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午战前李鸿章的实力思想,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甲午论文,战前论文,实力论文,思想论文,李鸿章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19世纪60至90年代,中国掀起了洋务运动。这场运动的成败得失,现在尚难以盖棺论定。李鸿章是这场运动的著名领导者之一,他的思想,曾对这场运动产生过巨大影响。本文试图对李鸿章的“实力”思想作一考察,以揭示他这一思想的重要意义。
一、“力”的理念与实力扩充
传统中国在处理与周边各国关系的时候,崇尚以“德”服人的原则,并且,主要也是以自己文明的优越来维系中华上国的地位。以“力”服人的原则往往受到正统儒生们的攻击,这是由于当时的中华文明遥遥领先于周边各国的缘故。鸦片战争以后,国际形势发生了深刻变化,一个更加富有活力的西方文明频频叩击中国大门,西风东渐,其势滔滔,古老的中华文明出现了严重危机。“西人专恃其枪炮轮船之精利”“横行于中土”,这是3000千年来之一大“变局。”〔1 〕在这样一个“变局”时代,怎样才能使中国在同列强打交道时立于不败之地呢?传统中国处理国际关系的准则显然已无济于时艰了,这不能不使一部分中国人,面对现实,更改自己的观念与思想。李鸿章可谓是他们之中较早觉醒的人物之一。
李鸿章久历戎行,在平定太平天国运动中较早地与西方人发生了接触。在同西人接触的过程中,他比较清楚地看到了西方的强大及在同西方打交道时实力的重要性。他认为“洋人论势不论理,彼以兵势相压,我第以笔舌胜之,此必不得之数也”〔2〕。 今后中国同西方的较量将是实力的较量,中国只有具备了强大的实力,才能保住自己。因此,这一时期李鸿章便明确地确立了“力”的理念,并将扩充中国的实力确立为其追求的目标。应该怎样扩充中国的实力呢?他的主张归纳起来主要有下列四个方面:
第一,力保和局。“我与西约,始由胁逼而成,各款多违万国公例”〔3〕。但是,由于“各国条约已定,断难更改,江海各口, 门户洞开,已为我与敌人公共之地。”〔4〕在这样的情况下, 空言“攘夷”是无济于事的。为了造成中国强大的实力,首先应该力保与西方达成的和好局面。所谓力保和局,即是:一,尊重与强列已经签定的条约,同列强打交道时,严格按照条约所规定的内容去办。他认为:“两国和好,全凭条约”〔5〕。并且,与外维持和好局面,彼此均会受益。 他曾说过:“本大臣见泰西各国十分富强,皆从各国交好而来,一国的见识无多,聪明有限,必须集各国的材力聪明,而后精日益精,强日益强。”〔6〕二、超越条约内容之外的,只要不违背国家体制, 也可变通处理。“我为中国大臣,凡国家体制所关,我不敢不竭力争论,但凡有可通融之处,亦不坚执成见,致误两国大局。”〔7〕三,不轻言战事, 力争以外交途径解决中外纠纷,即使战不可免,也要做到不“衅自我开”。自周秦以后,驭外之法,征战者后必不继,羁縻者事必长久,今之各国又岂有异?”〔8〕“亚洲各邦,自欧人东来,以兵戎相见, 先胜后败,覆辙相寻,可为殷鉴。”〔9 〕这种主张目的是想同西方列强保持一个和平局面,以为中国学习西方、扩充实力,创造条件与争取时间。
