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皇统党狱始末看金朝政治，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皇统论文,始末论文,政治论文,金朝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内容提要：皇统党狱冤案，有宰相之才的田珏等被杀、被逐的汉官达40余人，历时半个世纪才昭雪，是金代历史上统治阶级内部斗争的一次重大政治事件。金初韩企先入相两朝，到熙宗初年在其周围形成了一个德才兼备的汉人文官集团。但是韩卒以后，都元帅宗弼刚愎自用，偏听偏信蔡松年，为达独断专权目的，造成此案，致使其后人才缺乏，汉官对政务缄默，损失颇大。皇统年间，熙宗固执多疑也有责任。海陵王在位时，任用蔡松年等为一失误。到世宗时始复用冤案幸存者。章宗即位才最后追复死者官爵，抚恤其子孙，反响强烈，章宗初年的繁荣与朝廷广大汉族官吏的支持和辅政息息相关。遗憾未久佞臣勾结李妃把持朝政，又致一系列冤案。
关键词：金朝 皇统 田珏党狱冤案 四朝 平反
金熙宗皇统六年（公元1146年）二月宰相韩企先病死，随即掀起皇统党狱风波。次年六月韩企先所曾重用的田珏、奚毅、邢具瞻等9 人被处死。同田珏往来密切的孟浩等34人也被指为同党，俱被逐。受株连者达40余人，“朝省为之一空”〔1〕。田珏冤案，引起朝野震惊。经海陵朝（1149—1161）至世宗初年（1161年），其幸存者孟浩、田谷等虽得复官爵，但是田珏冤案中的含冤身故者仍未昭雪。直到章宗明昌元年（1190）冤案死者才获追复官爵，其子孙得到抚恤。田珏冤案曾先后历经四朝，长达近半个世纪，是金代历史上统治阶级内部斗争的一次重大政治事件。皇统党狱始末，充分暴露出金代官吏制度的弊病和腐朽的政治。现就这方面做一讨论，以供《金史》研究者参考。
一
韩企先“博通经史，知前代故事，或因或革，咸取折衷。企先为相，每欲为官择人，专以培植奖励后进为己责任。推毂士类，甄别人物，一时台省多君子。弥缝阙漏，密谟显谏，必咨于王。”〔2〕天会六年（1128）十月刘彦宗死，七年正月“以西京留守韩企先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知枢密院事”〔3〕。入相两朝，近20年，在金朝初年汉人掌钧轴之重者止有企先一人。到熙宗初年（1135），已在韩企先周围形成了一个德才兼备的汉人文官集团。其中吏部侍郎田珏、左司员外郎孟浩、吏部王植、王佼等，都是韩企先所“置机要”的有识之士。时蔡松年、曹望之、许霖等小人之辈品位低下，为人谄媚，受到朝廷正人君子的厌恶。〔4〕由于松年等被田珏“皆屏而不用，三人者大恨之”〔5〕。“松年初事宗弼于行台省，以微巧得宗弼意，宗弼当国，引为刑部员外郎”〔6〕。蔡松年利用宗弼这一层关系，“时时毁短之于宗弼，凡与珏善者皆指以为朋党”〔7〕。宗弼偏听偏信，骄矜刚愎，对田珏等表现出很大恶感。“韩企先病疾，宗弼往问之，是日珏在企先所，闻宗弼至，知其恶己，乃自屏以避，宗弼曰：‘丞相年老且疾病，谁可继丞相者？’企先举珏，而宗弼先入松年谮言，谓企先曰：‘此辈可诛’。”〔8〕由于韩企先在朝中尚有威望，宗弼未能下手。“企先薨，珏出为横海军节度使。选人龚夷鉴除名，值赦，赴吏部铨，得预覃恩。珏已除横海，部吏以夷鉴白珏，珏乃倒用月日署之。许霖在省典覃恩，行台省工部员外郎张子周素与珏有怨，以事至京师，微知夷鉴覃恩事，嗾许霖发之，诋以专擅朝政。诏狱鞫之，拟珏与奚毅、邢具瞻、王植、高凤廷、王佼、赵益兴、龚夷鉴死，其妻子及所往来等34人皆徙海上，仍不以赦原。天下冤之”〔9〕。在《归潜志》中，刘祁也详尽记载着田珏冤案的构成过程。
