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峡工程外迁移民的社会角色转换，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移民论文,角色论文,社会论文,工程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般而言，社会角色是与人的社会地位相一致的一整套行为模式，它是社会对于处在某种特定社会地位的人们的行为期待，是构成社会群体或社会组织的基础。社会角色转换是经常的、大量的，其实质是个人社会关系和社会地位变化的动态形式。水库移民是由于政府行为发生的大规模社会人口流动与变化，改变了移民原有的社会属性与质的规定性，必然引起个人的社会角色转换。三峡工程移民人数达100多万，外迁移民12.5万，实现三峡工程外迁移民社会角色的成功转换，对移民个人的生存和发展、移民工作实践以及社会协调运行影响深远，并将影响到库区的社会稳定、经济发展和长治久安。因此，按照社会发展的客观规律，本着以人为本的原则，客观地分析影响三峡外迁移民社会角色转换的因素及角色转换特征，认识三峡外迁移民自身的主观能动性在社会角色转换中的重要作用，对不断完善水库移民科学理论和方法，以及我国的水库移民工作实践，都具有十分现实的意义。
一、抽样调查
我国水库移民几十年的实践和理论研究表明，水库移民问题属社会经济和人口学的研究范畴，其实质是一个复杂的社会问题。因此，关于移民社会问题的研究涉及的内容十分广泛。为了从一个侧面真实地反映三峡外迁移民社会问题的实际，笔者于2001年10月采用结构式访谈与问卷调查相结合的方式，对重庆江津市安置的三峡外迁移民进行了随机抽样调查。在问卷设计中尽可能考虑到了移民政策、经济、文化、习俗、语言、治安、交流、心态、心理、教育与就业等方面，以期得出一些具有参考价值的观点和结论。之所以选择江津市作为主要的例证，因为江津市是全国首批由政府组织的三峡农村移民出县市（省）内安置试点县，移民安置工作时间长，数量大（计划安置5000人），具有典型性。共发问卷200份，回收190份，有效问卷189份，回收率达94.5%。具体分布见表1。
表1 江津市三峡工程外迁移民调研对象分布
迁入时间 移民镇 移民村（个） 移民户（户） 占被调查移民比
例(%)
1999油溪8
60
30
2000龙华6
70
35
2001慈云8
40
20
吴滩5
30
15
二、影响外迁移民社会角色转换的主要因素
调查数据及分析研究表明，影响外迁移民社会角色转换的主要因素有以下五个方面。
1.移民政策
过去，由于采用“一次性补偿安置模式”，国家在移民安置上，1/3未解决好，1/3解决得很勉强，解决得较好的只有1/3。这说明移民社会角色转换并没有顺利实现，留下了许多后遗症，如返迁、贫困、不安定等。因此，三峡工程建设实行变补偿性安置移民为开发性安置移民与可持续发展移民，体现了恢复原则、发展原则、系统性原则、参与原则及稳定性、开发性、可持续性特征。尽管该模式中劳动力配置的决策主体仍然是政府，但移民可通过多渠道、多产业、多形式、多方法得到安置。在执行过程中，地方政府还规定移民可以自谋职业、投亲靠友，移民也部分地成了决策主体。移民社会角色的转换行为，仍然具有非自愿性、被动服从性的特征，但移民可以体现一定的主观能动性，其社会角色的转换在一定程度上能与社会现实和个人自愿相结合，从而使移民的角色行为接近和符合其特定社会地位的期待与要求。调查发现，尽管三峡移民是非自愿性移民，但多数移民对三峡移民外迁持肯定态度，愿意外迁；也有移民认为是为了国家的大局，不得不外迁，但迁出后感到基本满意。多数移民对国家的移民政策感到满意，认为国家充分考虑到了移民的利益。统计数据表明，对国家现行移民政策感到基本满意、满意或非常满意的移民占调查数的95.77%；愿意、非常愿意外迁的移民占调查数的89.94%，江津市无一例返迁。但对有关移民政策的执行和落实情况不大满意的比例占13.23%，认为国家给移民的优扶政策，地方政府没给或没有给足。也发生过少数移民到有关部门上访的情况。但大多是因为移民不了解有关政策、不同省市的安置地移民优扶政策不统一或移民干部对政策的解释有出入，导致移民行为“过激”造成的。说明移民政策是影响移民社会角色转换的主要因素。
