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战后俄美关系的重塑,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战后论文,关系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冷战时期苏美关系曾经是国际政治中的主导因素,它对当时及以后的国际政治产生了极为重要和深远的影响。因此,国际关系学者在分析苏美双边关系问题上著作数量之多、意见歧异之大,超过对其它任何双边关系的分析。1991年苏联解体后苏美关系已为俄美关系所取代。俄美关系与苏美关系在性质和表现上有何不同?在世界格局中的地位、作用及影响怎样?未来发展趋势如何?当今依然引人注目,见仁见智。3 年多来虽然俄美关系的发展尚未完全定位,但是其基本走势已露端倪。本文试图就此发表一点粗浅看法,以期抛砖引玉。
一、俄美外交政策的相互调整
冷战后俄美关系既与冷战时期的苏美关系有天然的继承性,又形成鲜明的对比和强烈的反差。因此分析冷战后的俄美关系,应首先简要地回顾一下冷战时期的苏美关系。
自1945年以后冷战开始到80年代初,苏美关系虽然紧张与缓和交替,对抗与合作兼有,但就总体而言,是激烈对抗为主,以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的对立为分野,阶级利益高于一切。美国“遏制”苏联军事势力和意识形态影响力,旨在推翻苏联的社会主义制度。80年代后半期,戈尔巴乔夫进行的苏联内外政策调整与改革,使苏美关系的改善出现了“历史性机会”,两国开始从对抗走向全面缓和。戈尔巴乔夫在外交“新思维”中提出全人类利益高于一切,争取两国关系非意识形态化,开始逾越两国之间的社会制度鸿沟。美国针对苏联发生的变化,改变了战后几十年的对苏“遏制”政策。1989年5月, 布什总统上台后不久就提出“超越遏制战略”,意即“美国的目标不仅是遏制苏联的扩张主义,我们还谋求使苏成为国际社会的一部分”。这一战略不仅压苏联加速靠近西方,而且推动了东欧剧变。以1989年11月美苏首脑马耳他会晤为标志,开创了两国全面合作的新阶段。1991年苏联解体后在俄美关系中,社会制度的对立开始让位于民族利益和国家利益的冲突。意识形态方面的矛盾逐步被重新审视世界地缘政治空间势力范围方面的矛盾所取代,单一的军事较量让位于以经济科技为主体的综合国力的较量。
如同冷战时期苏美都以对方作为各自外交政策的核心一样,冷战后俄美仍把对方放在自己对外政策的首位。自1991年12月以来,俄先后两次调整其外交政策。第一次调整是在1992年底至1993年初。苏联解体伊始,俄的对外政策基本上继承了戈尔巴乔夫的国际政治新思维。在欧亚主义与大西洋主义的激烈争论中,鼓吹亲西方外交的大西洋主义明显占据上风,俄对美不遗余力谋求亲善、屈从合作、协调行动,以换取美对俄改革的全力支持。这一时期的突出特点是俄要同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一体化,把赌注押在依靠西方经济援助来进行改革上。不料一年后,幻想中的“资产阶级国际主义”并未出现,令俄极度失望。首先,西方并未因俄在国际问题上对其迁就而投桃报李,许诺的240 亿美元援助实际上只兑现了150亿。其次,西靠政策使俄失去在中东、 非洲及其它地区的一批传统重要盟友;再者,俄的国际地位与影响力日益下降,在外交上毫无特色且回旋余地明显缩小。因此,大西洋主义外交政策在俄国内受到强烈抨击,被指责为“卖国外交”。鉴于严酷的国际政治现实和国内舆论压力,俄于1992年底至1993年初不得不开始调整向西方“一边倒”的亲美方针,确立“以西为主、兼顾东方”的全方位外交政策,从而体现俄外交的目标性和独立性。以实行东西方均衡外交为基本主张的欧亚主义终于为俄高层领导所接受,成为俄外交战略的主导思想。于是1993年4月, 叶利钦批准了《俄联邦对外政策构想基本原则》;同年11月,俄安全会议又通过了《俄联邦军事理论学说的基本条例》,
