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九国共产党情报局的功过和经验教训，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情报局论文,功过论文,共产党论文,试论论文,经验教训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欧洲九国共产党和工人党情报局（以下简称情报局）从1947年9 月成立到1956年4月解散，存在8年半时间，先后召开过4次会议， 主办了情报局机关刊物《争取持久和平，争取人民民主！》。对情报局功过的评价，在国内外学术界一直存在着不同意见。第一种意见，认为情报局应完全肯定。我国学术界在50年代和苏联学术界在80年代以前都曾这样评价情报局。第二种意见，认为情报局应完全否定。80年代以前的南斯拉夫共产党人、西班牙学者费尔南多·克劳丁都持这种观点。第三种意见，认为情报局过大于功。我国学者自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多半持这种看法。
我认为第三种意见对情报局的评价是客观的。意大利共产党领导人陶里亚蒂在1956年6月17 日意大利《团结报》发表的文章《社会主义民主的问题和社会主义民主的发展》中对情报局的功过做了简要中肯的概括，他说：“1947年成立的情报局，任务与国际（指共产国际—引者注）大不相同；它主要做了两件事情：第一件是好事，第二件是坏事。第一件就是正确指导整个工人运动抵抗和打击帝国主义战争计划。第二件事是对南斯拉夫共产党人的失策的干涉。”〔1〕
情报局的功绩主要表现在：
第一、以马克思主义观点，基本正确地分析了第二次大战后初期的国际形势和共产党人面临的任务。1947年9 月情报局成立会议通过的《关于国际形势的宣言》，指出了战后社会主义阵营同帝国主义阵营两大阵营对峙，美国妄图称霸世界的特点，剖析了“马歇尔计划”、“杜鲁门主义”的反动实质，指出了各国共产党争取民主、和平、社会主义与民族解放、民族独立的斗争任务。
第二、情报局的刊物发表了大量的文章，及时地交流了各国共产党在争取民主、和平与社会主义斗争方面的成就和经验，这有力地促进了国际共产主义运动、民族解放运动和反对帝国主义发动侵略战争、争取世界和平运动的发展。
第三、东欧各人民民主国家共产党，在情报局的指导下，在国内结成了以工人阶级为领导、以工农联盟为基础、团结广大人民群众（包括各民主党派）的统一战线，粉碎了美英帝国主义以武力颠覆、经济封锁、政治渗透为手段推翻人民民主政权的阴谋，巩固了人民民主政权，在彻底完成民主革命之后，及时把国家引上了社会主义道路。如果没有情报局，东欧一些社会主义国家可能被帝国主义武力颠覆，或“和平演变”为资本主义国家，也就不会有一个强大的社会主义阵营的存在。这是情报局的一大功劳。80年代末90年代初的苏东剧变的事实从反面证实了情报局这一功绩。
第四、以情报局为核心，加强各国工人阶级的团结，组成了反对帝国主义发动侵略战争、保卫和平的国际统一战线，展开了声势浩大的和平运动，为制止帝国主义侵略战争、争取世界和平，促使世界主题，从革命与战争向和平与发展转变，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情报局犯的最严重的错误就是粗暴地践踏了各共产党之间、各社会主义国家之间独立自主、平等互助和互不干涉内政的原则，对南斯拉夫共产党探索的自治社会主义道路，进行了全面系统的所谓揭露和批判，把南斯拉夫共产党开除出情报局。与此同时在东欧各国共产党内掀起了“清除铁托分子”的运动，使大批共产党干部，遭到迫害，制造了东欧历史上的大悲剧。据统计，1948—1952年间，东欧各人民民主国家被清除的党员有250万，被监禁的有12.5万人至25万人，受害者中间有：3位总书记、1位总统、几位副总理、几十位部长和党的高级领导人，100名将军。〔2〕
情报局的这一严重错误，不仅在当时摧残了各国共产党内一部分坚持马克思主义原则同本国实际相结合的领导骨干，削弱了各国共产党的战斗力，破坏了南共与各国共产党的团结，而且对以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发展造成了无法医治的后遗症。
情报局为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留下了沉痛的，但极为宝贵的经验教训：
第一、各国共产党之间的关系，应遵循独立自主、平等协商的原则，绝不允许区分为领导党和被领导党。
