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美国与伊朗冲突的内在症结与解决途径,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伊朗论文,症结论文,美国论文,途径论文,冲突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美国与伊朗近年来持续不断的冲突关系,已成为当前国际安全局势最为引人注目的一个焦点。对此,国内外学者普遍认识到,导致美国与伊朗长期以来冲突不断的原因,既关系到两国之间的历史纠葛,也涉及双方当前的现实矛盾。1979年伊朗爆发伊斯兰革命后,占领美国大使馆和扣留美国人质的事件致使双方关系彻底破裂。冷战结束后,随着双方矛盾不断加深,美国国务院每年都把伊朗列入支持恐怖主义国家名单,并批评伊朗参与计划和支持伊斯兰极端组织的暴力活动。近年来,伊朗核问题导致双方冲突进一步加剧。一方面,美国指责伊朗与俄罗斯以及朝鲜合作获取中程弹道导弹和核技术,发展包括核武器在内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以及运载工具,因而对伊朗实行全面制裁;另一方面,伊朗强调其和平发展核能的权利,并坚持在国内继续开展浓缩铀活动。然而,对美伊冲突原因的这种一般性认识,似乎还难以说明其中矛盾的症结,并提出切实可行的解决措施。今年6月,笔者应伊朗外交部政治与国际问题研究所邀请赴德黑兰参加第18届波斯湾国际会议。会议期间,来自伊朗、美国以及其他相关国家的学者对美伊目前冲突的根源以及解决冲突的可能性广泛交流了各自的意见,笔者从中也深受启发。本文旨在从更深的层次来梳理美伊双方矛盾难解的症结,并从现实和理性的角度来探讨解决矛盾的可行措施。
一、伊朗伊斯兰革命强调独立自主原则的意义
对于任何一个独立的主权国家来说,独立自主都是其外交政策的基本原则。但对于伊朗来说,独立自主的原则有着更为特殊的意义。伊朗位于世界最大石油产地波斯湾地区中心,占据着霍尔木兹海峡周围全球最大的石油和天然气田,还控制着通过波斯湾把里海盆地的能源以最低价格和最短路线运送到世界市场的通道。伊朗也是里海和东地中海这片广大区域中人口最多的国家,拥有这个地区最大的工业基地。因而,伊朗不仅历来在世界政治格局中具有重要战略地位,而且在全球经济发展中具有重要价值。正因为如此,伊朗始终是西方大国试图加以控制的国家。自19世纪以来,伊朗一直是沙俄和英国角力的战场。后来,又扮演过英国和美国在这个地区的代理人。1979年伊斯兰革命爆发前,伊朗两次争取独立的斗争都遭到了外国势力破坏。第一次争取独立是在1917年第一次世界大战时期,由于英国和沙俄干预,伊朗失去了战后获得独立和建立宪法政府的机会。第二次是1953年摩萨台(Mohammad Mosaddeq)领导的民选政府,被美国中央情报局策划的政变推翻,君主统治在伊朗复辟,伊朗陷入美国势力控制之下。①直到1979年伊斯兰革命后,伊朗伊斯兰共和国才彻底摆脱外国势力影响,在世界舞台上独立自主地把握自己的命运并扮演重要角色。
为了强调不受任何外来干预的独立自主,以政教合一为基础的伊朗政府在伊斯兰革命后首先宣布,以不结盟原则作为对外关系的基础,奉行独立自主的外交政策,不再接受任何超级大国影响。为此,伊朗退出中央条约组织,加入不结盟运动,还取消了购买西方国家武器的大批订单。伊朗领导人强调,只有通过不结盟方式,才能实现伊朗伊斯兰共和国独立自主的外交政策。无论和东方还是西方国家结盟,都不符合伊朗的宗教、政治和文化利益。而且和任何国家集团结盟,都会使伊朗的政策选择受到限制,难以独立自主地发展有利于自身利益的外交关系。②
