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啊,荒野!》——为第七届全国尤金#183;奥尼尔学术研讨会作,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荒野论文,第七届论文,学术研讨会论文,奥尼论文,尤金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1931年,尤金·奥尼尔在完成《悲悼》三部曲的改编工作以后,也许是感到精神负担过重,想得到心理的松驰,于是接着写了《啊,荒野!》这个剧本。
评论家们指出,《啊,荒野!》(1933)是奥尼尔创作的唯一的一部喜剧。他自己称它为“回忆喜剧”。也有些评论家认为,奥尼尔不是喜剧作家,他缺乏幽默感,不会讲笑话,也难于创造喜剧情境,因此他写不出真正生动有力的喜剧来。的确,《啊,荒野!》具有美国民间喜剧的艺术特色,但是传统的民间喜剧的幽默感和令人兴奋的喧闹场面在这个剧本里面明显地减少了。总的说来,这个剧本缺少激烈的矛盾冲突和大起大落的戏剧动作,舞台气氛一般都比较轻松愉快,登场人物之间存在着不少有趣的交谈,其中也有一些幽默话,不时还可以听到他们的笑声。
作为“回忆喜剧”,《啊,荒野!》非常具体而细致地反映了奥尼尔的一段早年生活,这里面充满感人的家庭乐趣和深切的怀旧感,使人读起来很感兴趣,也大受教益。剧本里的高中毕业生理查德就是当年的尤金·奥尼尔。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他经过长期不懈的努力,在戏剧创作事业上取得了越来越大的成就;然而他仍不免怀着惆怅的心情思念那早已一去不复返的青春年华,并为此写一部“回忆喜剧”,以便从中再一次体验那难忘的生活往事,可见他对于这段生活往事是多么珍惜和留恋!问题是,这个剧本确实不是一部生动有力的喜剧,而且存在着悲剧因素,只是作者处理这些悲剧因素的方法是符合喜剧创作要求的。
《啊,荒野!》共有四幕七场戏,其生活背景被设在美国康涅狄格州的一个较大的小城市,主要是在这里的一个报业主纳特·密勒家中。评论家们指出,这个小城市可能是新伦敦,尤金·奥尼尔青年时代曾在这里当过记者和专栏作者,他的父亲在这里很有名望,并拥有一座夏天别墅,他们一家人也曾长期居住在这个不像家的家。在《啊,荒野!》里面,纳特·密勒是一家之主,他和他的妻子埃西生有三个儿子:阿瑟·理查德和汤米;一个女儿:米尔德丽德。这和奥尼尔家里有所不同。奥尼尔家里只有四口人:父亲杰姆斯·奥尼尔,母亲爱伦·昆兰·奥尼尔,长子小杰姆斯·奥尼尔和小儿子尤金·奥尼尔。
在奥尼尔的自传体戏剧《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1941)中,主要是他们一家人:杰姆斯·蒂隆(奥尼尔的父亲)、玛丽·凯温·蒂隆(奥尼尔的母亲)、小杰姆斯·蒂隆(奥尼尔的胞兄)和埃德蒙·蒂隆(奥尼尔自己)。此外还有一个女仆。《啊,荒野!》中的登场人物比较多。除了密勒一家六口之外,还有埃西的弟弟锡德·戴维斯,纳特的妹妹莉莉,理查德的女友穆丽尔以及她的父亲戴维·麦科姆伯等九人。这个剧本所反映的生活内容也比较复杂,剧情发生的地点有所移动,时间则有一天多,即从1096年七月四日清晨到第二天晚上十点钟左右。在二十世纪初期,新伦敦还是个非常纯朴的地方,当代美国大都市的浮华生活景象在这里是看不到的。在《啊,荒野!》里面,除了密勒家以外,我们只看到一个简陋的酒吧间,再有就是那富于自然风光的一片海滩。大体说来,剧本是对于这个城市的现实生活描绘,一切都属于作者的美好回忆。
