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的持续沉默”中的凄凉感--当代以色列人情绪的揭示_以色列人论文

“诗人的持续沉默”中的凄凉感--当代以色列人情绪的揭示_以色列人论文

析《一个诗人的持续沉默》中的荒原感——对当代以色列人民心境的揭示,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以色列论文,荒原论文,心境论文,诗人论文,当代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个诗人的持续沉默》〔1 〕(以下简称《沉默》)的作者是当代以色列作家亚伯拉罕·B·约书亚(1936年—), 他是得到国际上最广泛赞赏的以色列作家之一,他是以小说家和剧作家闻名于世的。

《沉默》以“父亲”自叙的口吻,叙述了他与弱智儿朝夕相处,彼此难以理解、沟通的内心苦闷以及他对自我、对人生、对社会充满失望的痛苦情怀。在作品中,作品采用内心语言多次坦露出父亲对周围环境、对生活的感受与印象:“在我四周的这个荒原……干燥的沙漠……岩石和垃圾……”

我知道,这个城镇是建在沙子上的,无声而又冷漠。在薄薄一层房屋和人行道的下面——是一个被窒息的沙的沙漠。

到处都是国民住宅,裸露的岩石,黄褐色的泥土。城镇和荒原的一种混合物,耶路撒冷的最为悲惨、永被毁灭的景象。不管耶路撒冷建设了有多少,它都总是以其毁灭的记忆为标志。

“父亲”所描述的是周围的环境:干燥的沙漠、裸露的岩石、垃圾。但他描述的是经过主观情感过滤后的现实环境的景,因而它已不再是纯粹的、纯真的现实环境,而是浸染了他自己的思想意识的现实景象,因此它是无声的、冷漠的、令人窒息的和缺乏生机的。是存在于主观意象中的荒原形象。如果我们将作品中人物所流露出来的这种低沉、消极、悲观、荒凉的暗淡情绪与建国初期的作品中所洋溢出的情绪略作比较,就可以发觉当代以色列人的心境与建国初期时是迥然不同的。

建国初期的以色列文学着重表现的是犹太民族集体的悲惨遭遇和不幸命运,以及犹太民族集体的精神追求。历经磨难,犹太民族经几代人的艰辛努力和追求,终于在1948年5月14 日宣布了现代以色列国的诞生。祖国已不再是散居世界各地的以色列人梦想中的某种理想化的了东西,也不再是根植于童年记忆中的一块梦魂萦绕的土地,它是实实在在的现实。沙米尔的小说《血肉之王》、塔穆兹的《锁着的花园》、古瑞的诗歌《火之花》等,在反映民族的历史命运和独立战争悲壮的同时,都热烈地讴歌了民族的复兴与祖国的重建,以色列的再生所激发出的热情和民族自豪感充溢于字里行间,使我们能够强烈地感受到以色列人民的喜悦之情和积极向上的振奋。然而在《沉默》中,我们很难寻觅到这种热情和欢欣鼓舞,我们从中所感受到的是一种迷茫、困惑、悲观、低沉的情绪。《沉默》像所有的传统小说一样,也涉及到了犹太民族的悲惨遭遇和命运。眼中所见的裸露的岩石、黄褐色的泥土,在父亲的心中所勾起的是沉痛的、不可磨灭的民族记忆:“耶路撒冷的最为悲惨、永被毁灭的景象。”建国初期的以色列作家追叙犹太民族的历史命运,意在表现的是以色列人不可磨灭的意志、民族精神和艰苦卓绝的奋斗。在《沉默》中,“到处都是国民住宅”的现实,所触动的不是欢欣与慰藉,而是“不管耶路撒冷建设了多少,它都是以其毁灭的记忆为标志”。从他摆脱不掉的毁灭记忆中,我们品味不到砥砺意志的不屈与豪气,而是一种饱含辛酸、苦涩近乎于哀伤的一句悲叹。现代以色列国资金雄厚(海外犹太集团的富豪从来就没间断过资金援助),技术先进,社会结构高度现代化,军事力量强大,其综合国力远远超过它周边的阿拉伯民族,为什么这辉煌的、引以骄傲的成就所激发的情绪在当代却变了味呢?我认为“父亲”黯然的心境无疑来自于现实生活的影响,是现实生活中的感受和认识酿造了以“父亲”为代表的当代部分以色列人的心境。理查德·艾伦在《阿拉伯—以色列冲突的背景与前途》一书中说:“战斗中诞生的以色列是一块滋生矛盾的地方。”“以色列的建国者……不管他们有多大的成就,他们的人民现在却处于所有邻国极度的厌弃和不断的袭击之中。”“实际上,到70年代,许多年轻的以色列人已开始感觉到一种新的挫折,一种以长期而干燥无味的军役来应付周围敌人无止境的武装警戒,渴望着过正常的生活。”“代价也许是很高的,谁也不能真正知道以色列人在心理上的牵连,情绪的压抑、补偿、幻想、危险等方面付出了多少代价。”由此可见,建国之梦虽然实现了,但与周边阿拉伯国家的政治磨擦和军事冲突却从来没有间断过,实现和平,渴望过正常生活已为当代以色列人的心声。冲突之中的和平之音是如此的低缓、微弱,它已很难使以色列人持久地沉浸在建国的喜悦与自豪之中,而漠视现实处境。而且在以色列国内部也存在着欧洲血统的以色列人与东方犹太人的矛盾,成为耶路撒冷领袖的人物主要是东欧以色列人的后裔,“他们傲慢地蔑视周围的中东人民,甚至在某种程度上也蔑视他们尽力使之聚集到他们中间的来自东方的犹太人同胞”〔2〕, 它使东方的犹太人深感低人一等,而那些说阿拉伯语的犹太人更是如此。但近年来东方的犹太人在国内已形成多数,他们强烈要求分享权力,使当局感到他们变得难以控制。而那些“十分骄傲目空一切”的当权人,使年轻的一代对那个永远存在的武装营垒失去兴趣,作为卫士而死更是不觉得有多光荣。这种精神、心理的状态与建国前后人们不惜以生命、热血营建民族家园的热情相去甚远。此外,宗教之争,政治的腐败和快节奏、高度紧张的现代生活使当代以色列人普遍感到一种心灵的重压和精神上的困惑。对现实的忧虑和不满就逐渐取代了热情洋溢的再生热情。作为战后成长起来的年轻一代,约书亚不可能不以作家的敏感心灵感受到这种变化。是现实的焦虑迫使当代以色列文学放弃传统题材,而关注于目前的现实处境,作家的视角也被迫由集体转向个体,通过个体在当代社会中的经历和内心生活,探索人的存在价值和摆脱困境的途径。《沉默》就是通过“父亲”“内省式”的自叙来揭示犹太人在当代现实生活中的生存感受及其苦闷的心境。