2.移民对未来生活的预期
搬迁使移民的生产劳动方式等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们需要一段再社会化的过程才能适应新的社会环境，其个体社会化过程更具复杂性和矛盾性。因为，不论从经济上还是文化上来讲，移民搬迁是一个带有非常大的破坏性的痛苦过程。它摧毁生产体系，使一个社区解体，并且有带来长期贫困的危险。移民自身的安全感和自身保护的权利感有不同程度的消失，他们困惑、恐惧和担心，对未来难以把握，为了保持固有的利益和社区结构而对搬迁以及移民安置产生抵触情绪，不愿进行任何形式的心理调整和行为调整。这必然影响到移民个体社会化过程的实现，从而影响到移民社会角色的转换。调查分析表明，在搬迁早期是移民个体社会化过程的困难时期，经过几年的再社会化过程，移民对安置区的生产、生活环境基本上熟悉以后，将会增加对未来生活的预期，从而加快实现其社会角色的转换。
根据对指标“你对未来发展前景的预期”的统计，外迁移民中表示“发展前景好”的占52.37%，其中，1999年的移民表示“发展前景好”的占70.59%；2000年的移民占42.85%；2001年的移民占48.53%。可见，移民对未来发展前景的预期比较有信心是“稳得住”的基本前提，且随着安置时间的推移信心逐步增强。
3.安置区的扶持措施
从社会学与经济学的角度来分析，外迁移民安置的实质是原有社会属性、社会关系和局部生产关系遭破坏后的重构和重建过程，移民社会角色转换仍然受到利益机制的驱动，寻求利益最大化是移民的普遍心理。因此，三峡移民实行“国家扶持、各方支援与自力更生相结合的原则，采取前期补偿、补助与后期生产扶持相结合的方针”是十分正确的。调查发现，由于迁入地与迁出地生产种植农作物品种、方式、习惯不一样，移民迁入后，急需生产技能培训。如有的移民不会种稻谷，需要当地干部群众“手把手”地教。当地发展的一些种养殖业，如无公害蔬菜、苗木、蚕桑等，对移民也是新问题。这些种养殖业都是移民尽快达到或超过当地居民生活水平的重要途径，需要开展大量的生产技能培训，才能尽快地发展起来。江津市在这方面开展了大量的工作，积极开展“科技致富”等四项移民扶持工程，主要安置地都有一些发展项目，如吴滩蔬菜基地，油溪锦橙基地、慈云苗木基地、西湖蚕桑基地等。龙华镇还由社里统一出资购佛手柑树苗，2元／株，无偿提供给移民种植；油溪镇安排移民到川陶厂打工，几乎每户移民都有一个人在川陶厂上班，通过这些措施争取在3～5年内使移民达到或超过当地居民生活水平。这些扶持措施（政策）受到移民的普遍好评，认为当地政府扶持措施（政策）好或很好的移民占调查数的73.01%。这对稳定移民心态和帮助移民发展生产起到了积极的作用。
4.社会文化背景
人生活在世界上总是以一定的角色与他人和社会发生关系，并形成一种熟悉的环境。安置区与涉淹区的差别直接改变了外迁移民的社会文化背景，且这种差别的大小将影响移民自身的生理和心理调适以及角色转换。根据对指标“你对移民后生活环境的变化习惯与否”的统计，被调查移民表示“非常习惯”和“习惯”的比例达64.43%；对指标“你对安置地文化习俗的适应性”持肯定态度的占76.72%；认为能融入当地社会文化背景的比例为91.01%。表明由于江津与云阳风俗习惯相近，移民在短时间内已基本适应当地的生活习惯，为社会角色转换创造了条件。
5.移民心态