《啊,荒野!》被看成奥尼尔的戏剧创作道路上的一个里程碑。如果说,《悲悼》三部曲达到了他的中期试验戏剧的最高峰;那么《啊,荒野!》就是他的后期现实主义戏剧开始走上历史舞台的标志。对于这两个剧本,我们是可以作一些比较研究的。很显然,《啊,荒野!》的故事情节和人物性格都更接近现实生活,也更容易被人们所认识和理解,而奥尼尔对于《啊,荒野!》中这些吵吵闹闹的喜剧人物的生活习惯和思想作风较之对于《悲悼》三部曲中那些受苦受难的悲剧人物的生活习惯和思想作风也更熟悉,更能谅解,更加同情。以纳特·密勒为首的这些生活在一个小城市的市民们,都是一些普普通通的美国人。他们过着普普通通的生活,从事普普通通的工作,面对着普普通通的问题,而且具有解决这些问题的能力。他们的思想感情和性格特征也都具有一定的典型意义。在他们身上,我们也可以看到奥尼尔后期现实主义的艺术特征。
在试验戏剧创作阶段,奥尼尔写下了一系列表现主义戏剧、象征主义戏剧、面具剧、意识流戏剧以及利用古希腊悲剧三部曲的框架写的《悲悼》三部曲等等,其中每个剧本都反映了一定的现实社会生活;但是它们毕竟不是现实主义戏剧,其现实生活内容都不可避免地受到限制,只是程度不同而已。在后期现实主义戏剧创作中,奥尼尔将各种非现实主义的东西压到了次要的地位,同时也基本上排除掉过去出现在他的剧本里的种种抽象的思想概念,使这些后期戏剧所反映的现实生活内容比较单纯而朴实,细致而具体,并和作者本人的生活经历密切地联系在一起,因此它们作为现实主义戏剧是有其自身的艺术特色的。在这些作品里面,奥尼尔特别重视人物性格的地位,结果塑造出一批具有鲜明个性的艺术形象。
就创作方法和组织结构而言,《啊,荒野!》是一部符合戏剧创作传统要求的剧本。在第一幕,奥尼尔一开始便利用美国国庆节日将密勒一家都推上了舞台,并让他们之间立即产生了意见分歧:密勒家的其他成员都在忙于准备出去参加他们各自的庆祝活动,唯独理查德坚持哪里也不去,决心要留在家里读书。这不是他个人的生活爱好问题,而是他对待美国国庆的态度问题。从此,他的思想感情和性格特征也开始表现出来。通过矛盾冲突塑造人物形象,理查德这个高中毕业生的艺术形象在他和家人的争论中便初步地被树立起来。
在理查德初次登场时,奥尼尔还对他作了一些具体的描绘,说他外表上是他父母二人完善的混合体,称不上美男孩却也不丑。他多了一些极其敏感的东西——一种不安定的,忧虑的,反抗的,羞怯的,梦幻的,自觉的心理因素,如此等等。更明确地说,这个理查德乃是1906年的奥尼尔。他和1917年的埃德蒙(《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一样,在他们各自的剧本里面都是主要人物,奥尼尔对他们的思想感情和性格特征的描绘,也就是他的两次自我画像,都是符合实际的,而且深刻感人。和埃德蒙相比较,理查德显得更有朝气,也有更多的稚气,思想更激进,性格更坚强,他的最大特点是不讲假话,对于任何事情都是敢作敢当的。
理查德和他的家人们之间存在着各种不同的思想矛盾,这首先就表现在他们对待美国国庆节的不同态度上。他的家人们都为庆祝美国国庆节而感到兴高彩烈,他却针锋相对,大不以此为然,认为“七月四日不过是一出愚蠢的滑稽戏”,并对他们说:“你们可以庆祝你们的七月四日,我却要庆祝人们把断头机重新搬出来以及我亲眼目睹皮尔庞特·摩根被关在死囚车里推走的这一天!”听到理查德的激进言词之后,密勒大吃一惊,说他像个无政府主义者。那么理查德又是如何回答他的父亲的呢?他满不在乎地反问道:“全世界的工人们为何不该联合起来并且站立起来呢?除了锁链以外他们是什么也不会失去的!”这听起来他又像是个共产主义者。
