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标准化考试的死去与活来——标准化考试的政策性分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考试论文,政策性论文,中国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自从倡导素质教育、批判“应试教育”以来，考试就一直饱受责诋。随着我国基础教育和高等教育改革的深入，考试改革的呼声也越来越高。如何改革当前的考试才符合素质教育思想和课程改革的要求？很多人激烈批判标准化考试，剖析标准化考试的种种弊端，甚至提出了应该彻底抛弃标准化考试的主张，
当前考试问题的根源到底何在？我们应该怎么看待标准化考试？当前抛弃标准化考试，是否可能重蹈把洗澡水和婴儿一起倒掉的覆辙？本文试图借助政策分析的方法（宁骚，2003），对标准化考试这项从国外引入我国的考试技术过程进行剖析，以此为我国当前的考试改革方向提出一些可能的参考：
一、中国标准化考试的真义
一提起标准化考试，可能映入很多人脑海的就是四选一的多项选择题，很多批判标准化考试的文章也明确指出，这样的考试存在诸多弊端，尤其是猜测答案，根本无法考查学生的真实能力。那么，标准化考试就是四选一的选择题吗？这只是一种以偏概全的“刻板印象”。其实，标准化考试远不是四选一的标准答案这么简单。
（一）标准化考试不只是有标准答案。作为一种现代教育与心理测量技术过程，标准化考试是一种强调试题编制标准化、试题答案标准化、考试实施标准化、分数评定标准化、分数解释标准化的客观性考试。标准化考试不仅试题答案是标准的，而且要求试题是标准的，评分规则是标准的，试题编制的方法也是标准的，比如要求对试题进行不同对象的预测，然后才能成为正式的考试试题（廖平胜、何雄智，1986：第16页）。
（二）标准化考试的根本性特征不是选择题，而是客观性。标准化考试作为客观性考试实际上有多种不同的题型，“（现阶段）有选择题、填空题、判断题、配对题、分类题、计算题、排列题、辨图题、类推题、类比题、补充题、改错题、简答题等近20种”（廖平胜，2003：第353页）。
（三）非客观性考试也需要标准化。即使作文这样的创作性试题，也不能完全离开标准化的技术过程，不仅需要评分规则的标准化，也需要标准化的编制考试，否则很可能出现考试的不公平。比如一道作文试题是否对于所有学生都是公平的，就需要进行预测。1997年的高考英浯作文试题，是要求学生就“我哥哥骑车带我去电影院，在十字路口被两人拦住，他们因骑车带人被罚，警察罚他们抓住下一个违章者，我们于是照样被罚，接他们的班”写短文，但根据笔者在教学实验中的随堂调查，很多山区农村学生根本不知道“骑自行车不能带人”这样的城市交通规则，也看不懂“他们因骑车带人被罚，警察罚他们抓住下一个违章者，我们于是照样被罚，接他们的班”这样的城市生活情节。这样的作文显然会影响不知道这些规则和情节的学生表现出他们本来具有的英语书面表达能力。这样的试题如果经过科学的预测试(Pre-teseting)，问题很可能就会显现出来，并在成为正式考试试题之前进行调整。
（四）标准化考试的政策功能主要是促进考试公平和客观。强调考试全程的标准化和答案客观性的标准化考试的政策功能，是使整个考试过程（从命题、考试、评分到解释分数）更加公平和客观，以克服只有主观性试题的考试在试题编制、施测过程、评分标准、分数解释上，因存在很多主观因素而难以避免的公平性不足的问题。这一问题尤其是在评分过程中，几乎无法避免因评阅人个人喜好而导致的不公平。比如有的考生高考作文写了一首诗，有的老师给了满分，有的老师则认为不及格；若有一个比较客观的评分标准，这种多个评分者之间(inter-rater)的差异就不会如此悬殊。