“父亲”是一个以5本诗集出名的诗人, 但现在却不得不停止写诗,保持沉默,因为他所写的一切都遭到朋友们的奚落。他私下曾试图模仿令他困惑、发疯的新诗,结果却写出了最糟糕的作品,他激动,绝望,不知所措。于是他不是早早上床睡觉,就是呆在拥挤的咖啡馆里,或者是酗酒,或者是嘲笑计算机里编出的诗歌。更令他困惑、黯然伤神的是来查看他准备出售的房子的人们,“没有流露出最微弱的对他这个名字耳熟的反应。”他不禁痛苦地暗想:“难道他们一辈子都没有读过诗吗?”他字斟句酌、苦心孤诣写出的诗,竟犹如过眼云烟,转瞬即逝,激不起一点浪花。这残酷的现实使他颓唐、沮丧,又令他困惑不解。在苦闷的焦燥中,他也有过朦胧的渴望,写作的冲动,然而他只能对自己低语:“秋天”,再次低语:“秋天”。“父亲”的沮丧反映了当代作家在商品化社会和快节奏的现代生活中创作的困境以及强烈的失落感。在这个一切都商品化了的现代社会,作家、诗人苦苦寻觅自我价值,竭力维护文学的尊崇地位和文学的纯洁性,然而商品大潮却使他们难以做到。强烈的失落感和不知所措,使他们产生了种失去家园、无家可归的飘泊者的感觉。在惶惑中,“父亲”只好将自己“隐藏在自身之中”,保持沉默,终极的沉默。每当“父亲”对人生、对周围的一切无从了解、无从把握、情绪低落时,外界便以荒原的形象出现在他的意识之中。当他回想起评论家以“创作力枯竭”这样的字眼称呼他目前的创作状态时,现实环境就以一种灰暗的景象出现在他的意识之中:“在我周围的荒原……干燥的沙漠……岩石与垃圾”。当他与一群年迈的、愁眉不展的艺术家挤在咖啡馆的角落里,他伤感地想到:“我知道,这个城镇是建在沙子上的,无声而又冷漠。在薄薄一层房屋和人行道的下面——是一个被窒息的沙的沙漠。”这些落魄的艺术家聚在一起,没有尊荣的昨天,没有灿烂的明天,只能守着他们“已经被碾碎”的世界。自然环境出现在他的意念中是有特定的背景与因素的。在人群中他孤独,身心疲惫,心灰意冷,在家中,他整日面对的是口齿含混、思维混乱的弱智儿,父与子沉默相对,使诺大的房子更显空寂,无声的压力,压迫得他难以喘息,在内心,他热切地渴望出逃到一个僻远、冷寂荒凉的码头去。在卖掉的、零乱不堪的房子里,他望着铅灰色严酷的冬天,等待着与儿子分别的时刻,这时父亲又借景抒发了他内心的人生感受:“地面是潮湿的,上面散见着碎枝断叶,这是暴风雨带来的后果。一个寒冷的,毫无希望的天空”。“难道我内心没有进行写作的愿望吗?难道我不渴望写作吗?可是又剩下什么可写的东西?还有什么可说的?我告诉你:全都是欺骗。瞧,甚至我们的白杨树也在崩溃,它的树皮在一片片地剥落。花园正在褪色,石头正长着苔鲜,棉花似的云朵,懒洋洋的,背对着大地,面朝着不变的蓝天。”父亲在生存的困惑中,渴望隐居,逃遁生,活但他并不认为远离闹市就能摆脱精神的苦闷,在僻静之所就能解决生存困境。因此,在观看暴风雨过后的自然景象时,感到“寒冷”、“毫无希望的天空”、“白杨树在崩溃”、云朵“朝着不变的蓝天”,形象地表达了他那颗已长了苔鲜的心的感受。