伊朗特别重视外交政策独立自主的原因,主要是伊斯兰革命前伊朗社会已经普遍意识到外国势力对伊朗国内外政策主导性影响造成的各种危机。因此,伊朗民众把伊斯兰革命视为一场维护主权独立的斗争。伊斯兰革命后,伊朗政府强调不结盟的目的,就是要维护外交决策的独立自主。既不受美国干预,也不和苏联敌对,避免对任何意识形态阵营的依赖。这样,伊朗除以色列外,可以和所有国家发展友好关系。伊朗领导人还特别强调,巴列维政权对美国势力的依赖,彻底违背了伊斯兰和伊朗的利益。因此,霍梅尼在伊斯兰革命中提出的一个重要口号,就是维护国家在伊斯兰信仰基础上的独立和自由。伊朗在伊斯兰革命后制定的伊斯兰共和国宪法中,也强调了同样的原则。③因此,伊朗伊斯兰共和国强调独立自主原则的意义,不仅表明伊朗人在现代历史上第一次完全自主地掌握了自己国家的命运,而且还表明伊朗已经彻底消除了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的影响。正因为如此,伊朗对独立自主原则的强调和坚持,也变成了美国对伊朗现政权不满的重要原因。
二、美伊交恶的升级过程
伊斯兰革命爆发之初,美国政府从经济、政治和军事利益考虑,曾希望继续维持和伊朗的正常关系。为此,美国政府在革命前和霍梅尼秘密达成协议,同意放弃对巴列维国王的支持,并说服伊朗军队不发动政变,伊朗则在革命后继续保持和美国的关系。④然而,伊朗革命成功后,国内却出现了建立世俗化民主政权还是伊斯兰神权政府的分歧。为了迫使支持建立世俗化民主制度的温和派人士同意建立神权政府,伊斯兰革命激进分子决定制造一起和超级大国决裂的事件。但对于把美国还是苏联大使馆作为攻击对象,激进分子当时还犹豫未决。⑤与此同时,美国卡特政府在伊斯兰革命胜利初期,由于过分相信和霍梅尼的秘密协议,因而把美国和伊朗继续维持正常关系的希望,完全寄托于代表温和派的临时政府总理巴扎尔甘(Bazargan),忽视了和其他主要革命领导人的联系。同时,美国政府还对伊朗采取了一些有明显敌意的行动,包括迟迟不承认伊斯兰革命后建立的新政权,通过中央情报局对伊朗内政进行干预,接受巴列维国王流亡美国等。结果,美国政府的失误导致伊斯兰革命激进者把矛头指向美国,从而失去了维持美国和伊朗之间正常关系的时机。1979年11月4日,伊斯兰激进分子占领美国大使馆并扣留美国人质,两国之间的冲突与仇恨也很快发展到顶峰。从那以后,美国和伊朗一直未能实现关系正常化,双方矛盾则不断加剧。特别是,美国和西方国家对伊朗的谴责与制裁,美国支持阿拉伯世界遏制伊朗伊斯兰革命和伊拉克1980年入侵伊朗,都导致伊朗的反美倾向不断加强。⑥
实际上,伊朗反美情绪形成的重要根源,主要就是美国长期以来对伊朗的干预政策。伊斯兰革命前,美国中央情报局参与推翻摩萨台政府的政变以及对巴列维政权的长期支持,已经构成伊朗民众仇恨美国的历史背景。伊斯兰革命后,美国支持伊拉克1980年入侵伊朗,更导致伊朗民众把美国和伊拉克视为同样的敌人。而美国政府支持伊拉克对伊朗的战争,不过是一种双重扼制政策。美国政府虽然支持伊拉克入侵伊朗,但也希望维持伊朗的战略地位和领土完整,因为这是冷战时期美国在这个地区和苏联抗衡的重要基础。伊朗伊斯兰共和国政府不但反美,而且也反苏。
1986年以后,美国总统里根为了摆脱“伊朗门”(Iran-Contra)丑闻曝光造成的难堪,决定更公开地支持伊拉克对伊朗的战争。结果,美国国务院和国防部制定了一系列强硬的反伊朗政策。这些政策包括在两伊战争中明确支持伊拉克,直接和伊朗进行军事对抗,用导弹攻击伊朗民航飞机。同时,美国还推动联合国安理会,在两伊战争问题上通过有利于伊拉克的决议。美国政府这一系列政策进一步加深了和伊朗之间的矛盾,同时也加剧了波斯湾地区本来已经极为紧张的局势,造成这个地区20世纪80年代的全面扩军竞赛。