第二次调整是在1994年初。1993年,俄在东欧加入北约、前南地区冲突、前苏势力范围、核技术和军火出口等问题上同美对立。西方支持叶利钦武力镇压“十月事件”激怒了俄多数政治力量。俄版图缩小至百余年来的最小范围、北约将兵临国门的前景使俄军方担忧。由于俄的民族自尊心极大受挫,俄国内反西方的民族主义情绪和爱国主义情绪急剧上升。其标志是在1993年底的俄议会选举中,奉行亲美政策的“激进民主派”失利,民族主义和左翼党派获胜。从此,俄在外交上对西方的态度趋于强硬。1994年初,北约的“和平伙伴关系计划”、北约空袭波黑塞族阵地、俄美间谍风波及美国前总统尼克松会见俄反对派领导人等一系列事件激怒了俄当局。于是报刊上大量出现批评西方、呼吁增强大国意识的文章,国内反西方情绪随之达到高潮。在此背景下,俄再次调整对外政策,重新安排其优先次序:一、独联体国家,其中首要的是乌克兰和哈萨克斯坦;二、中国;三、东欧和中欧国家;四、西欧国家;五、美国;六、其它国家。这次调整的特点是强调俄的“国家利益”和“民族利益”,采取一系列措施力求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建立平等的伙伴关系,重返国际舞台。俄外交政策到1994年中趋于平稳,调整暂告一段落。这时有了一个较为清晰的外交战略和政策框架:在独联体范围,俄是超级大国;在原东欧范围,俄阻止欧美染指;在全球范围,俄仍是世界大国。
40多年来,与苏对抗一直在美国的整个对外政策和战略中占主导地位。随着苏联的解体,遏制“共产主义扩张”已不再是美国外交的主要关注点。美国对俄战略的目标从在苏实现“和平演变”转为巩固“和平演变”的现实,即削弱俄的军事实力,使其“不会对美有一丝一毫威胁”;推进俄政治民主化和经济私有化进程,加速其向资本主义制度的转变,使之最终成为西方大家庭的一员。为此,美国把冷战时期对苏实行经济封锁改为冷战后对俄实行经济援助,作为实现其战略目标的重要途径。通过援俄,美国要达到以下基本目的:第一,巩固叶利钦的地位,维护冷战胜利成果;第二,改造冷战对手,防止俄罗斯帝国和原苏联的复活;第三,确立和巩固美国的“世界领导”地位。从更深层次上看,美国援俄的内在动因是出于自身战略和经济利益的需要。对此,克林顿总统直言不讳地声称,援俄是基于美国的自身利益,“而并非慈善事业,其结果将是换来自身的安全”。〔1 〕前总统尼克松认为“给俄罗斯的非侵略性政府提供援助是对和平的投资”〔2〕。前国务卿贝克说, 援俄将使美国得到更多的商业和就业机会。
苏联解体之前,美国对是否向苏提供援助一直持观望态度,因为此举能否帮助其摆脱困境是个未知数。然而苏联刚一解体,美国的态度马上明朗化。为按照西方样板改造前苏联,布什政府除在政治上施加压力外,还以经济援助作为诱饵。1991年12月25日,独联体成立之后仅四天,国务卿贝克就提出了美向前苏提供援助的新设想,包括帮助保护和销毁前苏境内的战略武器、建立“民主制度”、稳定经济、克服粮食和医疗物资短缺等。1992年1月在华盛顿举行的国际援助国协调会议上, 美国宣布了一项紧急援助计划,向俄及其它前苏地区共11国和24个城市实施空运,提供2800万美元的剩余军用食品和医疗物资。4 月西方七国集团提出向俄提供240亿美元的援助计划(其中美国承担45亿美元), 并表示愿让俄延期偿还拖欠的800亿美元债务。10 月在东京召开的援助国会议上,美国又宣布了一项向前苏提供4.12亿美元的一揽子援助计划。虽然1992年下半年美国曾多次承诺向俄提供大量援助,但由于自身问题严重,加上“孤立主义”思潮抬头和布什出于对大选的考虑等,不得不把精力放在国内。因此,援俄的承诺虚多于实。