第二,讲求军实。与列强实力的较量,首当其冲的将是军事实力的较量。然而,当时中国兵制落后、军力孱弱,“外国利器强兵,百倍中国,内则狎处辇毂之下,外则布满江海之间,实能持我长短,无以扼其气焰”〔10〕。这种强列的反差与危急的形势,使李鸿章忧心忡忡:“盱衡当时兵将,靖内患或有余,御外侮则不足,若不及早自强,变易兵制,讲求军实,仍循数百年绿营旧规,厝火积薪,可危实甚。”〔11〕他曾向朝廷大声疾呼:“国家诸费皆可损,惟养兵设防、练习枪炮、制造兵轮船之费,万不可损。”〔12〕怎样“讲求军实”呢?他认为在于“师其所能、夺其所恃。”〔13〕并且,他权衡当时局势,提出了优先发展海军、兼顾陆军及其它辅助军事设施的思想〔14〕。在他主持下,这一时期中国的军事实力得到了相当程度的扩充,为中国军事的近代化打下了最初基础。
第三,浚发财源。“御戎大政,惟兵与财”,〔15〕军事实力的扩充,需要强大的经济力量为后盾,“先富而后能强”,李鸿章在他的洋务实践中,渐渐地认识到了这个道理。“惟中国积弱,由于患贫,西洋方千里数百里之国,岁入财富以数万万计,无非取资于煤铁五金之矿、铁路电报信局丁口等税,酌度时势,若不早图变计,择其至要者,逐渐仿行,以贫交富,以弱敌强,未有不终受其敝者”〔16〕。中国与列强的较量,将不仅是军事实力的较量,而是整体国力的较量。因此,到了70年代以后,李鸿章便一再吁请朝廷,设立民用企业,以扩充中国的经济实力。这为中国军事的近代化提供了一定的保障。
第四,造就人才。与列强的较量还有赖于人才的培养,他认为中国的自强事业“尤以人才为亟要。”〔17〕为此他对比分析了中西情状,认为“中土人才,多空谈学问、仕宦”,对洋务“漫不究心”〔18〕,中国的“有贝之才”与“无贝之才”“均未易与数强敌争较。”〔19〕他曾多次吁请朝廷要不拘常例“造就人才”,“使天下有志之士,无不明于洋务,庶练兵、制器、造船各事,可期逐渐精强”〔20〕。为了造就新式人才,他同其他洋务派领袖一道先后兴办了一些新式学堂、派遣留学生等事业。但传统的科举制却很不利于新式人才的培养,为了给培养新式人才创造条件,他上疏朝廷要求对传统的科举制度变通处理,惜为浮议所阻而未果。
甲午战前,李鸿章膺疆臣30余年,举凡清政府一切重大的内政、外交、军事、经济及文化新政,他皆躬于其事。由于他认识到实力的重要性,并将扩充中国的实力确立为自己追求的目标,所以,可以说这一时期他所举办的一切新政,都是围绕着扩充中国的实力而展开的,并取得了不小的成就,为中国的近代化打下了最初的基础。
二、边疆与属国危机中“力”的原则
19世纪70年代后,中国边疆与属国在列强侵略下,先后出现了危机。根据“力”的原则处理这些危机时,李鸿章的态度不尽相同,概括起来,可以说是两弃、两和与两战。
先说两弃:1871年,沙俄制造了伊犁危机。伊犁危机期间,李鸿章始终“不敢轻言战伐”〔21〕,对左宗棠之主战,他则詈之为是“大言高论,不顾国家安危”〔22〕。1879年,崇厚在俄京彼得堡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里瓦吉亚条约》,受到清廷斥责。对于这个条约,李鸿章则为之进行了辩护,他认为:“崇厚所定俄约,行之虽有后患,若不允行,后患更亟”〔23〕。后来清廷将崇厚开缺候议,另派曾纪泽赴俄议约,“曾约”给中国争回了不少权利,曾纪泽本人则因此而受到朝廷嘉奖及西方各国的尊敬,但李鸿章却认为“曾约”为中国争回的权利“于中国并无实济,”并慨叹“士大夫之愚惑,朝廷之无人”〔24〕。他在给郭嵩焘的一封信里甚至还主张“纵能恢复无用之新疆,而腹地脂膏,逼削殆尽”〔25〕,认为中国以通商、赔尝军费换回伊犁,得到的实是“有名而无实。”〔26〕显然,李的态度是要放弃伊犁。