美国在两伊战争中的反伊朗政策,不但引起了伊朗民众对美国的强烈不满,而且还把美国变成了伊朗民众的敌对象征。20世纪90年代以后,美国对伊朗继续采取强硬路线,使彼此之间的对抗更加剧烈。这个时期伊朗民众对美国的仇恨不断加深,正好和美国对伊朗制裁的不断升级成正比。美国对伊朗的制裁从1979年11月开始,人质危机后又进一步加强。随着制裁程度的提高,美国政府1987年宣布禁止所有伊朗商品进入美国。1995年,美国总统克林顿发布12957号行政命令,禁止美国对伊朗能源部门的任何投资。2000年5月6日,美国政府宣布全面禁止对伊朗的一切投资和贸易。至此,两国的经济联系全部断绝。
作为解除制裁的条件,美国政府要求伊朗停止支持黎巴嫩真主党、巴勒斯坦圣战组织以及哈马斯等伊斯兰极端组织,停止反对巴以和平进程和发展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然而,人质危机结下的怨恨,使得美国始终没有和伊朗谈判重建外交关系。⑦而伊朗方面则认为,双方进行对话的前提必须是美国停止推翻德黑兰政权的活动,因为美国政府已经拨给中央情报局2000万美元来实现这一目标。同时,伊朗政府要求美国停止支持海外各种反对伊朗政权的活动,停止对伊朗的敌对广播宣传,停止鼓动伊朗阿塞拜疆人的分离要求。另外,伊朗政府还要求美国停止经济制裁,向伊朗提供“和平利用核能”的尖端技术,提供资金解决日益突出的财政问题,投资开发里海沿岸地区的石油和天然气。⑧
对于伊朗来说,和伊拉克的八年战争再加上美国的长期制裁,已经使经济遭到严重损害,并影响到发展和实现能源工业现代化的进程。因此,伊朗方面希望在坚持独立自主外交政策的前提下缓和与美国的关系,并为此做了一些努力。“9·11”事件爆发后,伊朗在阿富汗问题上向美国表明过合作意愿。当美国决定用武力打击基地组织和塔利班政权的时候,伊朗采取了积极的中立立场,并承诺在其领土上救助美国军人和失事飞机的飞行员,甚至同意美国通过其领土运送人道主义救援物资前往阿富汗。阿富汗战争结束后,伊朗又答应在五年内为阿富汗重建提供5.67亿美元援助,并说服作为自己盟友的北方联盟领导人拉巴尼(Burhanuddin Rabbani)放弃争取总统的努力,从而为美国指定的卡尔扎伊(Hamid Karzai)上台铺平了道路。
当塔利班政权垮台以及阿富汗亲美过渡政权建立后,伊朗发现美国干预阿富汗的主要目的并不仅仅是为了打击恐怖主义,而是为了实现遏制伊朗和打击伊斯兰的地缘战略野心,在拥有丰富石油资源的中亚地区建立自己的军事立足点。为了阻止美国在阿富汗的长期军事存在,伊朗极力呼吁国际社会支持阿富汗建立一个向宪法政府过渡的政权,并要求联合国在重建阿富汗政权的过程中发挥更加重要的作用。然而,伊朗的努力并没有取得明显成效。塔利班政权垮台后,作为美国代理人的阿富汗新政府开始与中亚以及里海盆地国家建立联盟,对伊朗在这个地区的利益构成一种新的威胁。同时,随着美国小布什总统在“邪恶轴心”名义下进一步推行反伊朗政策,美国实际上已经把波斯湾地区变成了全球反恐战争的中心。
对于伊朗来说,美国对阿富汗和伊拉克战争带来的有利之处在于,消灭了与伊朗敌对的塔利班政权以及长期遏制伊朗的萨达姆政权。伊拉克战争后,伊朗通过和伊拉克占主导地位的什叶派之间不断加强的联系,已经成为波斯湾地区实力最强的国家。但从不利方面来说,这两场战争之后美国乘机在波斯湾地区增强军事实力,对伊朗构成直接的安全威胁。另外,这个地区与美国军事存在相关的各种不稳定因素,也让伊朗政府深感担忧。这些因素主要是伊拉克国内冲突可能扩大到边界以外,阿富汗毒品走私日益猖獗,巴基斯坦、土库曼斯坦、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国内政局动荡不安,土耳其库尔德人在伊拉克影响下分离主义情绪不断高涨,沙特阿拉伯的政治局势也受到基地组织领导的逊尼派地方军团威胁。特别是美国小布什政府公开鼓吹改变伊朗政权,更加剧了伊朗当前的安全忧患。