理查德的母亲认为,王尔德的《道连·格雷的画像》和《累丁狱中歌》这类作品是毫无价值的东西;而理查德却特别喜欢它们,这是很不应该的。但是理查德不仅不接受这一批评,反而说《道连·格雷的画像》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小说,《累丁狱中歌》则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诗集之一。从他心爱的作家易卜生、肖伯纳、斯文朋、吉卜林一直谈到波斯诗人莪默·伽亚谟(又译欧玛尔·海亚姆),理查德在他的一家人当中都或多或少地持有与众不同的见解,谁也说服不了他。当他的母亲等人说起莪默·伽亚谟的《鲁拜集》时,他的姑母莉莉带着悲哀的感情念出其中的一首诗,但是他立即热情地告诉她,最好的不是这一首,而是下面的一首:
“在树枝下面放着一部诗集,
一壶美酒,一条面包——而你
偎依着我,歌唱在荒野里——”
这是一首具有浪漫主义生活情趣的诗,它和《啊,荒野!》的主题思想及其艺术风格是紧密相连的。
有趣的是,在这首诗的后面,剧本里随即出现了一个现实主义的生活插曲,其中包含着一些温和的社会讽刺。在那种庸俗的散文式的生活背后,却也隐藏着一对青年人受到压抑的赤热恋情。这是剧本所表现的唯一的爱情故事,它一波三折地向前发展,贯串着剧本的始终。在第一幕里面,当麦科姆伯发现他的女儿穆丽尔接到理查德抄给她的斯文朋情诗后,他竟处罚她一个月不能出大门,每天晚上八点钟就应该上床睡觉,同时还强迫她根据他自己的意见给理查德写一封表示和他断绝关系的书信,并将这封信连同理查德抄的斯文朋情诗一起带去向密勒兴师问罪,要他作出书面道歉,保证对理查德进行认真管教,对他这次错误行为严加处罚。结果这两位父亲大吵起来,互不相让。麦科姆伯说理查德是蓄意败坏穆丽尔的品行,情节非常恶劣;密勒则为理查德辩护,认为他还是个小孩,麦科姆伯是在小题大作。一不做,二不休,他们进而相互指责,相互威胁:麦科姆伯表示要把他的布店在密勒办的报纸上登的商品广告抽下来,而且决不再登;密勒则表示,他将拒绝刊登麦科姆伯的商品广告,而且还要进行活动,鼓励外商在他的店子对过开设一个布店,用优质商品证明他完全是在欺骗公众,让城里没有一个人到他的店子里去买抹布。这是剧本里一个比较热闹的场面,喜剧气氛甚浓,最富于民间喜剧色彩。
麦科姆伯和密勒之间的这场争吵,并不曾妨碍密勒一家人出外参加国庆节的活动;却大大地伤害了理查德对穆丽尔的感情。他认为,他被穆丽尔出卖了,致使他受到他父亲的责备和其他家人的嘲笑,这实在可恨!为了报复穆丽尔的出卖行为,理查德竟在深夜十点钟跑到一个小旅馆的酒吧间去和一个妓女厮混,弄得他一家人都不得安宁。理查行的这种行为,奥尼尔自己在学生时代也曾发生过,这是从他的兄长小杰姆斯那里学来的。小杰姆斯一遇到不称心的事,或者受到委屈,就会跑到外面酒吧间去喝酒,或者是去找妓女谈心。这种情况在《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和《月照不幸人》中都可以看到。
如果说,密勒对于理查德和穆丽尔的恋爱行为不曾像麦科姆伯那样严重关注,那么理查德瞒着父亲深夜到外面酒吧间去喝酒的行为就不能不引起密勒的注意了。由于怀疑理查德有更恶劣的行为,密勒准备和他谈一次话,从此他们父子二人在剧情向前发展的过程中就占有越来越重要的地位了。在全剧四幕七场戏当中,毫无疑义,最后的两场戏是特别引人注目的,也写得特别精彩,前一场戏写的是理查德和穆丽尔的幽会活动;后一场戏写的是密勒如何对待理查德的问题。这两场戏都不存在抽象的说教内容,却充满富于教益的生活描绘,其中也突出地反映出理查德和密勒的思想感情和性格特征。这种表现方法是很值得我们学习的。
