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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软着陆”来之不易
“软着陆”是指国民经济从“过热”状态平稳地降到适当的“温度”,并且在“降温”过程中震动很小。
大家一定记得,1992年上半年到1993年,出现了“四高、四热”的经济现象:高投资规模,高工业增长,高货币投放,高物价上涨。同时出现了股票热,房地产热,开发区热,集资热。商品零售物价指数由1992年的5.4%上升到1993年的13.2%。
1992年8月,中央就开始采取措施阻止“四高、四热”,1993年7月实施以16条措施为核心的宏观调控政策。这16条政策重点整顿金融秩序的混乱。但这些措施并没有阻止经济过热和物价上涨。1994年继续执行从紧的宏观调控政策,希望能控制总需求以实现总量平衡,抑制通货膨胀。1994年全社会固定资产投资规模比1993年回落了31个百分点,但1994年通货膨胀率仍高达21.7%,达到了建国以来最高水平。
如此高的通货膨胀率使人震惊。要不要再加大紧缩力度?这时在经济学界出现了不同的看法。相当多的学者认为,通货膨胀不完全是需求拉动引起的,再加大紧缩力度就可能造成经济大幅度滑坡。
这时,80年代末的三年治理整顿的经验起了作用。1988年出现了18.5%的通货膨胀,使全国上下恐慌。当时采取了力度很大的紧缩政策,1989年通货膨胀率降到17.8%,但人们惊魂未定,继续加大紧缩力度,1990年到1992年,通货膨胀率为2.1%、2.9%、5.4%,通货膨胀降下来了,但付出的代价是沉重的:1989年和1990年,GDP增长率猛跌到4.1%和3.8%。
“软着陆”就是从三年治理整顿的经验而来的。当时另一种说法是“点刹车”,这是针对“急刹车”而言的。“软着陆”、“点刹车”,在政策上的体现就是“适度从紧”。所谓“适度”,就是在不造成经济滑坡的情况下,解决经济过热和通货膨胀的问题。“从紧”,主要是控制信贷规模和固定资产投资规模。
1996年能否实现“软着陆”人们心里并没有底。1995年通货膨胀率由21.7%降到14.8%,在这个基础上,政府提出了1996年降到10%的目标,即所谓“发展看九,稳定看十”。在1996年年初的不少形势分析会上,相当多的人认为这个目标难以达到。
由于国家采取了比较正确的宏观调控政策,“软着陆”终于实现了:通货膨胀率在6%左右,GDP仍然保持了近10%的增长速度。据预测,1993年到1997年,五年的GDP年平均增长率为11.4%,最大振幅在3.5个百分点左右。从1977年到1997年,我国经济经历了四次波动,第一次波动振幅为8.5个百分点,第二次波动振幅为6.7个百分点,第三次波动振幅为7.5个百分点。在这四次调整中,第一次通货膨胀率由6.0%降到1.5%,降低了4.5个百分点;第二次8.8%降到6.6%,降低了2.2个百分点;第三次由18.5%降到2.1%,降低了16.4个百分点;这次由21.7%降到6%,降低了15.7个百分点。这次降低通货膨胀率的效果很大,而经济振幅最小,是真正的“软着陆”。
这次能实现“软着陆”,说明我们政府驾驭经济的能力有了很大的提高。这次宏观调控和过去历次相比,有很多新的内容。其中令人称道的是在有些方面比较成功地运用经济手段,主要是金融手段。
已经“软着陆”,为何还“适度从紧”
一般认为,“适度从紧”的目标就是实现“软着陆”。目标达到了,“适度从紧”的政策是不是该结束了?这样提出问题是希望在货币供应上能更宽松一些,认为应当致力于“启动”经济。相当多的企业开工不足是这一看法的论据。
但是,经济界相当多的人士不同意上述看法。他们认为,通货膨胀虽然被遏制住了,但通货膨胀的压力依然存在。