在这种局势下,伊朗发展核计划从某种意义来说,已经成为克服当前安全隐患的一种手段。不过,伊朗国内对于发展核武器是否是一条维护安全的适当道路这个问题也存在争议。支持发展核武器的人强调,面对美国领导的敌对势力包围,伊朗对抗外来威胁的唯一途径就是拥有核武器;而反对派则认为,伊朗拥有核武器不一定能够改善安全环境,反而可能使自己更加孤立,并促使其邻国进一步投向美国的怀抱。⑨
三、美国对伊朗的认识偏见
多年来美国和伊朗的冲突关系难以缓解,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美国对伊朗认识上存在着大量偏见。美国政府自从伊斯兰革命以来,始终不肯接受伊朗发生变化的事实。到目前为止,美国政府依然坚持要改换伊朗政权,并积极支持伊朗的各种反对团体。在美国政府看来,实现改换伊朗政权目标的有效途径,就是实行严厉的经济制裁。同时,美国也把实现这一目标的希望,寄托于那些支持西方自由民主的伊朗民众开展群众运动。⑩不过,目前很难有人相信,伊朗近期内会出现大规模的民众起义。美国把伊朗当前的局势与20世纪70年代民众起义反对巴列维政权的情况进行类比,难免会得出错误的结论。与巴列维时代不同的是,当前伊朗政权获得了国内民众的广泛支持。即使那些反对当前政府政策的人,也不过是要求进行改革,而不是推翻整个政治体制,因而完全不同于那些在国外和伊朗政府进行暴力对抗的政治团体。(11)
在美国政府这种认识背后,还包含着很多美国学者对于伊朗认识上的偏颇。在分析伊朗和美国的对抗关系时,他们往往把伊朗看作一个专制政府统治下的恐怖主义国家,通常用“好”和“坏”的两分法来看待伊朗与美国的紧张关系,但却忽略了造成这种紧张关系的历史根源。不仅如此,美国学者在分析伊朗和美国的关系时,还倾向于把伊朗的外交政策与国内权力斗争联系在一起。他们把伊朗国内坚持强硬路线的人视为美伊关系发展的障碍,把改革主义者看做是美国的支持者。其实,这些美国学者并不了解伊朗改革派和保守派同样都维护伊朗外交政策独立自主的原则,两者之间并不存在原则上的分歧。他们绝不会因为彼此意见不同或是相互竞争,去推动任何可能危害伊斯兰共和国基础的政策。另外,美国学者在分析美国和伊朗的对抗关系时,一般都很少注意美国冷战后的国际形象,而且避免涉及美国在穆斯林地区推行的单边主义“干涉”以及那些带有“侵略性”的外交政策。这些学者通常夸大伊朗对外政策的攻击性,而对美国的进攻性政策则轻描淡写或视而不见。特别是,美国学者往往把穆斯林世界和恐怖主义联系在一起,却很少考虑美国对以色列的盲目支持及其深受国内犹太人院外集团影响的外交政策在阿拉伯世界产生的消极反应。美国学者在认识上的这些偏见,必然会影响到美国政府对伊朗政策的制订。
事实上,伊斯兰革命后经过20多年的发展,伊朗目前在政治方面的民主化程度已远远高于伊朗自身的历史以及周围国家的政治实践。2005年6月伊朗总统大选中,不但有代表全体选民的8位候选人提出了各自不同的主张,而且他们还在无线电台和电视台进行了辩论。这次选举中,民众踊跃投票支持内贾德(Admadinejad)的情况表明,大多数伊朗人都赞同内贾德呼吁的社会正义和自由。经济方面,伊朗虽然一直面对各种压力,包括美国的经济制裁、两伊八年战争对国力的大量消耗、美国入侵阿富汗和伊拉克造成的大量难民、城市人口的迅速增长等问题。但自伊斯兰革命以来,伊朗政府在经济方面还是取得了一系列重要成就。经过20多年的努力,伊朗政府不但解决了最贫困阶层的饮用水问题,还修建了大量道路和供电系统。伊朗的公共部门也提供了一定数量的工作机会,为普通大众解决基本生活需求。近年来,石油价格上涨给伊朗经济带来了繁荣,也带动了非石油经济部门的发展。在社会文化方面,伊朗政府大力发展健康和教育事业。目前伊朗受教育人口比例已经达到85%,远高于波斯湾地区的平均水平。与此同时,伊朗女性的政治地位也在不断提高。不但议会中出现了女议员,而且伊朗在校大学生中女性已经达到总数的60%。(12)另外,伊朗的电话和个人电脑拥有量,也高于这个地区的平均水平。因特网的使用在伊朗也得到迅速发展,大约十分之一的人可以使用互联网。特别是伊朗近年来电影业极其繁荣,并推动了文学和其他相关领域的发展。(13)这一切都表明,伊斯兰革命以来,伊朗国家建立的完全不是那种极端主义色彩的“塔利班”式政权。
