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人之理想存在的美学:席勒美学再探索,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席勒论文,美学论文,为人论文,理想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B83-0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6-4133(2003)01-0001-06
如果说德国古典哲学发展的内在理路是康德——费希特——黑格尔,那么德国古典美学发展的顺序就是康德——席勒——黑格尔,席勒乃是德国古典美学发展中的费希特。当然,这种比拟不是出自于那种建构抽象思想体系的癖好,而是出自以下两个目的:一是重新对席勒美学的性质进行定位;二是在探明席勒美学性质的基础上,试图对美学的性质作一新的诠释。
一、席勒哲学与美学和康德哲学与美学的关系
席勒的哲学与美学是从康德的哲学与美学的最后结论出发的。康德全部判断力批判、甚至他的整个哲学的结论,一言以蔽之,就是人是目的。而人之所以是目的,乃是因为他自己就是最高的价值,这个最高的价值就在于人的自由。“这是唯有人自己才能给予自身的价值,这种价值就在于他做什么事,他如何、并根据什么原则在其欲望能力的自由中,而不是作为自然的一环而行动。”“人只有不考虑享受、不管自然界强加给他什么而仍然完全自由地行动,才能赋予自己的存在作为一个人格的生存的绝对价值。”[1](上,P45.下,P110)因此,“人是什么”这一康德哲学总主题的答案是:人是自由的存在者。
但是对康德来说,由于在“自我”、“自我意识”、“纯粹自我”前面耸立着“物自体”巨大的阴影,因而这种自由乃是“形式的”、“主观的”和“逻辑的”,进而是“既与”与“静止的”,作为自由存在者的人的现实,亦即“社会”和其历史的发展完全在康德哲学与美学的视野之外。
然而,如同费希特把康德单纯的、静止的、消极的、逻辑的,作为界限的自我意识改造成综合的、行动的、积极的、创造的,作为生命的自我意识一样,席勒则把康德的“主观合目的性”改造成游戏冲动,把想象力和知性的和谐改造成人的解放和力量和谐。费希特说:“我现在假定的是能动本原,只要我不放弃自己,我就不能放弃这个假定。那么,我是怎样作出这个假定的呢?在那种感性成分的表象中不包含它的任何根据;因此它是一个特殊的意识,而且是直接的意识;就是说,它是直观,并且不是涉及物质的感性直观,而是对于纯粹意识的直观,这种活动不是静止不动的东西,而是不断运动的东西,不是存在,而是生命。”[2](P218)席勒则说:“当人们证明,美引导人由感觉达到思维的时候,那么这决不应该理解为美能够填补划分感觉和思维、被动性和主动性的鸿沟……美可能对人成为由物质转向形式,由感觉转向法则,由被限制的存在转向绝对的存在的手段,不是在它帮助思维(把明显的矛盾包含在自身之中的思维)的时候,而只是在美把符合于本身立法的显现之自由赐予思维能力的时候。”[3](P102)“美是形式,我们可以观照它,同时美又是生命,因为我们可以感知它。”[3](P130)
如果说费希特对德国古典哲学的贡献是“绝对自我”的创生和推演,以及通过最高综合而形成的范畴环节的创生和推演。这种贡献把康德的静止的纯我发展成运动的纯我,实际上也就是把社会的存在进一步理解为社会的关系。那么席勒对德国古典美学的贡献就是作为形式之形式的“人格”、“美”的创造和生产,以及通过游戏冲动所形成的人性的完美和从必然王国到自由王国的发展。这种贡献把康德的作为人类存在的形式和逻辑前件的美发展成为人类现实的目的和生存状态,从而把美学变成社会存在发展的现实的、批判的力量。“在审美的世界里,一切合乎自然的创造物都是自由的公民,同最高贵的人具有平等的权利。在这里,使驯顺的群众服从自己的目的的那种知性,也要去征求他们的同意。这里,在实现了的审美的王国里,也实现了平等的理想,这种理想是那些醉心于此的人早就愿意看到其实现的。”“审美趣味的手杖一碰,奴役的枷锁就会从有生命的或无生命的东西上脱落。”[3](P147)
