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的化身 诗的意境——析舞剧《阿诗玛》的意境美,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阿诗玛论文,意境论文,舞剧论文,化身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大型彝族舞剧《阿诗玛》,曾在全国舞剧观摩演出中获得优秀编剧、优秀编导、优秀剧目演出、优秀作曲,以及舞美设计、灯光、服饰设计等七项大奖。自首演于1992年第三届中国艺术节后,先后参加过深圳大剧院艺术节、香港神州艺术节的演出,还赴台湾演出,受到观众的热烈欢迎和专家们高度评价。
“阿诗玛”原是流传于我国云南地区的一则古老的民间传说。它作为生动、美丽的艺术素材,建国以来,已有许多艺术家、运用不同艺术形式,进行过再创作,较早有享誉海内外的叙事长诗《阿诗玛》,继而又有电影、歌剧、京剧,推出了一个又一个“阿诗玛”。在这种情况下,创作舞剧《阿诗玛》的起点必然是很高的;舞剧的编导们必须走一条创新的道路,否则就难免有依样画葫芦和落俗套之嫌。《阿》剧用新的观念,从新的角度,采取新的表现手法,推出了一个体现真、善、美的阿诗玛形象,令人耳目一新。
《阿》剧在艺术上所具有的特点是多方面的。本文仅就其在意境创新方面略作阐述与探索。
一、情理统一,构思深切,立意清新
《阿》剧取材源于流传云南彝族聚居区众口皆碑的古老的民间传说:很久以前,阿着底有一个名叫阿诗玛的姑娘,她美丽、善良、勤劳,父母爱她,舍不得嫁出去。而有钱的拉布巴拉家,却硬是把她抢走。阿黑歌放羊回来,救回了阿诗玛。途中被应山哥留下,从此变成了山林的回声……这则古老的民间传说寄托了人民追求真、善、美,抨击假、恶、丑的理想、愿望。阿诗玛已成为民族的化身、民族的骄傲。
舞剧编导运用历史的观点,站在时代的高度,在民间传说的基础上,对《阿》剧的立意进行了新的开拓。舞剧编导之一的赵惠和同志在谈及《阿》剧的主题时说:“阿诗玛是石林开出的鲜花,是红土地捧出的爱。大自然孕育、装扮了她,为了纯真的爱情,她不受金钱的诱惑,不屈从强暴的威逼,又回归到大自然中去,化成了一尊永生的石像。”这样就确定了《阿》剧既忠实于原民间传说,又没有局限于阶级斗争和爱情悲剧的窠臼,而是着意描绘了自然——源于自然、回归自然,把自然加上了人类生活的色彩,将自然景物与人的生活,人的情感交融在一起,将个体生命的爱情悲剧投射到自然和历史的景象之中,以至产生更高、更广、更深的悲剧意识:阿诗玛从神奇的石林中走来,带着人世间美好的情感和生死别离的遗恨,化作坚贞的石像,回归壮丽的石林丛中。这样的立意,不同于长诗、电影的“土司与民女”的表现和处理,以适应现代人追求真实,追求人的本质的审美需求,更深层地开掘主题思想,更富于诗情画意,也更适宜于舞蹈的表现。
为了体现这种新的立意,编导运用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相结合的创作方法,也可以说是用一种大写意的手法,去塑造典型环境中的典型的艺术形象。
在全剧的总体表现上,它不是生活境界的自然主义的复制,而是以艺术家独特的感受,使主观的情转化为艺术形象的神似的境界。编导们完全摆脱了叙事长诗的框架,别出心裁地用以景结情的样式,不分幕次,将全剧分成了色彩的板块式的框架结构。闪烁着七色的大板块,分别由七段组舞构成,它们既是独立的舞段,又是围绕剧情发展的有机整体。在这里每一组颜色的出现,和剧情发展都有着密切的内在联系。色彩的表现性为舞剧建构提供了广阔思维再造空间,增强了艺术表现力,进一步美化了全剧的意境。