无产阶级的国际团结是无产阶级解放的必要条件。各国无产阶级阶级政党为争取社会主义事业和共产主义事业的胜利，本着无产阶级国际主义原则，在坚持民族独立、平等协商、自愿互利的条件下，相互交流革命斗争情报和经验，协调革命行动，是完全必要的。情报局成立时也指明：“情报局的任务是要组织上述各国共产党间的经验交流，并在必要时按相互协议原则配合行动。”〔3〕后来情报局已完全被苏联共产党控制。从情报局开会的时间、议程、决议的起草，到情报局刊物的编辑、出版、校对等，都由苏共一手操办。1948年6 月《情报局关于南斯拉夫共产党情报的决议》也承认是在苏共倡议下才召开会议批判南共的。1949年11月情报局会议通过的《共产党情报局章程》写明：“情报局每个成员党都承认其他党有批评自己工作的权利，并认为有义务实行自我批评以利于自己队伍思想水平的提高和组织巩固。”〔4 〕而未写明各成员党有反批评的权利。情报局之所以破坏了各国共产党之间独立自主、平等协商原则，是有深刻原因的。首先，这是苏共大党主义恶性膨涨的结果，苏共以苏联是世界无产阶级革命中心、社会主义阵营的领袖自居。其次，情报局破坏了各国共产党之间应遵循的原则，是同斯大林晚年个人崇拜盛行，脱离群众，思想方法上的主观片面密切相关。作为中国外交部苏联东欧司司长陪同毛泽东于1950年赴苏签订《中苏友好同盟互助条约》的伍修权回忆说：“至于斯大林担心我们会走铁托的道路，同他们闹独立性，他们的怀疑是鉴于1948年南斯拉夫坚持自己独立的立场，不符合斯大林的意见，触怒了斯大林，由欧洲共产党情报局通过一项决议，将南共开除出情报局，并与南斯拉夫中断了正常的外交关系。这件事完全错在斯大林方面。”〔5〕最后， 情报局之所以在处理共产党相互关系问题上犯了错误，就是因为情报局末坚持恩格斯晚年提出的独立自主、平等协商处理各国无产阶级政党相互关系的原则，重犯了共产国际执行高度集中的组织体制和组织原则，粗暴干涉各国共产党内政的错误。
第二、社会主义国家间的关系必须坚持独立自主、互不干涉内政、和平共处的原则。
各社会主义国家在进行和平、民主和社会主义的斗争中，应奉行无产阶级国际主义原则，在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和外交领域中，应加强相互合作和支援。但社会主义国家的共产党在社会主义国家间相互交往中，必须维护本国人民群众的正当的政治、经济利益，维护本国的主权和领土完整，这不是民族利己主义，这是坚持无产阶级国际主义的前提。恩格斯在1893年指出：“国际联合只能存在于国家之间，因而这些国家的存在，它们在内部事务上的自主和独立也就包括在国际主义这一概念本身之中。”〔6〕社会主义国家无论大小，都应一律平等， 绝不允许以大压小、以强凌弱。
情报局的严重错误，就在于东欧各社会主义国家，特别是苏联，打着无产阶级国际主义旗号，借助于情报局这个组织，严重侵犯南斯拉夫这个社会主义国家的民族利益，粗暴干涉这个社会主义国家的内政。南斯拉夫在探索建设社会主义道路过程中，维护正当的民族利益，如要求减少苏联专家人数，降低其工资，限止其活动范围，在苏南合资企业中维护本国正当权益，就被情报局扣上民族主义帽子，苏联和东欧社会主义国家先后撕毁了同南斯拉夫的经济文化合作协定，撤走专家。情报局还煽动南共中的所谓“健康力量”起来推翻以铁托为首的人民政权，并为这些“健康力量”提供电台、报刊，直至军事训练场所，让这些“健康力量”代表在1952年联共（布）十九大上发言。铁托于1948年11月11日在斯洛文尼亚科学和艺术研究院庆祝大会上的讲话中指出：“关于我们是不是民族主义者，我们能够说的是：我们恰好是能在必要程度上发扬我国人民的健康的社会主义爱国主义的民族主义，而社会主义爱国主义实质上就是国际主义。社会主义并不要求我们放弃对自己的社会主义国家的热爱，放弃对自己各民族的热爱。”〔7 〕南共团结全国人民顶住了苏共和情报局的压力，取得了社会主义建设的胜利。1956年毛泽东接见南斯拉夫人民青团中央委员会主席米利扬·奈奥利契奇时，表示向铁托问候，并说：“我十分赞赏铁托，我祝贺他，两次都很勇敢：1941年，他顶住了希特勒，1948年他又顶住了斯大林……这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8〕1956年11月1日中国政府在深刻总结情报局的经验教训时，发表声明说：“社会主义国家都是独立自主的主权国家，同时又是以社会主义的共同理想和无产阶级国际主义精神团结一致的。因此，社会主义国家的相互关系就更应该建立在五项原则基础上。”〔9〕
第三、各国共产党只有把马克思主义普遍原理同本国实践相结合，才能探索出具有本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