二、作为本体论的美学
席勒美学不是所谓的知识论美学,即美学本质上首先是关于“人存在”的学说,是关于人的生存状态的世界观,而不仅仅是对美学问题,诸如审美经验、想象力和艺术风格等的研究,美学乃是主体性哲学的一个重要环节或部分。
然而,席勒美学的这一基本性质,或谓席勒美学的意义却在知识学的语境中遭到了严重的遮蔽,它常常被理解成为一种半经验的、半形而上学的以美来改造人教育人的政治改革方案。在这种理解里,美学发展的内在逻辑被完全抛到一边去了,美学思想成了政治思想的附庸,而不是政治成为美学的内在结构。即使还有人强调席勒美学方面的重要意义,即不把其美学思想看成是对法国革命的直接反应,但是这种强调也只是使席勒的美学蜕变成半社会学的、半政治学的美学。席勒美学的重要意义首先是美学内部的进展,即本体论美学进一步发展。而要懂得这一点,席勒如下的提法首先是关乎其美学的本质的。在《论美书简》中,席勒这样说:“我在这里更多地是作为康德主义者在讲话,因为我的理论归根到底可能免于这种责难。”在《美育书简》中则直接论述道:“我对您毫不隐讳,下述命题绝大部分是基于康德的各项原则。”[4](P74)
那么,这是些什么原则呢?首先是所谓先验的分析方法。康德处理本体论的方法,即所谓先验方法,首先是一种与自然科学的实验-归纳方法完全不同的方法;其次更重要的是,它也是一种与自然科学的假设-演绎方法完全不同的方法。尽管这两种方法在思维行程上是相反的,但它们都是实证的经验的方法,是特别的属于普通逻辑的方法。由于康德批判哲学的起点是既与的人类知识、道德,以及审美判断,因而人们不会把他的批判哲学的方法同自然科学的实验-归纳方法相混淆。但是一个至关重要的错误发生了,就是在近代自然科学横扫一切的凯旋中,实证主义思维方式日渐成为康德哲学以后主要的思想范式(德国古典哲学、马克思哲学和现象学是一个例外)。于是,在这样的思想语境中,康德的哲学和美学被日益实证化,被降低到了经验的自然科学的水平上;而他的先验方法被降低到自然科学假设-演绎的水平上。康蒲·斯密就说:康德的先验方法,“在一般性质上等同于自然科学的假说方法。这一方法,通过寻求必须假设什么样的条件来使公认为给予的东西能够被解释和说明,而进行。它从给予的东西出发,也使它的结论受给予的东西的证实。”[5](P100)
但是康德明确指出:“与联结相反的分解,即分析,也总是以联结为先决条件”。[3](P35)联结包含在综合之内,这就是说,综合先于分析。因此,先验分析方法和自然科学的假设-演绎方法是属于不同性质,不同层次的方法。后者是客观的、实证的科学方法,属于普通逻辑;前者是主观的、纯粹的哲学方法,属于先验逻辑。因而,分析和综合绝不是对称的逻辑方法。否则,会把综合(先天综合判断)降低为普通逻辑方法,与分析处于同等地位。就哲学而言,就会将其贬低为知识学;就美学而言,就会将其贬低为各种各样的知识学美学(包括所谓哲学美学、文艺美学、社会美学、心理学美学等等)。