编导用黑、绿、红、灰、金、蓝、白的感情色块,容纳了阿诗玛的诞生、成长、定情、抗争、关入牢笼、被洪水吞噬、回归自然等丰富的内涵。以无情无知的客观景物来反衬出感触深重的主人公的情绪。如用那似树似水似花的绿色舞段,意寓着阿诗玛的成长;那火辣辣的红色舞段映衬出阿诗玛与阿黑的炽烈的爱情;那如乌云翻腾的灰色舞段是阿诗玛抗争无奈、愁思万绪心情的外化;金色舞段是阿诗玛在牢笼中的忧伤;而蓝色舞段则象征着汹涌澎湃的洪水……
那充满神奇、浪漫色彩的开头、结尾尤其体现了阿诗玛源于自然、回归自然,生命永存的立意,可谓匠心独运,不落俗套。如开头的阿诗玛诞生的舞段:画面的情景是红土高原,石林深处,虎啸声声,一群彝族汉子走来,他们踏步狂舞,群舞与独舞交织,忽聚忽散,突然,如众星拱月似地托起一伏卧大地的红衣少女……这一切寓意为虎声咆哮,天地裂变,一个民族从远古走来,石林的母体,开出鲜花捧出爱,诞生大地的女儿、美丽的精灵——阿诗玛。如结尾的阿诗玛化石的舞段:画面情景是,一群执白花着白衣的少女,缓步而出,在白色的花丛中闪现了阿诗玛与阿黑的身影,转瞬间阿诗玛在花丛的簇拥下,一步一回头地向石林深处走去。此时,编导无意表现洪水吞噬阿诗玛的悲切,而是着力追求阿诗玛回归自然的壮美。如此首尾呼应,交相辉映,把阿诗玛源于自然又回归自然的生命情调体现得淋漓尽致,留给观众的是无尽的遐想和美的回味。
综上所述,《阿》剧的结构,不是靠情节的连锁性,而是以一根内在的情感线——源于自然,回归自然,来贯穿始终,用现代思维方式形成一个打破时空、摆脱陈叙、重在立意的新型结构。其长处是使舞蹈得以发挥自己情感的张力,以瞬间表现永恒,以有限传达无限。须要指出的,这种着重描绘自然的写意手法,并不等于抹煞了阶级斗争,不等于削弱了悲剧的感情色彩,而是更深刻地揭示了阶级斗争的悲剧情感。阿诗玛代表了封建制度下亿万被压迫、被损害的劳动人民。把阿诗玛刻画得越真、越善、越美,悲剧色彩就越浓烈,也就越能深刻地揭示出封建制度的罪恶本质。在这里,“情”与“理”得到了完善统一。
二、诗情画意,情景交融,韵味绵远
《阿》剧在创作中,吸收了彝家生活中可资利用的素材。编导从彝族舞蹈的外部形态入手,结合其文化内涵,构成了一个身心两具,内外合一的舞蹈语言系统,编导紧紧抓住了彝俗风情这一民族文化的象征,作为舞剧的精神和物质形态的“中介”。为舞情找到了形式的依托,塑造了气韵生动的艺术形象,呈现了一幅幅充满诗情画意的彝家乡土的风情舞图。
如三人舞:在月光下,阿诗玛坐在石块上弹口弦,石头变成了阿支;阿诗玛身靠树干,似有所期待,阿黑出现了。阿黑与阿支(土司的儿子)同时爱上了阿诗玛,于是三人爱情纠葛在“自由恋爱”和竞争配偶的这种彝族风情的氛围中展开了,在这段既有分又有合,既有独白又有交响的双人舞中,充分揭示了三个人物的内心世界,使人物形象的刻画,跳出了一般“好人与坏人”、“土司与民女”的脸谱化模式。在表现矛盾冲突的“抢婚”舞里,编导根据彝族婚娶有背新娘的习俗,设置了阿支背阿诗玛的舞段,以表现阿支依仗财势,抢到阿诗玛后得意忘形的情态。
彝族青年男女定情有“抢包”的习俗。在火把节之夜,彝族姑娘要通过扔亲手绣的花包来择偶,谁要抢到花包,谁就成为她的意中人。编导将阿诗玛与阿黑定情的双人舞设置在“抢包”的特定情景之中,就具有浓烈的乡土气息,符合民族的审美习惯。
为了追求诗化的舞蹈语言,作者在舞蹈的编创上刻意求新,熔铸了彝族几十个不同支系的民间舞蹈精华,创造了简洁、含蓄、隽秀,极富个性的舞剧语言,如阿诗玛似鸟飞的手臂动作,似成长的双手交替向上攀够的舞姿,阿黑舒展刚劲的跳跃动作,阿支低矮的步伐和扭摆的韵律以及阿诗玛与阿黑准确的托举技巧。这些极富个性的动作,物化了一个个意象,又通过这些意象构成了多幅造型画面,并运用舞蹈的不断流动组合,将这些单一的动作、技巧汇成动作之流,与主人公的心态互为因果,顺畅和谐的流动,产生无穷的韵味。如在蓝色舞段里,一群男子,大幅度挥舞宽大的蓝色裙子,不断变幻队形,以示意汹涌澎湃的洪水,阿诗玛与阿黑互相寻找、摸索、挣扎,二人连续做:“双人单腿抡转”、“翻转躺身拉手”、“双人拉手转”、“托式扳后腿”、“托燕转”流畅的托举等技巧动作,构成了一幅幅壮美的画面。它所表现的意象是:阿诗玛与阿黑在洪水中奋力拼搏,生死相依,表现了生生死死不分离的意念以及对厄运的抗争和对生命奋求。从而实现了阿诗玛敢于抗争、刚毅不屈的性格。由此,可以得知,《阿》剧所追求的诗化的舞蹈语言,不只是形式技巧的雕琢,而是为了更精细地提炼美的意境。有道是舞蹈是动人的画,无言的诗,《阿》剧正是有如此的审美感受和效应,它把生活内容转化为美的动律、美的姿态、美的造型,使内容和形式,共同在诗情画意中达到情景交融。