列宁指出：“一切民族都将走向社会主义，这是不可避免的，但是一切民族的走法却不会完全一样，在民主的这种或那种形式上，在无产阶级专政的这样的或那样的形态上，在社会生活各个方面的社会主义改造的速度上，每个民族都会有自己的特点。”〔10〕每个国家的政治、经济、文化、历史等方面都有自己的特点，每个国家的共产党，只有把科学社会主义学说同本国实际相结合，找到具有自己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才会取得社会主义革命与建设的胜利。南共探索的自治社会主义，就是具有南斯拉夫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
情报局在各国社会主义道路问题上犯有严重错误，一方面把斯大林建设社会主义模式教条化、神圣化，大力向东欧社会主义国家推广；另一方面，谁越过斯大林模式一步，探索具有本国特色的社会主义道路，就批判谁为民族主义、修正主义。情报局批判过日本共产党、印度共产党、瑞士共产党。1948年6月情报局会议通过了《情报局关于南斯拉夫共产党状况的决议》，把南共开除出情报局。1949年11月情报局第四次会议通过了《情报局关于南斯拉夫共产党在杀人犯和间谍掌握中的决议》。后一个决议诬蔑南共领导人“从民主主义和社会主义转到资产阶级的民族主义”“公然叛卖南斯拉夫民族利益”。《决议》写道：“最近的事态表明，南斯拉夫政府是完完全全依赖外国帝国主义集团的，并且已经变成了它们侵略政策的一个工具”〔11〕。南共正因为坚持马克思主义同本国实际相结合，才取得了反法西斯战争的伟大胜利，顺利完成民主革命任务，及时把南斯拉夫引上社会主义道路。铁托于1948年7 月在南共五大的政治报告中驳斥了情报局对南共的诬蔑，他指出：“南斯拉夫共产党之所以能在解放战争中起巨大的作用，它所以能顺利地克服种种困难，正是因为我们在最艰苦的形势下遵循了马克思列宁主义学说，并善于以这一学说为指针。由此可见，只有在我们的党，这样久经考验的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只有依据马克思列宁主义学说并精通社会发展规律的党，……才能够在我国着手建设社会主义。当我们做了而且切实做到了这一切之后，有人不承认我们走上了实现这些任务的某种新道路，这就等于把马克思列宁主义宣布为教条”〔12〕。1950年6月26 日铁托坚定地表示：“在今天，我们自己在我国建设社会主义。我们不再照搬任何模式，而是以马克思列宁主义为指南，考虑到我国的特殊条件，走我们自己的路。”〔13〕情报局解散后，陶里亚蒂在1956年12月意共八大报告中谈到情报局对南共所犯的错误时，指出：“每个党都必须探求自己争取向社会主义发展和斗争的道路，必须深求自己内部发展的道路，为此，就需要自主地探求和判断，以求把作为我们的指南马克思列宁主义原则依照各国本国情况加以运用。”〔14〕
情报局在错误地批判南共同时，也错误地批判和迫害东欧社会主义国家共产党内探索具有本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领导人。波兰工人党总书记哥穆尔卡1947年提出，波兰的社会主义建设不能完全照搬苏联模式，应找到一条“走向社会主义的波兰道路”。1948年8 月他被波兰工人党指责犯了“右倾民族主义”错误，被撤销了总书记职务。接着，哥穆尔卡于1951年8月被捕入狱，直到1954年底才获释。他在1956年10 月重新当选为波兰工人党中央委员会第一书记，发表了纲领性的演说。他说：“通向社会主义的道路和模式是可以不同的。……只有通过实践，通过对不同国家建设社会主义的成功经验的研究，才能创造最好的适合特定条件的社会主义模式。”〔15〕
随着情报局对南共和东欧其他国家共产党探索本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的批判，欧洲各国共产党探索本国实现社会主义道路的理论活动和实践斗争，大多浅尝辄止，使这些党错过了战后团结广大群众，夺取和平、民主和社会主义斗争新胜利的大好时机。
第四、在当代，要促进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发展，不必再建立象共产国际和情报局那样的共产党国际组织来指导各国共产党的革命斗争。