1993年克林顿入主白宫后,美国把援俄当作影响俄国内局势、增强叶利钦政治地位的重要手段,在援俄方面比布什政府更为大胆和坚定,采取了以下几方面新举措。(1 )组成一个密切监视前苏形势变化的顾问班子,任命副国务卿塔尔博特掌管美国对前苏东国家的援助,并着手制定新的援助计划。(2)在3月俄政局危机和10月事件中,当叶利钦地位受到威胁时,为防止改革形势逆转,全力支持叶氏及其改革路线。(3 )采取“俄罗斯优先”的方针,把援俄列为“美国对外政策中一个极关紧要的优先项目”。4月4日俄美首脑温哥华会晤时,克林顿宣布了向俄提供16亿美元的一揽子援助计划,其中半数以上是农业贷款和食品援助。在4月15日举行的西方七国集团财政和外交部长会议上, 克林顿又宣布了一项18亿美元的新援俄计划。(4 )力促西方盟国“共同援助俄罗斯”,而不是由美“单方面提供援助”。对其它西方国家,尤其是日本,施加压力,要求其为俄提供大量援助。尽管美国国内对是否援俄达成肯定的基本共识,但是在究竟向俄提供多大规模的援助、提供何种援助、是否支持叶利钦、是否“俄罗斯优先”等问题上,始终存在着分歧,而且相当一部分人反对增加对俄援助。所以1993年允诺的434亿美元, 真正兑现的仅40亿。尤其值得指出的是,美坚持援俄要附加种种条件,压俄“按着华盛顿的笛声跳舞”。每当俄政策向西方靠近一步时,美国就施舍一点;一旦偏离美国利益就停止援助。
1993年底俄国内形势的变化令美震惊;1994年初俄对外政策的调整促美警惕。美发现俄“在许多方面强烈的亲美态度已被令人不安的反美立场所取代”。如同俄调整西靠的外交政策一样,美国内要求修改向叶氏一边倒的对俄政策呼声日趋高涨,朝野人士的多种劝谏对克林顿产生了重大影响,促使其开始调整“俄罗斯优先”的政策。第一,不再把叶氏作为“俄罗斯改革的唯一代表”,而将注意力转到对“多党民主制度”的支持,并开始与叶的对手建立联系,暗中为叶后时代作准备。第二,加强对前苏其它国家如白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和格鲁吉亚等国的支持和援助。将俄乌关系作为独联体内部关系中最重要的环节加以重视,除俄以外对乌经援数额最大。第三,加强同原东欧国家的关系和援助。克林顿于1994年1月和7月两次出访原东欧国家,宣布了一系列援助措施,许诺提供2亿多美元。从总体上看,今后美国援俄的根本方针不会改变。但由于美判断俄已经基本转轨及美自身的困难,美对俄不太可能再有大量的许诺。
二、重塑之中的俄美双边关系
冷战的结束使俄美关系进入了一个崭新的时期——对手变伙伴,合作加争斗。首先,两国展开了前所未有的全方位的配合与协作。
(一)政治上的协调
俄最初首先提出要同美建立同盟关系,但美不同意,认为这样做为时过早,同意建立伙伴关系。1991年6月, 叶利钦当选为俄联邦总统后,出访的第一个国家就是美国。1991年12月苏联解体至今,俄美两国总统有过五次单独会晤,联合签署了五个重要文件,确立了伙伴合作关系。1992年2月1日,叶利钦和布什首次进行俄美首脑会晤,签署了《关于两国关系的戴维营声明》,指出俄美两国“不把彼此视为潜在的敌人”,“建立在互相信任和尊重的基础之上、共同致力于民主和经济自由”的“友谊和伙伴关系”。同年6月17日, 叶利钦和布什在华盛顿第二次会晤,签署了《美俄伙伴和友好关系宪章》即《华盛顿宪章》,提出“美俄开始以相互信任和尊重为基础,发展伙伴和友好关系”。1993 年4月4日,叶利钦与克林顿在温哥华会晤,发表了《温哥华宣言》, 强调两国要建立“富有生气、卓有成效并加强国际安全的伙伴关系”。1994年1 月14日,克林顿首次访俄,与叶利钦签署了《莫斯科宣言》,声称俄美关系已进入“以平等互利和相互承认国家利益”为基础的“成熟的战略伙伴关系的新阶段”。同年9月28日,叶利钦访美, 与克林顿在白宫签署了《有关战略稳定与核安全》和《经济进步伙伴关系》两项联合声明。不仅如此,1994年7月11日, 俄首次参加了西方七国首脑会议关于国际政治问题的正式会谈。这标志着俄开始重返世界政治舞台,是分阶段将七国首脑变为八国会晤的步骤之一。