理查德从那个小旅馆回来的时候,已经醉得不像样子了。按照常情来说,他是应该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接受父母的教训的;但是由于穆丽尔给他送来一封信,说明她父亲拿去的那封信是他强迫她写的,希望理查德赶快出来和她见一面,因此他就不顾一切后果地背着他的父母出来和她相会了。理查德的这一行动首先就表明他对穆丽尔怀有十分诚挚的爱情。
这是在一个傍晚的海滩上,一钩新月挂在天空,夜色渐渐地笼罩着大地,一条划艇躺在那寂静的海滨,理查德正坐在它的尾部的船弦上焦急地等待着他心爱的人儿的到来。在这一段难熬的时间里,他在那里演独角戏,一会表示希望穆丽尔能够按照预约的时间前来相会,一会儿又表示担心她的行动受到她父亲的阻挠,一会儿又表示他要想些别的事情,好让时间过得快一些,一会儿又表示他不能不想到她。当他想到昨天发生的那些令人不愉快的事情时,他又想背诵几首诗来把它们抹掉。他表示不仅要为穆丽尔念诗,而且要为她写诗。接下去,他环顾四周的景色,不禁为这个美丽的月夜而赞叹不已。他爱这里的一草一木,爱这里的大海与长空。这深深地表现出这个年轻人的浪漫主义的情怀。但是忽然间,夜晚九时的钟声响了,它又重新将他带回到现实生活中来,使他大失所望,终于因为见不到他心爱的人儿差一点哭起来了。像这样忐忑不安和急不可耐的心情一直在折磨着理查德;他要到穆丽尔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才感到踏实和满心欢喜的。
这一对年轻的恋人都是因为彼此相爱才置各自父母的管教于不顾,擅自偷跑出来作这一次难得的幽会的。既然如此,他们见面后就应该珍惜它,利用它来相互倾吐他们各自说不完的恋情;但是由于性格不大相同,彼此的要求各异,他们见面后反而又闹起矛盾来,以致未能完全作到这一点。他们主要谈的是关于穆丽尔写给理查德的信及其产生的后果问题。理查德去酒吧间胡闹的行为不能不引起穆丽尔的种种疑虑;幸而经过理查德的解释,她也就不加计较,因此他们之间的矛盾冲突便获得解决了。这件事反映了理查德的诚实性格与穆丽尔能够谅解和宽恕他人的品质。在奥尼尔看来,为人诚实是值得称赞的,能够谅解和宽恕他人的人则更应受到尊重。
奥尼尔对于穆丽尔和理查德的关系与莉莉和锡德的关系也作了对比的描写,这里反映了这两代人对于爱情和婚姻的不同态度。穆丽尔胆小怕事,爱情受到压抑,在专制父亲的威逼下作了伤害理查德感情的事情;但是她在父亲的严密监视下仍然出来和理查德相会,这件事对她来说是很不容易的,如果她对他没有深厚的爱情是作不到的。理查德的情况也一样。他到酒吧间去胡闹的行为是事出有因的。一旦误会消除,他立即向穆丽尔保证他永远不再作这种荒唐事;而穆丽尔则对他采取了谅解和宽恕的态度。她这样作也应该说是明智的。这种谅解和宽恕是相互的,而不是单方面的。理查德需要穆丽尔的谅解和宽恕;穆丽尔也需要理查德的谅解和宽恕。这一对年轻的恋人懂得这个道理,因此他们之间产生的矛盾就比较容易解决;相反地,莉莉和锡德不懂得这个道理,因此他们之间产生的矛盾就长期得不到解决,以致妨碍了他们的婚姻。
理查德曾经指责莉莉,说锡德爱她;但是她却因为他未能根据她的要求将酒戒掉而不愿和他结婚,结果把他毁了。这一指责显然带有片面性。莉莉不和锡德结婚,不仅毁了锡德,同时也毁了她自己。的确,锡德是爱莉莉的;但是莉莉同样爱锡德,他们的问题也仅仅是出在戒不戒酒这件事情上。莉莉和锡德解除婚约已有十六年,他们谁都没有另行结婚,而是在那里消极地等待着对方回心转意,却不愿意给对方以谅解和宽恕,结果人都等老了,他们终成眷属的可能性也就愈来愈小了。理查德只看到锡德因此而逐渐堕落下去,成天以酒浇愁;殊不知莉莉作为一个老处女的思想情绪更低沉,更无以自解。关于人与人之间应提倡谅解和宽恕的这种思想,在奥尼尔晚期作品中占有越来越显著的地位。它不限于男女之间的爱情和婚姻关系,而是一个具有广泛意义的创作主题。这说明晚年的奥尼尔是很重视这个问题的。在他看来,莉莉和锡德走的是一条具有悲剧性的生活道路,穆丽尔和理查德是不应该也是不会蹈他们的覆辙的。