1879年,日本出兵琉球,制造了琉球事件。琉球是中国属国,事件发生后,朝廷大臣大多以为日本吞并琉球、废琉球为县,触犯了中国的体制,主张对日采取强硬态度。有的从国防需要出发,也主张不能对日让步,如驻日公使何如璋说道:“琉球迫近台湾,我苟弃之,日人改为郡县,练民兵,球人因我拒绝,甘心从敌,彼皆习劳苦、耐风涛之人,他时日本一强,资以船炮,扰我边陲,台澎之间求一夕之安不可得,是为台湾计,今日争之患犹纡,今日弃之,患更深也。”〔27〕李鸿章的态度又是如何呢?他虽曾邀请美国总统格兰特出面调停,但是在他心灵深处,实是要听任日本所为,放弃琉球。如他曾说道:“琉球以黑子弹丸之地,孤悬海外,远于中国而近于日本,……中国受琉球朝贡,本无大利,……争小国区区之贡,务虚名而勤远略,非惟不暇,亦且无谓。”〔28〕在这一事件中,日本为换取进入中国内地通商权利,曾提出以琉球南部的八重屿、宫古岛分与中国,这就是所谓的“分岛之议”。对这于一动议,李鸿章也持否定态度,认为:“南岛枯瘠,不足自存,不数年,必仍归日本耳,……以内地通商均沾之实惠,易一瓯脱无用之荒岛,于义奚取?”〔29〕——这是两弃。
次说两和:1875年,英驻华使馆翻译官马嘉里在云南边境持枪行凶,被当地居民打死,这就是所谓的马嘉里事件。英国利用这次事件,向清政府提出了广泛侵略要求,英使威妥玛甚至以下旗绝交、调集军舰来华相威胁,一时中英两国面临着战争的危险。面对这次事件,当时一班中朝士大夫放言高论,欲“藉以报仇雪耻”,与英“决一死战”〔30〕。对这种论调,李鸿章则给予了严厉斥责,认为中国若与英开战无异于服“大黄芒硝,一剂立毙。”〔31〕在处理这一事件时,他自始至终均是主张和平手段解决,并不惜对英让步,主持签定了《中英烟台条约》。
越南也是中国属国之一,法国在吞并南圻之后,于80年代初又不断向北圻发动进攻,妄图吞并整个越南,围绕越南问题,中法之间产生了激烈冲突,并终于走上了战争道路。在中法冲突中,李鸿章自始至终也持主和立场。认为中国“兵单饷匮”,“海防空虚”,即便“一时战胜,未必历久不败,一处战胜,未必各口皆守。”〔32〕并在中国取得镇南关大捷胜利后,主张趁胜议和,同法国签定了屈辱的《中法新约》。——这是两和。
再说两战:1874年,东亚新兴之国日本追蹑西洋列邦之后,悍然武装侵略我国台湾,制造了台湾事件。台湾事件发生后,驻日公使何如璋没有及时将情况通报国内,总理衙门对这一事件“视若淡漠”,有人甚至有“彼自寻衅,番界势难禁止”之语〔33〕。对于这一事件,李鸿章却一反一贯的对外主和立场,态度趋于强硬。他认为:“生番亦中国百姓”〔34〕,不能放手不管。当时日本海军拥有两艘铁甲船,力量强于中国,总理衙门认为“设防恐不足恃。”〔35〕李鸿章则认为中国水师虽不敌日本,但陆军仍可一战,主张要象“狮子搏象”那样,倾全力“备集而后动,谋定而后战”〔36〕。此外,他还认为可利用“民气”驱逐日军,如他曾说道:“台地民气可用,康乾中历经助义杀贼,今岂无……,略除重敛暴征,鼓舞以作其气,彼见不得志,或渐思撤退耳。”〔37〕为了了结台事,中日最后签订了和约,以贴补日本50万两兵费,日军撤出台湾。对此,李鸿章则颇有微言,他在给沈葆桢的一封信里说道:“五十万之数,……似援九年津案赔偿法俄各国人命共五十万,先后一律,弟初尚拟议,所害者琉球人,非日本人,又津案戕杀领事教士,情节稍重,碍难比例,今乃以抚衅代兵费,未免稍损国体,渐长寇志。”〔38〕
日本在侵台湾、占琉球之后,又将侵略矛头指向了中国属国朝鲜。80年代初,日本在朝鲜制造了一系列事件,对于这些事件,李鸿章也与对待台湾事件的态度一样,持非常强硬的立场。他曾说过:“琉球地处偏隅,尚属可有可无。设得步进步,援例而及朝鲜,我岂能默然尔耶?”〔39〕当日本在朝鲜挑起壬午与甲辰事变时,李鸿章则毫不犹豫、果断迅速地派兵定乱。为什么要这样?中法战争期间,他在给朋友的一封信里说得清楚:“往者日人之哄朝鲜,赴机宜速,今者法人之图越南,调发宜缓,盖敌势有强弱,事理有纠葛也。”〔40〕——这是两战。