(二)意识形态上的融合
俄不仅与美消除了冷战时意识形态的对立,而且逐渐接受了西方的价值观。早在1990年11月欧安会第二次首脑会议上,苏联和东欧就已全盘接受了把西方价值观作为指导欧洲国家间乃至内政的准则。1992 年2月两国签署的《戴维营声明》指出,“美俄寻求一种建立在永久共同价值基础上的持久和平”。同年6 月俄总统新闻处公告明确宣布:“从今以后新俄罗斯、美国和加拿大的关系将建筑在共同价值观和理想,即人权、自由经营和人道主义基础之上。”〔3〕1994年1月,两国总统进一步发表了关于人权问题的联合声明。俄在意识形态上急切向美国靠拢的举动正中美国下怀。美国务卿詹姆斯·贝克说,苏联的崩溃使美得到“百年一遇的机会”〔4〕在全世界实现其利益和价值观念。 克林顿1994年1月在北约首脑会议上一语道出,目前有千载难逢的机会, 可以把东方前共产党国家拉进西方安全和价值观的范围。为此要抓住这一重大机会,建立和平伙伴关系。
(三)军事上的缓和
冷战结束后,俄美已不再互相视为不共戴天的仇敌。双方在数十年激烈争夺的军备控制等关键问题上互相妥协,达成了一系列重要协议。1991年4月,华约军事机构宣告解散。7月美苏签署了《第一阶段限制战略武器条约》。该条约的签署先后经过了长达10年之久的艰苦努力,终于打破了核裁军20年的僵局。同年9 月美国有史以来第一次宣布大规模和单方面裁减战术核武器计划。1992年6月, 俄美签署了双方关于全面削减战略武器的谅解协议和《美俄关于国防工业转产方面合作的联合声明》。1993年1月, 布什同叶利钦签署了《第二阶段限制战略武器条约》。其中规定两国政府将承担义务,在2003年1月1日以前,把各自拥有的战略核弹头(包括陆基、海基和机载三大类)削减2/3, 即从现有的11,000枚削减到3,000至3,500枚,并把削减下来的核弹头, 包括所有陆基分导式多弹头弹道导弹全部销毁。5 月美国国防部长阿斯平宣布放弃历时10年,耗资巨额的“星球大战”计划(战略防御计划)。1994年1月两国总统在《莫斯科宣言》中宣布, 两国掌握的战略核导弹最迟在1994年5月30日以前不再瞄准对方, 同意正式结束俄美两国之间长达50年的核紧张关系。俄乌美三国首脑还签署了销毁乌境内核武器的协议。6月俄签署参加了北约提出的“和平伙伴关系计划”。8月,俄从德国撤出最后一批军队,同时开始从波罗的海沿岸拉脱维亚和爱沙尼亚撤军。9月俄美自二战以来首次举行陆上联合演习, 随后首次通报各自有多少核武器及其种类。12月美宣布《第一阶段限制战略武器条约》正式生效,双方将于1995年春开始第三轮谈判。
(四)经贸上的合作
近年来,美国不仅放松了对俄的经贸限制,而且双方在投资和贸易等经济领域的合作取得进展。1992年6月, 两国工商会签署了合作协定。俄美总统签署了有关两国安全、政治和经济关系的七项协议。1993年6月,俄正式申请加入关贸总协定,并保证继续实行经济改革。1994 年1月双方达成了俄向美供应核原料铀的协议,商定20 年内提供价值为120亿美元的500吨铀。3月巴黎统筹委员会的取消(改组为新组织)成为取消对俄与外经济联系限制的重要步骤。6 月切尔诺梅尔金访美取得了两项主要成果:一是达成关于废除歧视性的杰克逊─瓦尼克修正案和俄参与改革巴黎统筹委员会的原则性协议;二是俄美政府经济技术合作委员会签署了约30项经济技术合作协议,其中包括共同开发宇宙空间、美公司参与开发萨哈林大陆架油气田等协议。9 月俄美制定了尽快确立正常贸易关系的日程,并宣布双方都希望为对方产品和劳务提供自由进入本国市场的机会。美答应通过国际组织向俄提供160亿美元的援助。
(五)科技上的联手