穆丽尔和理查德在那难得的一次幽会之后,告别时又是难舍难分的。他们吻了又吻,亲切拥抱,在那一片寂静的月光下享受青春的爱情生活,并想到将来到哪里去欢度蜜月的问题。穆丽尔问道:“我们将往那儿去度我们的蜜月呢,迪克?到尼亚加拉去吗?”理查德却带着轻蔑的口吻回答说:“到那个全是傻子去的丑陋地方去?我想不会!”接着他又用一种热情洋溢的浪漫主义情调说:“不,我们要到一个遥远而奇妙的地方去!……我们将在中国看到黎明像雷霆一般地到来。”这些话里饱含着奥尼尔对中国怀有的感情。奥尼尔曾于1928年来到上海,当时这个半封建半殖民地的都市虽然不曾给他留下多么好的印象;但是中国这个古老文明的东方大国始终是他衷心向往的地方。1937年,奥尼尔在美国加州丹维尔市建造了一座闻名于世的住宅,取名“大道别墅”,并将这个名称的四个汉字挂在住宅的大门口,这也表明住宅的主人对中国文化的推崇。
那么穆丽尔和理查德回家后的情况又是怎样的呢?剧本没有反映麦科姆伯是怎样对待他的这个大胆女儿的。据说他已改变了他原来的那种保守落后思想,肯定他不会再惩罚穆丽尔了。前面提到,剧本的最后一场戏是描写密勒如何对待理查德的问题。在理查德回来以前,密勒正在家里检查他所读的书。他对于肖伯纳的书有偏见;但是认为斯文朋的诗和莪默·伽亚谟的《鲁拜集》有一些好的东西。至于理查德和穆丽尔恋爱的行为,密勒认为,是应该受到处分的;但是事实告诉他,他家里其他的一些成员都在忙于找对象,他和他的妻子完全处在爱情的包围之中,而麦科姆伯不仅改变了他对待穆丽尔恋爱的态度,同时对待密勒也已比较客气,因此他对待理查德的态度也应该重新考虑了。
理查德回家后,喜剧进入了一个重要的教子场面。为了便于和他谈话,密勒要求密勒太太离开了他们,然后又尽量创造比较和谐的气氛,以减轻他的精神负担。这位父亲确实教子有方,他一开始讲话就劝理查德不要害怕,他绝对不会对他的儿子作节欲报告,并且仍然相信他是个有头脑的青年。当理查德承认他曾经去一个酒吧间和妓女一道喝酒时,密勒也没有动怒,只是对他提出诚恳的告诫:和正派的女孩交往,必须采取严肃的态度;要是和妓女在一起厮混,那就将毁灭他自己的前途;这是必然的结果,决非危言耸听!在谈论这些问题时,密勒往往吞吞吐吐,好像有些话说不出口,其实他的意思很清楚,理查德一听也就完全明白。密勒的这种谈话方式是喜剧性的,它加深了剧本的喜剧色彩;然而谈话的内容却不能一笑置之,它包含着令人深思的教育意义。
就一般的情况而言,密勒是要表示给理查德以处罚的;但是密勒未曾这么作,致使理查德不得不就此问题相问,因此密勒对他说,他不能上耶鲁大学了。这就是对他的处罚。如果说,这对于别的孩子是一种处罚,那么对于理查德来说就算不得什么处罚了,因为他根本就无意上大学,而是希望去他父亲报社里工作,以便能够独立生活,提早和穆丽尔结婚。针对这一情况,密勒便改变了主意,一定要理查德去上耶鲁大学,而且必须读到毕业。那么究竟应该不应该上大学呢(当然不限于耶鲁大学)?这实际上也是奥尼尔当年亲身经历过的一个重要问题。1906年,他进普林斯顿大学念书,一年后便不愿继续念书离开了学校。现在,1933年,经过二十多的生活与创作工作的磨炼,他就不像当年那样不珍惜大学的学习生活了。学然后知不足,其实早在1914年,为了从事戏剧创作工作,他已不得不去哈佛大学深造,拜著名的戏剧理论家贝克教授为师。密勒明确规定理查德必须读到大学毕业,这也说明奥尼尔对于大学教育的重视。
