X是rabbit,G是某种万能绞磨机(universal grinder),可以将X所表示的动植物可数名词变成碎末状不可数名词,F是having,以不可数名词作宾语。
除了名词可数与不可数的转换外,Jackendoff(1997)还讨论了另一种压制现象,即指称转移(reference transfer)。(2)中原本指称食物的词the ham omelet,“包子”、“肥肠”现在转指点这些食物的顾客。
(2)a.rhe ham omelet wants his bill.
b.包子往里走,肥肠上二楼。
c.三号桌还没埋单。
Jackendoff试图说明这类现象事实上可以解释为在语义层面上将NP的简式所指X(火腿煎蛋卷、包子等)加上压制函数/算子(THE PERSON WHO ORDERED X),从而形成富式意义G(X),这样可以保持句法的自主性。他强调,能够正确运用这些富式构成的说话者对该语言要有很深的了解。人们的语言知识应该包括一个富式构成的原则,光有狭义句法决定的简式构成是不够的。以上分析也适用于(2)c,只是压制函数G有所不同。
三、构式语法对压制现象的阐释
1 构式观对模块理论的反思
概念结构理论对压制现象作了很多有益的研究。从构式语法学的角度,这种多模块理论存在三方面的不足。第一,正如Jackendoff所说,这种基于函数/算子的压制模式可能会“在任意的排列中插入任意的材料”(Michaelis,1997:50)。为避免这种算子插入失控的情况,de Swart(1998)建议将压制算子限制在有语言触发器(trigger)/语言标记的情况。事实上,很多学者都注意到要避免压制的过度生成。Koontz- Garboden(2007:121)就提出了一条相关限制条件,称为单向构成原则(principle of monotonic composition,PMC),即事件结构的基本模块是行动和状态,其他模块可以由基本模块加算子(如CAUSE或BECOME)产生,如致使状态变化可以表示为[[x ACT]CAUSE[BECOME[x<STATE>]]],但不能通过从原本复杂的致使状态变化词义(如loosen)减去算子而得到简单的词义(如非致使状态变化[BECOME[x<STATE>]]或状态[x<STATE>](如loose))。第二,Michaelis(2004)认为,构式实际上反映了象征规则(symbolic rules),即每一个构式都有一套自己的形态句法特征,而这套形式特征总是对应着特定的构式意义。必要时这些象征规则(即构式的形式—语义构型)可以迫使构式中的词汇意义发生相应改变,从而达到与构式义的和谐,即统领原则(override principie)。这样Jackendoff所提出的富式表达(enriched composition)只是构式的普通指称行为的副产品。以不定冠词+可数名词构式(+Nc)为例,潜藏在a bottle下的限制条件,即要求该构式中两个姊妹成分(a和bottle)之间的语义和谐,同样施用于a beer构式,从而迫使不可数的beet的词义向可数名词转变,产生了a(bottle/glass of)beet。的压制释义。也就是说,压制表达和通常的语言表达都来自于同一套构式规则,从而解决了主张句法自主的生成语法观所遗留的特殊构式的解释问题。第三,它不能解释构式图式(template)所引发的压制,即主动词所通常具有的价数与句法结构中所具有的论元数不等的现象,如Pat sneezed his napkin off the table这样的致使构式中一价动词sneeze用在了二价结构中。
2 合—构式语法
构式语法研究方兴未艾,目前有影响的主要包括Lakoff(1987)对指称构式(there构式)的研究,Goldberg(1995)对论元结构构式的研究,Croft(2004)提出的激进构式语法,Bergen等(2005)的体验构式语法,还有近来对构式压制现象作了很多描述和研究的合一构式语法(Kay & Fillmore,1999)。这些不同流派的共同点是都把语法看作是构式(形义对)的集合,都在重视短语内部组成成分的同时也重视短语整体结构所表达的抽象意义,即构式意义。以Goldberg,Langacker及Bergen等为代表的构式观是以使用为基础的(usage- based),把构式看作是从重复出现的客观事件中抽象出来的某种意象图式般的结构,实际的语句只是向这些构式框架中填充词汇。而本文重点介绍和运用的合一构式语法(UCG)并不是基于使用的。