一般而言，人的社会角色转换是受心理预期支配的。由于外迁移民的非自愿性，其对未来社会角色的认同度较低，主观能动性较差。调查表明，尽管移民对三峡工程和移民外迁持肯定态度，对未来生活的预期比较有信心，对政府和安置地扶持措施的信任度较高，对搬迁具有积极的参与心理，对利益的损失表现出一定的容忍态度和牺牲精神。但部分移民的“特殊公民”身份意识较浓，对政府的依赖性强烈。许多移民抱着观望、等待和依赖心理，认为既然是政府要他们搬迁的，安置和解决遇到的困难与问题自然就是政府的事。调查发现，移民不论生活困难，小孩生病都直接找移民办，不找村、社，因为“我是移民”。吴滩镇有一移民经营客运，但其车不符合要求，他不管这些，“我是移民，我要找钱吃饭”，照开不误，当地政府为此做了大量工作。因此，移民各种心态的存在对其社会角色转换影响很大，“特殊公民意识”以及一些消极心态都不利于其社会角色转换。
三、外迁移民社会角色转换的特征
根据三峡工程外迁移民的特点与其社会角色转换的时空关系和影响因素，外迁移民社会角色转换表现出六大特征：
1.非自愿性
社会变迁与社会流动是引起社会角色转换的主要方面，三峡工程外迁移民流动引起的移民社会角色转换是三峡工程建设需要造成的，并非移民自愿。由此造成的移民社会角色转换自然具有非自愿的特征。调查表明，尽管大多数移民比较满意安置条件和对未来发展比较有信心，但在回答“如果不是国家建设需要，你愿意搬迁到现在的地方吗？”问题时，大多数移民的回答是“不愿意”。
2.水平移动性
由于三峡工程外迁移民安置的方式基本上还是以大农业为基础，体现出“原标准、原规模、原功能”的特点。因此，外迁移民一般属在同一层次上的职业角色转换。由于这种职业角色转换前后移民在政治地位、经济收入、社会声望等方面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变化，客观上为其社会角色转换带来了方便。尽管如此，经由这一角色转换，移民个人的工作和生活的微观环境仍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合理利用这种角色转换对充分发挥移民的聪明才智，促进安置区劳动力与人才的合理配置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如油溪镇1999年移民何学明，移民前不会种果树，移民后尽快实现了角色转换，精心管理自己的0.2hm[2]多柑橘地，年收入上万元，对家乡已逐渐淡漠，剩下的工作只是如何致富。大多数移民也希望尽快融入当地社会，安心发展生产，投入到当地经济建设及政治生活中去。
3.社会整合性
外迁移民搬迁与安置的双向影响促使涉淹区与安置区社会结构的重构。对安置区而言，通过移民安置与生产生活恢复而促进社会经济的发展，其整个过程就是移民社会角色转换与社会整合的过程。表现出利益、文化、环境、习俗等方面的因素经过一系列的磨合与协调而逐渐趋于统一的过程。调查表明，1999年、2000年迁入的移民社区归属感明显提高，分别达80.39%、62.86%，比2001年的新移民分别高出约14～32个百分点，表明随着时间的推移，移民的社区归属感逐步提高，社会整合逐渐完成。
4.心理不适性
由于外迁移民是非自愿移民，其社会角色，在某种程度可以说完全是被动的，而且具有水平移动的特征，利益驱动并不明显，与移民改变原有落后的经济、文化状况的心理预期相差很远。而移民固有的恋土心态、等待心理、补偿心理以及各种情况引起的不满心理与服从国家大局的心理交织矛盾、冲突激烈，由此引起外迁移民对其个人再社会化的认识不清楚，缺乏角色转换的自主意识，对政府的依赖性很强，很长一段时间转换不了“我是移民”的意识。
5.特殊性
这主要与移民政策有关——移民是政府行为，是政治任务。国家为此专门出台了《长江三峡工程建设移民条例》，对三峡移民实行“国家扶持、各方支援与自力更生相结合的原则，采取前期补偿、补助与后期生产扶持相结合的方针”，安置地政府和群众对移民的生产安置高度重视，一般都是安置在当地条件较好的镇乡，动员当地群众让出好田好土，由移民自己选择，可以说是“指哪儿要哪儿”，移民住房条件亦有明显改善，因此有部分移民产生了“特殊身份意识”。这与社会自然流动引起的个人社会角色转换有着极大的差异性。