三、形神兼备,虚实相生,表现新颖
为创造《阿》剧的美的意境,编导者充分利用艺术的有限形象,创新地运用虚拟、夸张等艺术手法,使每一场景、每一组舞蹈、每一动作,通过具体形象,启发性地暗示出背后所隐藏的作者的深层感受,用可感性强的外在形象,暗示出生活的某种哲理,使具象显现出一种远远大于它本身的精神力量,使感情从平面走向立体。从而艺术形象在虚实相生的意境之中,达到形神兼备。
《阿》剧的编导以丰富的想象力、虚拟的表现手法,丰满外化主人公的内心世界。如绿色舞段:一群身着绿色纱裙的少女,轻移舞步,双臂变化各种舞姿,宛如迎风飘舞着的绿树,又如破土而出的禾苗,又如一湾清澈的潺潺流水……她们簇拥着阿诗玛,与她共舞。以此映衬阿诗玛犹如小树、禾苗一样成长起来,又仿佛报春鸟自由地翱翔在绿色的田野上。这段群舞有极强的表意功能,而不是可有可无的华彩装饰。又如,当阿诗玛拒绝了阿支的骄横、强暴的求婚后,被关在牢笼里,随着家丁们手中棍棒的横、直、斜、高、低交错的构图与阿诗玛舞蹈变化,形成含义丰富的意象:棍棒直立时,阿诗玛似囚笼之鸟;棍棒横拉高抬时,阿诗玛似冲破囚笼奋飞之乌;当棍棒交叉斜立,阿诗玛被托起时,她犹如躺卧钉板,承受着酷刑……虽然,编导没有把对阿诗玛的残虐和迫害,按生活真实搬上舞台,但在家丁们棍捧的多种变幻中,获得了某种艺术真实和审美效应。尽管有些舞蹈语言被虚拟了,抽象了,但它能使人联想到身陷囹圄的阿诗玛,对自由、幸福的憧憬。她幻想自己要冲出牢笼,像鸟儿一样自由飞翔。以及企盼阿黑快来搭救的心态,回想起她与阿黑相聚的幸福时刻……编导让这些情感渗透在每一个看似毫不雕琢的具体意象之内,因此,这一舞段含蓄而不显露,充满诗意。它使情感更浓烈了,形象更丰满了,达到了不似生活真实而胜似生活真实的审美境界。
其次,编导还频频运用夸张的手法。如在绿色舞段中,少女们取下高悬绿色田野上空的彩虹作为“包头”,轻轻缠在阿诗玛额头上;阿诗玛断然推开了财势赫赫的阿支赠予的光彩炫目的金项圈,却欣燃接受了一贫如洗的阿黑的赠物——摘自星空的一轮明月(后化作阿黑弹奏的月琴)……在这里,取彩虹做饰物,摘明月做赠物,此种若大若小、若轻若重的夸张手法与古今文学名篇中的“飞流直下三千尺”,“五岭逶迤腾细浪”等有异曲同工之妙。都具有鲜明突出事物的形象、特征,表达爱憎感情,营造美的意境的作用。
以上种种虚拟、夸张等艺术手法的处理,使女主人公特殊的心理和特定的情景相结合,终使人物的舞情化为“意中之象”和“象外之象”的艺术形象,它不仅仅赋予了阿诗玛美丽动人的外部形貌,而传达出人的内在本质,具有社会内容和社会意义的精神、品格,从“形”中见到了“神”,形与神达到了完美统一。
意境理论是我国传统美学理论一个组成部分。如何运用意境理论在舞蹈艺术创作中创造出美的意境,对发展中国有独特民族风格的舞蹈艺术具有重要意义。舞剧《阿诗玛》的编导开拓思维方式,摒弃机械的宣教模式,探索多元化的美学意蕴,在这方面迈出了可贵的步伐,他们在《阿》剧的创作中,注意把握舞蹈意境结构内涵,注意情景交融、情理统一、形神兼备的方式、层次与手法,注意塑造耐人寻味的艺术境界,从而为演员提供了宽阔的二度创造余地,也激起了观众丰富的联想和强烈的审美感受。《阿》剧在意境创新方面提出了一个值得引起广泛关注和进一步研究发展的美学课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