1992年6月,美俄发表了《关于科学与技术合作的联合声明》, 宣布要促进互利互惠领域里的科技合作,扩大两国科技界之间的接触与联系,尤其是在基础科学、地球与测绘科学、能源与自然资源、和平利用原子能、为和平目的进行的太空研究、保健、环保、运输、海洋研究和农业领域继续合作、加强协调。声明还指出,在重要的项目上(如超导超级对撞机以及国际热核实验反应堆)继续合作具有重大意义。1993年12月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宣布,将与俄共同研制开发第二代太空轨道站。根据美俄达成的协议,双方将分三个阶级最终于2001年建成第二代永久性太空实验综合体。1994年1月, 日美欧俄在莫斯科成立了国际科学技术中心,目的在于防止原苏联核技术人员外流。四方还商定,由俄提供场地和房屋,日出资2,000万美元,美出资2,500万美元,欧共体出资2,000万欧洲货币单位(ECU),共建此中心。3月美宣布向俄购买钚和航天技术。这是在放宽了冷战时期制定的贸易规则之后,美首次向俄购买钚和航天技术。10月俄宣布俄美将于下个世纪共同实施冰与火计划,联合考察冥王星。1995年2月, 俄大型能源企业天然气工业股份公司向美国高科技企业SI戴蒙德技术公司投资400万美元。 这是俄企业对美国公司大量投资的第一笔交易。
虽然俄美双方在宣言和声明中多次声称建立伙伴关系,但是由于几十年冷战的阴影倾刻难以消除,两国在自己的民族和国家利益上各有图谋,所以彼此依然存在着相当深刻和难以克服的不信任和猜疑,把对方视为潜在的对手,在多方面继续争斗与较量。
从地缘政治利益看,在前苏各共和国这一“近外”地区,俄明确宣布自己有“特殊的利益和责任”,并采取一系列措施巩固和扩大自己的影响力。在俄推动下,独联体一体化趋势明显增长。美国则认为“合乎实际的长期总战略的核心目标应是巩固前苏境内地缘政治的多元化”。为此千方百计插手独联体事务,力图打破俄的一统天下局面。在欧洲安全构想上,俄美依然存在着原则性的分歧。俄欲构筑以俄为首、以欧安会为核心、把北约融入欧安会的欧洲安全体系。美国则坚持以北约为基地,认为唯有北约才能对付欧洲所面临的安全挑战,试图建立一个以“新北约”为中心的欧洲安全框架。在举世瞩目的波黑问题上,俄与美分庭抗礼。在亚洲,开发西伯利亚与远东财富,是俄唯一能借以蓬勃复兴的巨大潜力。为此,俄总统与总理相继访韩、访华和访日,积极建立面向21世纪的新型睦邻友好合作关系,同时逐步恢复了与印度、蒙古、越南和古巴等国的“传统联系”。此外,俄正谋求同东盟国家发展伙伴关系,力图通过进入东南亚的武器市场迅速取得大国地位。为加强与亚太地区的经济合作,俄已于1994年4月前在香港设立了总领事馆。 这是俄有史以来首次拓展与香港的直接关系。同年5 月俄提议与韩国一起建立东北亚多边安全体系。这是俄首次在此问题上积极谋求同韩国的合作。同年11月,俄提出要求加入亚太经合组织。面对俄在亚太影响力的迅速扩展,美国不甘示弱。自二战以来,美国对亚太地区的重视程度首次超过欧洲。克林顿强调亚太地区是美“重建国内经济”的最重要地区,而且美国在亚洲有重大的安全利益和安全联盟。为此,1993年夏克林顿打破美国总统的惯例,将访问亚洲的行程定在访问欧洲之前,并于7 月在东京阐述了其建立“新太平洋共同体”的构想。11月克林顿亲自主持了亚太经合论坛西雅图非正式首脑会议,为发展和增进同亚太地区国家多边和双边接触和发展经贸关系建立了良好开端。在中东这一美国利益攸关的地区,俄高级官员进行频繁出访,积极倡议召开新的国际会议启动中东和平。在1994年10月的海湾危机中积极呼吁解除对伊判裁,并为此同美在联合国激烈争吵。俄力图以此增强自己的投射力,打破美国在中东的一统天下局面。俄重返中东引起了美国强烈不安。美认为冷战虽结束,中东对美国仍有极大的重要性,中东可成为美国对待冷战后世界的方式的一个范例。为应付伊斯兰极端主义对美国利益构成的威胁,美国必须积极寻求阿以和平,遏制支持极端主义的国家和组织,并帮助建立中东国家共同体。在非洲,俄宣布非洲过去是、现在仍然是俄对外政策的重点,与非洲国家关系停滞已经对俄利益产生不利影响。所以俄正努力恢复同非洲国家的传统联系。而美国自然不肯放弃在非洲争夺势力范围,插手卷入非洲的各种问题,如支持南非的和平民主化进程等。在拉美,俄将其视为有前途的经济合作地区。1993至1994年,俄与拉美国家的贸易额增长了1/4,武器销售也取得了进展。拉美是美国的后院, 美国哪肯坐视旁观,俄美政治经济利益在此发生冲突必不可免。