在奥尼尔的心目中,密勒是一位值得人们尊敬的父亲。剧本主要反映的是他的家庭生活,即从1906年7月4日至5日两天以内发生的事情。通过这些生活事件及其具有的各种矛盾冲突,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一些思想性格特征。作为报业主,密勒富有生活经验和务实精神,为人老诚持重,性格开朗随和,也有一定的幽默感。无疑地,他的日常工作是十分繁忙的;但是他仍能注意看书学习,以扩大视野,增加知识,陶冶情操,加强对于事物的判断力,决不人云亦云。作为父亲,密勒平易近人,完全生活在他的子女之中,使他们从他那里获得慈父的温暖,无事不敢对他言;但是他不仅了解他们的生活和思想状况,而且非常重视对他们进行教育。他认为,无论就年龄还是就思想状况而言,理查德是特别需要帮助的。他注意理查德的一言一行,给他以充分信任;然而决不听之任之,姑息养奸,一发现问题就和他交谈,了解情况,采用他易于接受的语言和态度,帮助他解决问题,引导他沿着正确的生活道路向前迈进,使他自觉自爱,将成为一个有理想,有道德,讲礼貌,知道尊重别人的聪明人。
密勒对理查德进行一场颇为生动的教育以后,用一次热情的拥抱和他告别,理查德则回敬他父亲一吻,然后匆匆离去。密勒深有感触地说,这是理查德多年来第一次和他接吻,父子之间过了一定的年龄接吻,似乎总是显得有点呆笨;但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他相信,理查德很快就会成熟起来,不论遇到什么生活问题,他是能够自己照顾自己的,他们作父母的不必再为他担心。密勒是关心孩子成长的父亲,也是个多情的丈夫。剧本是以他和他的妻子的一段对话结束的。这是一个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相结合的喜剧结局,具有奥尼尔的戏剧艺术特色。
这时候,理查德兴致勃勃地离开了他的父母,到室外欣赏夜景去了。密勒夫妇在室内将灯熄灭,也透过纱门看了一会朦胧的月夜风光,于是密勒触景生情,带着几分怀旧的感情念出《鲁拜集》中的两句诗:
“然而,啊,春天将与玫瑰一同消逝!
青春时期的芳香手稿即将完成!”
接着他抛开了他的伤感,面带微笑,对着他的妻子说:“好了,春天并不是一切,是吗,爱西?秋天有许多东西值得称赞。它也很美。冬天也一样——只要有你和我在一起。”为了表示同意丈夫的意见,爱西点头称是,并给他深情的一吻。不错,春天不是一切,但是他们夫妻毕竟都是老年人,他们那玫瑰色的青春早已逝去,留给他们的只有一些美好的回忆。这一点他们也都十分清楚,感受至深。
在大幕下降的时候,密勒夫妇悄悄地从月光下走进室内的黑暗之中,准备就寝。现在已经是深夜十点钟,他们操劳了一天,需要休息。这是对于这两位老人的一段现实生活的描写,抒情成分多于戏剧成分;但是他们互相安慰,语重心长,感人肺腑。通过他们的交谈,奥尼尔着重表现了老年报业主密勒的思想感情。他不仅希望他的子女们都将成为有益于社会的人;而且还注意进行自我教育,勉励他自己必须从空怀那已逝的流年往事的感伤情绪中解脱出来,作一个春华秋实和老有所为的人。这是奥尼尔对于密勒的最后称赞。
《啊,荒野!》的结局是一个“快乐的结局”,而且具有积极的教育意义。值得一提的是,密勒夫妇都是关心和爱护他们的子女的。他们与《进入黑夜的漫长旅程》中的蒂隆夫妇不同,不是奥尼尔的父母。杰姆斯·蒂隆是一个视钱如命的酒鬼;玛丽·蒂隆是一个疯疯癫癫的吸毒鬼,奥尼尔曾经为有像他们这样的父母而感到莫大的痛苦,可见他在青少年时期是多么希望有像密勒夫妇这样的父母啊!不仅是他自己,而且是所有的青少年,都应该享受到他们的父母之爱和天伦之乐,这也是奥尼尔在《啊,荒野!》中所深深表达的思想感情和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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