Kay(2002)曾将UCG定义为“非模块、生成的,非推演(non- derivational)、单层的,以合一为基础的(unification- based)语法研究”。虽然本文认为目前的UCG对于认知部分重视还不够,但它对构式的形态句法现象方面的论述是最强的,有一套精确、细致的理论机制。这里的非模块是指每一个构式的句法、语义信息都在同一个表现为属性和赋值矩阵(AVM)的特征结构中,而不是像某些理论(如模块理论)那样分开对待。单一层次是指UCG理论没有转换语法的深层、表层之分,是基于限制条件(constraints)的语法系统。UCG属形式化语言模式,侧重于将整体构式以及构成整体的子构式的句法和语义、语用信息统一起来,每一个统一起来的构式都表现为一个矩阵(见图1)。
图1 不定冠词短语构式
图1是UCG对不定冠词短语构式()的描述,该构式的整体句法、语义为syn和sen部分,即一个名词短语(cat N)的最大投射(max+)。index 1#是对语义框架的编号,该构式的语义内容主要包括了边界性(boundedness)、可数性(configuration)和数(number)这些属性(attribute)。图1中的两个小方框分别表示该构式的两个姊妹成分,前者为冠词a,其后的val表示它的配价需要,即一个具有有界(bounded+)、可数(cnfg count)和单数(num sig)性质的名词;后者为短语中的名词,其属性值应该和构式中的姊妹节点取得一致。对于a bottle这样的NP,输入的词条满足该构式的语义特征值,是该构式的一种直接实现形式。而对于a beer。这样的表达,构式中的姊妹节点之间的一致性(concord)要求被违反。根据统领原则,输入名词的相关特征值必须转换,以满足构式的需要,从而输出一种合理的语义。因此,像beer这样的名词在与不定冠词构式糅合时会得到[count+]这样的特征值。
构式语法认为,构式中可以包含抽象程度不同的成分,既可以有具体的实词或虚词,也可能有抽象的语法类,甚至一些与之相互作用的其他构式。构式之间可以互相组合或叠加(superimposition),这也是合一语法框架内的构式语法的精髓之一。构式语法直接将句法结构与意义相联系,语义和语用信息也在构式(尤其是UCG的特征矩阵)表征中得以体现。句法构式被认为和词汇的表义方式相同,都具有指称性,但由于二者所表达意义的类型(如抽象程度)不同,构式义可能会和与之结合的词汇义产生冲突。因此,压制现象正是解决构式和词汇间矛盾的结果,也就是Michaelis(2004:51)提出的统领原则,如果一个词项与它的句法环境在语义上不兼容,词项的意义会遵从它所在的构式意义。
四、压制现象与广义转喻框架
压制这一非常规语言现象近些年来随着构式语法的兴起得到了更广泛的关注。而Ziegler(2007)和Traugott(2007)分别从转喻及语法化的角度质疑构式研究的必要性,甚至质疑“压制”这个术语存在的意义。转喻理论认为,构式观对压制表达只给出了语法描述,对其中的心理过程没有给予关注,完全可以通过传统的转喻来进行解释。构式语法的压制观没有区分典型的压制和规约化(conventionalised)的语言活用,也没有考虑语法化这个因素。
上述转喻理论观点对构式观的质疑有一定道理,很多构式压制的确可以涵盖在转喻这个概念之下,但仅靠转喻理论来解释语言中微妙而众多的压制用法是不够的。构式语法对于语言现象的形式化精确描述是转喻理论所不具备的,何况有些构式压制(如体压制(Michaelis,2005;谢应光,2007)和谐音压制(如“‘油’其重要”(刘宇红,)和“黄金制品‘涨(掌)声’一片”)很难用转喻来解释,因此,构式语法应该纳入广义理论框架内。我们结合Lakoff(1987)的ICM理论以及Pustejovsky(1995)的物性结构理论,试图建立一个可以从语法形式到心理认知过程都有说服力的广义转喻框架(GMF)。
1 名词短语压制现象及广义转喻框架的建立
近期出现的转喻观的代表人物Ziegeler(2007)认为,“压制”这个词只是计算语言学领域对语言的某些转喻用法的称呼,应该从属于转喻阐释。像a beer,three coffees这样的不可数名词变为可数名词的用法实际是一种所含代表容器(CONTAINED FOR CONTAINER)的转喻体现。而像you have apple on your shirt和there was rat all over the road中的apple和rat则是一种物体代表构成物质的转喻用法。对于(1)b这样谓词与补足语语义的冲突,同样可以用转喻来解释,即物体代表涉及物体的活动(Ziegeler,2007:112)。而对于Books bore me.和The food delighted Mary.这样主语与谓词的冲突(感到bore和delight的是reading the book和having the food),则体现了工具代表行为这样的转喻过程。可以看出,转喻的角度的确可以为每种压制现象找到一种转喻的标签,包括严格意义的构式压制及处于构式语法边缘的语用压制现象,即用能力代表行动转喻来解释Can you pass me the salt?(ibid.:103)这种疑问构式表示请求的语用现象。