从意识形态看,俄美两国确有认同,然而俄罗斯人的反美情结难解。如原定于1994年7月在俄举行的俄美军事演习之所以推迟到9月,就是因为俄民众有强烈的抵触情绪,心理上难以承受让老对手蹄踏疆土。俄是一个不肯臣服外来势力,具有强烈的主宰意识和争胜精神的民族,尽管沙俄和苏联已不复存在,但俄民族性格中的“大国意识”仍然根深蒂固。如同叶利钦所说:“俄罗斯的天职就是在众人之中高出一头。”〔5 〕可见俄很难在意识形态上与美完全合二为一。
从军事上看,《俄美第二阶段削减战略武器条约》被认为是不平等的条约。俄因有求于西方而放弃了“对等原则”,从而使美国保留了较多的核弹头。叶利钦强调,俄在同过去“冷战”对手美国建立伙伴关系时,不能丧失警惕性。为此,俄并没有完全停止核武器和其它现代化武器的研制。1994年11月保守的共和党在美国中期选举中获胜后,叶利钦认为美对俄政策将更强硬,因此要求俄放慢削减国防开支速度。虽然俄于1994年6月22日与北约签署了“和平伙伴关系”计划, 但因北约未与俄建立平等的伙伴关系,科济列夫于12月1 日宣布推迟正式批准该计划。为此,叶利钦与克林顿在欧安会首脑会议上唇枪舌剑,互相指责。美国为保持强大的军事力量也正在研制多种新式武器,研究海军陆战队的未来战略。不仅如此,美还秘密从俄购进先进导弹。自冷战结束以来,美国未曾向苏式装备的东欧国家出售过高技术武器,但它最近表示愿向波、匈、捷和斯洛伐克出售F─16战斗机等先进武器。 这一出人意料的举动可能会激怒俄。
从经贸关系上看,虽然俄美达成取消对俄歧视性贸易政策原则性协议,但限制同俄贸易的美国法律条款不下300种。 俄认为只要能平等参与世界市场竞争,无需援助便可振兴。为此,俄为发展同美的平等经贸伙伴关系展开了强大攻势。对美国来说,如果取消所有对俄贸易限制性措施,每年将损失270亿美元,因此美难以痛快地吐出这块肥肉。 双方限制与反限制的斗争还将继续下去。
从科技上看,“冷战”虽已结束,暗中较量却从未停止,俄美之间秘密的间谍战仍十分激烈。这不仅表现在像“埃姆斯间谍案”一类窃取政治和军事情报的双重间谍案,而且美国窃取俄各种情报又添新招术。它用科研中心等各种非法手段,收集政治、经济、国防和科技情报,建立据点,策划人才外流。尤其是利用学术会议作幌子,刺探尖端技术情报,把俄在火箭制造、宇宙研究、激光生物和航天技术等尖端科学方面的先进成就、俄专家积累的丰富技术经验攫为已有,以便在科技战中占上风。虽然俄美太空合作计划进展顺利,但是双方互存戒心。每一方都担心另一方中途变卦。俄害怕美会失去继续合作下去的意愿,而美则担忧俄把财力耗尽,然后脱身不管。
三、对俄美关系的几点看法
(一)俄美关系的时代背景与特点
决定冷战后俄美关系的深层次原因是战后新科技革命的时代背景与国际环境。新科技革命使世界大国之间的争夺从传统的运用军事手段瓜分世界,转向运用高新科学技术来争夺市场。这就使得苏联解体之后俄美之间不可能爆发世界大战。俄美在社会制度、价值观念方面的认同,使双方都重安全和经济利益,轻意识形态色彩。以前由意识形态决定的敌友关系是不稳定的,而当今本国的国家利益、安全态势、地缘政治处境所决定的关系则是相对稳定、长期起作用的因素。全球经济一体化的进程使得各国之间的相互依赖性日益加深,俄美关系也要受此规律的支配。彼此都想互相利用和借重,这正是双方之间合作增多的原因。