四、美伊僵局解决的可能性
长期的历史积怨和大量难解的现实矛盾,造成美国与伊朗的冲突关系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制度化,因而双方的和解也更加复杂困难。所幸的是,美国方面开始认识到对伊朗采取的政策并不成功,而伊朗方面也迫切希望发展经济并融入国际社会,因而双方都感到有必要打破僵局进行政治对话。(14)然而,要重建两国之间的正常关系,美伊双方都必须为此做出巨大努力。
从伊朗方面来说,对美国30年来的结怨以及伊朗占统治地位的教士团体发表的大量反对美国和以色列的言论,加之伊朗政府始终拒绝采取具体步骤来满足美国要求的态度,已经形成一个阻碍打破与美国关系僵局的巨大历史包袱。(15)与此同时,伊朗当前最为不满的是美国长期以来实行的经济制裁,还有美国在波斯湾主要针对伊朗的军事存在及其在波斯湾地区维持永久霸权的意图。对于美国批评伊朗支持恐怖主义的问题,伊朗强调应当对国家恐怖主义和自由宣示外交政策做出区分,并强烈指责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在人权、恐怖主义和暴力方面的双重标准。在打击恐怖主义问题上,伊朗反对美国以反恐为名进行的单边干涉。在伊朗看来,美国的军事干预不仅影响了恐怖主义问题的解决,而且还带来了很多新的问题。国际社会如果要和恐怖主义进行斗争,就必须了解恐怖主义的背景和根源。对于美国关于伊朗阻碍中东和平进程的指责,伊朗也做出了强烈回应。伊朗和大多数伊斯兰国家一样,强烈要求美国停止对倾向于暴力的以色列提供军事装备、军事训练和外交支持。伊朗还要求美国政府避免犹太人院外集团的影响,和伊斯兰国家共同支持建立一个独立的巴勒斯坦国。伊朗领导人还批评美国主导的中东和平进程缺乏诚意而且不公正,强调中东和平进程的第一步应该是承认巴勒斯坦人有权建立自己的国家,否则一切努力都将徒劳无益。伊朗还强烈批评以色列在被占领土上的攻击和暴力行动,强调美国对以色列的偏袒将使这个地区的和平进程难以实现。
不过,伊朗近年来已经进行了一系列国内政策改革,并采取了一些具体步骤来树立自己的国际形象和改善与美国的关系。然而,伊朗所做的一切至今依然未能改变美国的态度。美国政府始终坚持经济制裁和武力威胁伊朗,甚至不愿意对伊朗采用“胡萝卜加大棒”的政策。美国政府和一些观察家认为,伊朗国内民众对现政权的不满正在不断加深,已经形成爆发革命的条件,因而寄希望于伊朗权力核心内部的变革,期待民众对经济状况的不满和对民主的要求导致伊朗政权的更迭。
对于伊朗提出的问题和疑虑,美国理应做出合理回应。首先,美国应该重新考虑对伊朗采取经济制裁的动机和效果。事实表明,美国针对伊朗的单边经济制裁在当前经济全球化的时代已经很难产生政治效果。(16)实际上,经济制裁只能使被制裁国家的贫困阶层遭受更多艰难,而被制裁国家上层社会和政府则很少受其影响,因而无法促使他们去改变政策。(17)因此,美国对伊朗实行经济制裁的目的如果是惩罚伊朗民众,那么应该说这种制裁非常有效。由于美国的制裁,伊朗国营航空公司目前使用的民航飞机很多已经应该报废但却无法更新,因而使普通乘客处于极大的危险之中。同时,伊朗消费者购买的美国商品大多从第三国转购,因而价格高达原价的两倍到三倍,为此民众不得不承受巨大的经济压力。另外,那些希望去美国学习的伊朗学生,因为无法参加诸如托福和GRE考试,而失去了学习的机会。伊朗学者也无法在美国出版的学术刊物上发表文章,因为美国财政部认为编辑这些文章是一种财政服务。很明显,美国对伊朗的制裁,其实正在阻碍那种有利于国家民主化的文明社会成长。如果说美国制裁的目的是为了限制伊朗的军事和核能力,或是限制伊朗的石油和天然气开发,那么这种制裁则毫无意义。自从美国实行制裁以来,伊朗已经通过和俄罗斯、巴基斯坦等国家的合作获取了核技术。同时,欧洲和其他国家已经取代美国,对伊朗石油和天然气资源进行大量投资和开发。(18)