（五）标准化考试可以降低大规模考试的阅卷成本。对我国这样一个发展中国家，对每年有几百万、有时近千万考生的高考大规模考试，若全面采用非客观性考试，则需要大量的考试阅卷成本。因此，合理降低大规模考试的成本是非常重要的。标准化考试的试卷大部分可以采取机器评分。从而可以大大降低阅卷成本，此为我国在20世纪80年代引入标准化考试的主要原因之一。
（六）标准化考试不是20世纪80年代的舶来品。很多人认为标准化考试是20世纪80年代才进入中国的，其实并非如此。我国早在20世纪20年代就普遍推广过还在创立时期的早期的标准化考试，并在30年代成为“新法考试”的主要内容。其后由于抗日战争爆发，早期标准化考试的发展处于停滞状态。1949年以后，我国全面采用了苏联的5分制，早期的标准化考试才基本停止。随着计算机技术的发展，国外的标准化考试逐步发展到了计算机时代。我国在20世纪80年代引进了新阶段的成熟的标准化考试，这其实是标准比考试在我国的回归（王伦信，1997)。
（七）标准化考试在国外没有也不可能消亡。在国外，尤其是在西方，标准化考试在不断发展.并没有消亡。西方很多现行的大规模考试都还采用标准化考试，不论是雅思、托福这样的语言考试，还是一些职业考试，都仍在使用标准化考试，而且国外的标准化考试也在不断改革发展。就托福改革而言，首先改革的是语言技能范围，然后是题型改革，以及增加了非客观试题，而不是完全放弃客观性考试。
显然，我国的标准化考试，正如教育部考试中心原主任杨学为先生所言，“一些…人…不能容忍考试的标准化，…说一些驴唇不对马嘴的外行话”（杨学为，2003：序，第5页）。
二、当前标准化考试存在的问题严重
当前的标准化考试不是没有问题，相反它存在的问题非常严重。
（一）考试政策的资源不足，导致当前的标准化考试不标准。作为一种考试技术过程，标准化考试需要强大的政治经济资源。但标准化考试不仅需要大量计算机这样的物质资源，而且还需要非常熟悉标准化考试技术的试题的人力资源，如设计人员、考试管理人员、考试实施人员、考试评分人员、分数解释人员等，共同参与试题编制、预测、题库建设、组卷、考试组织实施、评分、考后报告编制等考试活动。这些都须强大的政治经济资源、专家人力资源和技术资源的支持。美国仅俄亥俄州2002年3、6、9年级州级统考的费用就达2000万美元(1.6亿多人民币），而我们组织一次全国高考的费用也没有如此巨大。这就导致我国当前的标准化考试很多没有达到标准化考试的要求，而是低于标准的标准化考试，或者说是不标准的标准化考试。可以毫不客气地直言，我国目前的教育考试中的很多问题是由于考试不标准导致的，问题并不在考试或标准化考试本身。
（二）标准化考试不应成为唯一的考试形式。标准化考试不是万能的，不是考试的全部、标准化考试只是考试形式的一种，主要适用于大规模考试，而不是全部考试都适合或者必须采取标准化考试，如对诗歌、艺术作品、博士论文等创造性很高的作品的评分，采用标准化答案就非常困难。同时，标准化考试要求标准答案，但是对很多能力的评价可能答案不是唯一的、不是标准的，而是创造性的、多样的、个性的。对于这样的内容，标准化考试无法给予标准化的评分，所以，长期主要采用标准化考试的美国，目前的考试改革也在考试中增加了很多非客观性考试内容。而在我国，标准化考试长期都是主导性的，甚至一度是唯一的。比如在20世纪80年代，我国的英语高考试题中，标准化考试试题几乎成为唯一的考试形式（通常只有很少一部分是非客观性的）。