“已而，丞相（指韩企先——引者）薨，珏等失势，三人者（指松年、望之、许霖——引者）促辽王（指宗弼——引者）起党事奏闻。熙宗曰：‘党人何为？’辽王曰：‘党人相结欲反耳。’上曰：‘若尔，当尽诛之。’于是收珏等下狱，且远捕四方党与。每得一人，先漆其面赴讯，使不相识。搒掠万状，珏、具瞻皆死狱中，而松年、望之、霖皆进用矣。…当珏用事时，士之希进者无不附之。”〔10〕
这次冤案的受害者都是韩企先所重用的正人君子：
田珏，扬清激浊，负一时人望。“田珏辈风采，诚一时人士魁。”〔11〕企先举珏足证，田珏是一个宰相才。
邢具瞻，辽西人。据《中州集·邢具瞻小传》云，天会二年（1124）进士，与吴激和蔡松年为文章友。
孟浩，滦州人，辽末年进士。天会三年为枢密院令史。后在世宗朝（1161—1189）任执政官，晚年虽年迈力衰，却“精神不衰，善治军民”。
田谷、田珏兄，遇天德（1149—1152）赦令还乡。在世宗朝“自大理丞累官同知中京留守，终于利涉军节度使”〔12〕。
王中安，蓟州人，天德进士。在世宗朝任沂州防御使，著有《拙轩集》。
李之翰，宋朝宣和末年（1125）进士。“陷珏党籍，除名，徙上京会宁府，今黑龙江阿城县南。”在世宗朝复官，著有《漆园集》。
王仲通，长庆人，天会六年（1128）进士。“陷珏党，编配五国域”。在世宗朝复官，曾任永定节度使。
马柔德，通州三河人，天会初年（1123）进士。累迁翰林修撰。“坐田珏党免官，迨世宗朝解党禁，复召用。”〔13〕
田珏冤案受害者皆中正之士，使熙宗朝失去了一批优秀人才，国家蒙受很大的人才上的损失。
二
皇统冤案是改革派之间相互残杀的又一次争权斗争。宗干、希尹、宗弼为首的改革派在熙宗支持下处死保守派首领宗磐、宗隽、挞懒等人，夺回军政大权。在宗干、宗弼的主张下，熙宗下诏伐宋，天眷三年（1140）六月，宋朝辖境陕西、河南之地被金军占有。宗弼军在淮南作战中遇到宋将韩世忠、岳飞军的顽强抵抗，金军失利。这时，都元帅宗弼与左丞相完颜希尹矛盾日趋激烈。宗弼为达到独断专行的目的，同熙宗悼平皇后勾结，谗陷希尹，连同希尹两个儿子把答、漫带和右丞肖庆均株连处死。〔14〕希尹被杀，宗弼位列三公，独掌军政大权，从此朝廷实权被宗弼一人所控制。希尹与汉官韩企先等关系密切，二人都是“天眷新制”的重要决策者。希尹死后，朝中汉族中正之士受到很大震惊。皇统六年（1146）二月，右丞相韩企先病死，宗弼更是行事专断，对朝中汉人文士开始了镇压行动。六月，“以罗织虚中家图书为反具”，杀死翰林学士宇文虚中。翰林直学士高士谈亦以同罪被诛。〔15〕
宗弼接连制造冤案，越演越烈。皇统七年（1147）六月，终于又导致了田珏冤案，在田珏案中被杀被逐的汉臣达40余人。金尚书省“为之一空”。经过三大冤案，希尹、韩企先多年选拔的朝中文人队伍几乎遭到灭绝。此后，宗弼以蔡松年一派代替了韩企先集团。
制造皇统党狱，宗弼、松年等扮演了极不光彩的角色。事件发生后，熙宗本人对此冤案也曾采取极不负责的态度。熙宗在皇统七年七月和九年十月两次赦令中，对田珏冤案幸存者竟不予赦免。熙宗的失误，不能不引起汉官对政务的缄默。