通货膨胀压力主要表现在货币供应量上。为了向非经济专业的读者说清这个问题,需要介绍一点货币知识。金融学者把现金称之为M[,0],M[,0]加活存款称之为M[,1],M[,1]再加上各类定期存款称之为M[,2],又称之为广义货币。M[,0]、M[,1]是可以立即变成需求的,M[,2]是潜在需求。M[,0]、M[,1]是造成现实通货膨胀压力的主要因素,M[,2]是造成潜在通货膨胀压力的主要因素。最近两年,尽管M[,0]和M[,1]的增长率有明显回落,但M[,2]的增长率却居高不下。在八五期间,M[,2]平均每年增长29.7%,1995年降到29.5%,1996年要求降到25%,但从1月到7月还是27%。有的学者把M[,2]的增长幅度(代表总需求增长幅度)和GDP的增长幅度(“八五”期间平均12%,代表总供给增长幅度)相比,总需求超过总供给15个百分点以上,这是了不得的通货膨胀压力。
在这方面也有不同的看法。有人对M[,0]、M[,1]、M[,2]三者之间的结构进行分析,认为M[,2]大一些并不可怕。提高存款利率,定期存款就多了,M[,2]就上升了;降低存款利率,定期存款就少了,M[,2]就下来了。在去年一季度以前的一年多时间内,M[,0]和M[,1]下降得很快,这是社会对商品和劳务需求衰减的征兆。去年取消保值储蓄和两次降低利率,扭转了M[,0]和M[,1]下降的势头。有的专家认为,要使M[,2]增长率降到25%,唯一的办法是再进一步降低利率,而降低利率又会增加现实通货膨胀压力。这一悖论表明,把M[,2]增长率作为潜在通货膨胀压力并不一定合理。同时M[,2]的增长与我国货币化过程有关,在计划经济时代不需要用货币的领域,现在都需要货币了,对货币的需求量自然就大了。
但是,不管怎么说,现在放松银根再提高增长速度是不合适的。1991年到1995年GDP平均年增长11.9%,1996年又有近10%的增长率。我国经济的问题不在增长速度,而在增长质量。适度从紧,就是不要再追求增长速度,而致力于增长质量的提高。如果放松总量控制,经济就要升温,国民经济中很多旧病又要复发。
在现有的行政格局和管理体制下,本来存在着一种强烈的行政性的投资冲动。1997年香港主权回归和召开党的十五大两个重大政治事件,更容易激发行政性的投资冲动,很可能出现“大干快上”,使经济再度过热。同时,在目前的情况下,扩大资金投放以后,资金不是用于企业急需的地方,而是进入投机领域。1996年1月到9月,银行信贷资金比上一年同期增长22.4%,高于同期工业增加值12.9%的幅度。据银行调查,有一些企业用信贷资金去股市进行投机。
在经济开放度迅速提高的情况下,低估本币的币值,可以增强出口产品的国际竞争力。从80年代初到90年代初,我们的外汇都是短缺的。用人民币贬值促进出口是解决外汇短缺问题的一个重要手段。改革开放以来,由一美元兑换1.7人民币贬到兑换8.7元人民币。实行外向型发展战略的国家在经济起飞阶段,通常都采用这个办法以促进出口。我国也是把低估人民币的币值作为外贸平衡的一种重要工具。进入90年代中期以来,国外市场已经成为中国经济的一个重要增长点,出口多少,直接影响经济增长率的高低。扩大出口不仅是外汇平衡的必要,更是保证经济增长的需要。但是,低估本币币值虽然可以促进出口,但也会诱发通货膨胀,即输入型通货膨胀。
1994年1月1日,实行汇率并轨,汇率由一美元兑换5.8元人民币变为8.7元人民币,人民币过度贬值,有力地促进了出口。与此同时,企业的外汇通过结算集中到国家手中。外资也大量进入。国家外汇储备大幅度增加,人民币面临升值压力。为了保护出口,中央银行不得不大量收购外汇,以阻止人民币升值。这就使得外汇储备占压了大量资金(近3000亿元)造成通货膨胀压力。为了减少货币供应量,中央银行只好抽紧银根,减少对商业银行的再贷款。
所以,要将本币币值低估作为外贸平衡的一种手段,那么就得有另一种手段防止通货膨胀。这个手段就是“适度从紧”的货币政策。所以,从外贸平衡需要,我们也不能放弃“适度从紧”的政策。