因此,先验分析方法至关重要。席勒的美学只能在康德所完成的本体论的高度上,就方法而言也就是纯粹先验逻辑创立的地平线上,才能真正地触摸到席勒美学的脉搏,寻找到席勒美学的精髓。所以,席勒开宗明义地写道:“为了使你了解我的理论,我有两条途径:一条是非常引人入胜而便捷的,借助经验的途径,而另一条是不大吸引人的,借助推理的途径。请允许我挑选后一条途径;因为它如果有一次通过了其他的就会更令人愉快地通过。”[6](P126)在《美育书简》中他说:“总之,美只能表现为人性的一种必要条件。我们现在必须提高到人性的纯粹概念上,因为经验只是说明个别人的个别状态,而绝不能表现出人性。因此,我们必须由它的这种个别的、变化着的表现方式中揭示出绝对的和不变的东西,尝试着通过去掉一切偶然的限制来把握人性存在的必要条件。虽然这种先验的方法会暂时使我们脱离现象的熟悉的圈子和事物的生动显示,而停留在抽象概念的纯粹领地。但是,我们是要寻求认识的不可动摇的牢固基础,谁要是不敢突破现实,他就决不会赢得真理。”[3](P70-71)
三、席勒美学的内在结构
席勒美学正是从对人性的先验分析开始的。通过分析,席勒认为人性包含着两个基本方面:一个方面可以称之为“人格”,它是人身上持久存在着的东西;另一个方面可以称之为“状态”,这是人身上经常变化着的东西。这两者构成了“自我”及其规定性。我们知道,对应外部世界的二分,即“自然(现象)”和“本体(物自体)”的划分,康德对人(自我)也进行了二分,即“感性存在体(自然物)”和“理性存在体(本体)”。但是,对康德而言,他所划分出来的这两个方面是无限对待着的,尽管他找出了一个判断力来沟通二者的对立,然而,根据作为判断力先验原理的合目的性原理,我们在对象的形式上所获得的目的性,仅仅是人类通过类比而给对象设定的目的性,因此,在康德这里,这种无限的对待就变成了不可逾越的鸿沟,本体被设定在遥远的彼岸,成为一种理想,成为一种期待。席勒无疑不满意康德对“自我”的这种消极和静态的解释。
正在这个时候,费希特的著作《论学者的使命》发表了,这给席勒带来了巨大的启发。他写道:“我在这里所依据的是我朋友费希特不久前问世的著作《论学者的使命》,读者可以从该书的原理中找到真正有启发性的结论,以前还没有人作过这样的探索。”[3](P43)那么这是什么样的探索呢?费希特把康德静止的、逻辑的自我改造成能动的、创造的自我,即这个纯粹的、普遍的、绝对的自我有创设自身和创设对立面的“非我”的能动作用。于是费希特之自我就不再是没有历史,没有发展的自我,而是生命和创生。
而席勒正是从费希特“自我”与“非我”的原理出发,找到了他的“自我”及其规定性,即“人格”和“状态”。“人格”和“状态”在必然的本质中是统一的,而在有限的本质中是区分开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在有限的本质中,“人格”和“状态”构成了所谓本质与现象的关系,亦即前者不是后者的基础,后者也不是前者的基础,否则的话,人格就会发生变化,而状态也会持久不变了。“不是我们有思维、欲望和感觉,所以我们才存在;不是因为我们存在,所以我们才有思维、欲望和感觉。我们所以存在,是因为我们存在;我们所以有感觉、思维和欲望,是因为在我们之外还存在着某些其他的东西。”[3](P71-72)因此,“人格”在自身中自有其根据,那就是“自由”;而“状态”也有其根据,那就是“时间”。“人格”只显示在永恒不变的自我中,它没有开始,也没有变化;相反,时间倒必须在“人格”中开始,因为要有某种不变的东西作为变化的基础。但是,“人格”不单纯是一般的“人格”,而是处在特定“状态”下的“人格”。由于一切“状态”都在时间之中,所以人作为一种现象也必定有其开始。尽管它身上的理智是永恒的。如果没有时间和生成,人就永远是一个没有规定性的东西,他的人格就永远是在天赋中存在,而不是一个事实的存在。因此,人格离开了一切感性材料而就其本身来看,就只不过是一种可能无限表现自己的潜能,还只是一种形式和空洞的能力。而人的感性能力如果离开精神的一切主动性就其本身来看,则只能使他成为质料。人还只不过是世界、亦即时间的无形式的内容。所以,为了不仅仅作为世界而存在,人必须赋予质料以形式;而为了不仅仅作为形式而存在,人就必须给予他自己身上的形式以现实性。由此,对人产生了两个相反的要求,即感性和理性的本性的两个基本法则。一是要求绝对的实在性,人应当把凡只是形式的东西转化为世界,使人的一切潜能表现出来;二是要求有绝对的形式性,人应该把他本身以内的凡是世界的东西消灭掉,并且把和谐导入它的一切变化之中。简言之,他应当把一切内在的东西变成外在的,并使一切外在的东西具有形式性。