6.时限性
三峡工程建设的进度是按计划进行的，相应的移民搬迁安置时间也是受限定的。同时，政府对移民的有关优惠、扶持政策也是有时间限定的。因此，移民社会角色转换不仅缺乏主观意识，而且受到时间的限制，其生理与心理调适期亦相应受到影响。这就决定了移民社会角色转换将受时空的影响。
四、外迁移民的主观能动性在其社会角色转换中的作用
按照社会学的观点，人们的行动是有既定目的的，其行动遵循效益最大化原则。科尔曼于1999年指出：理性行动者在从事某具体行动时，通常要对行动成功的机会(P)、行动成功的收益(G)、行动失效的损失(L)予以估计，如果P/(1-P)大于L/G，人们将会采取行动，反之，人们将取消该项行动。依据人的社会化特征，在社会适应和社会化过程中，其自身的主观能动性具有重要作用。同样的道理，三峡外迁移民的社会心态和采取的行动是他们在社会角色转换过程中主观能动性的首先和集中的表现，是适应新环境主观能动的社会角色转换行为的基础。
我国过去几十年水库移民的教训表明，由于移民属政府行为，并非移民自愿，其搬迁和社会角色转换行为与效益最大化原则不相一致，因此缺乏主观能动性，社会角色转换成功的比例较低，已造成很多社会现实问题。因此，国家在三峡工程建设中，实行开发性移民方针和坚持可持续发展移民观，由有关人民政府组织领导移民安置工作，统筹使用移民经费，合理开发资源，以农业为基础，农工商结合，通过多渠道、多产业、多形式、多方法妥善安置移民，充分考虑移民社会现实和个人自愿相结合的原则，已取得明显效果。
调查表明，移民对生活环境的适应能力较强，在短时间内已基本适应当地生活习惯。不论是两年前迁入的移民，还是今年才迁入的移民，他们最关心的都是家庭增收、创收问题，而且以新移民最为突出。移民谈得最多的就是手中没钱，希望各级政府多扶持，帮助寻找发展项目，尽快使生产、生活水平达到或超过当地居民平均水平，表现出外迁移民主动寻求其社会角色转换的心理态势。在具体发展生产的过程中，不同时段的移民表现出不同的心态：老移民已有1～2年的生活经历，一般能根据自身情况和当地扶持项目积极寻求生产发展，对自己的未来已有一定的规划和打算，而且取得初步成效，如前述油溪镇1999年移民何学明；而新移民刚来不到2个月，建完房屋后手中就没多少钱了，甚至欠账，挣钱的门路也变了。如吴滩镇移民刘兵，以前是砖工，当地移民迁建工程多，能找不少钱，移民后由于尚不熟悉当地人情风土，故一时还找不到工程或无人邀请，导致家庭收入明显减少，心里感到十分茫然。而同为新移民的向贤杰，移民前是云阳县水磨乡某社社长，移民后不再担任社长，但其能够正确对待角色变化，认为要发家致富“主要还得靠自己”，积极配合当地村社干部，协调移民与当地居民的关系，积极发展生产，很快就适应了当地的生活环境，受到各方称赞。因此，移民社会角色转换的基本驱动力仍然来自利益整合。坚持以人为本的原则，引导和调动移民的主观能动性对其社会角色转换具有重要的影响。
五、结语
水库移民作为一种特殊的人口迁移现象，对社会结构变迁与结构重构有着深刻的影响，亦引起人们的思维方式、价值观念、生活方式、行为模式的巨大变化。因此，研究水库移民这类特殊的非自愿人口迁移群体，其个体如何根据情境的变化而相应地转换其角色行为，成功地扮演新的社会角色，是衡量移民对移民政策认可程度和承担社会责任的综合反映，不仅对移民个人的生存和发展，而且对于水库移民工作的深入开展，促进社会协调运行都具有十分现实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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