各国共产党人之间，为胜利进行争取民主、和平与社会主义的斗争，经常交流情报和革命斗争经验，以加强团结，相互支持，这是必要的。连西方七个资本主义国家首脑还定期会悟讨论世界政治经济形势，商定对策。但是要建立象建立情报局这样的共产党国际组织，统一指挥各国共产党的革命斗争，是完全不必要的。因为各国国情不同，实现社会主义的道路也不相同，企图以一种模式指导各国共产党的社会主义革命与建设，必然屡遭挫折和失败。在这种共产党国际组织中居于领导地位的党，想把这个组织变成捍卫本党利益的工具，从而助长了大党主义、命令主义。在这种共产党国际组织中居于从属地位的党，照搬领导党的革命斗争经验，机械执行这个组织的决议，容易犯奴隶主义和教条主义的错误。所有这些都不利于国际共产主义运动的健康发展。1956年4 月底情报局解散后，合众社巴黎分社社长威尔伯·兰德里问铁托今后是否还要建立类似情报局这种共产党国际组织时，铁托明确指出：“我认为，没有必要建立某种这样的机构。因为迄今为止的情况表明，这样的机构通常总是会成为进一步发展的障碍。这种机构总是脱离实际，可以说总是不了解情况，不了解事态的发展以及各个国家的种种特殊条件。前不久解散的共产党情报局就是这样。”〔16〕
第五、无产阶级政权建立并巩固之后，社会主义国家的共产党在工作中，必须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大力发展生产力，不断完善社会主义制度，迅速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否则，社会主义制度就显示不出优越性和吸引力。
东欧社会主义国家由于受情报局的影响，在战后初期的经济建设指导思想上出现了重大失误。
失误之一，在战后的相对和平国际环境中，错过发展科技和经济的大好时机，没有集中精力发展科技，没有坚持以经济建设为中心，仍坚持以阶级斗争为纲。东欧社会主义国家在建立初期，集中主要力量抓镇压国内敌人的反抗，巩固无产阶级政权的工作，是完全必要的。但在无产阶级政权巩固之后，东欧社会主义国家党政领导人仍把主要精力放在抓阶级斗争上，特别是听从情报局指挥，在本国家内掀起了以清除铁托代理人为目标的政治运动。这种“阶级斗争”极大地冲击了经济建设这个中心，延缓和破坏了社会主义经济的健康发展。
与此同时，苏联和东欧社会主义国家轻信了斯大林关于资本主义总危机的理论，抵估了战后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可能性，在已取得的恢复国民经济面前沾沾自喜，对新兴的科技革命重视不够，延缓了经济现代化的步伐，经济实力与资本主义国家拉大了差距。这些就为后来的苏联、东欧剧变埋下了祸根。
失误之二，苏联和东欧社会主义国家相信斯大林错误的两个平行世界市场理论，实行自我封闭，谁主张引用资本主义国家的技术和资金，发展同资本主义国家的经济关系，谁就受到情报局的批判，从而打击了社会主义国家刚刚开始的改革开放。南斯拉夫引进美国资金和技术、同西方国家开展贸易，受到情报局的批判，就是一个例证。1955年7 月铁托指出：“我们从东方和西方吸取好的东西，今后我们也将这样做。”〔17〕铁托说的对，社会主义国家只有实行改革开放，吸收人类的一切文明成果，才能尽快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才能迅速提高人民生活水平，充分显示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
情报局的历史经验是深刻的，也是丰富的，值得各国共产党人认真汲取，永远借鉴。
注释：
〔1〕《批判斯大林问题文集》，人民出版社1956年版，第296页。
〔2〕〔西班牙〕费尔南多·克劳丁著：《共产主义运动——从共产国际到共产党情报局》，求实出版社1982年版，第220—221页。
〔3〕《几国共产党代表情报会议。1947年9月未在波兰举行》，外国文书出版局印行，1948年莫斯科版，第8页。
〔4〕《国际共运史研究》1992年第1期，第49页。
〔5〕伍修权：《在外交部八年的经历》，世界知识出版社1983 年版，第14页。
〔6〕《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9卷，第84页。
〔7〕〔12〕〔13〕《铁托选集（1926—1951年）》，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456页，第434—435页，第485页。
〔8〕〔16〕〔17〕〔南〕兹冯科·施陶布林格：《铁托的独立道路》，新华出版社1987年版，第222页，第194页，第172页。
〔9〕《国际关系史资料选编》下册，武汉大学出版社1983年版， 第461页。
〔10〕《列宁全集》第二版，第28卷，第163页。
〔11〕《情报局会议三大决议（增订本）》，新华书店1950年发行，第25—26页。
〔14〕《陶里亚蒂选集》第2卷，世界知识出版社1966年版， 第196—197页。
〔15〕转引自：《东欧各国共产党》，东方出版社1986 年版， 第24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