于是,对人类而言,就出现了双重任务:一是把我们自身之内必然的东西转化为现实;二是使我们自身之外现实的东西服从必然性的规律。这个双重任务化成两种相反的力量驱使着我们,形成了所谓的“感性冲动”和“形式冲动”。前者产生于人的肉体的存在或感性的本质;后者产生于人的绝对存在或理性本质。表面看来,这两种冲动是截然相反的,互相矛盾的,人的统一性似乎为它们的对立所破坏,但是实际上它们并不在同样的对象里发生矛盾。感性冲动要求变化,但并不要求把变化运用于“人格”及其领域,并不要求改变原理;形式冲动要求统一和稳定,但并不要求“状态”和“人格”一样保持不变,并不要求感觉的统一。因此,这两种冲突并不是本质上相互对立的,只要确定它们各自的界限,防备它们相互侵犯就行了。
当人们意识到这两种冲突并不是相互对立的,而是各有界限,各有原则时,也就意味着能够同时既意识到自己的自由,又感觉到自己的存在,既感觉到自己是物质,又认识到自己是精神。假如这种情况能在经验中出现,那就会在人身上唤起一种新的冲动—游戏冲动,游戏冲动是感性冲动和形式冲动的结合。感性冲动要求被规定,它要接受自己的对象;形式冲动要求自己规定,它要生产出自己的对象;游戏冲动也努力要接受对象,但却把它自己作为自己的对象来接受,并且努力要生产对象,但却把它作为感官所接受的对象来生产。“感性冲动从自己的主体中排除了主动性和自由,形式冲动从自己的主体中排除了一切依赖性和被动性。但是自由排除的是自然的必然性,受动排除的是道德的必然性。因此,两种冲动都强制精神。前者通过自然规律,后者通过理性的法则。游戏冲动则把二者结合起来,其结果是扬弃了一切偶然性,又扬弃了一切强制,使人既在自然的方面,也在道德的方面获得了自由”。[3](P85)
席勒进一步说道,感性冲动的对象是最广义生命,这个概念指的是一切物质的存在和一切呈现在感官中的东西;形式冲动的对象是形象,这个概念包括事物一切形式的性质和它们对思维能力的一切关系;而游戏冲动的对象可以称之为活的形象,“这个概念指的是现象的一切审美的性质,用一句话来说,就是最广义的美”。[3](P86)
因此,在席勒看来,美是形象和生命的统一;人不仅是自然物,也不只是精神,而是理性与感性、现实与自然的统一,因而,美乃是作为人性的完成,是人性的本质。生命受到需要的支配,形象受到规律的支配,都没有真正的自由。唯有处于两者之间的游戏状态下,人才是真正自由的,因为他避免了来自双方的强制,把生命和形象、感性与理性、物质和精神统一起来了。正是根源于游戏冲动的美,才使人真正成为自由的人。“人应该和美只是做游戏,而且他只应该和美做游戏。因为只有当人是完全意义上的人的时候,他才游戏;也只有当人游戏的时候,他才是完全的人。”[3](P90)所以,在席勒这里,美乃是感性与理性的统一,是所谓现象中的自由,而不再是康德的主观合目的性。因而,美不再是一种理想,而是变成了现实的动力和应当发生的状态。