我们认为,这里的构式语法观点和转喻观并非互相对立或排斥,它们各有利弊,可以相互取长补短。构式语法为我们提供了精细的语言形式描述,同时着重关注出现压制现象时语法知识的作用。转喻观则缺乏对语法本身形式和作用的描述,但却为我们展示了此类语言活用现象的心理认知过程。
但修辞学的古老转喻理论对认知过程的挖掘并不深入。如果将转喻的思想和现代认知语言学的理想化认知模式(ICM)及激活区(active zone)理论结合起来,则会对语言糅合现象背后的心理过程有一个动态的把握。以Books bore me.这个句子为例,听话者听到books这个单词后,在大脑词库中就被激活,这个活跃区会带动激活长期记忆(LTM)中关于读书和与书有关的若干ICM,结合句子整体构式和内部其他词项所激发的图式以及ICM(袁野,2007),形成诸如工具代表行为这样的转喻理解。
GMF试图从多个层次、多个侧面全面阐释语言糅合现象的过程和本质。我们认为,ICM理论(Lakoff,1987)过于笼统,而近些年逐渐形成的生成词汇学物性结构(qualia structure)理论(Pustejovsky,1995)为ICM思想提供了更加丰富的形式化的描述。
图2 名词book的物性结构
在名词book的论元结构(ARGSTR)中可能有两种论元:一是表示信息(ARG1),二是表示书本这样的物体(ARG2)。在物性结构(QUALIA)中,hold(y,x)表示两个论元之间的关系,即y(信息)包含在x(书本)里;TElIC表示事物的目的或功能,即book涉及阅读(read)这个事件;AGENT表示事物的源起(originator)(Pustejovsky,1995:86),即book的产生需要涉及书写(write)事件。正是每个词语丰富的物性结构使得语义转换成为可能,包括语类压制(type coercion)、选择性约束(selective binding)和共组(co- composition)这些生成手段(Pustejovsky,1995:61),使得词汇或短语语义可以发生灵活的转变和延伸。正是book物性结构中的阅读事件成分使得我们对Books bore me.这个语句作出了读书使我烦这样的理解。
GMF中还应该收入百科全书知识和社会规约性因素。构式语法和理论可以阐释人们对于a coffee和you have apple on your shirt的理解,但却不能解释为什么* a cement和* some vitamin pill这样的表达不被接受。我们同意Jackendoff(1997)的分析,前者在经常使用袋装水泥的建筑行业可能会被理解,属于语言创造的社会规约性因素,而后者可以被医药领域的人们所使用,因为他们了解维他命药丸的内部成分,属于语言创造的百科全书知识因素。至此我们已经建立了语言活用或者压制现象强大的描述和解释机制,即GMF,它可以克服其中任何一个子理论的局限性。
2 广义转喻框架下对汉语典型转喻的分析
我们将分析近现代文学作品中真实的语言活用的句子或段落(Liu,2009),并集中考察主谓之间和动宾之间的转喻用法。这些语例通常被不加区分地统称为转喻,在GMF中可以将它们区分为四类。
2.1 无生命名词与有生命动词间的压制
(3)是杀不完的,因为真理永远存在。(闻一多《最后一次演讲》)
(4)到我二十好几的时候,有一位熟悉的长辈周伯伯,上门来为他的一个亲戚做媒。小伙子这样那样如此这般形容一番,觉得还不到位,于是一拍桌子总结道:“迭个男小人,一盘白斩鸡斩得邪气好!”呵呵,一屋子的人都笑了起来。
后来,我就和“”碰头见面,可惜两人的优点基本重叠了,他白斩鸡斩得好,在我心目中一点也不偶像,而我会干家务在他眼中一定也不稀奇,于是撮合失败。(孔明珠《白斩鸡》)