1.冷战后俄美关系的主导面是伙伴关系与合作。这同冷战时期苏美关系的主导面是对抗与争霸有根本区别。当今俄美关系的主导面之所以是伙伴关系与合作,是因为利益均衡取代了两极化时代的力量均衡。克林顿1994年1 月在北约首脑会议上曾经引用已故的美国著名政论家沃尔特·李普曼的预言:“即使在促使签署《北大西洋公约》的形势不再成为人类的主要问题之后,该条约仍将长期被人们铭记。因为这项条约确认并赞扬一种利益的共同性。这种利益的共同性比与苏联的冲突的历史悠久得多。而且,不管怎样,这项条约将存在下去。”克林顿认为,这次会议将证明李普曼是正确的。苏联解体了,但是我们的利益共同性却存在下来。俄学者也引用了19世纪英国首相帕默斯顿的名言:“英国没有永久的朋友,没有永久的敌人,只有永久的利益”。俄罗斯应确定自己在国际舞台上的“永久利益”,并确定得到这一利益的主要手段。〔6 〕冷战后俄美利益的一致性在于双方共同面临着世界政治与经济的严峻挑战,共同要在世界上维护自己的大国利益与地位并进行合作,互相依赖对方支持来努力控制在两国冷战对抗结束后世界上出现的离心力,这种新型合作关系的特点是全方位、多领域的合作;合作为了竞争;竞争中包含妥协;妥协难以达到时又会摩擦与对抗。
2.俄美既是伙伴又是对手。以合作为主导面的俄美关系之所以不可避免地还会有对抗,是由于双方除了共同的战略利益之外,各自还有重大的国家利益和民族利益。正如美国著名的国际关系理论家汉斯·摩根索指出的:“只要这个世界在政治上由国家组成,国家利益在世界政治中就具有决定意义”。〔7〕对此,俄美两国都直言不讳。但是, 冷战后俄美之间的对抗与冷战时期苏美之间的对抗有质和量的不同,它是一种局部性、低烈度的对抗,不致倒退到过去那种全局性的、激烈的对抗,不会重归冷战格局。同时必须看到,俄的“民族自豪感”和美要在世界上起“独一无二领导作用”的观念,以及“这个世界上不能没有俄美”的冷战型思维方式,决定了俄美之间的矛盾、摩擦和对立将是长时期的。
3.俄美关系的变化规律。俄美关系在本世纪经历了几次由合到分、由分到合的转折。考察近一个世纪俄美关系的发展变化规律,不难看出彼此关系的亲疏与分合,主要取决于双方在国际斗争中的国家、民族利益与需要。本世纪初,俄美需要共同对付英、法、德,因此关系紧密,甚至结为协约国。1917年十月革命后由于社会制度和意识形态的对立,俄美关系急剧恶化。美国参与了对苏俄的14国武装干涉,后又对俄实行经济封锁和外交抵制。30年代中针对德日意法西斯的崛起,苏美关系逐渐缓和,双方重新接近并于1933年建交。1941年后苏美又结成反法西斯同盟国。1945年二战结束后,苏美很快成为冷战的对手。
(二)俄美关系与世界格局
冷战时期的苏美全球争霸奠定了世界的两极格局,冷战后苏美一死一伤促发了群雄并起的多极格局的形成。昔日两极格局时,苏美关系在世界事务中居于凌驾一切之上的主宰地位,是影响和制约其它诸多关系的主要矛盾。赫鲁晓夫曾经这样形象地比喻道:“国际紧张局势的情况就像一棵卷心菜。如果你把菜叶一片一片地剥去,就会看到菜心。而国际紧张局势的核心就是苏美关系。”〔8〕相比之下, 今日俄美关系在世界事务中的作用和地位明显降低,已不再像冷战时期那样对重大国际事务乃至人类命运具有全面与决定性的影响。俄美关系已不再是世界的主要矛盾,而降至世界上若干对大国关系中的一对。在此前提下,无论俄美之间建立何种关系,都无法改变全球多极化的发展趋势,也不可能主宰世界新格局的走势和方向。
尽管俄美关系的发展变化,已不再能主宰和左右世界格局的多极化总趋势,然而不能不看到由于两国在长达40多年的冷战时期奠定的某种特殊地位和影响力,仍将对今后世界格局和国际关系的发展产生重大影响。俄内外政策及其变化以及它在世界重新组合中的站队,对国际政治和经济力量的对比和稳定意义非同寻常。
(三)影响未来俄美关系的若干因素
虽然从目前来看俄美关系的基本走势已露端倪,但是在可以预见的未来还存在一些不测因素。