关于美与人性的联结,席勒还在其《论美书简》中作了另一种阐述:“美不是别的,美只是一种形式的形式,而那称之为质料的东西,必须是有形式的质料。完善性是质料的一种形式,美与此相反,是这一完善性的形式。因此,完善性与美的关系如同质料与形式的关系”。[3](P151)席勒认为,某一事物是否完善,即是否符合其概念,以其外在的表现,即形式为判定。因而,“完善是质料的形式”,亦即质料的一切外在表现是完全符合它的内在和谐和统一本质的。但是,这一符合并不是美的,它只是有助于我们认识这个事物的本质,并不引起我们的快感。美则是另一种形式。“美,当它克服了它的对象的逻辑本性时,它就显现美的最大光辉。”所谓克服了对象的逻辑本性,就是在质料完善的形式上再显现出另一种形式,这种形式就是美。他说:“美怎么能把自己的形式安置在全然无形式的质料上呢?”[3](P151-152)所以,十分清楚,席勒认为,尽管非精神的,不与人的精神发生关系的物质也有自身所固有的形式,但是这种形式不是真正的形式,因而实际上乃是“无形式”,只有美才是真正的形式。
对人来说,形式决定于人格和理性的能动性,它是精神的力量。它推动着人产生一种把主体内在的东西表现为外在东西的要求,形成所谓的形式冲动。人在形式冲动下对世界的作用就是“给物质以形式”。
席勒还直接从康德的结论出发,对美与自由的关系作了进一步的发挥。美是不依赖概念的,因而美不属于理论理性范围,但是美又是属于理性的,那么它只可能属于实践理性。所谓实践理性,就是来源于理性的意志的决定。因而,实践理性的形式是意志同理性表现的直接结合,是排除任何外部规定的。所以,接受或者再现实践理性的形式仅仅意味着不是由外部,而是通过自己本身来规定自身,是自律地规定的。这种自我规定就是意志之自由。
席勒写道:“现象中的自由,只要它是直观地表现出来的,无非就是对一个事物的自我规定。我们把它与由外部的各种规定相对立,同样我们也把由物质根据的各种规定与道德的行为方式相对立。如果一个对象的形式是由自然力或由知性的目的所获得,只要我们在这两者任何一个之中见出了它的形式的规定根据,那么这个对象就不是自由的表现。”而“所考察的若是被规定的东西,那么非外部规定的东西间接说来就是由内部规定的或自由的表现。”[3](P152-156)因此,美是自由的形式,美是自由的显现。
美是自由的显现,把席勒的美学思想推到了顶峰。在这里,美的观念一头连接康德主观合目的性的思想;一头连接黑格尔美是理念的感性显现的理论,从而完成了德国古典美学承前启后的工作。康德通过现象与本体的划分,提示了人的自由的存在,即社会的存在,并试图用美来实现人的自然的存在与社会的存在的统一,但是由于他的人的自由的存在或社会存在是一个既与的存在,因而试图以美作为桥梁来沟通二者的努力就只是一种绝望的挣扎。而在席勒这里,尽管人格与状态仍然处在对立之中,但是游戏冲动完成了二者联结。所谓游戏冲动之活的对象的美,就体现为自然向社会的生成,人的自然存在向社会存在的运动,是自由之形式的展开。
所谓自由之形式的展开就是社会关系之展开(这一点与费希特相对应)。席勒指出,在希腊人那里人性是完整的。形式与内容、感官与心灵、哲学与艺术都和谐地统一在一起。但是现代人则完全相反。现代文明的发展“分裂一切理智”,不仅是社会与个人分裂开来,就是个体内部也被撕裂成碎片。“由于永远束缚在整体的单独的一个小碎片上,人自己也就变成了一个碎片,耳朵里听的永远是他所推动的机轮的单调的噪声,他就无法发展自己本质中的和谐,他不是把人性铸造到自己的本性中去,而是仅仅成为自己的职业和科学的一种标志”。如何克服现代人的这种异化状态,恢复人性的完善呢?席勒认为必须通过审美教育的道路,而政治改造则是行不通的。因为“当人的内在的分裂还没有停止的时候,任何改革都是不合时的,建筑于其上的任何希望也都只能是空想。”[3](P56)所谓审美教育指的是通过审美自由的中间状态使感觉的受动状态转变到意志的能动状态。美可以成为一种手段,使人由质料达到形式,由感觉达到规律,由有限存在达到无限存在。