同一个李鸿章,为什么对待边疆与属国所出现的危机,其态度竟然如此不同?这与我们前面所说的“力”的原则是密切相关的。
李鸿章在分析天下大势时说道:“今则东南沿海,疆寄万里,各国通商传教,往来自如,麇集京师及各省腹地,阳托和好之名,阴怀吞噬之计,一国生事,诸国构煽,实为数千年来未有之变局;轮船电报之速,瞬息千里,军器械事之精,工力百倍,炮弹所到,无坚不摧,水陆关隘,不足限制,又为数千年来未有之强敌”〔41〕。以中国如此孱弱的国力,显然不是西洋各国的对手。第二次鸦片战争后,英法侵略者纷纷南驶,尚能执守成约,这给李鸿章等造成一种错觉,认为“洋人图我者利也、势也,非欲真夺我土地也”〔42〕,西方列强之逼中国开关,主要是为了传教、通商。“今之所患,惟俄与倭。”但是,中俄两国壤地相接万余里,处处可以生衅,且俄国国力也远在中国之上。“以一中国,敌数强国,战备固不易言。”〔43〕因此,对于西方列强英、法、俄诸国只能委曲将就,隐忍徐图。日本就不一样了,日本是新兴之国,其国力当时并不比中国强,但它距离中国近,从一开始即暴露了它对中国更加凶狠的面貌。李鸿章认为日本“后必为中国肘腋之患。”〔44〕从实力强弱的比较出发,从对中国威胁的缓急出发,台湾事件后,李鸿章便将国防重点放在对付日本上,将日本确立为中国竞争的对手。他之主张放弃琉球,在台湾、朝鲜问题上则坚不让步,显示了李鸿章要收缩国防战线、蓄积力量、专精对付日本的企图。“力”的原则在他处理边疆与属国危机时,实起着一种杠杆作用。
三、力量平衡的追求与失落
前曾说过,这一时期李鸿章将扩充中国的实力确立为自己的追求目标,那么,中国的国力应该扩充到什么程度,也即他的终极目标是什么呢?细究一下可知,李鸿章追求的终极目标实是想要实现同西方列强形成力量上的平衡。为了达此目标,须分两步来走:
首先,实现与日本力量的平衡。李鸿章权衡当时中日两国形势,将重点放在海军力量扩充上。台湾事件时,日本拥有两艘铁甲船,中国水师由于没有铁甲船,不能入远洋作战,只能听任日军在台所为,无如之何,这给李鸿章以很大刺激。为了达到与日本力量的平衡,台事后他即上疏朝廷要求筹购铁甲,并渐渐形成了建立以铁甲船、快船为核心的近代海军思想。他曾屡屡说道:“中国南北海口甚多,防不胜防,……非拥铁甲船,自成数军,决胜海上,不足臻以战为守之妙”〔45〕,“中国永无购铁甲之日,即永无自强之日”〔46〕,“我等欲振兴水师,必当致力于快船。”〔47〕于铁甲船、快船之事,反复三致意焉。铁甲船,相当于战列舰,快船,相当于巡洋舰,它们是近代各国海军进入远洋作战的利器。李鸿章致力于建立以铁甲船、快船为核心的新水师,其目的即是要赋予中国水师深入远洋作战的能力,更确切地说,即是为了要制御日本海军。“今之所以谋创水师不遗余力者,大半为制御日本起见。”〔48〕在他的呼吁与主持下,1888年,中国终于建成了北洋水师,拥有大小船只近25艘,约4.5万吨,并拥有镇远、定远(均为7350 吨)这两艘亚洲最大的铁甲船,使中国挤入了世界海军强国之林。“当时日本只有17艘军舰,可以作战的仅五艘,而且其中三艘机器陈旧,速度迟缓,已非海上利器”〔49〕,已远远落在了中国海军之后。北洋水师成军时,就海军实力来说,中国已经实现了与日本力量上的平衡。正是由于中国海军力量得到了强有力扩充,因此,直到甲午战争爆发之前,东亚洋面一直是比较平静的,东亚地区所出现的短暂和平局面,实与中国国力的扩充有着密切的关系。