“父亲”对周围环境的描述,似乎是在描述景物,实则是在表达自己的感情,是在对自己的内心情感进行解释和披露。因为所谓艺术表现,就是某种内在情感“明朗化”的过程。所谓的“明朗化”就是“意象化”。当某种心境、情绪与某种情景或某种意象溶合在一起时,它所传达的就是人物的情感。也就是说,当情感转变为形式之时,情感就得到了表现。在作品中,“父亲”的情感都有与之相对应的“客观物象”,可以说“父亲”的荒原感是他生活感受的“客观对应物”,它表达了他对理性评判和主观的情绪,因此,荒原形象所揭示的是这位持续沉默的诗人的真实心态。

徐保耕在《西方文学:心灵的历史》中认为每当社会的某一阶段出现信仰上的“断裂带”时,往往就会产生“荒原文学”。人类进入文明时代后,经常以“荒原”作为象征,喻人类精神的被毁灭。例如1914年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使西方世界陷入了灾难的深渊,战后的欧洲一片废墟,不仅物质匮乏,人们的精神世界也是荒凉而空虚的,战争不仅毁灭了物质财富,也摧毁了人们的精神信仰。战后余生的人们既迷茫又困惑,尼采用“上帝死了”,瓦雷里用“万物崩离,中心失依”来描述信仰崩塌后西方世界人们孤独无依的精神苦闷。1922年艾略特发表的长诗《荒原》,就是对战后欧洲社会图景象征主义的描绘。长诗以干涸不毛、缺乏生机的荒凉而又空虚的“荒原”作为劫后世界的象征。在他的诗中既没有牧歌式的田园风光,也没有传奇式的英雄美人,只有冰冷的岩石,灰暗的城市,凄凉的钟声,淫乱的狂笑,精神空虚,理想幻灭的人。第一次世界大战所造成的物质废墟和精神废墟,使现代人犹如生活在荒芜、贫瘠、缺乏生命力的荒原上一般。艾略特的“荒原”以其丰富深广的精神内涵使“荒原”成为物质世界和精神世界毁灭的象征。1927年德语作家黑塞发表的《荒原狼》,也以其象征性的形象,反映了近代人向现代人转变时的那种无所归依、矛盾遑遽的心灵。荒原狼哈立困惑、迷茫地认为自己是“一个陌生而又无法理解的世界里的一只迷途野兽”,“是再也找不到家、空气和食物的野兽”。他之所以如此痛苦就在于他想在“生命的废墟上寻求飘渺无常的意义”。在假装疯狂生活的同时,“暗地里却在最后的迷茫和混乱中希望得到上帝的启示和接近上帝”。他找不到自己的“上帝”,因而精神无所归依,不得不苦闷地说:“在这样的世界中,我怎么可能不变成一只荒原狼,一个粗野的隐士呢?”《沉默》中“父亲”意念中不断出现的荒原,它同样象征性地反映了当代以色列社会中所存在的信仰危机—现代以色列国可曾是他们梦寐以求的理想社会?挫折感、幻灭感和焦虑所隐含的底蕴就是悲观、消沉的情绪,乃至避世的消极心态。而这一切都应当说是生活的拆射、投影。

总之,我认为《沉默》通过“父亲”“内省式”的自叙,反映了当代以色列人的精神重压和心灵痛苦。“父亲”主观意识中的意象包含了深刻的现实历史内容。他的忧患意识和困惑,也反映了现在社会人类普遍所具有的对前途未来的思考和忧虑。

注释:

〔1〕作品见于《世界文学》1994年第6期。

〔2〕理查德·艾伦:《阿拉伯—以色列冲突的背景和前途》,第54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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