根据构式语法,理解(3)的最好方法就是知道汉语中有一个常用构式“NP是V不完的”,限制条件是名词是动词的逻辑语义宾语,名词短语的生命属性(animacy)应该和动词一致。典型的例子还有“书是读不完的”,“革命者是杀不完的”,“书”和“读”及“革命者”和“杀”的生命属性都是一致的。“正义”是一个无生命特征(inanimate)的抽象名词,表面上与要求搭配有生命名词的动词“杀”不一致(即Chomsky(2000)的最简方案理论中的特征核查崩溃),而这正是压制的诱发因素。“正义”受到句子构式以及动词“杀”的统辖及压制,在深层次的语义上被理解为主张正义的人。(3)涉及属性代表属性持有人的转喻操作,依赖“正义”和“杀”的物性结构以及相应的ICM。(4)中的“白斩鸡”和“正义”都作为相应ICM的激活区(active zone)而引发相应的转喻及压制。
下面例子中的名词和动词的生命属性不一致,无生命动词搭配了有生命名词(animate noun)。
(5)熟读,不如临症多。(《儒林外史》第三十一回)
(6)何况现在不是学的,学的是新鲜国语,历史,地理和自然常识,这些文化课学好了,到处有用。(《毛泽东选集》)
动宾构式的谓词“读”和“学”都要求搭配无生命的宾语名词,却搭配了表示生命体的人名,从而引发了构式压制以及以物性结构为基础的ICM和转喻阐释,即作者名代表作品。
2.2 有生命名词的间接部分与有生命动词的压制
第二类压制现象和第一类一样,也既涉及构式压制又涉及转喻阐释。例如:
(7)说,我恨你,另一只手说,我知道。(李佩甫《羊的门》)
(8)乌鸦和在门口玩耍的小老鼠说:“小尖嘴,回去告诉:‘有粮借两担,过年来就归还。”’(汪曾祺《螺蛳姑娘》)
(9)何爹剃头几十年,是个远近有名的剃匠师傅。无奈村里的越来越少,包括好多打工去了,好多移居山外了,好多入土了,算一下,生计越来越难以维持——他说起码要九百个,才够保证他基本的收入。(韩少功《乡土人物》)
以上例句中的相关名词虽然都表示身体的一部分,属于有生命名词,但相应的动作却通常不是身体这部分的典型行为。上一小节中的问题在于名词和动词问生物性(animacy)的不匹配,这里的问题则在于二者之间功能(function)上的不匹配。生物性方面的不一致在某些语法形态句法中会有所体现,如语法格特征核查方面的崩溃(Chomsky,2000; Adger,2003),而功能上的不匹配则更多属于语义层面,转喻阐释所占比重应该明显多于构式压制。
2.3 有生命名词的相关部分与有生命动词的搭配
考察了汉语语句转喻连续统上的两种类型,都不同程度地涉及到构式压制。下面例句中的相关名词和动词严格来说并没有句法或语义方面的冲突,也就没有了构式压制的诱因。
(10)我们挨得很近地站着。浮云逝去,月光粲如白昼,我不敢抬头看白麻子,但我能感到白麻子在审视着我。我让自己壮起胆子来,也看白麻子。但还是不敢仰着头来看他的脸,而只是平视着看他。我看见了他白乎乎的裸着的上身:真肥……不知过了多久,我看到面前的转了过去,走开了。(曹文轩《红瓦》)
(11)又是那一嘴胡渣,像个刷子没几根毛;还有,冲着我一番啰嗦和拥挤,总算挤出几星唾沫,是高高兴兴的唾沫:“回来了啊?”(韩少功《土地》)
一般来说,“躯体”可以“转”和“走”,“嘴唇”也可以“啰嗦”,但读者仍然感觉这种表达很特别,属于文学修辞。构式压制的效果在这种情况下变得很轻微,人们更多地以部分代表整体这种转喻机制为中介来理解这类表达。
2.4 常规转喻
正如Langacker(1993)所指出的,我们已经习惯使用Your dog bit my cat.这个句子,但实际上指的是dog的嘴咬了cat的某个部位,因为狗的其他部分是不能作出bite这个动作的。我们在日常生活中经常使用常规化(conventionalized)的隐喻,既不需要运用构式压制机制,也不需要进行转喻操作。我们把这类转喻称作常规化的转喻,是转喻连续统上压制效应最弱的一个类型。这类用法有很多,英语中经常用(I have)a temperature表达发烧就是一个例子。像“真是多亏了你这个伯乐”中的“伯乐”和“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中的“一针一线”都有着清晰而固定的所指,不再需要通过压制机制来理解,都属于常规转喻这个类型。
五、结语
在指出Jackendoff的概念结构理论对解释压制现象的局限性后,本文讨论了压制现象的构式和转喻之争,认为它们常常描述同一语言压制(或活用)现象的不同侧面,各有优势和侧重。通过对实际语料的论证,我们认为,对于语言中广泛存在并体现语言创造性的压制现象需要建立一个GMF,以给出更加全面的描述和阐释。GMF保留了构式语法对构式压制精确的形式化描述,也吸收了可以对压制的心理认知过程有深入描述的物性结构理论及ICM理论,同时将人的百科全书知识及规约化等语用因素也整合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