其次,实现同西方列强力量的平衡。与日本达成力量平衡只是实现他终极目标的一个重要步骤。其终极目标是什么?这在他给朋友的一封信里说得非常清楚:“海上如练成大枝水军,益以铁舰、快船数艘,南略西贡、印度,东临朝鲜、日本,声威及远,自然觊觎潜消,鄙人窃有志焉,愿执事之力赞其成也。”〔50〕这段话论者往往嗤之为是李鸿章在吹牛、说大话,笔者认为,从他思想逻辑的发展来看,这种想法的产生不仅是可能的,而且是必然的。他的终极目标实是要在中国建成强大海军,控制越南、印度、朝鲜及日本,确立中国在亚洲的领袖地位,潜消西人对中国的觊觎之志,领导亚洲对抗西方,与西方形成一种力量上的平衡。
甲午战前,由于李鸿章对力量平衡的不懈追求,中国国力较昔已有了相当程度的扩充,海军发展尤为显著。然而甲午一战,中国惨败在日本之手,从此中国江河日下,更加孱弱不堪,李鸿章的努力与追求失落了,其自强自立的言论成了世人笑柄。他的努力与追求最后之所以会失落,仍同他所倡导的实力扩充未能得到充分展开有着密切关系。
这一时期,西方列强纷纷完成了工业革命,日新月异,国势之强大,中国难以望其项背。同时的日本上下一心,官民一致,掀起向西方学习的浪潮,国势也蒸蒸日上。中国的洋务运动,则举步维艰,成绩有限。伦敦《特报》曾载有英国名流宓鸽的一段议论,对中日两国之进行扩充国力作了比较:“日本之心乎实学也,全国皆意兴郁勃,甚至枋国之大臣,亦皆有一鼓作气之概。中国不然,其兴高采烈者,不过主持此议之数人,质诸舆评,不谓然也。甚至垂绅搢笏之显官,诵读诗书之儒士,类皆深恶痛绝,斥为‘用夷变夏’,而于他国之良法美意,非闭目无所见,即掩耳而不欲闻。是故日本则自以维新名其朝,新气一吹,如春风之来广漠,衰黄合退,嫩绿丛生。中国则一傅众咻,偶有见明识卓之新人,悉遭地下陈人之沮尼,虽以贲获之猛,不能曳潜蚌以附青云。似此两两相衡,后来之收效如何,盖不待智者而始决矣。 ”〔51〕中日两国风气各异,与两国的体制有关。 日本由于确立了资本主义制度,所以向西方学习能全面推行,阻力很少。中国不过想在古老的封建制度之“体”上,嫁接一些西方资本主义之“用”,因此,人才、风气仍然凝结不解。特别是传统的科举制,成了中朝士大夫空谈学问、仕宦的可靠保证,李鸿章虽多次呼吁要求对之加以变通,终因阻力太大而未果。落后的体制、凝固的风气,严重影响了中国国力的扩充,使李鸿章力量平衡的愿望难以实现。
除了体制、风气等因素外,中国国力未能得到充分扩充,李鸿章本人也要负有重大责任。李鸿章曾说过:“鄙人论事,惟求实求是”〔52〕,他可谓是一个务实的政治家。但他并不象林则徐那样“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他的表现往往是避祸而趋利。虽然他的主观愿望是要利国家,但他又将这与他个人的进退联结在一起,在一些重大问题上一旦遇到阻力,他往往徒有感慨、知难而退。譬如在万寿山工程筹款问题上,他的表现即是明显一例,虽然他认为此事“工程太大,费用不赀”〔53〕,但他并不敢伏阙上疏,据理力争,并且听任动用海军饷,这对中国海军的发展无疑是给予了致命一击。成也肖何,败也肖何,他宁可放弃自己孜孜以求的理想,也不愿放弃邀恩固宠的机会。并且,他又不象曾国藩那样讲“道”学,注重道德境界的超越,他的一生都是讲奔競、讲功利,因此,近人高伯雨认为他“是一个典型的官僚。”〔54〕这些个人素质上的缺限,也严重影响了他所举办的事业,最终导致了他理想与追求的失落。
综观李鸿章的实力思想,我们可以看出“力”的理念是他举办洋务新政的出发点,而扩充实力则成了他举办洋务新政的落脚点,在处理边疆与属国的危机时,“力”的原则成了他立场趋附的一根杠杆,其终极目标是想造成一个实力强大的中国,领袖亚洲,与西方列强形成力量上的平衡。可是,由于落后体制的限制,由于其个人素质的影响,他所举办的洋务新政并未能使中国的国力得到充分扩充,不但未能实现同西方列强形成力量上的平衡,反而惨败在日本之手,从此以后,中国的国力更加脆弱,完全走向了他愿望的反面。尽管这样,李鸿章确立的实力思想,却给衰弱、落后的近代中国提供了一种自强自立的精神动力,并一直影响到以后的维新及革命运动。