熙宗死（1149）后海陵王（完颜亮）继位，加强中央集权的建设，实行全面汉化政策。但是海陵王对皇统党狱冤案却采取漠不关心的态度。这是与海陵朝当政的宰相有关。张浩为蔡松年密友，田珏冤案后，行六部事。海陵召他为户部尚书，后拜参知政事。天德二年（1150）又进尚书右丞，贞元间（1153—1155）任左丞相。张浩是海陵朝重要辅政者。在田珏冤案中张浩未受牵连，这至少说明他与企先、田珏的关系是不融洽的。虽然史料不能说明张浩是松年的同谋者，但或许他是赞成松年做法的。做为田珏冤案制造者蔡松年的密友，张浩显然不会伸雪此案。另外，“松年前在宗弼府，而海陵以宗室子在宗弼军中任使，用是相厚善”〔16〕。由于这层关系，海陵即位，擢松年为吏部侍郎，不久又迁户部尚书。到正隆年间（1156—1160），进拜右丞相。张浩、松年的辅政，决定了田珏冤案在海陵朝的冷遇。海陵朝虽然对田珏冤案漠不关心，但是也许由于舆论压力，孟浩等32人，“遇天德（1149—1152）赦令还乡里”〔17〕。恢复了人身自由。
世宗即位（1161），朝中人才短缺。世宗眷念已故的韩企先。〔18〕大定二年（1162），世宗召见并起用田珏冤案的幸存者孟浩、田谷、王补、冯煦、王中安诸人，以“浩为侍御史、谷为大理丞、补为工部员外郎、煦为兵部主事、中安知火山军事”〔19〕。冤案其他生存者李子翰、王仲通、马柔德等人也都一一复官录用。后来这些田珏冤案幸存者都为世宗朝的政治、文化、经济建设做出了功绩。其中孟浩位至宰执，世宗称赞他“善治军民”。遗憾的是，世宗对田珏等冤死者却没有洗雪追复。
章宗即位（1189），“崇尚儒雅，故一时名士辈出”〔20〕，明昌初年（1190）朝中出现了“喜推毂善类，接援后进，朝廷正人，多出入门下”的良好政治局面。大定二十九年（1189）章宗下诏：“故吏部侍郎田珏等皆中正之士，小人以朋党陷之，由是得罪。世宗用孟浩为右丞，当时在者俱已用之，亡者未加追复，其议以闻”〔21〕。由于其时蔡松年密友张浩之子汝霖执政，官官相护，横加阻抑，使直道不伸。〔22〕为了田珏冤案的彻底平反，朝中君臣曾做过不少努力。刘仲洙，大定三年（1163）进士，“一时之能吏”。章宗即位，授中都、西京等路提刑副使。“先是，田珏等以党罪废锢者30余家，仲洙知其冤，上书力辨，帝从之，乃复珏官爵而党禁遂解。”〔23〕明昌元年（1190）张汝霖死，章宗复诏追复死者官爵，抚恤其子孙：“盖自田珏党事之后，有官者以为戒，惟务苟且，习以成风。先帝知珏等无罪，录用生存之人。有擢至宰执者，其次有为节度、防御、刺史者。其死者犹未追复，子孙犹在编户，朕甚悯焉。惟旌贤显善，无间存没，宜推先帝所以褒录忠直之意，并加恩恤，以励风俗。据田珏一起人除已叙用外，但未经任用身死，并与复旧官爵。其子孙当时已有官职，以父祖坐党而削除者，亦与追复。应合追复爵位人等子孙不及荫叙者，亦皆量与恩例。”〔24〕
田珏冤案先后几历半个世纪，才获伸雪。
三
皇统党狱始末，充分反映出金代政治上的混乱和矛盾，同时也暴露出金代官吏制度的弊病和统治集团的腐败。
熙宗初年（1135），女真改革派完颜希尹、汉人宰相韩企先、被金朝扣留的宋使洪皓等人，制定礼仪、制度，为“天眷新制”的完善和施行做出了重要功绩。熙宗天眷改革，极大地加强了中央集权制的皇权统治，同时也加强和提高了汉人官员的地位。其后宗弼当政，独断专行，镇压异已，接连制造冤案，对朝廷政治建设曾产生很大的破坏作用。到皇统间，熙宗也变得为人固执多疑，他既不喜欢女真功臣、宰执，也不喜欢汉族文官。从而终于导致、促成了田珏党狱。皇统党狱的构成，不仅为国家造成人才损失，而且挫伤了广大汉族文官的锐气，造成汉官对政务的缄默。皇统党狱后，朝廷在职者“惟务苟且，习以成风”。皇统党狱所带来的严重恶果，熙宗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制造冤案的宗弼缺乏政治家所具备的远虑，为人骄矜刚愎，树党固权，造成朝廷内外极大混乱。皇统政治的腐败，不仅挑起帮派争权和民族偏见，而且导致了海陵王的宫廷政变，结束了熙宗朝的统治。
