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以“贤妻良母”教育理念在日本的演变为切入点,分析田山花袋的作品《棉被》中的芳子形象。芳子是矛盾时代背景下的新女性,但由于男权社会的压制,最终难逃悲哀的结局。花袋通过对芳子形象的刻画,深深揭露了当时日本家父长制的阴暗面,并唤起社会各界对男女平权问题的思考。
明治初期,是一个在日本历史进程中充满矛盾的转折时期。众所周知,日本江户时期是武家势力占据统治地位的最后一个封建时代,其统治年限长达265年。为维护封建的剥削制度以及强化德川幕府的统治,当时日本实行了包括禁止海外贸易,禁止天主教传播等条款在内的锁国政策。日本国民的思想因此逐渐僵化,日本的综合国力也不断落后,与西方国家距离拉大。女子教育更是处于极其封建落后的状态。直至1868年,明治维新运动的开始打破了这一僵局。这是一次基于来自充满西方国家的资本主义色彩的工业文明的冲击,日本舍弃之前的效仿对象中国,从而转身以西方先进国家为榜样来对国家进行的洗心革面的整治。这次改革运动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在政治上,君主立宪制得以确立,在经济政策上,殖产兴业得以推行。在此基础上,通过对欧洲先进科学技术的学习,日本工业化发展速度也得到了飞升。与此同时,国民教育问题也逐步得到社会各界的重视,其中,女性教育也因西方女权意识的传来而出现了新的转机。虽然,明治维新运动使得日本国家成为迅速踏上工业化道路,跃居世界强国的一员,但是,此次改革并不是彻底的,明治初期仍然处于半封建状态,在社会当中,仍然存在着顽固的封建势力,它们与改革势力互相排斥互相抵抗,使人们处于矛盾与挣扎之中。
在这样复杂的社会背景之下,日本文学史上也出现了一次新的思潮,即自然主义思潮。起初,自然主义在西欧诞生,此时的自然指的是以自然科学为对象的自然。法国作家左拉是西欧自然主义文学的代表,他笔下的自然主义文学具有以生物学方法为基础,内容不拘泥于自身,而是颇具社会性质,并以市民社会为对象的特征。然后,在其传入日本之后,由于当时国情特殊,自然主义的内涵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并发展成为了日本特有的自然主义。以自身的体验为主要内容,并将提倡解放自我的浪漫主义与左拉的观察写实态度融为一体是日本自然主义文学的主要特征。也就是说,日本自然主义文学当中的自然指的是暴露事物原本。明治三十七年,日本作家田山花袋在杂志《太阳》中发表了评论《露骨的描写》作为其自然主义文学创作的理论支撑,并在随后创作了名为《棉被》(1907)的日本自然主义代表作。自发表以来,《棉被》都凭借着大胆的人性的暴露而受到人们的关注。它开创了日本文学界自然主义的道路,并为私小说的诞生埋下伏笔。
《棉被》当中主要有六个主要人物,即:竹中时雄及其妻子,横山芳子及其父亲横山兵藏,田中秀夫。男主时雄虽然酷爱文学,但是却从事着地理书编辑的的工作。婚后,他的妻子只把自己的精力投放在照顾孩子上,并逐渐失去年轻时的美丽容颜,再加上妻子对自己在文学上的不遇的漠不关心以及妻子已经成为落后于时代的日本旧式家庭妇女的事实,使得时雄一再陷入情感上的苦闷之中。随后,他不断地收到了来自一个名为横山芳子的女性的来信。芳子在这些信中诉说着的无疑是她想拜时雄为师以学习文学创作的热切心情。就这样,芳子出现在了时雄的生活之中。芳子年轻貌美,家境优良,文化教育程度高,爱好文学,这些因素都促成了时雄对其产生爱慕之情的事实。然而,拥有着家庭的时雄始终无法心安理得的占有芳子,直到芳子结交了男朋友田中秀夫之后,时雄出于气愤和嫉妒,将芳子的父亲横山兵藏招至家中,并把芳子带回了乡下老家。
从表层来看,它以步入中年的男主人公竹中时雄在基于对妻子的厌倦从而爱上有知识有文化,年轻貌美的女弟子横山芳子的过程当中,一系列的心境上的变化为主线的作品。然而与此同时,关于女主人公芳子的命运也是值得我们深入探讨的。
从女性立场来说,芳子虽接受过较高教育,并向往自由,但是最后却无奈返回乡下的命运无疑是悲哀的。这正是由于家父长制的压迫以及女性自身主体意识的不足。家父长制是指在家族或家庭中,父亲拥有绝对的统治权(决定子女婚姻、卖儿鬻女、财产处分权、决定子女居住地、教令权、惩戒权等)的制度。在日本平安时代后期,这种制度得以确立,父权制社会代替了日本古代的母权制社会。在这样森严的父权制社会统治下,女性地位非常低下,她们不得不作为男性的附属品,并始终践行作为“贤妻良母”的准则。
起初,“贤妻良母”女子教育理念是随着儒学思想而被带入到日本社会的。与日本近代化历程同样复杂的是随着政治上的需要,“贤妻良母”主义内涵的变迁。主要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主要以日本江户时期为代表,那时的“贤妻良母”的内涵与中国传统儒学中的女性观的核心大体相似,强调妇德,都要求女子不需要有太多文化,只需要照顾好家庭,丝毫没有家庭地位和社会地位可言。而到了日本明治初期,日本解除了长期以来的锁国政策,为了尽快实现脱亚入欧计划,敞开国门,大量吸收西方外来文化。在这一时期,女子的受教育程度迅速提高,此时的“贤妻良母”主义多了许多欧化色彩,即:以将女性塑造为像西欧社会,尤其是基督徒那样的与丈夫有平等人格的妻子,具备足以教育子女之教养的母亲为首要目标,这是第二阶段。但是这种状态并没有得以存续很长的时间。直到步入明治时代中期,明治政权开始放弃开化政策,转而强调尊重日本的固有传统。