当前，我国的高考、研究生入学考试等大规模考试很少只采用标准化考试的内容，比如在英语试卷中，写作、翻译、问答等就长期存在，只是比例是否合理而已。更为严重的是，当前的很多学校教学考试等小规模考试也广泛采用标准化考试，导致学生学习过于偏重标准化考试的客观标准，而创造性没有得到应有培养和恰当评价，实际上，标准化考试主要适合于大规模考试，而教学过程中的课程考试根本就不是大规模考试。相对于高考而言，甚至各地的中考都还只能算是小规模考试，更遑论司法考试、会计师考试这些专业技术、专业学科的考试。正是因为标准化考试主要适用于大规模考试，国外在当今的教育考试尤其是课程考试中，往往更多地采用形成性评价等非客观性考试。所以说，在当前我国各种考试中，普遍存在着标准化考试被误用甚至滥用的问题。
（三）当前标准化考试的内容过于偏重知识。由于教育思想的原因，当前的标准化考试中还存在着重知识、轻能力的现象，以及强调唯一答案、无法使用标准化技术评价个性比的创造性答案的问题。近年的高考英语试卷中总有分量不少的短文改错题。这种试题的设计旨在通过考查学生发现短文错误的能力以考查学生的写作能力（编辑改错能力，比如修改自己的作文）。但是，分析任何一年的短文改错分数与书面表达中的错误数量，都不难发现，短文改错能力与写作中的自我纠错能力没有明显的正相关，这说明短文改错试题无法考查学生的写作能力。由于英语高考中目前无法全面考查口试，有些地方还存在听力能力考查的技术困难。2005年高考英语考试大纲的说明中，重新出现了辨别单词划线部分的读音以考查学生口语能力的试题，这显然是不得已的倒退，因为这样的试题肯定无法标准化地考查学生的英语口语能力。这说明当前的标准化考试中的问题，不单纯是标准化考试的技术问题，在很大程度上还是教育思想和教育理念问题、测试评价理念问题。
三、当前中国对标准化考试的需求
标准化考试既然存在以上问题，是否我们就应该立即抛弃标准化考试？笔者认为，恰恰相反，当前中国还离不开标准化考试。
（一）当前中国社会文化不能保证全面主观性考试的公平性、客观性。在当前，通过考试获得的学习资源和工作资源（如高考、公务员考试、司法考试等）还处于稀缺阶段，考试通过后可获得的利益回报非常高。同时，考试公平、评价客观还没有成为中国考试文化的主流，因为公平、客观还是当前整个社会所追求的理想形态，还不是当前社会的现实形态。且在我国这样一个重视人际关系的社会文化环境下，放弃标准化考试，全面采用主观性考试，很可能大大增加考试的不公平性，尤其是评分的不公平性。因此，在当前中国，我们还离不开比完全的主观考试更加客观一些、公平一些的哪怕还不十分标准的标准化考试。
（二）当前中国的考试政策资源无法实现全面的非标准化考试。若彻底抛弃标准化考试而采用主观性考试，则需要强大的政治经济资源。以放弃标准化考试呼声最高的语文高考和英语高考为例。若我们把当前高考中语文和英语的标准化部分都改为主观性考试，那么为了评分公平，对每个考生的主观性能力表现（比如表现写作能力的2000汉字的作文或者表现阅读能力的1000英浯单词的读后感等）需要至少三位老师进行20分钟的评阅，这就是说需要3人次、共60分钟的评分时间。若800万学生参加考试，就需要2400万人次、800万小时的评分时间，这是，当前中国的经济条件下很难做到的。
若我们采取阅读小说之后面对面口试的方法，来考查学生的英语阅读能力和口头表达能力，每个考生用时10分钟，则800万考生需要8000万分钟，也就是大约1，333，333小时，若组织10000名考官，则每个考官花时间133小时，按每天工作8小时这样的超负荷计算，则需要10000人、17天的时间，而这仅仅是一项英语口试。即使我们不考虑在这种考试中可能存在的评分误差、试题偏差等，在当前技术条件下，这样的考试方法显然无法在高考这样的考试中使用。或许有一天，计算机技术能对考生的口头回答进行机器评分，则我们只需要有800万台电脑同时用于考试，就可以为800万考生进行英语口试了。基于以上分析，笔者认为，在当前中国，我们还不能彻底抛弃标准化考试。至于以后是否能抛弃，需要根据我国社会经济发展和标准化考试理论与技术的发展而定，而不可大胆迷信“标准化考试可以休矣。”