席勒分别在个体生存和现实历史两个层面上论述了审美教育实现的道路。首先就历史层面而言,席勒指出,无论是个人或民族,都要经历自然、审美和道德这三个阶段。人在自然的状态中,只是屈服于自然的力量,理性尚未出现。人在审美状态中则摆脱了自然力量,他与纯粹自然不再是一体,而是开始观赏和反思纯粹自然。最后是,人在道德状态中控制了自然力量,人成了真正自由和完全理性的人。
那么,为什么道德的阶段只能通过审美阶段来发展,而不是从自然阶段中直接发展起来呢?这与审美活动能赋予人以自由有关。人在自然状态中只是被动接受感性世界,但是在审美状态中,当他去“观照”世界,陶醉于事物之外观时,世界才对他出现,“观照是人对他周围的宇宙的第一个自由的关系”。因为,“事物的现实性是事物的作品;事物的外观,却是人的作品。一个以外观为乐的人,不会再以他得到什么为乐,而会以他制作什么为乐。”[3](P133-134)所以,审美活动并不是消极的静观,而是积极的行动。美就是自由观照的产物,我们和美一起进入理念世界,但是我们并不因此抛弃感性世界。在人们享受美的快乐的时候,反思和感情水乳交融,主动与被动相互交替,以致人们相信自己感受的直接就是形式。因此,“美对于我们是一种对象,因为反思是我们感受到美的条件。但,同时美又是我们主体的一种状态,情感是我们获得美的概念的条件。美是形式,我们可以观照它,同时美又是生命,因为我们可以感知它。总之,美既是我们的状态,又是我们的行动。”[3](P118-119)
这样,席勒终于找到了一条通向自由和真理的康庄大道。因为,美已经证明人可以从感性依存过渡到道德自由,美的事实已经说明人与感性关联就是自由的,那么人如何从有限上升到绝对,在思想和意志中如何与感性对抗,都不再是问题了。因为在美中已经发生过这一切。“问题在于人怎样开辟出一条道路,使他从日常的现实达到审美的现实,从单纯的生活感达到美感。”[3](P132)这也就是从个体层面的审美教育的道路。
所谓个体层面的审美教育的道路就是游戏冲动的道路。把人从现实提高到以外观为特点的审美,依赖于两种感官:视觉与听觉。触觉是低级的,是被动接受的;而视觉与听觉的对象是我们创造的形式。“当他一开始用眼睛来享乐,视觉为他获得了独立的价值,他立刻在审美方面成为自由的,而游戏冲动在它的身上也就得到了发展。”[3](P134-135)游戏冲动以外观为快乐,一切外观都起源于作为有知觉的、想象力的主体的人。人在外观的世界中,亦即想象力的非实体的王国中行使他的权利。这是一个独立的王国,它当然不能取代实体的、物质的王国,但是它超越了物质的、实体的王国。
审美冲动不知不觉建立起了第三王国,即外观和愉悦的王国,在这里“它卸下了人身上一切关系的枷锁,并且使他摆脱一切可以叫做强制的东西,不论是身体的强制或者是道德的强制”。在审美的国家里,“人只作为形式出现,这就是这个国家的基本法则”。[3](P137)只有在这个国家里,才能使社会成为现实,并且恢复人的完整,给社会带来和谐,也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能实现真正平等与自由的理想。
通过以上对席勒美学的论述,我们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美学本质上首先是关于“人存在”的学说,是关于人的生存状态的世界观,而不仅仅是对美学问题,诸如审美经验、想象力和艺术风格等的研究。从德国古典美学开始,美学乃是主体性哲学的一个重要环节或部分。
收稿日期:2002-1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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