其次,美国政府应该改变对经济制裁的某些预期。美国政府原以为,对伊朗进行制裁能够激起伊朗民众对政府的不满,因而增加政权从国家内部变革的可能性。然而,这种情况对于伊朗来说并不存在。美国多年的经济制裁不但没有造成伊朗社会的内部动荡,反而为伊朗国内支持强硬路线的人提供了依据,更激起民众对美国制裁政策的愤慨。在这种情况下,美国对伊朗的政策如果能够转向支持伊朗的开放贸易和私人企业,将比孤立伊朗的政策更为有效。对于伊朗政府来说,如果它意识到自己不被孤立的话,就会对国际社会采取更负责任的态度。因此,美国政府对伊朗的未来发展不应存有任何幻想,必须承认伊朗人民有权对自己的前途做出决定。
再次,美国政府还应该放弃阻止伊朗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企图。伊朗财经部长贾法里(Mohammad Jafari)也明确表示,伊朗希望早日加入世界贸易组织,融入经济全球化进程。(19)实际上,伊朗如果不能加入世贸组织,就会阻碍伊朗国内的改革进程,延缓伊朗经济发展以及融入国际社会的进程。如果伊朗能尽快成为世界贸易组织成员国,就必然要对国内经济和政治结构进行调整,从而推动经济改革,增加政治透明度和加强法制建设。
最后,美国还需要更好地了解伊斯兰社会,从本质上把伊斯兰和恐怖主义区分开来,放弃人权事务方面的双重标准。同时,美国还应和伊朗一道,通过共同合作来处理这个地区各种引人关注的问题,包括伊拉克重建、毒品走私、艾滋病传播、滞留伊朗的大批伊拉克和阿富汗难民、环境恶化等问题。在伊拉克重建问题上,美国学者哈里逊(Selig S.Harrison)也承认,美国只有和伊朗合作,才能有效减少那些针对伊拉克美军的敌对行动,并在美国战斗部队撤离以后维持那里的稳定。(20)
总的来说,美国与伊朗过去近30年的相互对抗政策,对双方来说都没有取得任何成果。为了打破目前的僵局和建立新的关系,双方首先要鼓励和扩大民间对话,从社会层面消除过去几十年产生的怨恨。为此,双方可以加强民众之间在文化、学术、体育和宗教方面的交流来建立互信,鼓励伊朗的伊斯兰学者和教士参加各种背景的政治对话和交换意见,缓解两国关系中的紧张气氛。两国政府也可以在涉及相互利益的领域,特别是那些非政治领域建立合作框架。同时,美国还可以与伊朗合作资助和发展联合经济项目,促进私人中小企业,推动国内社区和公民社会建设,在城市发展、交通、森林采伐等领域建立合作机制。特别是,美国应该积极推动伊朗的经济改革,促进伊朗加入世界贸易组织的谈判,停止对伊朗的敌对行动。这样双方才可能逐步消除怨恨,重新建立正常的国家关系。另外,美国还应该鼓励伊朗为维持波斯湾地区和平做出实际贡献,其中包括遵守核不扩散条约,协助处理好伊拉克和阿富汗的危机。美国及其盟国也应尽其所能地减少伊朗的不安全意识,鼓励波斯湾地区国家建立一个符合联合国原则的安全框架,保证伊朗领土完整,承认伊朗在维护波斯湾地区稳定中的重要作用,重视伊朗和阿富汗以及伊拉克之间的友好关系,最终形成一个确认伊朗在地区冲突管理中具有建设性作用的信任机制。惟有这样,伊朗才能消除发展核计划背后的安全忧虑心理,重新回到坚持核不扩散的道路上来。
注释:
①Gasiorowski J.Mark,US Foreign Policy and the Shah:Building a Client State in Iran,Ithaca:Comell University Press,1991.