四、当前中国考试改革的可能取向
不抛弃标准化考试并不是说我们当前的标准化考试就不需要改革。笔者认为，当前中国的标准化考试，尤其是高考、研究生招生等大规模考试中的标准化考试等亟待改革。
（一）全面反思测试评价的指导思想。正如笔者前述，当前的测试评价理念急需深度、全面地反思。以英语高考为例，我们到底要考查什么？考查这些内容应采用什么测试评价理念、什么题型？高考英语是否应该与英语课程标准结合？若是，如何结合？托福的改革和雅思的成功经验，有哪些值得我们借鉴？这些都是我们必须深入反思和认真研究的。
（二）合理使用标准化考试。理论和实践都告诉我们，标准化考试不是唯一的考试，也不是万能的考试。我们应该根据考试的需要，合理、科学地采用标准化考试和非标准化考试。比如：若我们要考查学生对已学知识能力的掌握情况，我们就可以以标准化考试为主；但若我们要考查学生的综合语言运用能力，而我们拥有足够必需的考试资源，则可以以非标准化考试为主，比如面向全体考生的英语口试，物理、化学、计算机实验操作考试等，但这不是短期内可能达到的。在高考这种大规模教育考试中，我们可能在相当长一个时期内，都需要采用以标准化考试为主、与非客观性考试有机结合的方法。同时，在以培养能力为主要目标的教学过程中，我们开展小规模的教学考试时，应该更多采用非客观性考试。
（三）加强适合中国的标准化考试理论与实践的研究。我国学者在20世纪30年代就考试探索真正适合中国的标准化考试，而在今天，随着我国教育改革的不断深化发展，我们更需要加强适合中国现实需要的标准化考试理论与实践的研究。如怎样解决选择题的猜测答案问题，就非常值得研究。目前我国的高考英语和美国的托福都是采用的对一题得一分的评分办法，但英国的雅思采取的则不是这种方法。以阅读为例，雅思考试中有40个阅读试题，做对1个题得1分，做对2-3个题得2分，做对4-9个题得3分，做对10-15个题得4分，做对16-22个题得5分，做对23-28个题得6分，做对29-35个题得7分，做对36-39个题得8分，做对40个题得9分。这种等级评分制其优点是更能有效地降低猜测得分的影响。那么，选择题怎样评分方式才能更公平地评价学生的水平，对此，我们必须进行深入研究。同时，目前对于语言能力表现(linguistic performance)的直接测量是语言测试发展的一个基本趋势。如何在我国的高考语文和英语中，设计标准化的测试考试语言能力表现的试题，这是亟待研究的课题。
（四）不断提高标准化考试的标准化程度。正如前述分析，当前的标准化考试还有很多地方并不标准，甚至很不标准。笔者认为，我国目前考试的经济资源还无法满足真正的高标准的标准化考试的需要，因而我们可能长期只能采用低标准的标准化考试。为此，我们应尽一切努力，坚持不断地全面提高当前的标准化考试的标准化程度，尤其是试题编制的标准化、分数解释的标准化等，以使我国的标准化考试逐渐达到标准化考试的标准，成为真正的标准化考试。
为此，笔者认为，中国的标准化考试需要改革，但标准化考试还不能退出中国考试的历史舞台。当前，我们应该让那些不标准和低标准的标准化考试死去，而让达到标准的、科学的标准化考试活来，以此改革我国当前的考试，尤其是语文高考、英语高考等涉及众多考生和家庭的大规模教育考试。