期刊文章分类查询,尽在期刊图书馆也因此形成了赌局日本文化特色的“贤妻良母”论,这是其第三阶段,即:在这一时期他们要求女性既不能像日本传统女性那样陷于悲屈,也不能像西方女性那样过于开放,而是要做到既要接受高等教育,又要做到不背离妇职和妇德。也就是说,这一时期的“贤妻良母”实际上指的是有文化的高级保姆。
《棉被》当中的芳子则对应为以第二时期的“贤妻良母”论为女子教育理念而被塑造的女性们的缩影。日本明治维新之后,盛行于西方社会的“男女平权”思想逐渐传来,日本以往的受儒家思想侵蚀严重的女子教育方式受到强烈地冲击,女性的独立问题逐步得到重视。而基督教女学校的建立则成为了当时日本的女学生们接收西方先进文化,效仿西方女性的独立意识的桥梁。芳子则在小学毕业之后,马上就读于神户的基督教女学校。相比于其他女学校,基督教女学校在文学上没有设定太多的限制。大量的文学作品对女性的思想启蒙也起到了重要作用。但是活跃在明治初期的新女性芳子也只是昙花一现的。对于新女性芳子来说,无论是其老师竹中时雄、恋人田中秀夫还是其父亲横山兵藏,都是家父长制下男权势力的不同表现形式,而且在某种程度上,时雄的妻子也变成了家父长制的帮凶。因为如果任由受到西方先进女权主义思想熏陶的新女性芳子发展下去,对日本的男权社会而言则会构成极大的威胁,为了使得作为男性的统治地位不被动摇,他们不得不对芳子那样的新女性实施打压。所谓的文明开化,学习西方并不能帮助芳子早日想拥有作为女性的平等与自由,却使得她最终难逃被男权制社会所统治的命运。
女性主体意识的不足也是导致芳子走向悲惨结局的原因。对于芳子来说,竹中时雄、田中秀夫、横山兵藏都是压迫她的家父长制下男权势力的不同表现形式。但是,就连芳子自身也这样说过“我是女......女的......你能成功的话,就算我被埋没在乡下也没有关系,我回去”。也就是说,在芳子的意识中,作为女性,始终是要嫁人的,日后的生活与其依靠势单力薄的自己,不如依靠有着相对强大的社会权利的男性们来得实际。不得不说,芳子选择回到其父亲的身边,实际上也是一种规避风险的象征。恋人田中秀夫未能给予芳子足够的安全感是其中的原因自不必说,但是,除此之外,芳子也是凭借着回到乡下的决定,舍弃了拥有强烈主体意识的独立的女性的身份,而回归到了对整个家庭来说拥有一定利益价值的女儿的身份,从而获得暂时的安稳。这也就是说,芳子尚未能持有足够健全的作为女性的主体意识。
实际上,田山花袋是基于自身的经历而创作出《棉被》这部作品的,芳子在现实生活中也确有其人,她的原型就是岗田美知代。而与小说中情节不同的是,美知代与其恋人交往并怀孕后,得知这一消息的田山花袋虽然非常愤怒,但最终却收养了美知代,并且以养父的身份同意了二人的婚事。在当时,美知代确实是一位不同的女子,她追求平等与自由,并且具有优异的文学天赋,花袋对其是非常欣赏的。所以,眼看着自己爱慕的对象成为了别人的妻子,他虽然感慨万千,却作为美知代的老师,始终没有封杀爱徒的文学之路。花袋曾在自己创刊的文学杂志《文章世界》的第一期当中,刊登过美知代的作品,并在其后不断帮助美知代发表文章。正如花袋曾经说过的那样“女性像太阳一样耀眼”,也就是说,田山认为女性是像太阳般神圣的存在,值得被尊重,更何况是面对像美知代这样优秀的进步的新女性来说,自己更是没有理由不给予帮助的。
其实,回溯至明治初期,整个日本社会所弥漫的封建势力与开化势力之间的矛盾氛围让人深感窒息。人们都处于一种困惑的,分裂的状态之中。同样,女性独立问题,也都一直处于矛盾之中。而《棉被》中的芳子无疑是在明治初期,饱受男权社会压制而苦苦挣扎的女性代表。作家田山花袋以基于现实的大胆暴露的形式,深刻地揭露了生于明治初期这样一个仍然保留着大量封建残余思想的年代,关于“男女平权”,社会各界以及女性本身所背负的矛盾心理与迷惘状态。并试图唤醒社会对女性,女性对自身的正确认识,积极倡导“男女平权”思想,从而使得女性们能够早日获得平等与自由。作家本身对于那一时期女性们的悲惨命运的深切同情也充分体现在作品当中。这也是“棉被”下的另一层深刻寓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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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张钐文(1995.03-),女,辽宁省丹东市人,沈阳市和平区东北大学,日语语言文学专业2017级,硕士,研究方向:日本文学。
论文作者:张钐文
论文发表刊物:《知识-力量》2019年11月47期
论文发表时间:2019/10/29
标签:日本论文; 女性论文; 明治论文; 自然主义论文; 横山论文; 山花论文; 社会论文; 《知识-力量》2019年11月47期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