“适度从紧”并不是一味从紧。我们不要追求增长速度,但也不能让速度滑坡。这就要灵活地掌握“从紧”的力度,根据情况适时微调。在固定资产投资方面,要加大技术改造的投资强度,促进技术更新换代。对一些基础设施项目也可以适当提高投资。在启动消费方面,要大力开拓农村市场,要加快住房制度改革,促进房地产成为新的经济增长点。同时要大力开拓国外市场,使一般外贸有较大幅度的增长。
“软着陆”不等于经济已走上健康发展道路
完成了“软着陆”的任务,并不是说我们的经济已经走上了健康发展的道路。国民经济中很多深层次问题并没有解决。
国有经济改革滞后是当前一切问题的焦点。说国有经济改革滞后是指国有企业和国家银行改革滞后。把国有企业作为改革的重点喊了好几年,却没有任何实质性进展。全国关注并寄以期望的试点企业没有达到预期目标。十四届三中全会明文规定,国有独资企业只能是极少数,而现在试点企业绝大部分是国有独资公司,实际是原来国有企业的翻牌。国有企业改革停步不前,使部分企业陷入困境,也紧紧拖住了银行。银行改革因国有企业的拖累不能前进,还把国有经济中的矛盾几乎完全转移到银行身上,加剧了金融风险。金融风险实际是老百姓存款的风险,关系到千家万户的切身利益,最容易引起社会震动。所以,金融风险是影响社会安定最为危险的因素。国有企业效益低下,现在宝贵的资金70%投进了国有企业,而国有经济在国民经济增长率的比重只有2%。国有企业问题不解决,整个国民经济就不能进入良性循环。
国有经济怎样才能走出困境?第一,要缩小摊子。国有企业的摊子有多大,一是从国有企业的职能出发,和其职能不相关的行业、产品要放手交给社会;二是从财政注资能力出发,财政背不起就应当主动放包袱,放手吸收其它经济成份注资。如果不自觉地缩短国有企业的战线,它也会自发地萎缩。自发的萎缩后果更糟。战线缩短以后,集中力量搞好必须由国家办的那部分企业。第二,要减轻负担。现在国有企业负担太重。国有工业企业的产值只占全国工业总产值的30%左右,GDP只占40%左右,而上交财政却占财政收入的70%以上。我们还对这种不正常现象津津乐道,说国有企业贡献大。必须加强对非国有经济的税收征管工作,提高非国有经济对财政的贡献,相应减轻国有企业的财政负担,使其有能力进行技术更新。第三,要转换机制。转换机制包括资本注入机制,改变非财政即银行的注资思路,有效地利用资本市场。从资本注入机制的改革,引发企业产权结构、经营方式、管理方式、增长方式等一系列方面的改革。
经济结构不合理是又一深层次问题。国民经济整体效益低下,企业经营困难,其中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经济结构不合理。目前多数企业经营困难不是注入资金不足,而是产品结构不适应市场需要。现在大批生产力闲置,是因为这部分生产能力和社会需求脱节。加大结构调整力度,提高经济效益,是今年经济工作的一项重要内容。但是,我们不能期望在一两年内经济结构调整会有明显的效果。因为经济结构是经济发展问题,又和经济体制改革相关。解决产业结构问题根本办法是深化改革,创造条件让市场机制在配置资源中有效地发挥作用。宏观上,要改变地区分割、行业分割的状况,形成全国统一市场,为在全国范围内合理配置资源创造条件。在微观上促进企业主动适应市场。产品结构的调整,应当是企业自己的事。只要企业真正转换了经营机制,企业就会主动适应市场需要。政府在结构调整中也应积极发挥作用。代表宏观调控的产业政策虽不能像过去那样“截长补短”,但还可以通过金融、税收、财政等多种手段,引导生产要素在产业间合理流动。农业是天然的弱质产业,没有政府强有力的支持,农业就很难在同其它产业的竞争中得到必要的生产要素。一些社会效益高于企业效益的产业,投资额大、回收期长的基础产业,高投入、高风险的高新技术产业,也需要政府大力扶持。
国民经济中深层次的问题还有很多,这些问题影响我们经济的健康发展。实现了“软着陆”以后,利用比较宽松的经济环境,把改革向深入推进,这样,有可能使长期困扰我们的一些深层次的问题逐步得到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