海陵王虽淫暴自强，然而英锐有大志。海陵王在位期间（1149 —1161），把加强集权制和统一江南做为他执政的目标。“功虽不成，其强至矣”〔25〕。海陵王十分重视任用汉人官吏。张通古，辽天庆二年（1112）进士，海陵即位，用通古为尚书左丞。海陵虽严厉，而“惟见通古，必以礼貌”。由于在海陵朝蔡松年、张浩执政，田珏冤案未能提到日事议程。这里无需指责海陵王，其主要责任在于蔡、张二人。至于海陵王任用松年等人，这是他任人唯亲的一个失误。
世宗“天资仁厚，善于守成”〔26〕。他即位第二年（1162）就召见田珏冤案的幸存者，复其官职。为皇统冤案的彻底平反打下了基础。世宗任用田珏党人，除大定初年奇缺人才这一客观原因之外，更主要的原因是他对人才的选拔和重用是一贯注重的。大定二年（1162）正月，世宗谓宰相曰：“进贤退不肖，宰相之职也。有才能高于己者，或惧其分权，往往不肯引置同列，朕甚不取。”〔27〕大定九年（1169）十一月，世宗把田珏党人孟浩任命为右丞，给予很大信任。遗憾的是，世宗明知“田珏党事皆松年等构成”，但他对该案却没有予以彻底平反。从这里可以反映出世宗“善于守成”和“贪安”政治作风的一个侧面。及到晚年，世宗更是“沉溺宴安”，除了只求享乐之外，其它毫无作为。
到章宗即位（1189年），田珏冤案已时过近半个世纪了，才下诏：亡者追复。由于当时执政者张汝霖的阻抑，而“姑置之”。明昌元年（1190年）汝霖死后，章宗始得下诏追复死者官爵，抚恤其子孙，田珏党案获得伸雪。章宗对田珏案的积极平反措施，反映出章宗初年朝廷的纲纪端正。明昌间（1190—1195），“大臣执政，多有文采学问可取，能吏直臣皆得显用，政令修举，文治烂然，金朝之盛极矣”〔28〕。“故明昌之治，号称清明。”〔29〕章宗果断洗雪田珏冤案，伸张正气，表现出他的治国才能和政治远见。田珏党案的平反，无疑在朝廷各族官吏中产生了强烈的反响，扭转了汉族文官对政务的缄默沉闷局面。“一时士大夫争以敢言，敢为相尚。”因此，在明昌、承安（1196—1200年）间曾涌现出张万公、董师中等“淳厚刚直”的汉族有识之士。他们为朝廷政治建设做出了重要贡献，足证章宗初年的繁荣，是与朝廷广大汉族官吏的支持和辅政是息息相关的。令人遗憾的是，章宗初年的正常朝廷秩序未能保持多久。佞臣把持国政，勾结李妃，又制造了一系列冤案，为金朝衰败投下了阴影。（收稿日期：1994年3月25日）
注释：
〔1〕《金史》卷八一《伯德特离补传》。
〔2〕〔4〕《金史》卷七八《韩企先传》。
〔3〕《金史》卷三《太宗纪》。
〔5〕《金史》卷八九《孟浩传》云：“蔡松年、曹望之、 许霖皆小人，求与珏相结，珏薄其为人拒之。”
〔6〕、〔7〕、〔8〕、〔9〕、〔12〕、〔17〕、〔19〕、〔21〕、〔24〕《金史》卷八九《孟浩传》。
〔10〕、〔11〕刘祁《归潜志》卷一0。
〔13〕《金史》卷九七《马百禄传》。
〔14〕《金史》卷七三《完颜希尹传》。
〔15〕《金史》卷七九《宇文虚中传》。
〔16〕《金史》卷一二五《蔡松年传》。
〔18〕《金史》卷七八《韩企先传》云：“世宗曰‘……汉人宰相相惟韩企先最贤，他不及也’”。
〔20〕、〔25〕、〔26〕、〔28〕《归潜志》卷一二。
〔22〕《金史》卷八九《孟浩传》云：“张汝霖奏曰：‘珏专权树党，先朝巳正罪名，莫不称当。今追赠官爵，恐无惩劝。’汝霖先朝大臣，尝与顾命，上初即位，不肯辄逆其意，谓之曰：‘卿既以为不可，姑置之。’盖张浩与蔡松年友善，故汝霖犹挤之也。”
〔23〕《金史》卷九七《刘仲洙传》。
〔27〕《金史》卷六《世宗纪上》。
〔29〕《金史》卷七三《完颜守贞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