②Rouhollah K.Ramazani,"Iran's Foreign Policy:Contending Orientation",in Rouhollah K.Ramazani,ed.,Iran's Revolution:The Search for Consensus,IN,Bloomington:Indiana University Press,pp.52-64.
③Rouhollah Khomeini,"Islamic Government",in Hamid Algar,trans,and ed.,Islam and Revolution:Writing and Declarations of Imam Khomeini,Berkeley:Mizan Press,1981,pp.59-61.
④参见华黎明:《亲历伊朗伊斯兰革命(一)》,http://9link.116.com.cn/node/580。
⑤参见华黎明:《温故而知新》,http://blog.huanqiu.com/hualiming/12。
⑥Jo-Anne Hart,"A Spiral of Hostility:US-Iran Relations since the Revolution",Middle East Insight,Vol.Xl,No.5,Jul-Aug 1995,pp.23-25.
⑦Richard Murphy,"The US Policy against Iran and Iraq",Christian Science Monitor,February 10,1993.
⑧International Crisis Group,"Iran:The Struggle for the Revolution's Soul",ICG Middle East Report,No.5,2002,pp.12-19.
⑨Reza Simbar,"Iran and the US:Engagement or Confrontation",Journal of International and Area Studies,Vol.13,No.1,2006.
⑩International Crisis Group,"Iran:Discontent and Disarray",ICG Middle East Briefing,Amman/Brussels,15 October 2003,pp.1-15.
(11)Abootalebi Ali,"The Struggle for Democracy in the Islamic Republic of Iran",Middle East Review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Vol.4,No.3,September 2000,pp.43-52.
(12)Abootalebi Ali,"Iran's Struggle for Democracy Continues:An Evaluation of Twenty-Five Years after the Revolution",Middle East Review of Affairs,Vol.8,No.2,June 2004,pp.38-47.
(13)Ibid.
(14)Abootalebi Ali,"The State-Society Relations and Prospects for Democracy in Iran",Middle East Review of International Affairs,Vol.5,No.3,September 2001,pp.20-37.
(15)Gordon Brown,"The Role and Influence of Interest Groups on US Sanctions against Iran",in Gordon Brown,ed.,The US Congress and Iran:Twenty Years after the Revolution,Washington,DC:The Middle East Institute,2001.
(16)Bruce W.Jentleson,"Economic Sanctions and Post-Cold War Conflict",in Paul Stern and Daniel Druckman,eds.,International Conflict Resolution after the Cold War,Washington,DC:National Academy Press,pp.3-15.
(17)Daniel Drezner,The Sanction Paradox:Economic Statecraft and International Relations,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99.
(18)"US Sanctions against Iran:Time for Reassessment",Iran Today,Opinion Editorial,January 2001.
(19)参见贾法里在第18届波斯湾国际会议上的演讲,"Iraq and US Security Agreement",Abstracts of the 18[th]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the Persian Gulf,Tehran,Institute for Political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16-17 June 2008。
(20)哈里逊是美国威尔逊国际研究中心的高级研究员,也是参加第18届波斯湾国际会议的美国学者。其观点参见他在会议上发表的论文“Stability in Iraq:Stability of the Region”,Abstracts of the 18[th] International Conference on the Persian Gulf,Tehran,16-17 June 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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