其一,俄美关系的变数在俄国。正如克林顿在1994年7月21 日《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所说,俄的走向是当今世界上最大的未知数。俄走向的不确定性决定了俄美关系的不确定性。前景如何,尚待继续冷静观察。
其二,俄“民主化”转轨的进程,包括实施“民主政治体制”和“自由市场经济模式”的成败。克林顿1994年1月9日在布鲁塞尔讲话时称:“任何地方的民主制度获得成功都不如俄的民主制度获得成功对我们大家更重要”。唯其如此,美国联合西方大国千方百计帮助俄尽快完成“民主化”转轨进程。
其三,民族主义因素。当今俄任何政治势力上台,都要靠举起民族主义的旗帜、重振俄大国地位赢得人民支持。舍此之外,别无它途。克林顿1994年1月在布鲁塞尔指出, 俄日益高涨的民族主义情绪有可能会改变民主和自由经济的进程。所以未来俄民族主义势力发展到何种程度,将会继续影响俄美关系。
其四,俄对独联体的政策。俄美对独联体的政策势不两立、无法调和。今后在对独联体这一地区的争夺上,关键看俄采取何种政策。而在独联体内部,乌克兰是俄美争夺的焦点,因为乌克兰决定着前苏地区的发展前途。
其五,1996年的俄美两国大选。1996年对俄美关系来说是一个至关重要的时间,因为届时两国都要举行大选。目前俄政界各派力量已经在进行较量。谁当总统、哪派执政将直接影响俄外交政策。从美国方面看,1994年底共和党在中期选举中获胜,对俄政策随之有所变化,但不会使两国关系出现全局范围的大倒退。1996年的美国总统选举,无论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执政,对俄美关系的影响都远不如俄选举结果的影响大。
其六,对俄不容小觑。俄正处在经济政治体制转轨时期,虽然目前尚未走出困境,但其综合国力的发展委实不能低估。俄是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强大的军事核大国,领土、人口、资源大国,经济基础和科技实力雄厚,高等教育发达,在一些基础和应用领域处于国际领先地位。这样一个大国经过若干年的衰退、调整和恢复后可能重新崛起。到21世纪的一定时候,俄仍将是世界上重要的一极。
从近年来的变化看,俄美关系的发展趋势是双方矛盾和摩擦日益增多,相互关系进入较为微妙复杂的阶段。主要原因在于俄逐渐恢复元气后,对美政策日趋强硬。美国共和党控制国会后,对俄政策也明显趋硬。另一方面,冷战后“美国一超”使世界力量对比失衡,已引起许多国家的强烈不满,它们希望俄发挥维持国际政治力量平衡作用的要求能形成一种合力,从而把俄推到与美发生更多矛盾的地位上去。从国际关系的长远角度看,今后俄美进一步密切合作的可能性不大。
总之,冷战后的俄美关系无论冠之以何种名称,都是一种不对等的伙伴关系。其基本态势是既谋求全面合作,又相互防范戒备,依赖与竞争并存,对话与摩擦相间。并且只要俄的虚弱地位未能摆脱,这种关系就将延续下去。
冷战后俄美关系的重塑揭示了这样一条规律:大国关系影响世界格局,世界格局的变化反过来又要对传统的大国关系进行深刻的改造。
注释:
〔1〕《中国青年报》1993年4月16日。
〔2〕引自尼克松1993年4月21日在洛杉矶专题讨论会上的发言《冷战后的亚洲》。
〔3〕俄通社塔斯社莫斯科1992年6月21日俄文电。
〔4〕路透社华盛顿1992年2月5日英文电。
〔5〕原载1994年7月14日[法]《费加罗报》。
〔6〕阿列克谢·普什科夫:《应保住自己的地位》, [俄]《莫斯科新闻》1992年3月1日第9期。
〔7〕[美]斯坦利·霍夫曼:《当代国际关系理论》,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0年版第93─94页。
〔8〕[美]《纽约时报》1959年5月11日第3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