注释:
〔1〕《李肃毅伯奏议》卷4,“筹议制造轮船未可裁撤折”。
〔2〕〔4〕《李肃毅伯奏议》卷4,“筹议海防折”。
〔3〕《李文忠公外部函稿》卷14,“论维持朝鲜”。
〔5〕《李文忠公外部函稿》卷6,“倭使森有礼署使郑永宁来署晤谈节略”。
〔6〕《李文忠公外部函稿》卷7,“宴会酬应说话”。
〔7〕《李文忠公外部函稿》卷7,“与英国威使问答节略”。
〔8〕《李文忠公朋僚函稿》卷12,“复曾相”。
〔9〕《李文忠公外部函稿》卷18,“论海防兵单未可轻言战事”。
〔10〕〔11〕《李文忠公朋僚函稿》卷6,“复陈筱舫侍郎”。
〔12〕〔13〕《李肃毅伯奏议》卷4,“复议制造轮船未可撤折”。
〔14〕参阅拙著《李鸿章的国防战略思想》,《南开史学》一九九二年第一期。
〔15〕《李文忠公尺牍》第一册“复宁绍道薛”。
〔16〕《李文忠公朋僚函稿》卷18,“复丁稚璜宫保”。
〔17〕〔20〕《李肃毅伯奏议》卷四,“筹议海防折”。
〔18〕《李文忠公朋僚函稿》卷15,“致曾劼刚通侯”。
〔19〕《李文忠公朋僚函稿》卷13,“复金眉生”。
〔21〕《李文忠公朋僚函稿》卷22,“复张幼樵侍讲”。
〔22〕《李文忠公朋僚函稿》卷22,“复丁稚璜宫保”。
〔23〕〔25〕《李肃毅伯奏议》卷5,“筹议交涉伊犁事宜折。”
〔24〕《李文忠公朋僚函稿》卷22,“复王壬秋山长”。
〔26〕《李文忠公朋僚函稿》卷19,“复郭筠仙星使”。
〔27〕《李文忠公外部函稿》卷10,“何子峩星使来函附”。
〔28〕《李文忠公外部函稿》卷10,“复何子峩星使附”。
〔29〕《李文忠公外部函稿》卷14,“请球案缓结”。
〔30〕〔31〕《李文忠公朋僚函稿》卷18,“复鲍华潭中丞”。
〔32〕《中法战争》(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五,第158、257页。
〔33〕〔34〕〔35〕〔36〕《李文忠公朋僚函稿》卷16,“复沈幼丹节帅”。
〔37〕《李文忠公朋僚函稿》卷16,“复沈幼丹节帅”。
〔38〕《李文忠公朋僚函稿》卷14,第29页。
〔39〕《李文忠公外部函稿》卷10,“密议日本争琉球事”。
〔40〕《李文忠公朋僚函稿》卷24,“复张香涛中丞”。
〔41〕《李肃毅伯奏议》卷4,“筹议海防折”。
〔42〕《李文忠公朋僚函稿》卷12,“复曾相”。
〔43〕《李肃毅伯奏议》卷4,“筹议天津设防事宜折”。
〔44〕《李文忠公朋僚函稿》卷14,“复黄子寿太史”。
〔45〕《李文忠公外部函稿》卷12,“条议海防”。
〔46〕《李文忠公外部函稿》卷13,“议请定购铁甲”。
〔47〕《李文忠公朋僚函稿》卷21,“复李丹崖星使”。
〔48〕《洋务运动》(中国近代史资料丛刊),二,第498页。
〔49〕参阅戚其章《洋务运动与中国近代海军》,载《齐鲁学刊》1982年第2期。
〔50〕《李文忠公朋僚函稿》卷23,“复黎台民京卿”。
〔51〕《李鸿章历聘欧美记》第183—184页, 湖南人民出版社,1982年6月。
〔52〕《李文忠公朋僚函稿》卷19,第29页。
〔53〕《李文忠公尺牍》第10册“致两广制台张(香涛)”。
〔54〕高伯雨《中兴名臣曾左胡李》,第84页, 波文书局(香港),1977年8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